李双虎

一位山村教师，为了山区的穷孩子求知求学，多次放弃了自己的婚事，年过３０仍是独身一人。美丽、善良的小女孩长大成人后深深地爱上了大自己１７岁的老师，并送给老师一条表达爱情的信物——红头巾，执意要嫁给他，而他却作出了另一种选择……

那双渴求的眼睛

桃坪沟是一个彝族山寨。这个在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小地方，离四川省冕宁县城７０公里，到最近的小镇也得翻山越岭走上整整一天。环境的闭塞和自然条件的恶劣让这里的教育状况严重滞后。

１９９１年夏末，从西昌师范学校毕业的汉族小伙张朝今和另一个分到该校的女老师来到桃坪沟中心学校报到。然而，报到的第二天，那个女老师就因畏惧这里艰苦恶劣的条件而丢下一句“这不是人呆的地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学校就只有张朝今一个老师了，他只好上午给初中班上课，下午再给小学班上课。

张朝今刚到桃坪沟时，一日三餐都按照村主任的吩咐在寨子里吃转转饭。这天，他来到木呷家吃饭，木呷有个８岁的女儿，叫古姆，只读了１年小学。张朝今看了古姆以前的作业本，发现她的作业工工整整，每页评语都是“优”。面对老师，古姆的眼睛里流露出渴求的目光。但古姆家里实在太穷了，阿爸又卧病在床，她只能离开学校，照顾年幼的弟弟和几只羊。

张朝今承诺他来负担古姆的学费，让她上学。古姆的母亲急忙让古姆给张朝今跪下磕头。

第二天早上，当张朝今还没有起床时，古姆就背着弟弟和母亲头天晚上给她缝制的新书包进了教室，并且一个人把教室里的桌椅板凳擦得干干净净。

那群下跪的山民

转眼间，张朝今在桃坪沟教书已有６个年头了。年过３０的他一直没有成家。其间，他也曾经谈过几个女朋友，她们提出的条件是他必须离开桃坪沟，但张朝今却丢不下这里的学生。

１９９７年，有人给张朝今介绍了一个在冕宁县城工作的女孩子。对方对张朝今十分满意，但她也提出同样的要求——离开桃坪沟。这个姑娘还通过关系给张朝今办好了调往县城的手续。他俩准备在１９９８年元旦结婚，连结婚请柬都发出去了。

张朝今要离开桃坪沟的消息令村民们十分难过，一些村民把自己家里舍不得吃的东西和一些鸡蛋偷偷放在张朝今的寝室门口。学生们更加难过，放学后久久不愿离开。

要走的那天早上，张朝今正在收拾东西，古姆来了。她怯生生地问：“张老师，你不能不走吗？你走了谁来教我们呢？”“会有新老师来的。”张朝今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

泪水从古姆的腮边滚落下来，她带着哭腔说道：“张老师，等我长大了，我就给你做饭洗衣服，给你带阿呷（彝族话儿子的意思），那时你就不会寂寞了，也不会离开我们。”

张朝今呆住了，他看着古姆，发现１４岁的古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清纯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杂质。这时，脸羞得绯红的古姆慌乱地把一条红头巾丢在张朝今的脚边就跑出了门外。张朝今知道，按照彝族人的传统风俗，如果一个姑娘看上一个小伙子，只要把头巾丢给对方就算是订了终身了。

张朝今急忙追出门去，当他来到门外，却不由得呆住了。门外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每个人身上都挂满了雪花。“扑通”一声，胡子上挂满冰珠的村主任跪了下去：“张老师，我代表全寨子的人求你了，你不要走哇！”大伙也跟着村主任跪了下去。人群中有人开始小声地哭泣，最后哭声一片。

面对一双双充满希冀与渴望的眼睛，张朝今脸上流满滚烫的泪水，他激动地扶起村主任说：“哪怕是打一辈子光棍，我也不走了！”

张朝今的美满婚事再一次告吹了。他那天整整喝下了大半瓶白酒，昏睡了一天一夜。酒醒之后，他独自一人跑到寨子后面的山上，对着空旷的大山呼喊……

那份纯洁的师生情谊

每天早上，古姆总是最早赶到学校，给张朝今带来几个烤土豆或是烧好开水；晚上，古姆也会留下来把寝室打扫干净才离开。张朝今脱下来的脏衣服，她都会不声不响地给他洗干净。

其实，张朝今心底里还是很喜欢善良的古姆的，但他很清楚，那只是老师对学生最单纯的喜爱，并无它意。有一天放学后，张朝今把古姆留下来，拿出那条红头巾说：“古姆，你现在还小，好好读书。这头巾你拿回去，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啊。”

古姆说什么都不肯伸手去接。张朝今知道按照当地传统风俗，如果一个男人拒绝了姑娘的求爱，姑

娘会觉得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兴许古姆是因为这个不愿收回头巾，想到这张朝今没再强求。他想这只是小姑娘一时心血来潮，等她长大了就会把这事遗忘的。

２００１年，古姆初中毕业了，遗憾的是她没有考上县里的高中。这时，冕宁县一个专为游客表演的民

族歌舞团相中了她的歌喉，邀请她加盟。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古姆决定到冕宁县城打工。

半个月后，古姆给张朝今写来了第一封信，在信中古姆大胆地表白了心里的感情：“老师，我会回来的，因为我要实现自己当初对你的承诺。等我３年，我在外边打工边自修，等我考上师范，我一定回到这里当你的新娘。这绝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我无悔的选择。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们之间存在着年龄的鸿沟，然而在爱情面前年龄不是阻力……”

古姆几乎每个星期都要给张朝今写一封信。但张朝今在回信中只是劝告古姆把心思用在工作和学习上，学些真本事将来做一个有用之人。

那永远留下的决定

古姆经常参加演出活动，外面的世界充满了诱惑，但她却毫不动心。伙伴们知道了古姆的事情后，都为她痴情于一个没有出息的山村教师感到不可理喻。有的明确对古姆说：“既然走出了那个山沟，谁还会愿意回到那里去吃土豆喝山风？”

２００３年底，古姆得知张朝今的胃病又犯了，就跑到中药房，抓了几大袋治胃病的中药。由于错过了开往桃坪沟的班车，古姆拦了一辆小四轮往回赶，不料中途出了故障，善良的驾驶员点了一个火把，陪着古姆继续前行。当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桃坪沟时，天已经快亮了。古姆努力摸索着走到张朝今的寝室门口时再也支撑不住了，她的双脚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

这之后，张朝今和她认真地谈了一次话，张朝今说：“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也明白了一些道理，我们两人之间只有师生情谊，师生之情和爱情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你好不容易走出了山沟，就不要再回来了。”

然而，执着的古姆每天照旧给张朝今洗衣服，做饭，整理屋子。但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却让古姆失望了。一天，古姆看见张朝今和一个３０多岁的女人手拉手地走回来。古姆认识这个邻村的女人，两年前女人的丈夫在采石场不幸被巨石砸死。张朝今向古姆介绍说：“这是我的未婚妻，你应该喊师母吧！”古姆一时接受不了，捂着脸跑了出去。

晚上，古姆怅然回到家中，放学回家的弟弟递来一样东西，说：“姐，这是张老师叫我还给你的。”古姆打开一看是她几年前送给张朝今的红头巾，头巾里还夹着一封信。张朝今在信中说，他目前有了心上人，他已经决定永远留在桃坪沟，希望古姆把过去的事忘掉，开始自己的幸福生活。

２００４年春节前夕，张朝今在学校教室里摆了几桌宴席，和邻村的寡妇结婚了。

伤心的古姆没有参加老师的婚礼。参加婚宴的乡亲们分明看见，学校对面的枯草丛中，一条红头巾像火焰般在风中飘荡，把所有人的眼睛都刺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