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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惕

1955-08-16利明

中国青年 1955年3期
关键词:基干乡政府民兵

利明

天朦朦亮,天马乡骤然热闹起来。到处人声嘈杂,人们东一堆、西一堆,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七十多岁的老汉张福,熟睡中给喧嚷的人声吵醒,他从床上骨碌爬起来,拉开门闩,在门中碰上民兵分队长沈兴。张福拦住他:

“外面是怎么一回事?”

“沈朝权捉到了。”

“什么?”张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兴以为他年老耳聋,把嘴凑近他的耳边:“沈—朝—权—捉—到—了。”老汉愕然近地呆了一会,摇着头对沈兴说:“我不相信”沈朝权的尸身我亲眼看见,难道死尸会变活?”

“张老伯,你别糊涂呀,人就在乡政府里!”沈兴说时用手指着左边一座房子。

张福颖惑地跟沈兴走去。

乡政府里里外外挤满了人,每一张脸孔上出现各种不同的表情:有的愤怒地咬着牙,有的眼睛天闪着森严的目光,有的好像在想着什么木然地发呆;大家七嘴八舌地谈着,骂着。

“真没有想到呀!”

“这贼一肚子鬼计; 我们太麻痹了。”

“狡猾,有上天本领,也逃不掉!”

……

张福颖没有留心这些。他死劲往人群里挤,终于挤了进去。他看到了一个约莫四十来岁,高个子的人,双手反绑着。这脸孔多熟悉啊!分毫没错,正是沈朝权,就是杀过人、放火烧过房子的沈朝权,就是解放后上山为匪,妄想配合蒋贼军所谓“反攻大陆”的沈朝权。张福颖想起去年在南享村看到那具被烧得焦头烂额的沈朝权的尸首时,不禁深深地打了一个寒噤。

提起沈朝权,天马乡远远近近的群众没有人不咬牙切齿。这个血债累累的害虫,解放前当过伪镇长,抓丁派税,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给他烧掉的房子和受他迫害过的人,数也数不清。解放大军来到了闽西,沈朝权站不住脚 ,跑到山上,在匪首周明权部下当“大队长”,在连城、长汀一带四处窜扰,拦路抢劫,破坏乡村政权,危害人民的生命财产。八月里,匪首周明权等七人,被我巢匪部队追得无路可走,逃到连城的南亨村,又被民兵包围在堆稻草的房子里。这些该死的东西直到这时还是拼命抵抗不肯投降。南亨村的群众痛恨这些万恶的敌人,不惜牺牲房屋,一把火把周明权等七个人烧死在里面,其中有一具被烧得焦烂模糊的尸首,有人说是匪大队长沈朝权。沈朝权的老婆听说丈夫给烧死了,赶到南亨来,抱着尸首嚎陶大哭,嘴里还喃喃地说;叫我怎样活下去呀!后来,她雇了两个人,把尸首殓入棺材,扛回家里。还请了道士念了两个晚上的经,全家也带上了孝。天马乡的群众因为除了害虫,报了仇,人人都觉得轻松、愉快。

天马乡的民兵向区委保证配合部队肃清土匪的任务,完成了。……

第二年,九月,有一天晚上,一架国民党的飞机从天马乡上空绕了几个圈飞走了。沈朝权老婆隔邻的军属李早娘,瞅着飞去的敌机诅咒了一句:“又不知道在哪里杀人放火了。”沈朝权的老婆刚好从李早娘面前走过,她却得意地、阴险地冷笑了一声,那神气好像在说:“等着瞧吧!”李早娘看在眼里,口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愤愤地骂着:“你这坏老婆,还想反动派倒回来,像先前那样横行作恶吗?”

第二天,天刚透亮,李早娘去找民兵队长沈高海,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诉他。沈高海参加过火烧周明权那次战斗,也参加过围剿匪首唐宗的战斗,是一个机警、勇敢的民兵队长。当他听到李早娘讲的情况时,想起半个月前,区人民武装部长在民兵干部会议上讲过的一段话:“公开的敌人虽然被消灭了,但是隐版的敌人,还会用各种巧妙、阴险的手段来破坏我们人民民主政权,破坏我们国家的建设,破坏我们人民的生命财产;民兵同志们,我们要时刻提高警惕,严密注意敌人的活动,保卫我们胜利的果实。”沈高海愈想愈觉得李早娘反映的问题重要。

李早娘临走时,高海交代她暗中注意沈朝权老婆的行动。自己匆匆吃了早饭,向乡政府走去。

沈高海从自己的田边走过,望着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活。解放前,这块地是地主张大权的,那时候,高海的身世多苦啊!自己是个独生子,父母上了五十多岁年纪。一天,伪乡长带了两个乡丁来家里,要抓高海当兵,他娘跪着哀求:“老总,我只有一个儿子,你们做个好事,给我接接香火吧。”伪乡长瞪着三角眼:“要你的儿子就得走!”话还未落,一条粗麻绳捆住高海,拉着就走,高海的娘疯了似的,连哭带喊扑上去,抱住高海不放,伪乡长一转头,朝她胸前狠狠踢了两脚,高海的娘倒在地上,嘴边流落鲜血。高海给贼兵们边推边踢地拉走了。

当高海的爹卖掉两亩地膜回高海以后只有一星期,他娘死了。这后,父子俩被迫到地主张大权家里当长工,起早摸黑,干到头上出星星,肚子饿得咕咕叫。几次,高海昏倒在田埂上。苦日子总算到了头,闽西解放了,共产党给高海全家带来了好光景,乡里土地改革时,父子两人分到了四亩七分地,高海还积极参加互助组,连年增产,生活改善了,买了一头牛,置了两件蓑衣,今年还娶了老婆;他想:往后社会主义社会实现了,日子会更甜啊!高海怀着无比愉快的心情走进了乡政府。

在临时召集的干部会议上,高海把李早娘反映的情况讲完,分队长沈兴说:

“我想起来了,沈朝权烧死了的那些日子,他老婆口口声声说要嫁人;可后来却不声不响了。”

小队长沈忠也猛然记起了一些事,他接着说:

“噫,今年清明,她没去扫墓。前两天:我从沈朝权墓旁走过,周围长满了一尺多高的杂草。”

“大家的意见很宝贵,我们要提高警惕。”乡治安委员提出自己的建议:“对沈朝权老婆的问题,我的意见最好分工一下,监视她的行动,找寻线索,把事情弄个究竟。”

会上,大家沉默了片刻,民兵队长沈高海从口袋里掏出烟盆,卷了一支烟,轻轻地吸了一口,说:“从同志们谈的情况来看,沈朝权的死有疑问,我们应立即根据线索追根,不能丝毫麻痹。”

最后依据地区情形,大家分了工,各自走了。这一夜,高海在床上,不知翻了多少回身,总睡不着……

朋口镇墟日,高海到供销合作社买肥田粉。他从墟上走过,一眼就看到沈朝权的老婆。她买了一些东西,又从小摊上拿起一包黄烟,高海一双尖利的眼光盯在这包黄烟上。但他立刻转过身,遇到旁边的一个货摊里,目光透过来往的人群紧紧地盯住她。先是她把黄烟放进篮里,忽然又连忙藏到身上,那神色竭力在装得很自然。高海看她穿过人群走远后,匆匆买了肥田粉回来,悄悄地溜到李早娘家里。

李早娘一看高海,喜出望外地说:“我正要找你呀!”她跑到门口望了望,掩上门,在高海旁边的椅上坐下来,低声地说:“昨天晚上,半夜时分,我肚子痛醒了,忽然听见屋后有人走动,我从壁缝看去,是沈朝权的老婆从后门走进去。”

“她房子的后门还有什么?”

“五、六间堆稻草的屋子。”

“今天她到墟上,邻近有没有人搭她买黄烟。”

李早娘沉思了一会,摇着头说“没有。”

高海点了点头,走出李早娘家。路上他骤然感到紧张起来:为什么不扫墓了呢?黄烟买给谁抽呢?为什么半夜从后门回来呢?一连串的疑问在高海的脑海里盘旋着。

高海没有回家,先找乡长商量了一会。两人根据全部材料反覆地研究了一番,便断定沈朝权没有死,而且可能就在家里躲藏着。必须把这个匪徒抓住!高海这人做事机智、果断,他想:既然摸出眉目,不断然下手,时间一久反会走漏风声。当下就同领导上共同作了决定。

傍晚,乡民兵基干班在乡政府集合了。队长沈高海把任务讲明白,亲自检查了枪枝、子弹。他把基干民兵分成四个小组,第一组由他自己带领,二、三组由两位分队长负责,基干班长负责第四组。分配好任务,马上出发。

一个月光明亮的晚上。

村里的人都睡熟了。树上猫头鹰不时传来咕咕渺咕咕渺的怪叫,洁白的月亮从山背露出半个圆脸来,照得水田好像镜子一样光亮;房屋、道路都看得很清楚。

他们走过一座木桥,进入巷道,黄狗突然“汪汪”直叫。沈与拣起一块石头,朝它一扔,它夹着尾巴躲到屋子里去。约莫走了两里多路,前面出现一片旷地,旁边那间房子就是沈朝权的家,暗淡的灯光从窗缝透出来。

沈朝权的老婆正在屋内收拾什么,准备上床睡觉,她听到外面狗叫得很凶,走到窗口探出头来望了望,这当儿,门环“嗒嗒”地响了。这声音把她吓得心里“卜卜”直跳。

“开门呐!”

“谁呀?”

“是我,快开门吧。”

她听出是民兵队长的声音,心跳得更厉害,但她尽力压制着,强装镇定。她端着一盏小油灯,一手拉开门闩:“有什么事?高海叔?”

我们发现有逃亡匪犯走到乡里来,奉上级指示要搜查一下。”沈高海从容地说。

“那是应该的。”接着她又说:“你们查吧,我要照顾小孩睡觉。”说着,转身走进房间去。

高海把一分队长的小组布置在大门口,指定二分队长的小组严守后门,并交代他们要特别注意那一排稻草间,他自己带领小组走进屋内。搜了一会,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高海根据平时掌握的情况,分析研究,立即转过头来低声地断然地对基干班长说:“搜查后门的稻草间!”

高海的电筒不停地四下照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几间稻草间。第一间,除了零星地散着一些稻草外,空洞洞的。第二间上了锁,高海的手电筒的光亮穿过门缝,透入屋内成了一条线,忽然:一件什么东西吸引住高海,他模糊地看到地上有两个黑黑的东西,哟,是一双布鞋。高海心里骤然紧张起来。他转过头来,对一位民兵说:“其昌,去叫沈朝权的老婆来。”然后警戒地对基干班长低声说:“注意,里面有人!”

基干班长“卡拉”一声,子弹上了膛,枪嘴朝着

门口,其他民兵把听有的稻草间紧紧包围起来。

沈朝权的老婆慌慌张张地走过来:“高海叔,这房间是堆草的,没有什么。”

“有没有都好,我们要看一看。”

“确实是堆稻草的!高海叔……“她重复了一句。

高海严肃地切断她的话:“我们要看一看!”她忽然哭丧着脸。尖叫了一声:“我不开,难道你们欺侮我一个妇人家吗?”说着,呜呜咽咽地哭起来。高海立刻命令她着:“马上把门打开!”

沈朝权的老婆没法了,她那颤抖的手拿着钥匙沙沙地打在锁头上,“噼啦”一声,门开了,里面漆黑一团,当高海的手电筒照进屋内时,一个高大的黑影拿着一把刀,迅猛地冲出来。基干班长眼快手快,连忙往旁边一闪,顺势一个枪把朝那黑影狠狠一击,“卜通”一声,黑影栽倒下去,高海和一个民兵,迅速地向前一个猛扑,抓住那人的脖子,其他民兵一齐拥上,把他捆得紧紧。沈朝权的老婆给吓得要哭又哭不出来,脸色白得像纸一般,浑身颤抖。

队长吩咐民兵们,把沈朝权的老婆看管起来。

圆圆的月亮斜挂西边,已将近拂晓了。乡政府办公桌上的油灯还在一闪一闪的,微弱的灯光照映着高海那张严肃的、英俊的脸孔。他翻着本子,不时用笔记着,从口供了解:去年在南亨烧死的不是沈朝权,他老婆早知道丈夫由周明权介绍到匪“闽粤赣自由军总司令”唐宗部下,但在我剿匪部队围攻下,唐宗西部虽已全部被歼,沈朝权却逃了出来。一度逃到宁洋县亲戚家中隐藏起来。后来,他又化装叫化子,逃回家里,潜伏活动。

东方已吐出鱼白,高海心里如同搬掉一块石头,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乡政府的大门。当他望着一片绿色的庄稼时,不由地把自己那枝枪捏得很紧很紧。天渐渐亮了。

(原载一九五四年六月九日福建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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