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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少女关于日记的悄悄话

1988-11-01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88年7期
关键词:悄悄话潜意识少女

几位少女常常和我谈起日记。有一天,我忽然想,把她们的话记下来,就是关于日记的几个真实故事。于是,我记下了。因为是悄悄话,不便写出名姓,因为是闲谈,也记不清出自谁口了,而且,确实每个故事也都不仅仅属于一个人……

划完最后一个问号,恰巧几位老同学来家玩,我捧出了这几则故事,小心翼翼,象捧出几颗颤栗的心……平日爱说爱笑的他们,看完都沉默着,许久,没有人说一句话……

少女A——

小时候我没有日记,因为小时候的我只有一个,因为小时候我的潜意识和意识本能地融为了一体,因为小时候我的所作就是我的所想,也因为小时候我没有只允许一个人承受的秘密。

不知什么时候,我不知不觉变成了两个,一个对外,一个对内;一个虚构,一个真实;一个丑恶,一个友善。然而暴露于人前的却往往是虚伪和友善,隐藏于人后的则常常是真实和丑恶。

不知什么时候,我发现了自己的潜意识,我深知这才是我最原始,最不受迫于人的真实思路,可往往它不可告人。

不知什么时候,我不自知地“做”出了一个个并不真实但却十分美好的我……

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它既不能告诉父母,也不能向朋友袒露,它只属于我自己。

于是,我有了厚厚的一个日记簿……

少女B——

我的日记是个大大的海洋,装着我的欢笑,也盛着我的苦恼,心情平静的时候它绝不会摆上我的案头,大喜大悲了它想跑也跑不了。

每当我得意了,它会随着我窃笑,于是我的欢乐变成了两个;我激动了,它也会忘了形,于是我的激情胀大了一倍;我伤心了,它会陪着我落泪,于是我的忧愁减少了一半儿;我愤怒了,它会抓破面孔以示真诚,于是我的心绪开始平静……

每当我拿起它的时候,都是呼呼带风的,可每当我合上它的一刹,又往往变得轻轻柔柔。日记,盛下了我的喜怒哀乐,也承了一个个携风带雨的我。

呵,我最亲密的朋友——日记!

少女C——

我有两本日记,一本属于老师,一本属于我自己,至于父母,根本没有读它的权力。

老师看到的常常是风和日丽,而我自己的却常常是狂风暴雨;我不认为值得记在日记上的常常是老师眼前的纸上黑字,老师看不到的却总在我的日记里,大家都看到的自然可以让老师知道,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当然也只能告诉自己;我不想费笔墨的,在老师面前往往是长篇大论,我愿大肄书写的却不会让老师见到一笔。

少女D——

我的日记是公开的,从我有了日记的那一天,当然不是对老师和朋友,而是对我最最亲近的父母。

我的父母是天下最好的父母——我敢这么说,因为他们给了我许多同龄人所得不到的理解和自立。然而只有一件事,他们却至今仍是顽固——他们不允许我有自己的日记!

于是,我的头脑最深处,我的灵魂最隐秘的地方,父母都去游过了一遍,我便从此没有秘密。

每当父母送回我日记的时候,我都有一种被别人剥光,赤裸裸地站于人前的羞愧感,我长大了。日记——最诚实的真实,赤身裸体的自我,当然有羞于见人的地方,就象孩子大了,即使在父母面前也不能一丝不挂,大孩子的日记当然也不能全部暴露给别人,即使最疼我爱我的父母亲。

于是我不再主动地捧上我的日记,但我仍会不定期地被“剥光衣服”,我羞,我恼,我开结藏匿我的日记,但“光光”的我总会被偷偷地看个一清二楚。

终于,日记上的我虽不同于人前的我,却也有别于私心里的我了,它比人前的要真实,但比私心里的要美好。

我的日记里没有了真正的秘密,因为每个人都希望在心里留下一块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终于有一天,我不再写日记。

少女E——

我只有一本日记,可它不属于我——因为我是先进,我的日记是众多读者的共有财富。

原来我有两本日记,一本属于大家,一本属于自己,可一个朋友告诫我:你这种人留两本日记早晚是个祸根。于是属于自己的便成了灰烬。

现在的这一本,每写一篇都颇费斟酌,人说日记是自我剖析,可太真实的思想我却不敢多写,怕人说先进还这样那样。有时候却又自觉不自觉地把一些本不属于我的想法写进日记里,因为先进应当高尚。我曾问过自己,是不是有拔高的嫌疑,为了否定,我力图使自己相仰我确曾这样那样地想过。我的自欺欺人竟获得了自己也想不到的成功。

这日记写完了也总要涂涂抹抹:别犯原则错误,字句加工润色……

别人写完日记有一种轻松感,可伴随我的简只有无以复加的沉重——完成大作,我付出了作家的艰辛,因为不真实,我比作家又多了一层精神上的压抑,每每此时,我都会不自觉地想到“欺骗”,一种负罪感常常伴我入眠。

唉!我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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