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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年对老艺人的错误态度谈起

1957-08-16白云生

中国青年 1957年11期
关键词:旧社会小生徒弟

白云生

有些青年不尊重老师,认为老师是组织上花钱雇来的,应当尽心教青年,至于青年们自己的学习态度如何,那就不用管了。

关于青年在向老师学习中存在的问题,从我个人的经历,眼见,耳闻等各方面的一些看法,提供大家参考。

解放以来,党和政府对于老艺人的尊敬,与旧社会相比,可说是有天渊之别,不但生活上得到保障,最主要的是在政治地位上提高了,不像在旧社会时那样被人轻视,称为“戏子”,现在是被称为“人民艺术家”,受到党的照顾和教育,应当把所有的本领,都贡献出来,这是毫无问题的,当然还有部分老先生还有一些缺点,不肯把全都本领拿出来,还要留一手,这也是难免的现象。八年以来在文艺界出的名演员很少,至于身怀绝技的可就是一个都没有。党和政府对文艺界很关怀,花费了许多人力物力,期待的是造就些青年优秀演员,能继承和发扬我国的传统戏曲艺术,结果并没实现这个理想。这个问题,就值得我们研究,是什么原因?按我个人看法:

一、党团对于青年的教育不够,青年对老艺人有一定错误的看法;

二、青年演员不知道勤学苦练,刻苦耐劳,只强调客观原因,而对自己要求太少。

一般的老艺人都是从旧社会来的,在生活习惯,语言态度上难免有些缺点,有些人就认为他是“旧社会残余”“落后人物”,也不过是教教戏而已,并没有把他看成是古典戏曲的宝藏,而去挖掘他和爱护他,所以在思想上对我们的民族遗产基本上是不重视的,经过高级领导的指示和号召,不得不做个向古典学习的形式而已,这也就造成一些青年对古典艺术的不重视和对老师的不尊敬。他们认为老师是组织上花钱雇来的,应当尽心教我们,至于青年们自己的学习态度如何那就不用管了。有些学生刚学得一些皮毛就想改变原动作,表示他有文化和创造性。我们传统学习的方法是:一、认真学习,二、熟练,三、要精通,四、变化;这就是说在具备一定的基础和条件以后加以创造变化。现在有些青年采取的态度是不学走先学跑,贪多嚼不烂,学了这个又忘了那个,如老师不满足他的要求,就说老师保守。我们在传统上跟老师学习一个姿式,必须学到准确,老师认为满意,再学其它的姿式。这是在艺术学习方面的一些问题不再多谈。

在生活方面,上课是老师,喊个敬礼口号,下课也来个敬礼或鼓掌,平时则如同路人,有时看见点点头,很多是低头过去,装没看见。在汽车上遇见了,尽管先生站的腿酸,坐着的学生故意把脸朝外、作为没看见,当然也有让座的,那是极少数。对老师的生活小节也要批评提意见。有时给青年讲讲从前我们如何尊敬师父,向师父学习和师父严厉的教导情形,他们说是:封建残余,旧社会不合理现象,青年对老师是这样的看法,那师生间的感情怎能融洽?过去在传统上的“师徒如父子的关系是:不但尊敬老师,对老师生活方面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有许多演员对老师养老送终。师父对于徒弟也是爱如子女,师父收了徒弟后,不但在艺术上是尽心教授,而且在为人行事,生活方面都要严厉教导。甚至徒弟结婚后,在夫妻关系上,老师都关心注意,主要是保护徒弟在舞台上唱,念,打,作的精力徒弟不遵守师父的教训,师父就说:“你如果不听我的话,就别认我是你师父,我也不认你是徒弟”。解放以来,在教学方法上,把师徒制认为是“剥削关系”,把它优良的一面也给抹煞了。现在不尊重老师已成为全国普遍现象,常言说“师无威,则不固”,现在对徒弟不打不骂,可是如何建立老师在教学上的威信,使老师说的话能静心细听,不当耳旁风,这是一个问题。

在学习中,另一个问题是有些青年并不要求自己,只抱怨组织上照顾不到,环境不好,或是老师太少,

或者不是名师,意见纷纷。我们传统上有句话“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师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内行话:“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孟子说“大匠能予人以规矩,不能使之巧”。这些话是意昧着在受到了师父的教导以后,还要自己私下时刻的钻研苦炼。所以孔子说“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现在的青年除课堂学习外,自修时间多数人是散漫的,不是睡觉就是玩,或者讲恋爱。讲恋爱原是生活中必有的过程,可是要知道,本领尚未学成,而把许多精力分散了去,很早结婚,有了小孩,就难免影响艺术上的锻炼。所以一个演员要在艺术上取得成就,对生活上的享受,有时是要肯牺牲的。

在舞台上有些青年争主角,如不分配他演主角而担任配角,便要闹情绪、说组织培养不够,而不看看自己的艺术和本身条件是否可以胜任。我们党和人民对青年不会偏爱的,一个演员艺术真有成就,就是一个配角也一样能受到台下的欢迎。一个演员的成长由配角而到主角,须要经过一个阶段。任你如何聪明有天才,舞台经验不够,就要取重要角色,倘若得到“倒彩”,会得胆怯毛病。在旧社会里,青年演员因这样而受害的很多,过去常说:“三年出一个状元,三年出不了一个好唱戏的。”因为读书人文章好,字写得好,就有中状元的希望,一个好演员则是千人看万人瞧,都要得到满意才行,其难可知。只有领受老师的教导,时刻钻研苦练,常言说“熟能生巧。这是对个人最基本的要求。

现在谈谈我的一些学习经验:

我出身贫寒,因我父亲是昆曲演员受到社会的轻视,所以不叫我再做演员。我对于昆曲从小爱好,几次跟随戏班偷跑,都被赶回。十四岁时父亲死后,流落江湖,受了许多苦楚,十七岁才拜王益友先生为师,学青衣花旦,拜师后是在乡间唱野台子戏,戏台是席棚,日夜三场;四天一换地方,最少要走几十里;睡觉的地方,是席棚和大庙,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并没有影响我的学习,清早去喊嗓,回来师父起身了,给沏上茶,站在师父身旁,练唱,练白,并没有多大时间,一出戏的唱腔唱词熟练后,师父给说动作,练眼神和脸上表情,师父说过,自己照镜子练喜,怒,哀,乐的变化。走身段没有穿衣镜,在月夜时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平时在屋里借灯光照着墙上的影子练。翻筋斗,抢背,掉毛等,到村外沙土窝去练;跑园场是在农民的土场上。师父示范,指点一两次,其余都是自己来练,师父看有不对的地方,再加以指导。对把子,师父告诉:前后把,“刷把”,要灵活轻妙,不要用拙勤,刺脖,打鼻子,么二三等都是自己用小树为对象。要大刀花及舞枪花等要在小胡同里练,为的是刀不横,贴身走,免得到武打人多的场面,要起来妨碍别人。这些功夫有时老师指点,全在自己练习,因为老师一天三场戏已经很累了,还要找时间教徒弟:不能教得太多。徒弟在舞台上扮龙套或宫女,必须注意师父在台上的动作,为自己学习的标准,俗话说:“千学百练,不如多看”。师父教徒弟初学打础时,不论哪一行的唱,念,打,做方面,一出没学磁实,决不教别的,等学会三,五出戏后,一领就懂,不再细教,只稍加指导,全在自己创造变化。

我学的是青衣,花旦,有时也演武旦,到三十二岁时,感到昆曲小生缺乏,改演文武小生。我学小生并无师父,就是自己看到老先生演的小生戏,加以钻研,创造变化。演武小生感觉必须用腰腿工夫,我巳经三十二岁,再练这种武功是很难的,但是我立志要做个好演员,有决心和毅力,无论什么苦都能坚持。在传统上,徒弟年龄超过十五、六岁,师父就不给练腰腿的功夫,因筋骨已经硬了,一来太疼痛,二来扳不好会出错,所以一般练功夫都在十一,二岁;但是我自己每天练下腰,扳腿和劈叉,疼得呲牙咧嘴,有时两胯发肿;睡觉时浑身疼痛,翻身都得咬着牙翻过来,次日天将明时仍然继续去练;下雨时在屋里练,大风时仍在院里练,就连和朋友谈话时,都把腿抬起放在桌上,夜间搂着腿睡,如此苦练二年之久,如抬腿,踩泥,下腰,板朝天凳,劈又等都能做到,虽然不及有幼工的那样精湛,但演武小生够用了。这时我师父王益友在北大教昆曲,看到我的功夫,很惊讶的说:“在昆腔班里,像你这样大的年纪,只有刻苦用功,才能在舞台上收到这样的成绩。”

按照我的经验来说练工有三个阶段:第一是疼,第二是麻,第三是痒;闯过这三个阶段才能练好,如刚觉得疼就不练了,休息几天后再练,仍然是疼;没有恒心,第一个阶段都不容易闯过。年龄大的人苦练到够用,必须要坚持久练不息,如果停下来,马上就退步,内行叫“回工”,不如从幼年练出来的功夫能保持得久。所以对于艺术的锻炼,必须如内行话“入了魔”,才能得到一些成就,并不是如一般所想像的那样轻而易举。内行说受多大苦,享多大福;要在人前显贵,须要背地受罪”。这两旬话就是说你用了多大的力,才有多大的收获,要在人民面前得到欢迎,必须自己苦练。

现在青年们学习的环境与我们当日大不相同,简直不能比了,现在有大教室,穿衣镜,地板,堂毯,棕垫子;天冷了有暖气,病了有医疗;组织上照顾得十分周到,在这种环境里,还练不出好功夫,岂不辜负党和政府的关怀和期望。

现在也有些客观原因造成青年们的不满情绪,如新成立的某一剧院,环境非常不好,在别的单位调来的青年看到这里的条件与他原单位相差太多,得不到正常的学习,就引起思想上的混乱,这个原因是文艺界领导部门的不公平而造成的。希望有关领导部门帮助解决一些必要的条件,然后再严格要求青年演员们,这样才能使他们安心努力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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