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传礼

20世纪80年代初期，国家改革开放政策刚刚实施，各行各业，百废待兴。1980年6月，一位年轻人的命运在高考失败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我在考试失利后，不情愿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那个位于黄海支流、丁字湾下游的偏僻小山村，开始了一段并不漫长的农村务农生活。

说起高考，我心中弊屈且遗憾终生。那时，国家恢复高考没有几年时间，报考志愿选择上也只有大专和中专二种学制，不像现在有985、211本科和大专等可供选择。当年，我的理科成绩一般，文科成绩倒是在班里冒尖。当时的班主任是毕业于烟台师专中文系的张素英老师。

记得高考前几个月的一天，张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询问我报考填报的方向和目标。那个年代，不管大专或中专，只要考上学，就可以鲤鱼跳龙门，户口农转非，吃上供给粮。因此，我回答老师的是首选中专。

知道了我的选择，张老师沉默且思索半天后说：“鉴于你的文理科成绩，我真诚建议你报考大专文科专业”，同时，针对性地做了详细解释和分析。听了张老师的建议，我确实是心动了，静静思考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采纳了老师的意见。我敬重张老师，更相信她是为了我的前途着想，是真的为我好。因为，相对于小中专，大专毕业后的前景更诱人，路也更宽泛。

那个年代，教育滞后，迎考机制也不健全，复习资料更是少得可怜。记得我们学校当年报考大专的应届生，加起来也不过才十几个人而已。中专班和大专理科班有专门的任课老师辅导，而大专文科班却没有专业老师授课。因此，我们十几个人只能凑在一起，靠互帮互助和自学去备考，学习效果可想而知。

1980年的高考，英语科目是按百分之三十的分数计入总成绩的。我们高中的英语课是高一学期才开设的，此科目是我的弱项。当年，我的英语高考成绩为39分，真正计入总成绩的只有13分。所以，高考成绩公布后，我的总成绩超过了中专分数线，但离报考的大专录取分数线却差了11.5分。至此，人生中第一次高考失败了，我真的落榜了！

那段时间，我心情极差，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家里，很少出门，感到无脸见人。因为，从小学到高中，我一直担任班长职务，在学校里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如今，看到别的同学如愿以偿考上了大专或中专学校，脱离了农村，而自己却与大学擦肩而过，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心里特别难过和自责，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一个月后，在家人和亲朋好友的开导下，我的心终于慢慢平复下来，无奈地接受了现实，并正式到生产队去报到上工了。这意味着，我的人生从此没有了星期天，再也看不到熟悉的校园、尊敬的老师和可爱的同学，也再难听到那朗朗的读书声。

自从下了生产队后，我基本上每天都在农田里辛勤劳作，即使不久后担任了生产队会计，依然每天按时出工收工。这期间，我收到了即墨县第二中学发来的复读通知，高兴过后又发愁了，因为，要交复读费用。那个年代实行的是工分制，按挣下的工分多少，年底刹账后才能结算开支。我家是八口之家，人多劳力少，每年开支款均在低档次，不足200元。这可是一年的开销呀，哪还有闲錢交复读费！因此，经与父母商量后，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次回校复读，而且是很有可能梦想成真的机会。

此后，我安伏守己、死心塌地在生产队务农了。可时间一长，不甘认命的倔犟性格，不想放弃改变命运的念头，时常在内心深处激荡。每当闲暇时间，或者是劳累过度的时候，内心深处充满了不服输和迷茫。每当休息，我经常独坐一旁，望着遥远的高山和大海，不禁心生疑问：难道这就是自己一辈子的人生和归宿吗？

就在我内心矛盾和彷徨的时候，转眼时间到了九月份，另一个改善命运的机会降临，那就是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开始实施了。这个消息犹如一束光明，照亮了我漆黑的前路。兴奋之余，我第一时间找到大队民兵连长，积极报名参军并填写了征兵报名表。此时此刻，自己心中的梦想也在那一刻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经过报名、初审和体检，我和同村另外二名高中同班同学，都通过了体检和初审这一关，只等公社武装部和部队带兵干部定兵与家访了。对此，我充满信心，对未来也更加充满了希望。那段时间，我干活不觉得累，走路哼着歌，感到脚步都轻盈了许多，内心深处极度渴望着穿上绿军装，履行保家卫国的职责。

然而，一个星期后的家访，却让我精神崩溃，百思不得其解。记得那天上午，我一个人正在生产队办公室做秋季预分方案。九点多钟，本生产队退役军人谢XX来办公室办事，临走前他告诉我：部队带兵干部今天在我们村家访了，已经去了张XX体检合格者家中，提醒我回家做好迎接及准备工作。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万分激动，立即停下手中的工作，一溜烟跑回了家中。我让父母烧好水、备好茶也炒好了花生，准备以农村招待贵客的最高标准招待接兵干部。等呀等，都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了，还没有等到接兵干部的到来。忐忑不安中，我出门打探了一下信息，得知带兵干部在大队民兵连长的陪同下，正在张姓同学家走访并吃午饭，下午将继续在本村家访。原来是虚经一场，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放下，回家吃了午饭，我向生产队长请好假，下午继续在家等候接兵干部家访。

时针转到了下午四时，眼看太阳即将落山，我心里是真的慌了！出了家门，三步并作二步地来到大队办公室，正好民兵连长和大队党支部书记都在，忙上前询问。大队刘书记说：“今年，我村定兵名额只有谢、张二人，你虽然体检合格，但没有被公社武装部定兵，至于什么原因，村里也不清楚。所以，今天的家访自然不会去你家了”。听到书记的解释，我顿时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离开大队办公室，我恍恍惚惚地往家中走去，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到达家门口时，正好碰上放工回家的大哥，看到我如此模样，吓了一跳，赶忙走上前询问我出了啥事。当了解事情的经过后，大哥劝我说：“别着急，我带你到公社武装部，去找万部长了解一下情况吧，兴许此事会有转机。

大哥是村里民兵连的副连长，与公社武装部的人基本上认识。于是，大哥骑自行车载着我，一路急赶，于下班前来到了乡武装部，找到万部长汇报了我的情况。万部长首先表扬了我的参军保国热情，然后介绍了今年部队在我乡的征兵名额及分配和定兵情况，并告诉我说：“名单已经正式确定，现在已不可能更改了”。最后，万部长又说：“明年你要是原意继续报名参军，如果身体合格，全乡即便是只有一个名额，也一定优先照顾你，保证让你圆了从军的梦”！听完部长的话，我无奈地点点头，只好与大哥一起心不情愿的返回了村庄。

第一次当兵没有获得通过，差点让我丧失了进入部队的机会。回来后我常常在想，对于我们这些农村子弟，除去考大学，参军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如果在适龄期无法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那就只能回到农村务农，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生活一辈子了。这让我在此后近一年时间里，感到了更加沉重的压力。

好在当年的父母，支持了我下一年继续报名参军的决定，他们知道，在我们这样的家庭，他们无法提供给我更好的帮助。参军对我来说，是打破现有命运桎梏的唯一一个机会，哪怕是只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

上天不负有心人。1981年秋季，我再次报名参军并顺利通过了征审、体检和定兵及家访工作。十月上旬的一天，我终于收到了县武装部的入伍通知书，让我于10月27日上午8点到即墨县武装部集结。

至此，我的从军梦终于如愿以偿，人生之路也将进入新的奋斗篇章！

——选自西部散文学会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