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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女红

2024-01-03魏红莲

鸭绿江 2023年12期
关键词:册子荷包丝线

魏红莲

绣包袱

“小丫头,上巴沟。打丝线,扎枕头。”这段辽西童谣,是我学话的时候,母亲教给我的。打丝线就是买丝线,意同打酱油之打;扎枕头即绣枕头,针扎过去,才能把彩色丝线绣上去不是。

母亲用过的丝线,也不过十几种颜色。一位江南的朋友告诉我,丝线有八千多种颜色。我觉得她还是说少了,丝线,应该有数不清的颜色。画家利用红黄蓝三原色,可调制出白色以外的任何色彩。那么染丝线时,多滴进几滴水,或多加一点点染料,颜色便会有些微变化,只是我们肉眼未必分辨得出来。但不论何种颜色,是丝线,就会焕发珍珠的光泽。

我母亲年轻时,出了名地心灵手巧。同一幅花样,同一处打来的丝线,她扎出来的花,娇艳,灵动,分外新鲜。在母亲那个年代,扎花是闺中女孩子的事情。多半是入了伏,田地里没什么活计,女孩子不用下地劳作,亦不用给下地的父母兄弟做饭。便把家里收拾清爽,自己沐浴了,换上平日舍不得穿的衣服,打开箱柜,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枕头顶或鞋帮、裁剪好的布袜片或帽子,一针一针扎起来。这时候,她不是那个上山下地、泥里水里的村姑了,身份一下子尊贵起来,好似说书唱戏里的小姐,有人伺候着:一个小丫鬟,跪坐在她身边,艳羡地看着她,眼巴巴等着她的吩咐。丫鬟随时端来清水,递上干净的毛巾——伏天里手上爱出汗,汗手拈针,针便涩了,丝线一经汗水沾染,颜色便“蔫”了。丫鬟是她的妹妹,也或许是侄女。若没有丫鬟,“婆子”也是要有一个的——她的母亲或嫂子,必时时关照她。

她是在做包袱。几个伏天,千针万线的成果,用四四方方的新布包起来,称为包袱。包袱个数不可一三五七,要二四六八,成双成对,图个吉利。出嫁那天,包袱先于她送到夫家。婆婆妯娌、婶子大娘、大姑姐小姑妹、七姑八姨,解开包袱,一件件细看她的手艺。即将进门的新娘,巧与拙藏不住,都在针线里。

一旦嫁为人妇,要做的针线活儿便多了。公婆、丈夫,甚至小姑子小叔子,铺的盖的,便都是她的事。三年两年,自己有了儿女,棉的单的,头上戴的脚上穿的,都要她贪黑起早,一针一线缝出来。一团麻似的日子,消磨了未嫁时的娇贵,人渐渐粗糙。心里挂念的事多了,也便失了静气;长针大线缝惯了,已拈不起一指长的绣花针;米一把柴一把的,手上的毛刺刮乱了丝线,再也理不顺。

母亲倒是在约40岁时还扎过花。她的侄女,我舅舅家的表姐,二十出头要出嫁。那时经过多年“破旧立新”,女孩儿家都不会扎花了。结婚连红盖头都不用,新娘坐在送亲的马车上,右手拿着一本毛主席语录,紧紧贴在左胸前,红彤彤的封皮儿,便可避一切邪祟。表姐是大队妇女主任,响当当的“铁姑娘”,谁知内心里竟还是小女儿本色。吉日临近,她称病放下工作,躲到我家里,在母亲的指导下,悄悄地绣包袱。

母亲在半百之年,离开老家进城,不再养猪鸡种田地,一时清闲,便想起最喜爱的扎花。买来一尺半白细布,对折剪开,给我绣了一对枕套面:两只羽毛斑斓的鸟儿,依偎着,站在开着一串儿红花的树枝上。母亲一拿起绣花针,便容光焕发,仿佛又是当年的那个小姐了。

我曾向母亲请教配色的窍门。母亲说:“扎花呀,就是随心草。你喜欢哪样颜色,就用哪样颜色,哪有一定之规。”

弟弟结婚那年,母亲打开包袱,拿出三对枕头顶,分给我和弟妹、妹妹。这是母亲最得意的绣品,一套四对。父亲年轻时,出门在外,拿走过一对。这三对,已经珍藏了40年,却和我小时候初见时一样娇艳。

前些年风靡十字绣,母亲看别人绣,不禁技痒,嘱我给她也买一幅。那时她已七十有五,我怕劳累了她,不敢买花样繁复的,为她选中了一幅《百福图》。中国红的底布,金黄的绣线,母亲一针一线绣出来,带线均匀,绣面平整。她把这份祝福,送给了她的儿媳妇。

抽荷包

辽西不是蚕桑之地,但一直有养蚕的习俗,直到我小时候,有女孩子的人家,大都会养几盖帘的蚕。不在意收蚕茧,而是一种农事外的乐趣。而我养蚕,私心里是因为母亲喜爱丝线,想以茧制成丝线送给母亲。可惜我不懂制线工艺,大人们也不知道,终是没实现心愿。

摘下茧花时,端午节已在不远处。端午前,母亲总要给我们姐弟抽荷包。正如把绣花叫扎花,母亲把缝荷包叫抽荷包。辽西乡下,称端午节为五月节。习俗是从五月初一便开始过节了。四月的最后一天,各家的祖母、母亲和姑姑们,要给家里的小孩子抽荷包。荷包要在五月初一凌晨之前,缝在小孩子衣襟上,或挂在纽扣上。这荷包不能装香料,单用来辟邪驱瘟。至于为什么是抽荷包,而不是绣荷包,我想是因为整个工序,只纫一条长长的双丝线,经过缝包、穿线、加穗,最后抽出主线,并不涉及刺绣的缘故。

五月节前,间苗追肥蹚地,正是农忙。祖母、母亲和姑姑们,忙完了一天的活计,黄昏时,把包着碎布的包袱,从箱柜里拎出来放在炕上。孩子们立时围拢来,在一包碎布里,挑选自己称心的颜色。

有一年,赶上四月三十下雨,母亲不用下地了,我这个乐啊,一整天缠着母亲抽荷包。抽荷包要用新布,一小块布角就够用。我把包袱翻了个遍,选中一块大红的碎布。母亲拿起剪子,把红布剪成一寸见方,又找一块绿布,也剪成同样大小,两块布对齐,四边缝在一起,沿绿布对角线剪个小口,把毛边翻到里面,在里面塞上棉花,对角一折,两边重叠的锐角各缝起来一半,缝起来的部分折回来,固定在直角两边。一个杏子大小、红面绿嘴的荷包就这样抽好了。打开样册子,找出各种颜色的丝线,剪成一般长短的穗子,两头对齐。针线从荷包底部穿出去,缠紧穗子,再从荷包嘴穿上来,穗子被固定在荷包底上了。母亲放下荷包,找出一劈儿麻,剪作短短的数段,两手飞快地缠绕着丝线,眨眼工夫,一把五股的小笤帚、一把三道箍儿的小炊帚,就缠好了,都不足一指长。又剪了手指肚儿大的两块圆形绿布,中间夹上两块更小的圆布片,缝出鼓心儿榆钱的形状。从荷包嘴往上,每隔半寸,分别串上笤帚、榆钱儿和炊帚,最后缝在我的衣襟上。

胸前这鲜艳的一长串儿,让我乐得合不拢嘴。小孩子家得寸进尺:“妈,我要个小荷包,不点儿不点儿的。”母亲没应声,只找出一枚黄色的蚕茧,剪下苞米粒大的两块茧皮,按照原工序,给我抽了个小荷包。荷包只有高粱粒大,扫帚、炊帚、榆钱也相应缩小,和原来的那串并排缝在一起。这样小的荷包,只有茧皮可以做成,凭它再细密的布料,剪做这么小,再加以针线,经纬也会分解脱落。茧皮有自带的胶质黏结,才禁得住针线。

古书记载:“五月五日以五彩丝系臂,可辟邪崇,令人不瘟。”母亲又选五色丝线,搓成花花绿绿的细绳,系在我和弟弟妹妹的脖子、手腕、脚腕上。五月初一,我早早地走出家门,挨个儿去小伙伴家串门,看她们眼馋的样子,心里好不得意。婶子大娘们,拽着荷包细细观瞧,嘴里啧啧称赞:“荷包抽得俊,是人家手巧,这五彩线咋也配得这么鲜活!”

长大些后,我也学会了抽荷包。可惜,总是没有母亲抽得好,高粱粒大小的荷包,更是抽不来。

样册子

母亲有一本样册子,16开的一本书,有一百来页。我见到时,已没有封面和封底,书脊上也没有字。内容类似于小学二三年级的假期作业,还是综合性的,语文、算术、故事都有,图文并茂。那是我最初的读物,通读过好几遍。母亲面向窗户做针线,我背靠窗台坐着,静静地读她的样册子。现在想想觉得奇怪,母亲在哪里弄到这样一本书?那时候还没有印刷的假期作业呢,快放假时,老师在黑板上留作业,生字写几遍,作文有几篇,算数书上的某页第几题等。这个样册子,我有十几年没见到了,母亲把它放起来,自己却找不到了。88岁的老母亲,坚决否认她有这个样册子。她说,她的样册子,是一个蓝皮的账本,她十来岁学做针线时,她哥哥收来一批买卖人家的账本(我舅舅会做纸活儿,用废纸糊扎好的秫秸架子),她挑了一本字迹少的做样册子。我和弟弟妹妹意识到,母亲遗失了她的一部分记忆。

样册子里,夹着好多纸样子。隔几页,便会有一张用白纸、报纸、旧年画纸剪的鞋底样、鞋帮样、帽子样、扎花样出现。我读到这一页时,会把纸样拿出来,读过后再夹进去。

样册子里还有一样美丽的东西——丝线。那是我非常喜欢的,总是忍不住轻轻地抚摸,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来,仔细观赏,悄悄地闻一闻它的气息。

样册子里的童帽样,形状比别的样子复杂。做这种小孩子的棉帽,母亲很拿手。戴起来时很好看,像尚小云扮《昭君出塞》的观音兜。帽后沿披至颈后肩际,人的后脑、颈、肩、背处多有穴位,幼儿娇嫩,更易受风寒。还在额角至脸颊部分,多出两翼,遮掩耳朵与面颊。一颗蒜疙瘩扣,或两条带子,在颌下系严实,密遮太阳穴、两耳及颊部。帽子上部越过头顶,两侧形成猫耳朵似的折角,与左右两翼会师于发际线处,用线连缀在一起,一顶帽子便成形了。妙的是,连缀处并不露在外面,被顶门一面扎花拱形装饰遮掩。白布底上,扎着荷叶荷花红鲤鱼,或两大朵牡丹。拱形两头上翘的云子勾上,缀着黄丝吊穗,好像越剧舞台上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文生巾。我的帽子,吊的是两只手工编织的小葫芦,有福禄之寓意。

册子里还有老太太帽子样。我祖母和外祖母冬天出门戴的,都是我母亲缝制的帽子。有些像贝雷帽,左右多出两个护耳。面料是黑平绒,里面絮着蚕丝,轻便又保暖。顶门绣朵花,缀几粒小琉璃珠,煞是好看。

这些样子,都是母亲自创的。反复修改,觉得行了,再比照着下剪子,免得哪里不合适,糟践了布料。

供销社有了新式样的鞋,母亲看过后会画下来,剪出样子并加以改进。依样做来,我穿在脚上,比供销社买的还好看。

母亲有两双绣花鞋,是她出嫁时包袱里的,一直没舍得穿。姑嫂间玩笑,姑姑说母亲:你这花鞋得留着娶儿媳妇的时候再穿啊!等母亲想穿时,已是没有人敢穿绣花鞋的年代。好好的鞋,总不能扔了吧,只好用染料把绣花处涂黑了。母亲下手时,心里该有多难过。

丝线三色

由于养蚕量少,我们这小山村里,没有“村南村北响缲车”的热闹,更没有人会制作丝线。

母亲喜欢丝线,丝线的原料是蚕茧。母亲说,她小时候想自己做丝线,也没做成。

丝线,该由江南贩运而来。

母亲的丝线,是从货郎手里打(买)的。货郎走村串巷,知道哪家有待嫁的巧手女儿,路过门前,难免多吆喝几声。怎么吆喝我没听见过,而与辽西同在东北的吉林,有吉剧《燕青卖线》可为佐证:“苏州线,杭州线,金线银线丝绒线。我的线,是好线,钢刀砍不折,黄牛拉不断。一头拴在泰山上,拉得泰山滴流转。有谁买,快来买,青线白线五色丝绒线。”

我喜欢接下来的对白:

生:我的线,绣花花吐蕊。

旦:我不绣花。

生:绣字字生香。

旦:我不绣字。

生:绣龙龙摆尾,绣凤凤点头。

旦:既不绣龙,也不绣凤。

生:那您绣什么?

旦:我要绣江山!

生:好!货郎我分文不取!

我母亲农家女子,只上过小学四年级,没有家传武功,不会舞刀弄剑,不像戏里的女英雄,有绣江山的凌云壮志。她甚至连龙凤都不绣,只喜欢花鸟鱼虫。花鸟鱼虫,也不绣在别处,她只绣枕头和鞋帽。

母亲自己画样子,心里咋想,手下咋画。先用铅笔,笔尖削得尖尖的,在粘在一起的两层白纸上轻轻描画,还不时地左看看、右看看。画得差不多了,再用一把小巧的剪子,小心翼翼地沿画线边,把这个图案“挖”下来,粘贴在早预备好的枕头顶,也可能是鞋帮上。母亲有一对长枕头,四片枕头顶,一水儿的大红缎子做地,喜气洋洋。图案各有特色。有一片,绣着两朵牡丹,一黄一紫,叶子呢,深深浅浅的绿,花边石上的孔雀,是一对;又一片,绣荷花,一枝粉红的荷花,一枝花骨朵,两片荷叶一卷一舒,花下边,有水纹儿上卧两只鸳鸯;再一片,绣两朵金黄的菊花,叶子的轮廓,一条条叶脉,都像真的一样,花下一对鹌鹑,鹌鹑身上的花纹,纤毫毕现;第四片,绣两枝梅花,一白一绿,透着精神,每枝各开有五六朵,怒放状态,另外三两个骨朵含苞待放,一对喜鹊活泼泼地登在花枝上。

想象母亲当初一针一线地绣,让我想起罗隐说的“花随玉指添春色,鸟逐金针长羽毛”。绸缎是蚕丝,丝线也是蚕丝,同生江南,同根同源,此时此刻,在一个塞外女子手里重逢,那份天地因缘,那份亲近热闹,自是不同。

这就是母亲的“随心草”啊。

我十几岁时,有外地口音的女人来村里,叫卖扎花枕头顶。看那花绣得挺厚,凸感很强。母亲却看不上眼,她说把花扎得越平,越不容易。细看那些枕头顶,果然针线粗糙。

母亲少女时,听说有一种扎花新技法,很想学习。亲戚介绍她去邻村,求教扎花高手,一位比母亲大两岁的女子。亲戚说:“你们这俩丫头,都是从小没爹的可怜孩子,拜个干姐妹,往后多亲近吧。”

干姨母教母亲把丝线破开,用指甲刮散纺线时的拧劲,取单劈儿扎花,再用一劈儿缠绕上另一劈儿,把扎好的边界起来,既齐整又立体。

这位姨母出嫁后,随姨父远走他乡。当时通信不发达,姨母又不识字,便和母亲断了联系。母亲有时说起她,幽幽叹气:“也不知还活着没?”托赖如今通信便捷,我费了一番周折,打听到九十高龄的姨母还在世。她生活在一个遥远的城市,儿孙满堂。但子女们怕她过于激动,于身体不利,建议不要让老姐妹通话,我便也没敢告诉母亲。

今年春上,妹妹翻找东西,意外见到母亲的样册子。里面有些纸样子还在,却没有成架的丝线了。母亲嘴里,丝线论“架”不论绺,说是一架,其实就是小拇指粗的一绺。听说染好一种颜色的丝线,要在架子上晾干,那样的一架丝线,应该能分很多绺。我猜,“架”字传到辽西,便成了一绺丝线的量词。样册子里的丝线,只剩下三种颜色:不是最常用的红、绿、黄,而是白、粉、蓝这三色。从我记事起,这几架丝线就在这里,因为它们较别的丝线细,所以有印象。我问母亲,为什么剩了这三样,是当初买多了,还是平时用得少?母亲似乎愣了一下,想想说:“是你姥姥剩下的,忒细,和我买的丝绒线配不上,我就没用。”

这三色丝线,白是靥儿白,白里隐着淡红,如细皮嫩肉婴儿腮;粉是桃粉,桃之夭夭的粉;蓝是纱蓝,比蓝宝石娇嫩的蓝。姥姥用它们绣嫁妆的日子,已过去一个世纪了,她留下的丝线,还是那么鲜亮。时光不曾在丝线上留下痕迹,人却躲不过岁月的风霜。

我把三色丝线合在一起,分外艳丽,原来它们是绝配。恍然想起小时候过端午,母亲配的荷包穗儿和五彩线,都少不了这三种颜色。而荷包穗和五彩线,是不用在乎丝线粗细的啊。我有些明白了,母亲不用,是舍不得!那细细的丝线上,有姥姥青春的气息,是姥姥青春的色彩。

俄国大画家列宾说:“色彩即思想。”这三色,都不是丝线的主色,却可以和任何一种颜色搭配。它们以自己的不争,鲜活了其他颜色。有一次,我要把几种颜色的天竺葵,栽在一个大花盆里。一棵靥儿白,四棵红色系,两棵黄色系。我觉得大红是正色,便先栽在正中,其余六棵在周围怎么摆弄,看起来都不协调,母亲端详一下说:“把靥儿白栽当间儿。”我一试,果然立时活泼起来。桃粉,可以使其他的红、粉更漂亮,花瓣儿用它挂个尖,一朵花便凸出于背景。用在花瓣儿根部,花蕊与花瓣,便层次分明起来。纱蓝,这种颜色用来绣水纹,也用来绣鸟羽,用得不多,却提鲜,使整个绣品色彩明丽华美。

我明白了,这三色丝线,是母亲人生的三原色啊!画家调和红黄蓝,给人视觉的盛宴。三原色孕育了五彩缤纷,包括靥白、桃红和纱蓝。母亲用她的三原色,反哺了花团锦簇的世界。

人生,是生命的过程,这过程千差万别。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命的三原色。母亲的三原色,是这般朴素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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