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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糖醋排骨

2023-11-27毕天霞

银潮 2023年10期
关键词:肉香纸包汤汁

文 毕天霞

父亲同事朱老师是无锡人,有一年放寒假,朱老师回家过年,父亲托他捎买无锡的糖醋排骨。

春学期开学时,朱老师果真带给父亲一包糖醋排骨,浅黄色的油纸包成四方,油纸包用捻得细细的草绳线打着十字扎起。

中午放学后,父亲笑眯眯地拎着那方纸包到家了,一进门就兴高采烈地对母亲和我说:“今天中午吃无锡的糖醋排骨!”

父亲在大桌上慢慢打开纸包,一股肉香扑鼻而来。我兴奋地冲向厨房拿来盘子,趴在桌边,目不斜视地看着父亲按照每人两块的分量,将一块块包裹着酱黑色、半透明半凝结汤汁的排骨缓缓地倒进盘子,他又将剩余的排骨重新包好,递给母亲:“这个,过两天再做午饭菜。”

我“屁颠颠”跟随母亲去了厨房,看着她将排骨隔水蒸上,等到锅沿刚冒热气,我便迫不及待地呼喊母亲,母亲端出盘子,盘中的骨头似乎刚上了点热气,汤汁稍有融化,母亲端着盘子走向客厅,边走边说:“正好不冷不热,汤汁也没完全化开,应是最好吃的。”肉香在母亲走过的空气里弥散开来,散溢得满屋全是。

开饭了,我看着父亲把两块排骨夹进我的饭碗。我入神地凝视着两块被油津津的亮着浅褐色光泽的半透明肥肉和纹路清晰的深褐色瘦肉包裹着的骨头,嗅着那特有的糖醋肉香,一时竟舍不得下口,而一旦下口,便全身心啃噬起来。我抓捏着骨头,一边啃着一边翻转,生怕漏食了某个骨缝的一星肉丝,啃完所有的肉后,我接着舔舐粘在手指上的汤汁。

母亲笑着说:“靠骨肉香。”此时的我觉着那啃光肉的骨头也充盈着肉香。

我第一次吃糖醋排骨,短暂而匆忙地结束了。

在那个物质匮乏、肚里缺油的年代,这不啻一场盛大的“牙祭”。年纪尚幼的我,顾不得、也不知道细品,以致至今无法名状那一顿糖醋排骨的滋味,只是那些个被啃完的骨头的模样记忆犹新:一个个体无完骨,能啃动的骨头屑都被啃食了。

收拾碗筷时,母亲端起残留些许排骨汤汁的盘子说:“正好留做明天烧茨菰白菜作料用。”

在母亲的濡染下,多年后,我也养成用了吃剩下的红烧肉等汤汁做第二天烧菜底料的习惯。

只是,从那以后,我再吃无锡糖醋排骨,怎么也吃不出第一次那么美的味道了。

而父亲从此摸索着渐渐学会了做糖醋排骨。那时的排骨,因为没有肉油水多,买的人既不多,价格也比肉便宜,所以每隔几个月,父亲就做一次糖醋排骨,让我们“打牙祭”。

我也越来越觉得父亲做的糖醋排骨,与我第一次吃的无锡糖醋排骨色香味俱无异:裹着排骨的汤汁酸中带甜、甜中含酸,甜得不蜜、酸得不涩、咸得不齁,骨上的肉香而嫩,烂而有嚼头。吃完后满口满手留着残油,却丝毫不觉得油腻,肉香也久留舌间。

随着生活条件的逐渐好转,父亲不再用糖醋排骨为全家人“打牙祭”了。

高中毕业后,我离乡去读书,在校的每天三顿饭都是由值日生去食堂把装着菜和汤的大木桶抬到教室讲台处,再分盆由各组长均分给每一位同学。有天中午我刚拿起筷子,同宿舍的同学急匆匆地进门告诉我,说我的父亲来了,在我们宿舍等我。我立即端起饭菜钵,向宿舍跑去。

我喜出望外地看着坐在我床边的父亲,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赶忙把宿舍里的桌子挪到床前,放上饭菜钵,将筷子递给父亲。父亲接了筷子,有点神秘地打开他那黑色的小提包,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只大瓷缸,揭开盖子,一股糖醋排骨的香味随即冲了出来。我惊喜地吃了起来,等我狼吞虎咽消灭了一半,才意识到应该留点给室友们尝尝,便停了筷子。父亲笑着问:“怎么不吃了?”我笑而不答,父亲又一次像变戏法一样,从提包里掏出一只装满排骨的玻璃瓶,说:“给你的同学尝尝。”我高兴极了,父亲竟然预知我的心思。多年后,我的室友还对我说:“你爸爸做的糖醋排骨真好吃!”

参加工作第一年,我去了农村中学,住教师宿舍第二排最后边的一间。一日临近中午,我在去食堂的路上折回宿舍,刚转过第一排宿舍,就远远地看见父亲拎着提包在宿舍门前翘首以盼,我激动地喊着“爸爸”,撒腿跑过去。

进了宿舍,父亲把提包轻轻地放到窗边的桌上,我一看,就已知包里有我久违的糖醋排骨。

多少年过去了,在我为人母的数年里,我越来越有体会,父母对儿女爱的表达很简单,有时就是一顿好饭,或一个好菜,或儿女喜欢的某个吃物,但这种最普通、最常用、最永远的爱意表达,也是最能留有美好记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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