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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军老兵的情结

2023-08-08吴成德/口述颜波/整理

红岩春秋 2023年7期
关键词:军代表什邡国民党

吴成德/口述 颜波/整理

吴成德,1932年11月出生于四川达县。1949年参加什邡起义,整编进入20军军直三科电话连。1950年入朝作战,1956年任第二坦克学校助教,1973年任驻256厂军代室军代表,1983年任驻256厂军代室正团职军代表,1987年任驻256厂副师职军代表。

“我跟你走”

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在各战场节节败退,兵力损失增大。为了扩充兵源,当局强制征兵。后来,国民党军队见到青壮年就抓进部队,俗称“抓壮丁”。除非家里有钱有势,否则很难幸免。

1949年3月5日,我正在家中,被突然闯入的国民党军抓了壮丁。随后,被编入国民党41军124师372团3营7连,那时我还不满17岁。

12月22日,我参加了什邡起义。起义第三天,解放军派来的代表陆续到达起义部队各连队。代表到了我所在的连队后,找我谈心:“你是怎样出来当兵的?家里还有什么人,生活怎样?”我如实回答:“我是被国民党抓来当兵的,家里有老人,有亲人,我想回家。”代表说:“全国解放了,四川也解放了,劳动人民分田分地,当家做主人了,再也不会受压迫,受剥削了。”听完代表的话,我嚎啕大哭。

我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家里靠租种地主的土地生活,受尽压迫和剥削。因此,我对旧社会深恶痛绝。代表说:“如果你家里有困难,当地人民政府会照顾的,如果都要回家,胜利的果实谁来保卫呢?”我思考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我跟你走!”代表说:“光是你一人可不行,你还要团结带领你一个班的同志都要留在部队工作。”时光久远,这位代表的名字我已记不清了,但他的一席话,使我明白了人生的方向,下定决心跟党走。

什邡的和平解放并不意味着形势稳定。首先,起义部队中还潜伏着国民党骨干分子,伺机兴风作浪。其次,各乡镇地方势力盘根错节。1950年大年初一,部队侦察员发现,国民党起义部队里小部分人和当地土匪勾结在一起,在什邡县高桥的庙宇里开会。部队指挥员命令我们轻装突进,向敌人发起进攻,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才结束。

之后,我们从什邡出发,徒步行军到重庆九龙坡,乘船到江苏黎里镇,进行为期3个月的诉苦教育。1950年10月11日,起义部队进行整编,我被编入20军军直三科电话连做电话员。

历经考验

1950年10月,朝鲜战争局势急转直下。11月,我所在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军奔赴朝鲜。

朝鲜北部冬季非常寒冷,而我们从中国南方赶来的部队还身着华东地区的棉衣,头戴大檐帽,脚穿胶底单鞋。军情十万火急,20军的58师、59师和89师基本没有停车就直接开往朝鲜的江界,只有军直属部队和后卫的60师在短暂的停车间隙里,得到为数不多的厚棉衣和棉帽。

一入朝鲜境内,因为美军的空中封锁,部队开始徒步行军。这年冬天,是朝鲜几十年来最寒冷的冬季,极端温度达到零下40多摄氏度。我们踩着没膝深的积雪,背着背包、武器在树林里夜行军,眉毛、头发和鼻涕都被冻住。大家害怕像传说中那样,鼻子、耳朵会被冻掉,所以用床单、毛巾包着头。极寒天气和长途行军,对我们这些小的只有17岁,大的不过20多岁的南方人来说,是非常严峻的考验,许多人因此留下了终身伤痛。

1951年4月22日至5月21日,第20军参加第五次战役,毙伤俘敌5000余人,缴获、击毁敌汽车、坦克490余辆及大批物资。5月23日至7月14日,原本奉命北移休整的第20军又在华川、金城地区顽强阻击“联合国军”的疯狂反击,在华川以北地区30公里的防御正面上,顽强奋战50余天,抗击并遏制了敌人地面和空中的猖狂进攻,有力掩护了兄弟部队的后撤,取得了打死打伤俘虏敌军2.1万人的重大胜利,圆满完成了防御作战任务。

我在金化等地参加第二、第五次战役。由于作战勇敢,表现突出,荣立三等功一次,被授予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奖章。

勇救战友

1951年10月,我回国治病,痊愈后再度入朝,担任电话班班长。一次,我带领10多名新战士一路急行军,随身带着报话机等设备,随时保证军首长和机关的通讯联络畅通。到达阳德附近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我们驻扎在军机关附近的一个山洞里,四周没有一户人家。

此时,气温已是零下30多摄氏度,大雪封山,寒风刺骨。虽是夜晚,也能感受到四周白茫茫一片。在架设好通讯设备,保持临战状态后,大家才忙着吃晚饭。像战场上多数时候一样,晚饭每人一袋豆面,一个苹果。大家吃到一半时,才发现13个人只有6个苹果。也就是说,有一多半的人只能吞咽干炒的黄豆面。这时,来自山东的新兵王大勇自告奋勇地说:“班长,我出去刨点雪回来,化成水给大伙喝。”

“我和你一起去。”說完,我吩咐副班长提高警惕,坚守岗位,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我和王大勇拿起五六个军用水壶走出洞口,直奔雪地。当我们快装完雪水时,敌人的飞机呼啸而来。我拉着大勇迅速拾起地上的水壶,一路狂奔。在距离洞口约五米的地方,敌机已飞临我们头顶上方。“卧倒!”我猛扑上去伏在大勇身上。尖利的呼啸声过后,是铺天盖地的爆炸声。石头、泥土、雪块乃至大段的树干在空中纷飞,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两种颜色:到处溅落的灰黑色以及其中夹杂着的夺目的鲜红。敌机的炸弹就落在我后方约三米处。旷野四处火光冲天,把洁白的山野染成一片血红。

大勇毫发未损,而我的左脚感觉一阵剧痛。待敌机飞走后,大勇起身冲进洞里,叫来了副班长等人。战友们把我抬进山洞。在微弱的油灯下,我看到左脚淌着血,知道伤得不轻。此时,战斗打响了。我用毛巾将伤处做了简单包扎,瘸着脚又坐在了报话机前,保证军首长和机关的作战指令畅通地送达前线。

两天后,连里来人将我接走,送往朝鲜人民军野战医院。在医护人员的精心治疗下,我很快痊愈出院,投入到新的战斗。

信念不移

我积极向党组织靠拢。1951年11月,我在朝鲜战场加入共青团。1952年10月,第20军回国驻防浙江,我被调往装甲兵第一编练基地学习。1957年10月3日,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立下誓言,为党的事业奋斗终身。

我以优异成绩毕业后,分配到装甲兵第二坦克学校教练团1连1排3车任T-34坦克车长。T-34坦克是带领中国坦克走进正规化建设的第一型号坦克。

1973年,我被派驻256厂军代室,担任驻厂军代表。驻厂军代表不只代表军方检验、验收军工产品,还要协助厂方攻克军品质量难关,我深知责任重大。

20世纪80年代,在市场经济冲击下,订货难、质量监督难、军品审价难等问题,摆在了军代表面前。在这个岗位上,我和同事们迎难而上,克服了一个个难关,保证了装备任务顺利完成。

几十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朝鲜战场上的亲身经历,也难以忘怀我举起拳头面向党旗宣誓的情景。那是激情燃烧岁月里不可磨灭的记忆。

编辑/王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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