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

摘   要：审计师凭借信息优势，更容易发现公司舞弊、欺诈、挪用资产等违规行为，在治理公司舞弊方面扮演重要角色。以“德勤员工举报事件”为切入点，探讨了审计师吹哨行为的经济后果。研究发现，市场对德勤员工吹哨行为给予负面反应，“四大”中非德勤的会计师事务所因为德勤声誉受损的溢出效应也经历了负面的市场反应。为了重塑声誉，德勤在吹哨事件发生之后，改善了审计质量。在吹哨事件曝光之前，“四大”中德勤与非德勤审计质量不存在显著差异，但是吹哨事件发生之后，德勤的审计质量显著高于其他三大所。这一研究结论对于构建资本市场吹哨行为的正当性，充分发挥外部审计在公司舞弊治理中的作用方面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关键词：吹哨；市场反应；审计师声誉；审计质量

中图分类号：F239.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291X（2023）14-0083-05

引言

Miceli和Near将“吹哨”（Whistle-blowing）定义为组织成员或前成员检举揭发组织涉嫌的违法违规行为或者不道德行为[1]。吹哨能够改进公司治理[2]，降低公司税收激进度和财务报表中出现重大错报的可能性[3]，是治理公司财务舞弊的重要机制[4]。审计人员由于其身份的特殊性，能够直接接触公司的财务信息，更容易发现公司是否存在财务舞弊、欺诈、挪用资产等违规行为，理应在公司舞弊治理方面发挥重要作用[5]。然而，调查研究显示，在公司舞弊案件中，仅有10.5%是外部审计发现的[6]。因而，外部审计在发现公司舞弊、维护公众利益方面的作用一度受到质疑。本文以“德勤员工举报事件”为切入点，探讨审计师吹哨对会计师事务所声誉和审计质量的影响，有助于深化投资者、审计师和监管部门对资本市场吹哨行为及其经济后果的理解。

本文的主要贡献在于：首先，以往对资本市场吹哨行为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吹哨行为的动机和影响因素，而本文从德勤员工举报这一具体案例出发，研究市场对审计师吹哨行为的反应，以及会计事务所在被吹哨之后为应对声誉受损采取的改善措施，拓宽了对资本市场吹哨行为经济后果的研究。其次，以往对审计师声誉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审计师声誉与审计质量、审计师声誉与审计收费，本文则从审计师吹哨这一视角考察吹哨行为对审计师声誉的影响，丰富了审计师声誉领域的相关文献。再次，本文通过分析德勤员工吹哨前后因为“四大”的德勤与非德勤间审计质量的差异，以及被举报前后德勤审计质量的变化，探讨了吹哨行为对审计质量可能产生的影响，为注册会计师审计质量影响因素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最后，本文提供了审计师吹哨影响审计师声誉和审计质量的经验证据，对投资者、会计师事务所和政策制定者具有积极的参考价值。

一、“德勤员工举报事件”的简单梳理

德勤会计师事务所（以下简称“德勤”）是世界知名的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主要业务内容涵盖鉴证、咨询、税务等。德勤品牌曾多次被评为“全球最具价值的商业服务品牌”。德勤在我国国内百强事务所综合评价中一直稳居前三名。德勤等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一向被视为高质量审计的代名词。然而，2021年2月3日却发生了一起震惊资本市场的员工举报事件。

当晚，德勤北京分所的一名员工将一份55页的PPT文件群发公司邮件，举报其在德勤工作四年间发现的违规操作。举报人重点提及了审计项目组在中国外运（A股代码：601598，港股代码：00598）、博奇环保（港股代码：02377）、红黄蓝教育（美股代码：RYB）三家上市公司审计过程中的不合规操作。该举报事件一出立刻引起媒体和社会公众的广泛关注，一时间舆论哗然。2021年2月5日，证监会新闻发言人表示已经关注此事，证监局已对举报事项进行核查。同年2月10日，财政部和中注协双双约谈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主要负责人。同日，德勤在其官网发布声明，会配合核查，并且成立了专责小组对举报事件进行全面调查。

二、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和数据来源

本文以2016—2020年间经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审计的上市公司为初始研究样本，并进行了如下筛选：（1）剔除金融行业上市公司；（2）剔除财务数据缺失的上市公司，最终样本为803个公司-年度观测值。聘请德勤作为审计师的公司-年度观测值为183个，占全部样本量的22.79%。其中，2016年37家，2017年43家，2018年37家，2019年36家，2020年30家。本文所有财务数据均来自国泰安CSMAR数据库。

表1报告了样本期间德勤与其他三家“四大”发表的审计意见的情况。由表1可见，2016—2020年间，德勤一共发布了277份上市公司年报审计报告。其中，非标意见2份，占全部审计意见的0.72%；其他三家“四大”一共发布了968份年报审计报告，其中非标意见17份，占全部审计意见的1.76%。总体来看，“四大”所发表的非标审计意见比例较低，德勤低于其他几家“四大”所。

（二）市场反应的衡量

本文采用事件研究法来检验审计师吹哨对事务所声誉的影响。具体而言，本文采用市场模型计算样本公司的市场反应——累积平均异常报酬率（CAR）。本文选取了五个研究窗口，分别是[-1，0]、[0，1]、[-1，1]、[-2，2]和[-3，3]。本文以[-200，-6]作为估计窗口，估计单个公司的预期收益率，然后计算事件期[-T，T]内股票的超额报酬率ARi，t，最后计算出德勤所审上市公司的累积平均异常报酬率CARi，t。为了便于比较德勤员工举报事件对德勤所审上市公司和其他三家“四大”所审公司的影响差异，本文还计算了其他三家“四大”所审计公司的累积平均异常报酬率。

（三）审计质量的衡量

本文采用可操控性应计利润的绝对值|DA|来衡量审计质量。为了反映样本公司盈余管理的方向，本文按照可操控性應计利润的符号将样本划分为向上盈余管理DA+和向下盈余管理DA-两组。为了检验“德勤员工举报事件”对德勤审计质量的影响，本文构建如下模型：

|DA|i，t=β0+β1Deloittei，t+β2Sizei，t+β3Levi，t+β4ROAi，t+β5RECi，t+β6Inventoryi，t+β7Lossi，t+β8Currenti，t+β9Growthi，t+β10CFFOi，t+β11Duali，t+β12Boardsizei，t+β13Indepi，t+β14Top1i，t+β15SOEi，t+β16Switchi，t+YEAR+INDUSTRY+ε（1）

|DA|i，t=β0+β1Deloittei，t+β2Whistleblowi，t+β3Deloittei，t

*Whistleblowi，t+β4Sizei，t+β5Levi，t+β6ROAi，t+β7RECi，t+β8Inventoryi，t+β9Lossi，t+β10Currenti，t+β11Growthi，t+β12CFFOi，t+β13Duali，t+β14Boardsizei，t+β15Indepi，t+β16Top1i，t+β17SOEi，t+β18Switchi，t+YEAR+INDUSTRY+ε（2）

其中，模型（1）用来检验德勤与其他三家“四大”的审计质量是否存在显著差异，模型（2）用来检验举报事件发生对德勤审计质量的影响。主要变量的定义如表2所示。

三、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德勤员工举报事件日的市场反应

表3列示了德勤员工举报事件窗口期间的市场反应。由该表可见，经德勤审计的样本公司在本文所选取的五个窗口期间的累积市场超额收益率都为负，只是在[-1，0]和[0，1]窗口期间并不显著。经非德勤“四大”审计的样本公司在五个窗口期间的累积市场超额收益率均为负，只是在[0，1]和[-1，1]两个窗口期间不显著。特别是，在[-3，3]的窗口期，德勤所审客户经历了-4.1%的超额收益率，其他三家“四大”所审客户经历了-2.4%的超额收益率，这一比例具有明显的经济意义。进一步地，本文對德勤审计公司和非德勤“四大”审计公司的负面市场反应的差异进行了t检验，结果显示，该差异仅在[-1，1]窗口期间在10%的水平上显著。这一结论说明，市场不仅对德勤审计的公司做出了负面反应，还对其他几所“四大”的审计质量产生了质疑。只不过，市场的负面反应具有一定的滞后性，在证监会介入调查后达到最大。

（二）德勤员工举报事件对审计质量的影响

由于举报事件仅发生在德勤会计师事务所，为了检验德勤与其他“四大”之间审计质量是否存在显著差异，本文将经德勤审计客户的可操控性应计利润与经非德勤“四大”审计客户的可操控性应计利润的差异进行了t检验。进一步地，在举报资料中，举报人重点提到德勤在中国外运、博奇环保和红黄蓝教育三家上市公司2016—2017年审计过程中的违规行为。因此，本文将样本期间划分为三个时间段：2016—2017年、2018—2019年以及2020年，分别检验三个期间德勤与其他三大审计质量的差异，结果如表4所示。

该表显示，2016—2017年，经德勤审计的客户的|DA|均值（0.102）虽大于经非德勤“四大”审计的客户的|DA|均值（0.053），但这一差异并不显著。在向上盈余管理组DA+，德勤审计客户的可操控性应计利润在10%的水平上大于非德勤“四大”审计客户。在向下盈余管理组DA-，两者差异并不显著。2018—2019年，|DA|、DA+和DA-三组差异都不显著。2020年，德勤审计客户的|DA|均值为0.039，在10%的水平上小于非德勤“四大”审计客户（均值为0.053）。在向上盈余管理组DA+，德勤与非德勤“四大”审计客户的可操控性应计利润的差异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上为负。向下盈余管理组DA-的差异在统计上不显著。值得注意的是，由于t检验未考虑其他因素对审计质量可能产生的影响，这一结论还需要进一步的经验证据的支持。在后文中会引入多元回归分析，以检验德勤与非德勤“四大”审计质量的差异。

表5报告了德勤被举报前后审计质量差异的t检验结果，其中列（1）—列（3）是针对全样本的t检验结果，列（4）—列（6）是删除发生审计师变更样本的t检验结果。由表5可见，针对全样本的t检验中，被举报前后|DA|的差异为-0.040，在5%的水平上显著；在DA+组，可操控性应计利润的差异为-0.044，在1%的水平上显著。当剔除审计师变更样本后，被举报前后|DA|的差异为-0.027，在1%的水平上显著；在DA+组，可操控性应计利润的差异也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这说明德勤被举报前后审计质量存在显著差异。

表6报告了德勤员工举报事件对审计质量影响的多元回归结果。其中，列（1）检验了德勤与其他“四大”所审计质量的差异。Deloitte的回归系数为0.016，t值为0.91，在统计上不显著，说明在整个样本期间，德勤与非德勤“四大”所的审计质量并不存在显著差异。列（2）检验了德勤员工吹哨事件对“四大”审计质量的影响。Whistleblow的系数为-0.042，在5%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吹哨事件发生后，国际“四大”为挽回声誉均改善了审计质量。列（3）将Deloitte和Whistleblow同时引入回归模型。列（4）在列（3）的基础上加入Deloitte和Whistleblow的交互项。Deloitte的系数不显著，Whistleblow的系数分别在5%和10%的水平上显著为负，交互项Deloitte* Whistleblow的系数在10%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吹哨事件发生后，国际“四大”均提高了审计质量，而其中的德勤会计师事务所审计质量改善的程度最大。

四、研究结论

资本市场吹哨行为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对公司财务舞弊具有积极的治理功能，另一方面对会计审计行业的公信力产生了巨大冲击。本文以“德勤员工举报事件”作为研究切入点，检验了审计师吹哨对会计师事务所声誉和审计质量的影响。研究发现，市场对德勤所审客户的财务报表可信度产生了质疑，从而做出了负面的市场反应。德勤举报事件具有一定溢出效应，非德勤“四大”受到了牵连，市场对非德勤“四大”审计的客户也做出了消极的市场反应。

本文的研究结论对于完善外部审计在公司治理中的作用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外部审计旨在降低管理层和股东之间的代理冲突。外部审计在公司治理中作用的发挥有赖于法律法规的完善、监管力度的强化以及审计师专业胜任能力和职业道德水平的提高。审计师吹哨能够促进审计问题整改，改善事务所内部治理状况，规避潜在的法律诉讼风险，改善审计质量。因此，应当建立健全审计师吹哨法律法规，切实保障吹哨人的合法权益，确认审计师吹哨行为的正当性。

参考文献：

[1]   Miceli M P，Near J P.Characteristics of Organizational Climate and Perceived Wrongdoing Associated with Whistle Blowing Decisions[J]. Personnel Psychology，2010，38（3）：525-544.

[2]   Bowen R，Call A，Rajgopal S.Whistle-Blowing：Target Firm Characteristics and Economic Consequences[J].The Accounting Review， 2010，85（4）：1239，1271.

[3]   Wilde J H.The Deterrent Effect of Employee Whistleblowing on Firms' Financial Misreporting and Tax Aggressiveness[J].The Accounting Review，2017（5）：247-280.

[4]   ACFE. Report to the Nation on Occupational Fraud and Abuse[J].Austin，TX： Association of Certified Fraud Examiners，2010.

[5]   崔學刚，王蔚桐.会计吹哨：公司治理机制重大创新[J].财会月刊，2021（15）：67-74.

[6]   Dyck A，Morse A，Zingales L. Who Blows the Whistle on Corporate Fraud？[J].Journal of Finance，2010，65（6）：2213-2253.

Impact of Auditor Whistling on Firm Reputation and Audit Quality

— A Case study based on “Deloitte employees report incidents”

Yin Hong

（Business School， Suzhou Vocational University， Suzhou 215104， China）

Abstract： Auditors， relying on their information advantages， are more likely to detect violations such as corporate fraud， fraud， and misappropriation of assets， playing an important role in managing corporate fraud. Starting from the “Deloitte employee reporting incident”， this article explores the economic consequences of auditors whistleblowing behavior. Research has found that the market has responded negatively to the whistleblowing behavior of Deloitte employees， and non Deloitte accounting firms in the “Big Four” have also experienced negative market reactions due to the spillover effects of Deloittes reputation damage. In order to reshape its reputation， Deloitte improved audit quality after the whistleblowing incident. Before the whistleblowing incident was exposed， there was no significant difference in audit quality between Deloitte and non Deloitte in the“Big Four”. However， after the whistleblowing incident， Deloittes audit quality was significantly higher than the other three major firms. This research conclusion has certain enlightening significance for constructing the legitimacy of whistleblowing behavior in the capital market and fully leveraging the role of external auditing in corporate fraud governance.

Key words： whistle; market response; auditors reputation; audit qu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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