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雷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古人的这首《击壤歌》，道出了一种符合自然节律的生活。中国文化最优美的部分，叫“天人合一”。什么叫“天人合一”，就是以自然为师，过一种符合自然节律的生活。所以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古人对自然的节律是那般熟悉，他们活在自然的节律里，是那般自觉。春种秋收，夏耘冬藏，农事的循环往复，恰好与生活的周而复始对应。我们有那么多美丽的节俗，都飘散着泥土的芬芳、季节的律动：譬如吴地以阴历四月为“蚕月”，这一个月中，家家关门闭户，生怕惊扰蚕宝宝的生长。宋人范成大在《四时田园杂兴》（其六）中写道：

三旬蚕忌闭门中，

邻曲都无步往踪。

犹是晓晴风露下，

采桑时节暂相逢。

整整一个月，人被一只小小的蚕统治，蚕的“霸道”，折射出的却是人对“天”的敬畏。古人就是这样“敬天”“爱天”，从而顺应天的节律，活出诗的节奏。

诗歌，特别是到了成熟期的律诗或者绝句，那就是上天的节律，在词语中走动；或者说，词语穿着节律的鞋子，在纸上走动，走出婀娜多姿，也走出金戈铁马；走出小桥流水，也走出大漠孤烟。

因为这自然的节律，我们的步伐，从来都那样从容稳健，一丝不苟，而又潇洒自如。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东坡的词，是世上最好的药。这世间所有的不测、不可捉摸、风云变幻、当头一棒、莫须有，这世间所有的无常，都抵不过一个“常”字。而这个“常”字，就是自然的节律。

老子言：“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

东坡说：“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生老病死，春夏秋冬。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的生命是自然的一部分，當然应该尊崇自然的节律，如庄子那样，将死亡看得如同归家，所以他的妻子离世时，他鼓盆而歌。因为庄子深知人应该活在自然的节律中。

有句口头禅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有很多讲“顺”的成语，特别动人：顺理成章，顺水推舟，顺天知命，顺藤摸瓜，顺风顺水，顺昌逆亡……

一个“顺”字，凸显出对自然节律的尊崇和热爱。让人懂得生命的伟大，也认识到生命的渺小。在这伟大与渺小之间，我们活出生命的从容和自信，轻快和飘逸。

朝辞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万重山。

懂得了顺应自然的节奏生活，就懂得了这首诗的明朗和轻快，幽默和风趣。活在自然节律中的我们，节律，也就成为诗律和音律。而诗律和音律，恰如一对翅膀，让我们的生活，变得如此轻盈和丰满，灵动又高远。

（编辑 高倩/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