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宁

一

“天真冷，姥姥，我不起床嘛。”我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娇声嗲气地嚷着。

“吃过早饭就不冷了，快起来。”姥姥哄着说。

“今天不是星期天吗?”

“好吧，你就躺着，等明儿老师问‘谁睡懒觉啦，看哪个羞人?哦，鸡蛋也熟了。”姥姥说完就匆匆跑到厨房去了。

穿好衣服洗过脸，姥姥把一只鸡蛋塞给我。我说:“姥姥，我以后不睡懒觉了。”

姥姥点点头，顺手拍了我屁股一下。

那时候，我七岁。

二

我到远郊工作去了，逢星期六回家休息。

有一天，姥姥问我:“你们单位的伙食怎样?”

“有包子、炒粉、糯米饭。不过，那糯米饭做得最不好吃，粘粘糊糊的。”我说。

星期六到了。这天，太阳火辣辣的。我远远地看见姥姥在门口坐着。我赶紧跑过去问:“姥姥，你怎么坐在这儿，要中暑的!”

她却乐呵呵地说:“才一会儿，我算准你这时回来。”说着，她迈着老步到厨房去，端了一碗东西出来，眉开眼笑的递给我:“小宁，快吃糯米饭，热着呢，你爸爸要吃，我不给。”

我朝碗里一看:油亮的饭粒，黄色的花生，青白的葱花，红色的虾仁，还有冬菇和腊肉。香味扑来，我却往回一推:“大热天还要人家吃糯米饭，我不吃，有粥吗?”

“唉，我怎么没想到?”姥姥恍然道，见我满头大汗，又说:“喝水别喝得太急。”

姥姥也笑了。我调皮地笑笑:“以后，等我有了钱，一定带你去饭馆大吃一顿!”

那时候我已经成年了。

三

1976年，姥姥病重被送进医院观察室。

姥姥的脸和手都长了很多老人痣，鹤发纷乱。我给姥姥梳理着头发。

“一会儿开饭了你就回去，不用老守着我。出院后，我再给你做糯米饭吃。”姥姥忽然一蹬被子又说:“我不打吊针!”

我俯身问她:“是躺累了难受，还是……”

“我不能把你也困在医院。”她黯然地说。

五天以后，慈爱的姥姥离开我们了。这时，我真后悔!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实现诺言，把惦记着给我做糯米饭的姥姥带到饭馆去大吃一顿呢?以我当时的经济能力，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一种无法言状的悲哀与后悔从此时时笼罩着我的心头——记住心愿，记住心愿!

(摘自《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