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亨利

萨拉到乡下去的时候，坠入了爱河。

和舒伦堡家庭餐馆达成的协议是萨拉单枪匹马闯世界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这家餐馆紧挨着她租的一间老式红砖房子。一天晚上，萨拉用过晚饭后，顺手拿走了放在餐桌上的菜单。菜单上的字迹潦草得几乎无法辨认，既像是英语，又像是德语，根本就不知所云。第二天，萨拉拿给舒伦堡一张漂亮的机打菜单，让人垂涎三尺的菜名各得其所地在卡片的右手边排列得整整齐齐。

老舒伦堡十分高兴，他欣然与萨拉签订了协议——由萨拉负责餐馆里２１张餐桌的菜单打印，早餐、中餐、晚餐各一份，菜单每日更新。作为回报，舒伦堡把一日三餐送到萨拉的房间里。

对这个协议，双方都感到非常满意。现在，在舒伦堡家庭餐馆用餐的人终于可以知道他们吃到嘴里的东西到底所谓何物了。而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萨拉也有了食物得以果腹，对她而言，这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立春了，可天气依然还是那么寒冷。一月间下的雪依然在街道上冻得硬梆梆的。

一天下午，萨拉在房间里冻得直打哆嗦。除了打印舒伦堡餐馆的菜单之外，她无事可做。萨拉从摇椅里站起来，看着窗外。已经是春天了，它似乎不停地向萨拉呼喊着：“春天来啦，萨拉，春天来啦犇阌凶琶缣醯纳聿模充满了春天的活力，可为什么你望着窗外的目光如此的悲伤﹖”

事情还要从去年夏天说起，萨拉到乡下去的时候，坠入了爱河。

在阳光农场逗留的两个星期里，她爱上了老富兰克林的儿子沃尔特。在农场里工作的人，他们的恋爱和结婚往往是闪电式的，但沃尔特·富兰克林是一个具有现代头脑的农场经营者，他在奶牛栅里装了一部电话，还能准确地计算出加拿大明年的小麦收成对他种植的农作物的影响。

就是在这个远离尘世的地方，他赢得了萨拉的芳心。他们相偎而坐，他为她编织蒲公英花环，赞美着金黄色的花朵和她深棕色的头发是多么地相称啊。她害羞地把花环留在地上，跑回屋里，一路上不住地摆弄手里的草帽。

他们打算在春天结婚，就在嗅到第一丝春天气息的时候——沃尔特是这样说的。

然后萨拉回到城里，继续敲她的键盘。

一阵敲门声把萨拉从过去的幸福时光拉回到了现实里，一名侍者带来了老舒伦堡用粗炭笔草草涂鸦的舒伦堡家庭餐馆第二天的菜单。

萨拉在打字机前坐下，她是一个熟练的打字员。大概只要一个半小时，２１张卡片就能准备妥当。

萨拉的手指在键盘上灵巧地弹跳着，就像小飞虫在夏日的浅溪上翩翩起舞。她依次而下，仔细地让长短不同的菜名在卡片上各得其所。就在她快要打到水果一栏的时候，萨拉突然对着菜单哭了起来，眼泪从她绝望的心底深处涌了出来，盈满了眼眶。

她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收到沃尔特的来信了。菜单上的下一道菜是蒲公英——蒲公英和什么蛋。去它的什么蛋犉压英——沃尔特曾用金灿灿的蒲公英编织成花冠，献给他心爱的女王，他未来的妻。

过了一会儿，萨拉强忍住了眼泪，卡片必须得打完。恍恍惚惚中她朝键盘伸出手，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她满脑子里想的全是她在乡下的爱人。７点钟的时候，侍者送来了晚饭，顺道取走了菜单。萨拉闷闷不乐地吃着晚饭。７点半的时候，到了萨拉读书的时间，她拿出书，把脚搁到箱子上，读了起来。

前门响起了铃声，房东太太去应门。萨拉把书扔到一旁，竖起耳朵听着。然后楼下的大厅里传来了一阵嘈杂声，萨拉跳了起来，夺门而出，书落在了地板上。

你一定猜着了吧，当她冲到楼梯口的时候，她的心上人也一步三台阶地冲了上来，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

“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哦，为什么﹖”萨拉哭喊了起来。

“纽约可是个大城市。”沃尔特·富兰克林回答说，“一周前我一来纽约就去你的旧住址找你，发现你早在某个星期四就搬走了。我到处找你，还找了警察。”

“我给你写了信的。”萨拉用力地说道。

“没收到牎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沃尔特笑了，笑得就像春天一样灿烂。

“今天晚上，我到隔壁的舒伦堡餐馆吃饭。”他说，“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喜欢吃点儿时令蔬菜。我的眼睛在打印精美的菜单上找我要的东西，当我看到它的时候，我跳了起来，弄翻了椅子，我大声地喊来了店主，他告诉我你住这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

“走到哪儿我都能一眼认出你打的首行大写字母，‘Ｗ，它总是比同行的其它字母稍微偏上一点儿。”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菜单，指着那一行。

她认出那正是今天下午她打的第一张菜单，靠右手顶端拐角处还留有她的一滴泪痕。但在本来应该是植物名称的地方，对金色花朵的回忆，让她的手指敲了错误的键，于是这道菜成了——“最亲爱的沃尔特加煮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