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军

提起瑞士，你会想到什么?手表、军刀、巧克力?雪山、绿地、湖光山色?中立、福利?安居乐业、世外桃源?

从首都机场出关的时候，年轻的边防官带着满脸例行公事的疲倦和不耐烦，一样一样地翻看着我的证件。看到瑞士签证，他忽然来了兴致，问我是不是到瑞士银行去。我连忙点头，惊诧于他对瑞士的第一印象竟是瑞士银行。小警官一见猜对了，得意起来，挤了挤眼睛说:“你是不是去讨还纳粹黄金的?搬不动的时候叫我一声啊!”

瑞士的确是令人愉快的。天空永远如水洗一般，四外雪山环抱，绿野无边，山林间点缀些许小木屋，房前屋后堆着木柴，偶尔可见炊烟袅袅。田庄前面的草地上立有小滑梯、小秋千，很粗糙，但很可爱。乡间小路上有老人牵着小狗在散步。

湖上帆桅点点，海鸥盘旋，野鸭成群结队在嬉戏，优雅的天鹅傲慢地漠视着岸上我们这些大惊小怪的老外。一个年轻的母亲正领着儿子在湖边撒面包屑，各种鸟类围成一团，你争我抢，热闹非凡。

从高处俯瞰，但见烟波浩淼，水汽如带如织，远处的雪山若隐若现。大家想不出更美妙、更别致的词儿来形容眼前的一切。有位老兄突然慨叹了一声:“这里简直就像月球一样!”

这里干净得简直不可思议。奔波数日，白衬衫始终是白的，黑皮鞋也始终是黑的。清晨起来，汽车站牌上凝满了露水，伸手去擦，不用担心弄脏了衣服。“就像蒸馏水一样。”我也想出了一句妙比。

瑞士有很多有轨电车，车站设有自动售票机，乘客自己投币买票，上车后也没人查票，全凭自觉。马路上车水马龙，却不嘈杂，因为车子先进，大家自觉，所以没有刺耳的马达声和鸣笛声。没有人乱闯红灯，哪怕马路上没有一辆车。近朱者赤，我们也循规蹈矩起来。遇到没有信号灯的小巷，却犯了难。左顾右盼之间，一辆汽车已缓缓停下，司机一个劲儿地示意我们先过。得此礼遇，真有点受宠若惊。不过瑞士朋友告诉我们，别以为他们天生就如此礼让。如果汽车不给行人让路，行人就可以控告司机，罚起款来准叫他吐血。这是法律。

这才意识到瑞士并不是天堂。那些童话般的小木屋，是经过统一规划的。要想建房子，得从位置、规模、设计、造型乃至颜色层层报批，麻烦得不得了。这里的超级舒适是建立在超级规矩上的，有些规矩简直不讲道理。比如说，根据法律，周六、周日是休息日，大家一律休息，不许干活，连洗衣机也不许开，为的是怕那点声音干扰了邻居的清静。可是，职业妇女们只有到了周末才有时间洗衣服呀!那好，你就悄悄用手洗吧，还要注意不要把水声弄得太大，洗完了赶快塞进烘干机。为什么不晾出来晒晒太阳?哎哟，那可不行，周末在外面晾衣服可是触犯法律的。为什么?有碍观瞻呀?你想想，到处蓝天绿地的，突然冒出一片被子内衣，该是多么大煞风景呀!

有位华侨女士偏不信这个邪，周五把衣服晾在窗外，索性不去收，倒要看看谁来管这闲事。没想到周六一大早，两个警察便上门了，说他们接到了举报，然后很客气地请她把衣服收进来。女士一见果然厉害，担心吐血，赶紧解释说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头天晚上忘记了。警察点头说知道知道，你的确是昨天晾的衣服，所以今天就不罚款了，请赶快把衣服收起来吧。女士见警察全知全晓，二话不敢多说，赶紧照办，末了还得支付两位警察的“出工费”。是谁告的“密”?自然是某位以保护环境为己任的芳邻了。人人都这样自觉，警察就舒服多了。

天堂是人造的。说起来一点儿也不稀奇，可是世界上为什么只有一个瑞士呢?

(果果摘自1998年4月24日《青年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