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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来生》为例浅论非洲难民身份认同困境

2023-05-30尹钰涵

今古文创 2023年16期
关键词:后殖民主义身份认同

尹钰涵

【摘要】 在当前严峻的国际难民潮形势下,大众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非洲的流散文学和非洲流散文学家的“身份认同”困境。古尔纳小说的核心是身份认同和流离失所。《来生》作为他的最新著作体现了在殖民主义影响下,古尔纳对难民命运进行的毫不妥协而充满同情的深入剖析,并借此点明解决文化身份危机的一条新路径,即坚守非洲本土立场、以爱引领的文化融合。

【关键词】流散文学;身份认同;古尔纳;后殖民主义;难民问题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16-0008-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6.002

《来生》是202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英籍坦桑尼亚作家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的最新著作。在《来生》中,古尔纳塑造了两位主人公伊利亚斯和哈姆扎来展现不同心理的对比:在后殖民主义扩张的年代,相似背景的他们选择了不一样的道路,也迎来了不一样的结局。伊利亚斯是被德国殖民主义文化同化的典型代表,而哈姆扎从始至终坚守自己的本土立场。

在文章的最后,伊利亚斯的“来生”由小伊利亚斯承继,古尔纳借此点明坚守非洲本土立场、以爱引领消融文化身份危机。

一、艰辛的难民经历是他写作灵感的来源

古尔纳1948年出生于桑给巴尔,20世纪60年代桑给巴尔爆发革命,作为阿拉伯裔的他遭受迫害,18岁那年被迫逃离故土,历尽曲折于1967年底来到英国,以难民身份居留,在坎特伯雷基督大学学习。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1980-1983),古尔纳曾短暂回到了自己魂牵梦绕的非洲,在那之后,古尔纳也只在父亲离世之前有机会回去过一次。

古尔纳说,到了英国后,他开始尝试着写作,以此探索移民经历带来的失落和解放。在流散漂泊的日子里,古尔纳在日记中写下了自己的思乡之情,并逐渐将其发展为文学作品,来记录和研究他作为难民和在异国他乡生活的经历和感受。古尔纳曾在接受采访时说过,自己并不是从小就立志成为作家,而是随着生活经历慢慢成为作家。他说,“激发我写作的全部理念便是在这世上流离失所”。因为自己艰辛的难民经历,古尔纳在写作中更能把这些情感融入自己笔下的人物中,每一个人物都真真实实地包含了他艰辛的难民经历。

在他的小说中,古尔纳关注殖民主义期间及其之后的非洲生活,强调非洲人在其前主权国家的移民后经历,以及后殖民主义的创造力和世界主义的意识形态立场,反映了后殖民主义的创造性特征和偏世界主义意识形态的立场。后殖民主义探究宗主国和前殖民地之间关系的话语,它并非一套僵化的理论;自出现以来,它就经常改变,以适应不同的历史时刻、地理区域、文化身份和政治局势。后殖民主义把全球一体化进程变成了一个 “文明”与“野蛮”冲突的故事,叙述者显然站在所谓文明的一边。

古尔纳在外旅居多年的经历并未剥夺他的文化和精神之根,这一点在他的自我认同和文学创作中显露无遗。古尔纳在接受采访时称,他还有家人生活在坦桑尼亚,那里是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他经常回到那里,那里是他的精神家园和写作源泉。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的母国已经渗入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连续不断地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和文学想象力,为他的文学创作不断注入新的动力。他的叙事手法基本以新的地理和社会环境对移民角色所产生的冲击为前提,并强调遥远距离的穿越和个体身份的巨变。古尔纳生动的语言风格展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非洲,一个和人们传统印象里不一样的非洲,他让千千万万的读者即使没去过那块充满血泪史的土地,也能感同身受非洲异邦以及本土流散人民内心的苦痛和折磨。在他的文学作品中,同化、种族主义和狭隘的民族主义,无论在任何国家以何种形式存在,都是他批评和拆解的对象。

二、关于《来生》

在《来生》中,古尔纳将读者带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东非,通过反抗德国殖民统治的马及起义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战背景下普通民众的生活,探索坦桑尼亚作为德国殖民地的历史及其持久遗产。

主角伊利亚斯和哈姆扎有着相似的童年经历,被德国殖民军俘虏并被迫接受德国教育。伊利亚斯因为遇到一个对他照顾有加的园丁长辈从而对所有德国人充满敬爱之情,成长为一位德式绅士后甘愿入伍为德国军队卖命,没有丝毫犹豫就加入了压迫同胞的斗争中。哈姆扎因其外貌和一位德国中尉军官已故的弟弟相像,在部队中备受其青睐,却也因此遭到很多冷眼和嘲笑,经历了一场夹杂了种族主义、亲情和同性的爱恋。

伊利亚斯将德意志文明作为榜样,一战爆发后,选择抛弃年幼的妹妹,离开家乡并加入德军,为德国而战。从战场归来后,哈姆扎想学习好木工技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幸运的是,他与被伊利亚斯好友收留的阿菲娅相爱并结婚生子。伊利亚斯选择入伍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哪怕战争结束了,也没有他的消息,但即使他把一切都奉献给了德国,他最终的结局却是因其种族异己身份使他永远不可能被认可为德意志民族一分子。1938年,伊利亚斯因“侮辱雅利安女性”被送往集中营,四年后被枪决。阿菲娅一直挂念自己音讯全无的哥哥,给儿子起名伊利亚斯,这也成为小伊利亚斯童年经常做噩梦的主要原因。小伊利亚斯在成年以后上了军校,成为一名军官,并远赴德国追寻舅舅生活的足迹。

《来生》揭示了以德国为代表的西方殖民统治对坦桑尼亚的破坏性影响,如家庭破裂、社会分裂和文化入侵。它展现了在面对被同样的历史境遇裹挟之下,在被西方殖民統治的命运之下,不同的人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迎来了不一样的人生结局。

故事的最后,小伊利亚斯远赴德国去追寻舅舅伊利亚斯在德国的人生轨迹,凭着蛛丝马迹为父母还原了舅舅在德国的生活印记,在这种意义上,小伊利亚斯便成为伊利亚斯的“来生”,但小伊利亚斯是否被德国所接受所包容,在《来生》中并未继续撰写。

在阅读流散主题的文学作品时,我们不难发现,这一类小说最后的故事结局都是相似的,异邦流散者终其一生未被流散国所接受,不管他对殖民统治国是“伊利亚斯”的态度还是“哈姆扎”的态度,这也表明了古尔纳自己对于流散国的态度。

三、复杂的身份危机和无人响应的冷场

古尔纳笔下主人公的文化身份是极其复杂的,他们是以“另类族群”生活在异国他乡,始终不能真正意义上被所谓的“异国”所接受,因此他们对殖民主义的态度也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他们生活在西方殖民主义的主权之下,认为自己出生在帝国的边境,所以有意识地寻找自己的同胞,塑造自己的生活圈子和社会生活。另一方面,由于他们享有居住在帝国中心的特权并获得诸多好处,他们不自觉地在意识形态上形成了一种新的殖民意识。这在与第三世界人民甚至与他们自己的同胞打交道时尤其明显,在这些人身上也可以看到一种比同胞优越的新殖民主义心态。

在当今全球化时代,民族和文化身份很有可能是双重的,甚至是多层次的。所以,异国流散者如何认同自己的民族和文化身份是流散文学一直在思考和研究的重要主题。非洲异邦流散者的心理特征一般分为三种:第一种,完全排斥西方文化,坚守自己本国最纯真的文化;第二种,完全排斥本国文化,全盘吸收西方文化,唯西方文化马首是瞻;第三种,既不能完全摈弃本国的文化,不愿和母国断联关系,又深受西方思想的影响,被动被迫地处在一种极其矛盾的心理世界中。有第三种心理的人,往往比前两者要更加痛苦,更饱受折磨,他们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座囚笼中,任凭如何拼命挣扎,也无法冲破身份认同困境的壁垒。因此,这便是众多非洲流散文学家在自己作品中极力想要去揭示认同困境的原因,不仅为了自己内心的挣扎发声,更为了千千万万像他们一样有着相同悲苦经历的流散者而发声。

流散作家通常会陷入两个甚至更多的世界中,离散于全球和本地之间,他们独特的双重身份使他们拥有独特的视角。对于散居海外的非洲作家来说,移民是一种深刻的生存体验,与许多生活主题交织在一起,如语言、记忆、孤独、时间、距离、故乡等等。

在古尔纳的所有小说中,身份和流离失所是他写作的中心,无论是从东非到欧洲还是在非洲内部的漂泊。这些作品同时表达了对祖国不尽如人意之处的不满,以及在异国他乡寻找灵魂庇护所的愿望,但也包含了自己国家和民族不可动摇的文化根基,这使他始终难以融入东道国的生活,永远处在痛苦的文化认同斗争中,并让它们在作品的字里行间游离。他们就像一只飞蛾在异国他乡独自漂泊,忍受着多元文化的碰撞和洗礼,煎熬于无人响应和理解的冷场。

四、《来生》的现实意义

古尔纳在其自传性作品《写作与地点》中说他并不只是简单地记录自己的经历,而是将其作为我们这个时代的故事之一,即远离家乡的行旅提供了距离和视角,以及一定程度的广度和自由。它强化了回忆,而回忆正是作家的写作源泉。异国他乡的陌生感强化了被生活遗弃的感觉,一种人们被随意抛弃的感觉,一种永远迷失的感觉。

这种同样的失落感和被遗弃感也困扰着古尔纳笔下的人物。约瑟夫想起了他的父母,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在想念他,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世,但他宁愿永远不知道答案,他又想起了自己被遗弃的画面。哈姆扎在回到自己出生和长大的小镇之后,努力回忆自己曾在这里生活的点滴,可是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他记不清自己父母的长相,也记不清自己如何就成了德国士兵上了战场,但却记得自己是为了帮助父亲抵债被卖给了一个老板。

古尔纳把重点放在个别人物身上,强调他们的经历,并包含多种叙述声音。他批评后殖民空间,但并没有把殖民者和被殖民者描绘成恶魔和天使的二元对立,更没有论证某一方在这二者之中的霸权地位。他只是依据客观事实平铺直叙,《来生》中的哈姆扎在从战场回来之后,依然时不时做噩梦,梦见自己被长官欺负侮辱,或是敌军轰炸,战争已经成为他这一辈子无法忘却的黑暗记忆,用不可毁灭的战争历史揭露了殖民者对难民的伤害和摧残。不管是《来生》,还是他笔下的其他文学作品,古尔纳都在努力地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来揭露战争对民众的难以弥补的伤害,他一直在试图用自己的作品让世界关注非洲,关注非洲流散民众。

《来生》借助两个主人物的人生境况描绘了殖民主义对被侵略国的人民的摧残,这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目前,世界的流散现象依然存在,身处两个或两个以上国家的流散难民或移民数不胜数。在非洲,每年都有民众为了活下去而采取正当或不正当的方式前往另一个陌生的国家,为了躲避战争,为了让自己的后代在一个和平的环境中长大,他们不得已舍弃母国而去往未知的流散国,哪怕终其一生也不能被流散国所接受,哪怕永远都不能获得身份认同感和归属感。

《来生》这部作品生动形象地展现了流散民众的真实生活场景和心理状态,在最后,阿菲娅的孩子小伊利亚斯成长为一名出众的军官,并远赴德国去追寻舅舅曾经生活的足迹,这暗含了古尔纳对非洲流散民众的一种祝愿,祝愿他们抑或是他们的后代终有一天会从身份认同的困境中走出来,挺直腰杆,而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新生活,新生命。

五、结语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处于边缘地位的流散作家已走到文学舞台的中心,得到越来越多的认可。他们的流散身份使他们既接近又脱离故乡和居住国的文化,以独特的陌生化和双重化视角,使他们对个人的命运和世界重大问题有了更全面的看法。因此,非洲流散作家由于具有双重文化背景和视角,对弱势群体、种族冲突和殖民历史等问题有双重看法。为了表达自己的观点,他们打破了传统的小说结构,并试图创造一个反映他们观点的创新结构。他们在几个国家的文化经历使他们深入思考自己的文化身份,并试图在异国他乡找到归属感。

《环球时报》曾报道,英国政府正计划把难民送往非洲,这一行为遭到了联合国难民署的多方谴责,认为人不应该像商品一样被交易。非法移民对欧洲尤其是英国来说是一个长期存在的问题,尽管有许多人死亡,但试图穿越英吉利海峡的人数仍在不断增加。这几年,关于难民的话题只增不减,这也是诺贝尔文学奖授予古尔纳很大的一个原因:让更多的人去关注那片神秘的沙漠,去关注陌生的非洲流散文学。古尔纳的作品是对混合性的令人不安的力量的沉思,也是对殖民主义所助长的种族主义的挑战。文学的生命与历史紧密结合,通过平凡人的生活影射一个大时代,古尔纳在获奖之后接受采访称,移民“不仅仅是我的故事”,而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现象”。

《来生》的最后,小伊利亚斯追寻到了伊利亚斯的生活足迹,给了哈姆扎和阿菲亚一个答复,也给了读者一个答复,小伊利亚斯从某种意义上成为伊利亚斯的来生,一个本该属于伊利亚斯本人的人生由小伊利亚斯继续书写下去。这是古尔纳对小伊利亚斯的祝愿,也是对哈姆扎和伊利亚斯的一种安慰,更是对自己以及和自己一样拥有相同流散经历的民众的安慰。历史的洪流卷走了无数的伊利亚斯,曾经在他们身上发生的血与泪已经成为过去,希望在如今的全球化时代能看到更多的小伊利亚斯,他们打破了身份认同的壁垒,战胜自己的心魔,却依旧满怀爱与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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