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三

学问，学问，好学还要好问

杨昌济（号怀中）先生对毛泽东同志和许多同事，影响很大。杨先生是长沙人，在第一师范教伦理学、论理学、心理学、教育学、哲学。他曾在日本留学六年，又在英国留学四年，但始终不离中国的理学传统，喜讲周、程、朱、张，喜讲康德、斯实塞尔、和虑梭的“爱弥儿”……杨先生并不善于词令，也不装腔作势，但他能得听讲者很大的注意与尊敬，大家都佩服他的道德学问。他的讲学精神，使得在他的周围，形成了认真思想、认真求学的学生之一群——毛泽东同志，蔡和森同志（泽东同志在第一师范的至友，湘乡人，家贫好学，后去法国，在勤工俭学生及华工中组织共产主义的团体，回国后，在中共中央作宣传工作，成为中国革命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一九三一年在香港被捕，引渡到广州，反革命创子手把他的四肢摊开，钉在壁上活活打死，胸脯被刺刀戳得稀烂），陈昌同志（号章甫，浏阳人，也是毛泽东同志的好友。长于演说；后入共产党。在大革命失败以后。英勇地牺牲了）……，等。每逢星期日。他们相率到杨先生家里去讲学问道。杨先生是诲人不倦的。也很器重毛、蔡、陈等几个学生。杨先生曾说：“人要有理想”，“没有哲学思想的人便很庸俗”……他对他们讲中国及西洋的哲学，讲青年的前途，人们应有的人生观，世界观或宇宙观……他的哲学基础是唯心论。那时对毛泽东同志等的影响颇大。泽东同志曾有一次作一篇文章，题目是“心之力”，大得杨先生的称赞，计了一百分。

史学文学之外，泽东同志对哲学是最醉心研究而很有心得的。

毛泽东同志的求知欲是非常发达的。在第一师范时，除在校自修及找本校的教员问学外，长沙城里不时有所谓名流学者从外省来的。泽东同志常一个人去拜访他们，向他们虚心请教，想从他们得到一些新的知识。访问回来之后，他又常向同学们谈论他对于被访问者的印象，并加以自己对他们的批判。

长沙城里曾有人举办过“船山学社”。每星期日设座讲学，讲王船山的种种，泽东同志也去听讲。王夫之的民族意识特别引起他的注意。他常对人说，“学问”二字连起来成一个名词，是很有意义的，我们不但要好学，而且要好问。

日浴、凤浴、雨浴、及其他

杨怀中先生对学生们的影响不仅在讲学上，而且在生活规则或规则生活上。他反对封建的腐败生活，提倡民主的科学的新生活。他废止朝食，行深呼吸，主张静坐。成年行冷水浴！冬天也不间断。青年热情的毛泽东、蔡和森等同志也模仿他。大概有一年多二年，他们都不曾吃早饭。一个暑假期内，毛、蔡和张昆弟同志（益阳人，号芝圃，后来是共产党内作工人运动的重要干部

，大革命失败后英勇地碍牲了）三人同住在长沙对河岳麓山上爱晚亭读书、休养，每天吃新葁豆饭一顿，既废朝食，也不晚餐——这当然也有节省的意思在内，因为他们都穷呵。在那里他们每天清早在山上打坐，然后下来去塘里或河里洗冷水澡。这样继续到假期满后回校，到冬天十一月里还不停止。这种“抵抗卫生”的办法是这样逐渐实行下去，对身体才能有益处。毛泽东同志等更扩大浴的范围；在太阳下面。在大风里，在大雨下，赤着身体让晒、让吹、让淋。泽东同志叫这作“日浴”、“风浴”、“雨浴”。那时候他们又常去水陆洲——湘江里游泳。凡此一切，目的在锻练身体。他们也去山中“练嗓子”，对着树木大声讲话，朗诵唐诗；在长沙城墙上天心阁一带对着风力声叫喊……这些行动，不期然而然地正适合乎现在大家所知道的日光浴、空气浴、淋浴等等疗养陌生的好方法。

在爱晚亭住的时候，他们只各有一条面巾，一把雨伞和随身的衣服。泽东同志常带着的一件“土地袍子”（灰布长挂），给人的印象最深。

岳麓山上有一首对联：“西南云气来衡岳，日夜江声下洞庭”。在这山上，在这背景下，毛泽东同志等一天早晚就是体操、静坐、读书、看报、谈论和思考问题。

夜里他们露宿，睡草地上，彼此离得远远的，怕呼吸空气不好……回校后他们就在操场里露宿，直到打霜以后。

关于上面所举的一切，毛泽东同志那时在自己的日记里写道：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

与地奋斗，其乐无穷！

与人奋门，其乐无穷，”

这也可见他青年时代的抱负了。

后来（一九二○——二一年时日泽东同志曾组织过一个“星期同乐会”，每逢星期日。邀集一批同志们去长沙郊外——金盆岭、银盆岭、狮子石等他散步。一侧中秋的夜晚，他们坐上胡子去湘江中流赏月，绕着水陆洲（又名橘洲）游览，更深才回家去……

在这里请让我们引一首毛泽东同志自己描写青年时代情景的诗（词）。从这个作品，我们看出泽东同志的文学天才，看出他的雄伟的气魄，宏大的襟怀与崇高的情操。词云：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张寥阁，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芳猷。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候！曾记否？到中流急爪，浪过飞舟。”（“沁园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