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李军

被采访人：李立群

摄影：李军

采访地点：咖啡屋

引子

22 集电视连续剧《田教授家的二十八个保姆》在不声不响、不温不火间创下了去年北京电视台的收视率第一名，再次证明“贴近生活，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的电视剧有着广泛的人缘。剧中宽容而胆怯的田教授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笑的对象。于是乎记者便与“田教授”——台湾演员李立群相约于冬日的咖啡屋，浓浓的咖啡勾起“田教授”的串串妙语……

《笑傲江湖》是武侠片，但是真正要超越武侠文化的东西，还是要靠思想。思想的超越就难，一种接近“禅”味的武侠思想毕竟是未来武侠片应该走近的境界，一般的“花哨”打法老百姓都看烦了嘛。问题是“禅”多难搞啊，生与死、爱与情，中间侠与义牵扯到的“禅”味不是说弄就弄出来了。那么高超的思想是不是可以通过技术把它执行出来？如果不行的话，这些思想可能就变成无效了。武术指导程小东在视觉效果上绝对有想法，可要视觉效果能够表现出思想意境还得慢慢来，进步极难。

任我行是一个功夫很高的魔王。我的几场打戏拍得都很好。我看了，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露个脸，后面都是替身，啪啪几下子，一转身我又露个脸，八十岁的都能演！哈哈。

我最担心的就是文戏，因为这个角色在小说里是个沉默寡言的、很威严的暴君，千言万语到他这儿可能就只有三个字了。为什么他不讲？因为我要把东方不败打败，然后再打败峨眉，打败昆仑，用我的手段、我的韧性、我的绝世武功渐渐成为武林之主，没有那么多废话。小说里就是 “干掉他”一句话，如果我要讲那么些话，就感觉这个大侠怎么这么罗唆，罗唆得不漂亮，罗唆得无聊，我也不敢跟老板讲，老板是我的好朋友。虽然是好朋友，她也喜欢你说她的戏有多好。天下老板差不多都这样，所以就自己慢慢解决吧。

学生时代参加过话剧社团，透过话剧团多多少少接触了点戏剧，又很用功。可当时学到的表演方法，事后发现不对，要花更长的时间把它洗掉。太用功反而不对了。我从来都喜欢戏剧，但并不一定愿意到电视公司去演戏。不喜欢那儿的环境。台湾的电视公司早期是金饭碗，当个导播能当到退休。你就舒舒服服地当吧，奖金什么都够，演员嘛怎么演也都是这些人，所以要图进步，找竞争都不容易。年轻人当然希望竞争，希望挑战，希望被指导，让自己成长。可你很谦虚地问别人，刚才那段戏演得怎么样，别人也很诚恳地告诉你，很好！很好！也不是虚伪，真的很诚恳，不知道是因为怕得罪人还是真的认为很好，或者他没有办法告诉你怎么办，反正就是很好很好，可以可以，没问题啊，很棒很棒，这一类的话，拍肩膀行为弥漫在那个环境里，所以你希望自己吸收营养和进步就不容易。我们很年轻就看到这一点，所以不想到电视公司去演戏。去演的话，久了，一定会变成现在我们讨厌的演员。结果自己还是去了。学航海的人从海上回到陆地，等于没有一技之长，做了七、八个工作，电视公司知道我在学生时代演戏有点小名气，始终也就在找我，后来没辙了，我就去了。我心想，再干一行怨一行的话，可能表示自己见识不够。

78年正式把演戏当成职业，到现在21年了，绝对是资深演员，但也没深到要退休。其实就是半瓶水，船到江心，瞅什么都难，瞅什么都不难。

我不喜欢提哪一出戏或哪一个角色曾经是我最喜欢的，其实没有！我的判断方式是，我的生活中某一段时光我非常留恋、非常喜欢。比如三十三岁到四十四岁，是我最充实的十一年，那个时候做出来的戏好不好我都珍爱，因为投入多。你对一件事情投入的多，累积的情感多，你就难说是喜欢不喜欢，起码你的依赖就多，割舍就难。27岁到29岁那两年，虽然很遥远了，我还是觉得那两年很棒，因为太用功了。33岁到44岁，没有不用功，但是挥洒得非常好，生活得很踏实，每天拍完戏就回家，没有应酬。 44岁后来大陆拍戏，生活就乱了。我觉得我在重新做人做事，又离乡背井，而且这问题越来越严重。

人家都说我顾家，可这几年离乡背井太多，顾不到。我每天都和家里通话，我有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我结婚晚，小孩还小，老大才12 岁，后面是10岁，8岁。我夫人全职家庭主妇，不能在外面工作了，带三个孩子就够累人的。我宁肯工作再累一点也不愿带孩子，一个礼拜都带不了，带孩子真难。

每个地方不同，而且随着时间的累积，对国内的认识多了以后，更不敢轻易说喜欢哪儿不喜欢哪儿。我第一次到银川，住在贺兰山宾馆，打开窗户是一片秋天艳丽的正在变颜色的花叶子；再远一点，是黑的贺兰山；然后你就可以想到各种历史故事，西夏王陵墓都可以看得到。拍《龙门客栈》，拍着拍着，旁边有一队骆驼经过，我都傻了，真像在电影里！那边的面条做得好吃，酸奶也好喝，空气里带着沙漠、都市混合的味道，让我想起美国的拉斯维加斯。

从小就听我妈讲北京。到了北京后，不是那么回事。人都变了，价值观变了。人活在世上其实就是个价值观，个人价值观，家庭价值观，道德价值观，社会价值观，一堆价值观合起来，成了一个暂时的意识形态。对不起，人除了价值观之外，真是一切内容都没有了。人不就靠价值观来衡量事儿嘛，价值观丢掉了不是白痴就是佛。我信佛，主要是信一个境界。我家里有佛像，但那不是偶像。佛像只是借着一个图形，这个图形是你认可的一种崇高的修养，你透过这个崇高的修养来引导你。向他默拜的时候不是求他给你什么，而是利用他作为桥梁向你自己那个无限的内在默拜。换句话说，先跟自己客气，先跟自己学习谦卑。人有了谦卑之后，很多事就进得来了。我觉得拜神的一个最大目的是找这个。通常情况下，那感觉就好像全世界告诉你说，：“我们来了，你得小心应付！”但如果你在家里独处一段时间，也许是洒扫庭橱，也许是帮孩子弄盒饭，出门之后你有一种感觉，告诉世界说：“我来了，我整理过了……”不一样的感受。

最喜欢台湾和内地的演员是谁？不敢说，看到别人的优点，可这优点将来也许就是弱点；看到别人现在不长进，也许他的不长进将来变成他的营养，不敢下断言。基本上我觉得台湾的电视环境因为竞争激烈，淘汰率强，能够存活的都值得敬礼。国内呢，我喜欢的老演员都凋零了，我非常喜欢蓝天野的某一种味道，林连昆的某一些东西，我最喜欢的还是于是之，只看过他的《茶馆》，我就服气了。84年还是85年，他们都很健康的时候，去东京演出，NHK录下来的，我看的特别仔细，三十遍都不止。

张艺谋和陈凯歌的电影我认识不多，看了一些他们的电影，两个人不一样，一个走华丽、大格局路线；一个走绣花针路子，慢慢绣花，慢慢绣少女的心情……他们爱这个，不管他们爱什么，导演无非就是说故事罢了，看你说故事的能力强不强而已。

做导演？没想过，完全没有，要做早做了。不愿意，不爱。我喜欢直接把一个东西变成一个东西，不喜欢间接地去拉钱，然后搞制片，研究这些杂务然后变成一个艺术品，我不喜欢。但是当了导演就没有办法，一定要做那些事，我不爱做那些事。

未来的一年，已经有68集电视剧确定是在国内拍。将来出钱的老板都会从台港的老板渐渐转变成国内的老板。很简单，当他已经清楚地看见市场在哪里，会从哪里得到利润，又掌握了技术来源、人力来源的时候，他干吗不当老板？他又不缺钱，商人就怕没市场，有钱的财主或者企业界一看，电视剧是块大饼，就都来赚这个钱了。

有的演员只求自足，在台湾拍点小戏过日子就算了；有些演员没办法，没选择，老板找他来。我就属于这种。我并不想来，也没那么伟大，我觉得我家最伟大。来一次、二次，可以。没有看到你的小孩和你的家人一起成长，多难过啊！你知道你没有和他们每天在一起，你是脱节的，那多不好，我是不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