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近日，读到一篇名为《苗子的“调皮”》的妙文，读后大长见识。在这篇不足千字的小文中，作者列举了三四件大画家黄苗子偷窃的事：有一次，他偷走了展览会上的一件展品，还在原先挂展品的地方贴了一张字条：“神偷手到此一游！”又有一次，他到丁聪和吴祖光在上海的住处玩，将房间里的一个观音铜像用衣服盖着偷回自己家；还有一次，他到杜月笙那里玩，随手带走了一件工艺品；直到六十多岁时，他还从黄永玉手里偷走沈从文的一份手稿……大画家如此偷盗成癖，已使人惊叹不已；而作者妙手“点石成金”，将偷盗说成是“调皮”，更令人莫名惊诧。这一来，“丑行”变成了“玩笑”，“可憎”变成了“可爱”，既洗刷了大画家的污点，又维护了其“光辉形象”，真是两全其美，“善莫大焉”。苗子若地下有知，也一定会感激涕零的。

然而，戏法变得再好，也会露出破绽。看了这样的“怪论”，愚钝如我者也不能不产生疑问：难道名人偷东西就不算偷？名人的丑行就该美化？如果偷盗可以跟“调皮划等号，那么那些关在笼子里的大盗小贼也该要求平反了。因为，他们偷盗不过是“调皮”而已，而“可爱”的“调皮”并不犯法啊！

由苗子的“调皮”，我又联想到更多名人的“调皮”。不知从何时起，社会上流行着一种奇怪逻辑，即衡量名人和普通人的行为，有着不同的标准。同样的错误，发生在二者身上不但定性不同，后果也迥异。比如，以往官员淫乱，那叫“生活小节”，只要政治上不倒，照旧可青云直上。而小民如果如此，那就是“道德败坏”，不但会身败名裂，还可能毁了一生前程。至于娱乐圈，这样的事情更多。有一些明星，生活放荡，绯闻不断，今日搞婚外恋，明日养“私生子”……这些在常人身上让人不齿的丑行，发生在他们身上就成了“名人轶事”和“花边新闻”，报刊不加批判地争相刊登，网络如获至宝地抢着传播，以此來吸引读者眼球，赢得粉丝拥趸。凡此种种，亵渎了道德法律尊严，损害了社会公平，败坏了社会风气，为社会正义所不容，也为广大民众深恶痛绝。

按说，名人和普通人都是人，在道德法律的天平上等值同量，为何在待遇上却会如此不公？我想这除了暗地里“潜规则”运作等原因外，也与部分群众及媒体的“名人崇拜”和“审丑心理”有关。在有些人看来，名人身上“光芒四射”，有点“阴影”也算不了什么，甚至他们身上的劣迹，也成了流行的“时髦”。诚如鲁迅先生所言，即使无名肿毒，若生在名人身上，也便“红肿之处，艳若桃花，溃烂之时，美如乳酪”。岂不知这样一来，反倒放纵一些名人，使他们自认为是“特殊公民”，可以罔顾道德法律，恣意妄为。以至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越陷越深。这些年来，名人屡曝违法失德丑闻，文艺界歪风邪气盛行，尽管原因多多，但跟媒体、粉丝对一些名人的姑息、纵容也有很大关系。

对名人的姑息、纵容，也给社会带来很大危害。名人名气大，受众多，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会在社会上产生很大影响。尤其对一些涉世不深的青少年来说，名人的言行举止常会成为他们学习的榜样，影响他们的审美习惯、价值取向和人格养成；名人身上的污行劣迹也容易被他们当作“时尚”盲目模仿，因此而堕落犯罪者也不乏其人。笔者就听说过这样一件事：一个十五岁的中学生，把一个九岁女孩哄骗到家中奸污。当接受调查时，他竟“理直气壮”地说：人家×××玩了那么多女人，不是照旧当明星，受追棒，报上还经常宣传吗？跟他相比，我这点儿小事算得了什么？显然，他从明星那里学会了违法，也从明星那里找到了违法不究的“根据”。

在我们法治社会，“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已成为多数人的共识。但道德是法律的基础。我们在强调法律平等的同时，也要强调“道德面前人人平等”。不管名人还是普通人，其行为都应同样受到道德和法律的约束。名人偷了东西，跟常人一样是偷盗；明星干了坏事，也同样不值得追捧、宣传，同样要受到追究。只有这样，才能减少姑息名人所带来的社会危害，还社会以公道；也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道德和法律的公正，进一步促进社会的安定、团结、和谐。

【原载《经典杂文》】

插图 ／ 法律面前无明星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