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瑞志

酒后开车酿成惨祸

事情得从7年前说起。1992年农历正月初六，中国家庭合家团圆的好日子，却成了李国江一辈子都感到揪心的日子。这天早晨6时刚过，天刚蒙蒙亮，24岁的李国江开着自己贷款买回的出租车从朋友处回家。他在朋友处喝了半夜的酒，打了半夜的麻将，不顾头昏脑胀，逞强开车上路了。由于是春节，此时街头行人稀少，除了清洁工，还有急着赶路上学的学生。李国江把车开得飞快，车行至一拐弯处，突然，一位姑娘横穿路口，李国江慌乱地紧急刹车，可车还是冲了过去，冲上人行道，撞在墙上，此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此次车祸的严重后果是李国江失去自己的左腿，16岁的女学生吴静双腿被压断，并且大脑受到严重撞击失去记忆成了植物人。

车祸处理意见下来：裁定李国江赔偿一切损失。而对自己酒后开车造成的惨祸，李国江痛悔万分，他很快变卖了车及家产，还四处借债，凑了些赔偿费，还欠下1万多元。李国江由小康之家变得一贫如洗，而且负债累累。

更不幸的事情还在后面。

很少吃过苦的妻子很快厌烦了这种沉闷的生活，常常对李国江和1岁的女儿发脾气，甚至破口大骂，抱怨命运。

最终，妻子收拾好衣物终于离开了李国江，走时甩下一句话：你慢慢熬吧。

失去了家庭，走投无路的李国江不知该怎样去面对现实，成天抱着女儿流着泪呆在黑暗的屋子中，一天只吃两顿稀饭度日。

回过头来看看车祸受害者吴静一家吧。吴静的父母所在工厂效益不好，早已下岗呆在家里，他们靠在夜市上卖稀饭维持生计，聪明文静的吴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和寄托。吴静出事后，其家就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之中。为了挽救吴静的生命，吴静的父母不惜四处借债，没日没夜地照顾护理女儿，可女儿不见丝毫好转。

艰难求生只为赎罪

事情进一步恶化，12月8日，爱女心切的吴静母亲承受不住残酷现实的折磨，突然精神失常，她常常披头散发跑到李国江的住处要李国江还她的女儿，还她女儿的双腿。

李国江沿街艰难地行走着，并不时停下来询问街边摆摊设点的手艺人。他在寻找适合自己生存的活计。最后，李国江选中了补鞋。可是没钱买补鞋的器具。没办法，李国江带着女儿到火车站行乞。两个月后，李国江买回了补鞋器具和材料并学会了补鞋。

3月18日，这又是一个让李国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日子，每每想起这个日子滋味可就复杂了：有辛酸，有高兴，有希望……这一天，在巴市一街口，他的补鞋摊正式开张营业。这一天的收入可谓太少：两张皱巴巴的1元票子。可李国江甭提有多高兴多激动了。因为这是他车祸以来挣到的第一笔血汗钱。把两张票子抹得平平整整，抚了又抚，李国江唯一的念头就是把钱送到最需要钱的吴静父亲手中。

不料，吴静的父亲勃然大怒，认为李国江这种行为纯属嘲笑和侮辱，他把钱撕得粉碎，一掌把李国江推出了门外并关上了门。

第二天夜晚，收摊后的李国江准时到吴家，得到同前一天同样的遭遇，而且招致吴静父亲的一顿暴打。李国江遭打后反而觉得好受些，他跪在地上请求吴父打重些，多打几下。每天夜晚收摊后李国江都要去送钱，从不间断。渐渐地，吴静父亲的脸色不那么难看了。吴父还接受了李国江补鞋第一个月的积蓄250元，以后李国江每次送来的钱他都收下用于治疗女儿的病。

一条破旧的船缓慢向前行驶，生活似乎升起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悠悠岁月无尽忏悔

可没过多久，事情又突起变故，让吴家和李国江陷入更大的痛苦之中：6月的一天夜晚，吴静的母亲投河自尽了。好在李国江经受了人生种种磨难和不幸，此时意志磨练得还算坚强，他向吴静父亲提出照顾护理完全没有生活能力的吴静的请求。为了支撑残破的家，看到李国江的真心诚意，吴父默许了。

出车祸一年多来，成为植物人的吴静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李国江为了救醒吴静，自己借阅了大量有关的书籍，还遍访名医，最后他弄懂了，药物对吴静起不了多少作用，关键要在精神方面给予吴静无微不至的关怀，而且从不间断，方能有奇迹出现。李国江又去拜访了吴静的老师和同学，翻找出吴静的日记和喜爱的各种书籍，终于发现吴静很喜欢唱歌的线索。

李国江希望这次治疗吴静的路子对了。他买来了录音机以及很多吴静喜欢的歌曲磁带，一遍又一遍地放给她听。

皇天不负苦心人，奇迹终于在1996年8月22日出现了。这天是吴静的生日，李国江把女儿带到吴家，买了一个大蛋糕。20根生日蜡烛燃起，李国江按下了录音机：“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欢快明亮的旋律充盈了整个屋子，女儿和着《生日歌》的节拍天真地唱起来，李国江深吸一口气，替吴静许了3个愿，吹灭了生日蜡烛。就在李国江抬头的一瞬间，他突然看见了两滴明澈的泪珠挂在吴静的面庞上，一滴、两滴，又有泪珠流了下来！李国江憋不住想到外面对着黑夜大吼一番。吴父高兴得老泪涟涟，搂住吴静，大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吴静的眼睛有了些许光泽，在她父亲脸上与李国江及其女儿身上转动。

姑娘醒来轻生厌世

可是李国江还没有高兴多久，他又被更强、更猛烈的罪孽感吞没了。

1996年12月3日，在医生的精心治疗下，昏迷4年多的吴静终于恢复记忆清醒过来。李国江还未来得及品尝喜悦就像掉进了冰窖，只听见吴静绝望地惨叫：“为什么要救活我折磨我！为什么不让我死！没了双腿，我怎样去生活！”吴静撕心裂肺的哭喊彻底击碎了李国江那颗脆弱不堪的心，此时他才真正明白，清醒过来的吴静比任何人都痛苦！

一天傍晚，李国江鼓足勇气来到吴家，向吴静讲述了车祸的经过，也表明自己的痛悔之心。吴静听完只是痛哭叫喊：“还我双腿！还我双腿！我要恨你一辈子！”吴静把身边能抓到的东西都砸向了李国江。

以死陪葬意外获生

1997年5月4日，这又是一个李国江终生难忘的日子，他决定以死求得灵魂的解脱。那天，多年未穿新衣的李国江去买了套新衣服，理了发，还把女儿也打扮一新。父女俩来到吴家，李国江对吴静的父亲说他要带吴静出去散散步，叫吴父给吴静穿上最漂亮的衣服。

李国江强行把又哭又闹的吴静抱上轮椅，一路无言推到了无人的河滩。李国江默默地说：别了，可爱的生命。我只有死去，灵魂才能获得安宁。李国江叫吴静抱着自己的女儿，然后慢慢地推着轮椅到河水中。李国江对吴静说：“我毁了你一生，又无法将你从绝望中拉回，就让我们父女俩给你陪葬吧！希望这样能乞求你的原谅。原谅我一手造成的罪孽吧！这辈子我欠你的是还不了的啦，下辈子做牛做马一定还上！”吴静泪水涟涟，一句话也不说。

河水越来越深，已淹到轮椅扶手。李国江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他再一次抬头深情地看了一眼周围，再一次向周围的小生命道别。

突然，李国江耳边传来了女儿恐惧的叫喊：“我不要死，我害怕，爸爸，我好害怕！”女儿哭叫着拍打冰冷的河水，转过头来又哀求吴静：“阿姨，我不要死，我害怕！”河水已经淹到吴静的胸口，伤心流泪的吴静再也忍受不住了，她也哭喊说：“放了孩子，我不要死了！我不要死了！”

苦涩之爱终结甘果

曲折的故事慢慢滑入充满希望和阳光的轨道。

为李国江的真诚所感动，吴静开始接受李国江的关爱。多年来从未有的笑容重新浮上了她的面庞，多年没有生机的吴家又听得到对生活重获信心的欢声笑语了。李国江常常带着可爱的女儿去陪吴静玩耍。也许是陪爸爸经历了不少磨难吧，女儿非常乖巧，也很懂事。每次到吴家，女儿都要拉着吴静的手问好，还给吴静唱从幼儿园学来的歌，跳老师教的舞。李国江还常常带着女儿推着吴静上街、散步。随着时间的推移，吴静逐渐开朗起来。看到吴静逐渐恢复了对生活的热情，李国江心中的罪孽感慢慢减轻，多年压在身上的精神包袱也逐渐消失。

李国江白天补鞋挣钱补贴两个残破之家用，晚上陪吴静逛街散步，日子就在安详、平和中慢慢过去。

突然有一天，李国江和吴静发现互相都离不开了，不知不觉中，这对苦命人相爱了，这爱来得多么苦涩，多么艰辛啊。

好事接踵而至，在民政部门帮助下，李国江进了一家福利厂，吴静也到厂里上班，精明能干的李国江很快得到提拔，再后来李国江承包了这家福利厂，并获得极大成功。苦日子终于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