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狐狸

我想过长生的不同方式，第一种是

做梦，碍于施工噪音而放弃。然后是

吃唐僧肉，尝试了八十一次，皆失手。

让我们放弃木乃伊一样放弃福尔马林

我还试过意识上载，但电能已临穷尽。

我吃了五百多种胶囊，肾功能衰竭。

我夺舍所得的肉身带着腐朽的瘸腿。

我修改了我的基因，把错误修改为错误。

只还有最后一条命，我终于爱上死亡

我已是一架满是生物补丁的残缺机器

我航行在海上

——致瑶培

我航行在海上，星月隐没

黑色水流回荡着秦音

波浪翻滚无神的山丘

千帆沉舟无法填满欲望

我奋力改道，被卷回

撞上比岩石还硬的浪花。

上一个港口是在十年前

悬崖上灯塔暗淡无光

我掩紧门扉，兔子和狗都死了

家中烛火摇曳、摇曳，熄灭

漆黑神龛上一片蛙鸣，无法

点燃，昨日大火烧焦的送子观音

我出海十年，漫长的战争

已接近尾声。而我尚未抵达

船上余粮用尽。仙人和死尸

填满返航者空洞的眼窝。我

没有路了。

没有感情的人不伤心

——论莱布尼茨

这里足够大，不仅可以散步

甚至有一个工厂，一个工业园区

神经纤维 C ，或者不论怎么称呼

总之每一条道路都可居可游

它们贩卖一些更高级的东西

理念要一个比特币；焦虑：

海淀一个厕所；爱情需要分类：

梁鸿的价值一个案几，朱安是

一个时代错位，慈禧是半个老大帝国

孙二娘是半具尸体，妲己是纣王半生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友谊是树色

而亲情是山色，同性恋是水色

忠诚和火箭很像，只不過有牛角

孝有一条机械臂，用来抽打陀螺

你眼花了吗？这条商业街上贩卖

所有你想要的，一切，一切。

而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潼关怀古

登上伪造的古城楼

我看见真实的黄河与渭水

高处的晚风吹散落日

刀兵声穿过单薄的书页

我一只耳聪一只耳聋

我的头骨是两界的关隘

一侧，是终未能渡过黄河的日本人

另一侧，悄然出关的老聃和虚构的青牛

留下速朽的竹简，再三篡改的黑字。

某日某夜，灯下读经的你正路过潼关

《山海经》注·序章

你不知道该从哪里出发。山太多了。

东南西北，难辨方位。海内海外一片荒芜。

让我们从南方开始。可为什么是南方。

那里赤火燃烧，连热都充满苦味，还有什么？

从雀山出发，走一万六千三百八十里；

从钱来山出发，走一万七千五百一十七里；

从单狐山出发，走两万三千二百三十里；

从樕 山出发，走一万八千八百六十里；

从甘枣山出发，走两万一千三百七十一里；

我走得太多了，“我翻越过每一道山岗，

我丈量过每一条江河”，祭拜无数神灵、祖先，

用少劳，用白玉，盲目、虔诚。我力竭、饥渴如夸父

还是没追上往昔的时辰。司马迁说的怪物

我几乎都照面了。我没有死，纯属偶然。

但我还是一步迈出了《山经》，睁开眼

海外诸岛，充满着同样多危险、虚无。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我终其一生都在

“六合之间，四海之内”劳碌奔波，成为人。

更重要的事

——夜饮致诸师友

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在陌生的大梅沙

我们饭后走到海滩

只做一个旁观者

聆听海浪涌上心头

白噪音击打夜空

我们喝德国的啤酒

说着酒话和胡话

也大喝铁观音普洱

热柠檬水。翻过

秘密般围困我们的

铁栅栏，以标准

身材做一个好人

我们心中的赤发鬼

在举起酒杯那刻

有颗彷徨的醉灵魂

在虚假的天平上

选择庙堂还是江湖

作者简介：黄家光，1991年生，浙江遂昌人。华东师范大学哲学博士，温州大学人文学院讲师。教学之外，兼事文学评论与诗歌写作，诗作发表在《星星》《青春》等刊物。入选浙江省作家协会“新荷计划”人才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