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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火花

1955-08-16袁鹰

中国青年 1955年9期
关键词:设计图站场车流

袁鹰

“是呀,我为什么不提出来呢?我为什么不提出来呢?”

实习生张文会一边走,一边烦躁地问自己。他真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胆小,说错了就说错了呗,有什么要紧?一个青年团员,难道还能眼看着错误在自己面前溜过?那个设计方案明明就是有浪费的嘛!

可是,为什么在刚才那个技术座谈会上,人们就会同意那个明明有浪费的设计方案呢?难道他们不知道那根可以节省的线路和那个桥梁,要多花好多个亿么?不会的,左工程师也好,别的工程师们也好,他们都在铁路部门工作好多年了,搞铁路站场设计也不是头一回,而他张文会,离开唐山铁道学院才半年,铁路上的实际知识,懂得还少;这站场设计,又是个新的学问,过去也没学过多少。也许自己的看法不正确吧,要不,怎么大家全同意原来的设计方案,也没谁说是浪费。

张文会可并不甘心就迫么接受这个结论。

他的脑子里又映出那张枢纽站的设计图。这十多天来,这张图已经像雕塑一样嵌在他脑子里了。一想起那张设计图,那根多余的践路和桥梁,就像刺一样地扎在心里。这张设计图的缺点,在他看来,是那么明显的:在进站践路的布置上,客车多走了五公里;有不少干扰;而且还多修了践路和桥梁。可是,如果省掉那条两公里长的货运上行正线和那座桥梁,货车通过原有的线路和原有的桥梁到达河的这边,再设计一条短的线接到上行货车车场,这样,就可以省下很多资金。……

“不……行!”

这是设计组的负责人左工程师的乾燥的声音。这个声音张文会呀到不止一共了。说实话,这句简单的句子,十多天来就像一块大石头似地,重重地压在这个年青实习生的心头上。当张文金刚参加这个组的工作,看了那张总布置图的第二天,当张文会提出自己的上面那种看法的时候,他就开始听到这个乾燥的声音:

“不——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呢?

“这条上行线车流大。车流大的座该靠近编组线。这样,作业就方便些。进站线路,主要决定于车流的大小。”

这个回答并没使张文会满意。是作业方便些好呢,还是少修一条线路,少建一个二十多公尺的桥梁好?在迫两个问题之间,一个设计人员该怎样正确地选择呢?过了几天,他对左工程师的解释更感到糊涂了。别的组提供了和他们设计的迫个站场有关的车流资料,张文合一看,车流情况恰恰和左工程师说的完全相反。如果“进站路践主要决定于车流的大小”,这不正好可以改正近来了吗?他再去找左工程师。左工程师又说:

“进站线路也不一定按车流的大小来决定。这条践路是干线,干线就一定要靠近编组线,这你还不懂?”

左工程师还指出张文会提出的这条货运上行线和通向原有车场的一条客运线有交叉。

“所以,你这个亦法根本不行。”

是呀,这个干扰倒是原先没有注意的。张文会又从客运联络线上想办法。他发现客车进站,要绕很大一个弯,并且,又要和发出的货车碰头。张文会凝视着设计图,不住地用手指把有点松了的眼镜托上去,不住地翻参考书。

“取消这条客运联络践怎么样?”他问自己。

“取消了,用什么来代替?”他自己又反问。

他试着画一条短践,来代替迫条绕很大弯子的联络线,沿着这很短线,客车就少走五公里,而且,也没有什么干扰,不会跟货车碰头了。

这个改进意见,并不怎么难办呀!为什么左工程师总是说“不行不行”呢?

他想不通。

再说,为什么别的设计人员也都没有看到这个设计图的缺点呢?就说小宋——宋文山,上次跟他谈的时候,他不是也说能行么,怎么今天又不响了呢?

想到今天的会,他真不痛快。大家全同意那张设计图。张文会坐在那里,心事真是十五个吊桶下井、七上八下地摆个不停。五一自己的认识对,那么,按大家现在已经同意的这个方案设计,明年施工的结果,是既多修了线路和桥梁,又不利于运输,迫岂不是眼看着祖国的财产白白地被浪费掉吗!提高设计质量、做到既经济又合理,这原是每一个设计工作者必须遵守的事项,作为一个设计人员,有意见干吗不提呢?再说,他刚走上工作岗位时,团的组织就号召过:青年团员座该主动地积极地关心全组的工作,随时注意设计工作上的不合理现象并和它作斗争。

可是,他又想到:自己才离开学校不久,技术水

平很低,也许自己的看法不正确吧。在工程师们面前提个不像话的意见。那不丢人!他偷偷地看了宋文山,那个和自己一起调到站场设计事务所来、又在一个组工作的好朋友,正一声不响地听着工程师讲话。人家是团小组长,还没开口哩!

可是……

不等他再想下去,工间操的铃声响了,会议也就结束了。

张文会一肚子的话还是没有说。一散会,他就烦躁地问自己:

“我为什么不提出来呢?”

现在,在张文会面前明摆着两条路:要就是坚持提出自己的改进意见,要就是放弃它。

“难道我就糊里糊圣地放弃改进意见了吗?”他问自己:“不行。进行社会主义建设,资金是多样重要呀!”

他不能放弃。

他也没有放弃。

有一天晚上,他看完了参考书,已经很晚了,睡上床,他怎么也睡不着。他忽然想起他的家乡,他的家乡是河北省东部的乐亭县。在那个靠近渤海湾的县份里。全是碱地,农民生活是苦的。一个老年人的形象在他眼前浮起了,那是他的父亲。从他有记忆的时候起,父亲就教导他不要随便花钱,要保持庄稼人的好习惯。这几年,张文会每一次回家乡,亲眼看到家乡的变化,他看到农民虽然收成并不算好,还是把最好的粮食交给国家。

“而我们呢,在设计图上划一条线,就是多少亿!”想到这里,就像有一根有力的臂膀在拉住他,不让他在设计图上随便划上一根浪费的践路。

就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一根真正的有力的臂膀支持了年青的张文会。

团支部书记何丽泉听了他的汇报,鼓励他,只要是正确的就要坚持下去。团支部向党支部汇报,党支部书记也说:

“座该好好研究一下,正确的就得采纳。”党和团对张文会的更细微的支持和帮助,是通过党员杨铜宝和团员李宝瀛和张文会一起进行了研究。

这时候。组里的设计工作正按原方案进行着,眼看就上墨了。张文会又把自己改造的草图提出来,但是,回答他的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不——行!平面上不能实现,你画了也是白搭。”

张文会没有灰心。那天晚上,他和杨铜宝、李宝瀛一起搞到深夜。李宝瀛建议将张文会设计的那条货运线换一下位置,就能靠近编组线了。按照这个亦法,他们在已经上了墨的原方案图上用铅笔轻轻画上一道,图上的情况告诉他们:平面上是可以实现的。第二天。他们向左工程师报告了,左工程师又说:

“不—行,纵断面上不行,坡道大。”

“不行”就再研究吧,可是,画图、计算、定坡度的结果,证明了什么呢?证明了纵断面上也没有问题。

张文会要求组里能给他一些时间进行研究。

“不行,”组的负责人左工程师一口拒绝:“我们组不研究这个,提合理化建议向所里提去!”

张文会小心地说:这并不是什么大约合理化建议,只是为了使设计作得更合理而想出来的一个改进意见罢了。这根本就是组里工作的一部分,为什么要提到所里去呢?“

“那你去找曹科长(站场科科长)好了,我可不管。”左工程师手一挥,就停住口。

这是什么态度!张文会实在有点气惯了。一个人民的工程师,一个领导人能这样地对待群众的改进工作的意见吗?他去找党、团组织,党、团组织告诉他:横在眼面前的问题,已经不是设计组里的一个工作问题,而是新旧思想—革新的、前进的思想和保守的、落后的思想——之间的斗争的问题了。

团支部委员们开了一次会,专门研究了这个问题。研究怎样突破种种人为的障碍。使张文会的建议得到适当的处理。团支部又徵求了左工程师对张文会

(插图参见原版面)

我也在前进!

(工人业余美术创作)

的意见,左工程师从鼻子里哼出一点笑声说:“张文会么?青年人!不好好工作,整天就是闹改进方案。”

人们感觉到:现在,是需要再开一次技术座谈会的时候了。

如果说:在第一次技术座谈会的时候,张文会向不合理的、浪费国家建设资金的现象作斗争的勇气和决心,还只是一星微弱的火苗;那么,在这次座谈会前夕,它已经成为一股熊熊的烈焰了。如果说:在第一次座谈会时,张文会对自己的改进设计的建议还是个设想,那么,在经过这一个月左右的摸索和钻研以后,它已经是非常明确和具体了。如果说:在第一次座谈会的时候,张文会还是个孤独的反对者,那么,现在他已经成为党和团支持着的、向保守主义者作斗争的战士了。

张文会满怀信心地去参加这次技术座谈会。

会议一开始,左工程师就冷笑着说:

“我们这位‘专家有个改进站场设计的方案……”

张文会一听,差点发了火,可是他还是按捺住自己。

“你讽刺就讽刺吧,我受得了。”他想。在我们的国家里,凡是正确的意见,不管受到多大的压制,它总是战胜这些压制,正如乌云不能永远遮住太阳一样。这次会议不像上次,张文会改进设计的建议,被热烈地讨论着。到后来,大部分的工程师和设计人员,都同意了张文会的意见,可是,那个左工程师还是说:

“我不能采纳。”

“得啦,老左!”年青的徐工程师说:“能给国家节省点就节省点吧!”

左工程师还是摇头。

张文会坐在那里,突然想起在学校时,院长曾经传达过铁道部首长的讲话,他对设计人员说过:

“你们设计人员大笔一挥,容易得很。你们知道,人民的小米来自不易。……希望你们笔下留情。”为什么有人对国家财产会这样不留情呢?真是!

会开完,他去找了左工程师,克制住自己的激动,说:

“左工程师,您不要这样。您别以为这是我提的,一个实习生提的,就怎么样了。我倒希望这会上能有别的工程师提出更好的方案,不就更多节省点国家的财富了么?”

左工程师不回答。

“还有,”张文会接着说:“我过去对您的态度是不够谦虚的。刚才在会上,态度也不好。我应该检讨。可是,我也要向您提个意见好不好?您说我是‘专家,这不合适呀,我不过是个实习生,懂得的少得很,离专家还远着哪!”闭完会,团支部书记要李宝瀛继续帮助张文会。并且建议直接和技术室马主任和徐工程师研究一些技术问题,求得他们的帮助。经过张文会的详细说明,这两位工程师也完全同意了。

一个星期以后,站场设计事务所金主任、左工程师和张文会,一起去见苏联专家。苏联专家一看见设计图上多了一根短浅,就奇怪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张文金刚要开口,却被左工程师拦住:

“你先不用说话!”

可是,张文会马上看到坐在对面的金主任的有力的眼光。从金主任的眼光里,张文会好像听到这样的声音:

“大胆地说吧:领导上支持你!”

他看了左工程师一眼。迎着苏联专家的眼光,他把自己的意见源源本本地讲了出来。

这结果,你们是可以想见的,苏联专家完全同意了张文会的改进意见。

这个改进意见,节省了国家资金二十万元,并且可以缓期投资四十万元。

我们曾把张文会的斗争比作火苗,如果这比拟还合适的话,那么,在这个年青人的勇敢的心里,已经放射出了第一个美丽的火花。

我们相信:更多的,更大的火花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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