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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门销烟，英雄有“罪”遭贬

一八四○年九月二十八日，也就是在虎门销烟后的十三个月，在英军的军事压力下，道光皇帝下旨将林则徐和邓廷桢交部议处。九个月后，即六月二十八日，再下旨将林则徐从重发往新疆伊犁效力赎罪，与林则徐一道被贬官发边的还有他的老朋友邓廷桢。

戍途转折，“罪臣”治河有为

林则徐被遣戍边疆的消息传开，群情激愤，人们对林则徐寄予无限的同情，对朝廷则怨声载道。当时林则徐在浙江镇海军营听候谕旨发落，前来拜访慰问的人络绎不绝。

一八四一年七月十四日，林则徐离开浙江镇海军营，踏上遣戍途程。由于当时正值盛夏酷暑，加上还要安置家眷和准备行装，只得暂留杭州，寄寓友人家中。但他的心却已飞向那西北边陲。他向友人了解伊犁边情，思考治边之策，正如他自己的诗中所说：“不信玉门成畏道，欲倾珠海洗边愁。”

八月，林则徐携家眷从杭州出发，途经镇江时，巧遇老友、著名思想家魏源。魏源主张抗英，反对议和，对于老友壮志未酬被贬谪，愤怒无比。此时此刻，两位老友相见，却不知从何谈起。举杯浇愁之余，林则徐将自己在广州搜集、翻译的一部分外国资料和《四洲志》的手稿交付魏源，嘱咐他进一步搜集资料，编撰《海国图志》。二人互相勉励，又依依惜别。

九月初，当林则徐途经扬州时，突然得到皇帝的旨令，免其遣戍边疆，转赴黄河灾区效力赎罪。原来，八月二日黎明时分，黄河在河南开封附近的祥符决口，造成五府二十三州县直接受灾的严重水息，一夜之间，昨日沃土，竟成泽国；开封城内，鱼鳌畅游。林则徐接旨后，立即让家眷折回南京，自己轻装赴汴。当时在救灾堵决工程中，督办的军机大臣王鼎由于缺乏治水经验，一面督办工程，一面还得对付那些发国难财的人，心急火燎。林则徐一到，查看工程，向王鼎提出行之有效的建议，不仅扭转了被动局面，而且节省开支。但是，林则徐毕竟是一名效力的罪臣，地位低下，办事无权。好在王鼎对他十分信任，使他的一些措施得以实施。

林则徐身在中原，心牵东南。英军日见猖獗，道光帝仓惶调兵却又连连失败的消息不断传来，令林则徐心忧如焚。他不仅给有关朋友写信，道出自己的战略和战术，而且在一八四二年一月上书新任两江总督的牛鉴，建议铸炮造船，训练水军，以固海防，备战迎敌，可惜未被采纳。后来在五月至七月，英军果然连连攻陷乍浦、吴淞口炮台、上海、镇江，直逼南京城下。如若牛鉴听了林则徐的话，何至于失败，何至于败得如此之惨。

至三月下旬，祥符救灾堵决工程完工，已经被免遣边戍的林则徐应该是罪赎候任了吧。然而道光帝一道谕旨，竟仍然命“林则徐着仍遵前旨即行起解，发往伊犁效力赎罪”。众人再次为他愤愤不平，他镇静自如，以忠于朝廷之心再次承受屈辱打击，起程西行。分别的那天，王鼎将他送到黄河岸边，老泪纵横，泣涕无言。“元老忧时鬓已霜，吾衰亦感发苍苍。余生岂惜投豺虎，群策当思制犬羊。”林则徐带着矛盾心态，也带着壮志，向西行去。

风雪兼程，老骥忧心不已

西路漫漫，驿道坎坷，加上治河期内劳累积疾，酷暑炎夏天热难行，已是六十花甲的林则徐不得不在西安请医治病，淹留两个月。一路上，跋山涉水，风餐露饮。而林则徐并不畏惧艰难险阻，而是无时无刻不爱国忧时。每到一处，只要遇见亲朋好友或官僚吏员，他就索讨信息，探问东南战事。八月十九日，夜雨滂沱，迟到了一个来月的镇江失陷的消息令他大惊失色。至于上海被占诸事，他一直得不到一点消息。他为国事担忧，但他也只有担忧而已，道光皇帝正把他抛到离东南最远的西北去。十月初，林则徐来到嘉峪关前，出关就是西陲大漠，“西出阳关无故人”啊!但是林则徐担心的是西出阳关无消息。他给朋友写信，给妻子写信，流露的都是这种心情：江南议和，不过解燃眉之急，英国人是不肯就此罢休的。后患到什么时候才是终了呢?不堪设想啊!出关之日，改车换马的林则徐接到邓廷桢已在伊犁为他安排寓所的书信，写诗自慰道：“中原果能销金革，两叟何妨老戍边!”只要能把侵略者赶走，国家太平，我和老友戍守边关到死也无所谓。

十月下旬，林则徐出关进疆，最难走的道路与最难走的季节凑到一块了。尤其是出凉州西行，满目天寒地冻，随时风雪交加。风大，“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风头如刀面如割”；雪寒，“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这些诗句是唐人所写，今日依然如此。不同的是，唐人是赴边关征战，诗人虽苦犹荣；今日林则徐是谪边陲赎“罪”。英雄苦忧相参。林则徐白日里风雪兼程，与严寒坎坷为伴；到晚上，常常遇不上村落驿站，只得策马夜行；有时在山峡荒漠行进，方圆几十里不见人烟，必须自己炊烟烧饭；一旦车陷轴脱，叫天不应，呼地不灵，更是难上加难。

一八四二年十二月十日，衰病相缠的林则徐老人终于走完了艰难悲凉的赴戍路程，来到中国的最西北角——伊犁惠远城。

西陲效力，壮志何日能酬?

林则徐到达惠远的那天，邓廷桢等人出城迎接。进城以后，林则徐首先向伊犁将军布彦泰等官员报到。布彦泰等人十分尊重林则徐，不仅对他在生活上给予了较好的关照和帮助，而且委派的差使也是较为清闲的“掌粮饷处事”一职。林则徐却愿为戍边多做工作，但风雪长征的旅途奔劳，加上人老体衰，旧病未愈和水土不服，感冒、鼻出血、脾泄诸疾叠发，很快就病倒了。不得不停止操劳，治病调养。

病中的林则徐仍关心东南战事，无奈天南地北，相隔太遥远了，书信邸报进出十分艰难，将军处的信息是最快的，朝廷邸报也需五十多天才能到达。好在布彦泰对林则徐在通信阅报方面也是多有关照。当两江总督牛鉴因镇江失守而被革职查办的消息传来，林则徐对他表现出的是同情，因为牛鉴不过又是一只朝廷的替罪羊而已。正直的王鼎死于反对琦善的尸谏，林则徐闻信悲恸万分。林则徐通过邸报和书信，了解国事，了解朝廷。他开始意识到，是道光皇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政策，导致国事危难重重。他把有关时事的邸报书信资料辑编成《衙斋杂录》和《软尘私札》二书，为后人留下宝贵的史料。

与此同时，他开始研究身处的西陲边防、屯田、水利。还为布彦泰草拟奏稿，坚请保留具有战略地位的伊犁镇总兵建制。秋冬时节，他协助布彦泰办理废地开垦事务。还督率民夫并捐资认修龙口水渠工程。大事之余，林则徐与旧友新朋或赋诗言志，或谈世论事，或弈棋观战。林则徐早年善弈，而且棋艺很高，原先由于官高任重，无暇顾及，现在可以重操旧艺了。据说在伊犁偶尔下了几局，竟遇不到对手。与他对弈者，虽然盘盘败北，却收益不小。至今，新疆名棋手中有“闽派”一支，就是当年林则徐所传。

一八四五年新年伊始，林则徐即奉朝廷之命赴南疆履勘新垦地亩。到七月，足迹踏遍南疆七城垦地五十七万余亩。八月，到达吐鲁番和哈密，后又奉命添勘吐鲁番的伊拉里克垦地十一万亩，踏勘之时，关心边防，续修水利工程。这一年，他已是六十一岁的老人了。

踏勘新域的命令还在不断下达，林则徐以多病和衰老的躯体完成着朝廷交给的使命。“西域遍行三万里，斯游我亦浪称雄”。

十二月四日，释放林则徐的圣旨终于传来，道光皇帝让他以四、五品京堂回京候补待任。当时林则徐在哈密，接旨后不禁感恩戴德，“放归已是余生幸，起废难酬再造仁”，他决心再一次效忠朝廷。

在伊犁整整三年的林则徐带着希望，于一八四五年十二月九日离哈密起程返京。途中却再接圣旨，道光皇帝又施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命令他不必进京，以三品顶戴先去凉州署理陕甘总督。林则徐感到一阵隐隐的失落。然而，他还是拖着病体，带着失落，走上了去凉州的坎坷之途。

(责任编辑／孙开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