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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宠儿》中的伦理线和伦理结的形成与解构

2023-07-21邓雅琴

今古文创 2023年24期
关键词:伦理选择宠儿

邓雅琴

【摘要】托尼·莫里森是一位著名的美国黑人作家,在其著作《宠儿》中以女主人公赛丝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遭受自己所受过的痛苦而亲手杀死她的荒诞行为及后续,来揭露黑人在美国社会所受的压迫、痛苦以及阴影。本文将从文学伦理学批评角度出发,沿着《宠儿》中塞丝弑婴这条伦理主线,还原当时的伦理现场,逐一去解构小说中存在的伦理结,以此来探析人物当时做出这样的伦理选择背后的原因以及最后其解开伦理结所实现自我解救的路程。

【关键词】黑人奴隶制;伦理线;伦理结;伦理环境;伦理选择

【中圖分类号】I1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4-0023-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4.007

一、托妮·莫里森和《宠儿》

托妮·莫里森,著名的非洲裔美国作家,也是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非洲裔美国女性作家。受浓厚的民族氛围的家庭影响,莫里森对自己的民族有着非常浓烈的情感。《宠儿》作为莫里森的巅峰之作,以一种尖锐的手法深刻地揭示了黑人受奴役的历史现实。故事讲述了一个黑人女性奴役,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再承受自己所承受的痛苦,而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莫里森以这个看似夸张、荒诞的故事,恰好揭露了背后黑人奴役所受的压迫和痛苦。最终,通过人物的自我救赎来体现了莫里森对美好生活和自由平等的渴望与追求。基于《宠儿》高度的文学价值,国内外的批评家和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对《宠儿》进行了大量深入的研究。

(一)国内研究综述

纵观国内学者的研究,对于《宠儿》的研究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1.《宠儿》中的艺术文化元素

习传进(1997)从魔幻现实主义的角度分析《宠儿》中的艺术元素。王烺烺(2002)分析了小说中的口头语言、超自然元素和文本结构,显示出了莫里森独特的艺术风格。牛晓红(2010)从《宠儿》的叙述技巧、语言和主题三个方面来论证《宠儿》所达到的审美效果。计艳辉(2007)分析宠儿的哥特式鬼魂形象以及莫里森的哥特式情怀。习传进(1997)则探讨了《宠儿》中怪诞的双重性特征。

2.女性主义和生态女性主义

涂慧琴(2008)从生态女性主义分析作品中对男性对黑人女性的压迫与对自然的剥削之间的相互联系。王婷和石云龙(2011)从后殖民女性主义视角去分析遭受性别歧视及种族歧视双重压迫的黑人女性悲惨命运。滕金秋(2007)探讨了莫里森的黑人女性主义立场和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田亚曼(2009)将莫里森作品中的母爱描述为扭曲的、失落的、甚至暴力的。

3.叙事学角度

杜志卿(2007)用巴赫金的话语理论、复调理论和时空肉体理论来分析莫里森的《宠儿》。刘凤山(2004)认为《宠儿》展示了黑奴题材传统小说中缺失的深层东西,并从不同的角度探讨了美国黑人历史在小说中的再现。荆兴梅(2011)认为小说批判了“黑人动物性”的种族主义观点,解构了白人至上的历史书写模式。

(二)国外研究综述

国外对《宠儿》的研究始于1987年《宠儿》出版之初,研究材料从期刊、专著、书评到论文各不相同。Linda Krumholz(1992)对宠儿进行了深入分析,她认为主人公塞丝所经历的痛苦和伤害是奴隶制的结果和反映。宠儿的哥特式元素也引起了学者的关注。Susan Willis(1989)指出了托尼·莫里森的《宠儿》中的哥特式元素,她认为这强化了黑人的悲惨经历,使整部作品更加引人入胜。其次,黑人女性的生存经历和命运一直是莫里森小说中最关注的话题。许多学者从女性主义批评的角度来解读她的小说,如Babara Smith(1997)呼吁为奴隶制度和男权社会的受害者黑人女性争取平等和正义。

综上所述,国内外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对《宠儿》进行了研究,从其艺术元素、叙事、题材等方面进行了探讨。但可以发现研究者的多关注塞丝、宠儿这两个主要人物上,其他人物受到的关注较少。其次,对《宠儿》的关注点主要集中于黑人历史以及女性主义,莫里森小说的伦理学方面受到的关注不太多。

二、文学伦理学概述

文学伦理学是一种研究文学的批评方法,在借鉴和吸收伦理方法的基础上,它向文学方向的融合方法再融合而形成的。近年来,我国关于文学伦理学的研究日益增多。2004年6月,聂珍钊教授首次系统地提出文学伦理学批评的概念并建构了其理论框架。同年10月,聂珍钊教授对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的理论基础、批评的对象和内容、思想与文学渊源进行了讨论,并强调了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对于文学批评的重要意义。如今,中国文学伦理学批评发展日渐成熟,形成了独特的理论体系和话语体系,也赢得了国际学术界的关注和认可。

三、《宠儿》的伦理线及结构

“伦理线即文学文本的线性结构”(聂珍钊,2004)。莫里森在《宠儿》故事的一开始就设下疑问。在第一章,故事情节似乎已经终结,结局已然呈现:祖母贝比·萨格斯已经去世,两个儿子已经离家出走,124号每日充斥着一个婴儿的怨毒,只剩下赛丝和她的女儿丹芙承受着这个恶意。而宠儿为何而死?124号的怨恨究竟是什么?

以赛丝为视角的时间线围绕着她被124号的鬼魂所纠缠而展开。赛丝的回忆一直在过去与现在之间穿梭,慢慢地牵引出了宠儿的到来,赛丝过去逃离奴隶主追捕以及在甜蜜之家的种种遭遇,以及最后在宠儿以肉身回归后她的生活。而丹芙的时间线则主要是在赛丝弑婴以及她自己出生的记忆。“赛丝弑婴”作为全文贯穿的伦理线引导着读者开始对真相进行探索。文学伦理学批评强调“回到了历史的伦理现场,站在当时的伦理立场上去解读和阐释文学作品。”(聂珍钊,2010)因此,要对“塞丝弑婴”事件的动机、原因作出阐述,需要从伦理的视角出发,以事件发生的伦理环境作为立足点,来对当时小说人物之间的伦理关系以及人物作出的伦理学进行解读。

四、《宠儿》悲剧产生的伦理环境

而《宠儿》的故事发生背景正好是1873年奴隶制废除不久的美国重建的时候。在南方种植园奴隶制下,黑人奴隶是种植园奴隶主的私有财产,对于黑人奴隶来说,只要活着,他们可以接受非人的待遇、人性的侮辱,甚至可以接受一切非常规、不道德的行为。这样的伦理环境下,莫里森笔下的人物都深受奴隶制的迫害,人与人之间的伦理关系变得畸形,人物的伦理选择也违背了伦理道德。赛丝作为南方种植园的黑人女性奴隶之一,所处的环境堪比地狱。用贝比的话来说:“在这个国家里,没有一座房子不是从地板到房梁都塞满了黑人死鬼的悲伤。(6)”可以看出,在当时的伦理环境中,女性在种族和女性的双重压迫下,沦为社会发泄性欲、放肆兽性以及生育的机器。

在文学伦理学批评理论中讲述到了斯芬克斯因子的概念。斯芬克斯因子中的人性因子是高级因子和主导因子,兽性因子是低级因子和从属因子(聂珍钊,2011)。但在当时那样的伦理环境下,人物的“人性因子”低于“兽性因子”而做出一些违背道德标准的兽性行为。在莫里森的笔下,许多人物似乎是被兽性因子主导的“非伦理人”。自诩高人一等的白人一边否定着黑人奴隶的人性,实则做着兽性的举动。他们的理性因子被兽性因子所冲散,做出了突破道德底线的行为,由此也影响了整个伦理环境。

五、《宠儿》中的伦理结及其解构

“伦理结是文学作品结构中矛盾和冲突的集中体现。”(聂珍钊,2010)沿着“赛丝弑婴”这条伦理线,小说人物衍生出了几个伦理结。在弑婴的结局在开头就已呈现后,小说的叙事结构也不断从过去和现在之间来回交错,从不同的叙述人口中將真相慢慢揭露。而这个事件所带来的余震不断将故事中的人物拉入伦理反思,陷入伦理困境,最后做出了伦理选择进行了伦理结的解构。赛丝在宠儿以肉身回到124号之后开始了无限的偿还之路,这让她陷入了一种伦理困境。接下来,本文将会分析赛丝的伦理结导致的伦理困境以及丹芙是如何一步步解开自己无法接受赛丝弑婴的这个伦理结,同时帮助赛丝走出伦理困境的。

(一)塞丝的伦理结及其伦理困境

在经历了弑婴事件之后,124号萦绕着一个婴儿的怨恨。镜子一照就碎,蛋糕上还会出现两个小手印,只剩下塞丝和她的女儿丹芙留在房子里忍受这种折磨。一方面,赛丝认为自己是出于母爱而做出的决定,对任何人都绝口不提弑婴的事件原因的她一直封存着这段记忆,开启了她对宠儿的一系列的补偿之路。另一方面,她仍深陷对自己行为的一种愧疚和苦痛,甚至开始害怕红色。在各种矛盾力量、道德反思的撕扯下,塞丝逐渐陷入了抑郁情绪,由此产生了伦理结。她对宠儿的愧疚和至深的母爱成了她身上的一种枷锁,让她愿意忍受宠儿的一切,为了宠儿做任何事,随之愈演愈烈,赛丝也陷入了伦理困境。

为了给宠儿的墓碑上刻上“beloved”,赛丝坦然接受与刻字工在墓石中间、在刻字工儿子眼皮底下与人结合;宠儿的鬼魂在124号将赛丝和丹芙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但她仍然渴望能跟宠儿解释这件事的原委。而这一切在宠儿回到124号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此时的宠儿更像是一个愤怒的怨灵去讨要原本属于她的母爱,她的心中充满着对赛丝极致的爱,这让她对赛丝开始了可以称之为“折磨”的爱。赛丝认为“一提起她的过去就会唤起痛苦。过去的一切都是痛苦,或者遗忘。(74)”赛丝叙述中的过去一直是断断续续的,承载着她的苦不堪言、她的耻辱和她的伤疤。宠儿却不断向赛丝询问过去的事,这无疑是一次次地揭开赛丝的伤疤,让她无限的回忆过去的苦痛。但赛丝毫无怨言,她开始将自己和宠儿丹芙封锁在124号。无论是出于对宠儿的愧疚、母爱还是补偿心理,塞丝都没有意识到现在自己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宠儿更像是赛丝的另外一个自我,这个自我不停地在向她揭露过去的伤痛,让她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赛丝开始无限的贡献出她的母爱,像是对过去埋葬的痛苦的一种宣泄。甚至到后来,赛丝不吃不喝,“她的眼睛明亮却没了生气,机警却空洞无物,时刻关注着宠儿的一切(307)”。赛丝陷入了一场永无休止的噩梦,陷入了一种伦理困境,她自己无法解开,甚至沉溺进去。

(二)丹芙的伦理结及其伦理解构

在赛丝陷入这种困境之后,本不理解赛丝行为、甚至内心恐惧赛丝的丹芙又是如何一步步解开自己的心结,甚至最后帮助赛丝走出伦理困境的呢?

丹芙,被笼罩在充满苦难和屈辱的回忆下,活在母亲杀死亲生孩子的阴影中,不愿踏出124号一步,将自己的世界封锁起来。从“赛丝弑婴”这条伦理主线中,丹芙出于对母亲行为的恐惧产生了伦理结。在询问母亲是否是杀死宠儿的凶手后,丹芙害怕听到真相而双耳自动失聪;丹芙经常会幻想母亲半夜过来割下自己的头;丹芙更加愿意承认自己是宠儿的妹妹,而不是赛丝的女儿;丹芙只对自己出生的那段记忆感兴趣,因为只有这一段和她相关。这种记忆阴影导致了丹芙与赛丝之间的隔阂,同时又强化了丹芙对宠儿的情感联结。整整两年时间,丹芙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直到有一天听到了宠儿“学爬楼梯“的声音。所以在宠儿以肉身回到124号之后,丹芙开始了转变。出于宠儿的保护心理,丹芙对宠儿进行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对宠儿是一种“出于爱和一种膨胀的、要命的占有欲、像隐瞒个人缺陷一样掩饰宠儿的失禁”,“她照料的是那样的专心致志,竟忘了吃饭,忘了去那间祖母绿密室”。(290)她的占有欲和对宠儿血液联结的爱让她觉得自己是去保护宠儿不受赛丝的伤害的。而后,丹芙慢慢发现宠儿和赛丝只对彼此感兴趣,然后她开始跳出那个圈子以旁观者的姿态去看宠儿在124号的所作所为。丹芙顿悟“她刚刚开始保护宠儿不受赛丝危害的工作,变成了保护她妈妈不受宠儿的危害。”(308)她看到“赛丝在为那手锯补过,而宠儿在逼她偿还(316)”,她开始发现赛丝并不是冷酷无情的人,而是丹芙她自己一直沉溺在自己的伤痛里面不愿去看到母亲温柔、包容的一面。面对当时赛丝和宠儿的情况,丹芙开始主动担负起家庭的责任。她主动走出了124号去寻找工作养活赛丝和宠儿、向黑人社区寻求帮助,为了赛丝,为了宠儿。在黑人社区的帮助下,三十个女人一起站在124号门前祈祷赶走了宠儿。而宠儿的消失意味着他们对过去的伤痛的抚平,即使痛苦深刻,但是创伤是可以被愈合的。丹芙对母亲感情的联结促使了她的伦理意识的觉醒,她依靠自己的判断做出了正确的伦理选择,解开了束缚自己的伦理结自己勇敢地迈出了124号,也帮助赛丝走出了伦理困境。丹芙开始认识到她有个自我,已经与过去那个封闭的她截然不同,这股力量也让她开启了新的明天。

赛丝所陷入的伦理困境、丹芙的伦理选择以及伦理结的解构都是在指向一个新的未来——过去是痛苦的,但并非是不能直视的。而这种伤痛的过去并不是让你去沉溺,而是让你不断地从伤痛中走出来,去迎接更好的未来。

六、结语

莫里森在《宠儿》扉页上写下“六千万甚至更多”,以她文字的温度去抚慰黑人奴隶制下的亡灵。小说以过去和现在的穿插重构黑人被压迫的伦理线和历史,进而引发出复杂的伦理事件。日常秩序的破坏、伦理道德的败坏、记忆的错乱都是她对过去的痛苦的表达手法。但是莫里森并非止步于此,她想呈现的更多的是解开伦理结,是伤痛背后的成长,是从创伤中走出去重新构建民族文化,最终达到莫里森想要阐述的——忘记伤痛,面向更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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