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薇

于一川站在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枯树下，环望着四周云海缥缈的山峦，眉头皱成一个疙瘩。近来日寇进攻蒙阴，省委和新成立的山东纵队指挥部等机关都从岸堤镇的小峪村迁走，刚成立不久的《大众日报》编辑部和发行科十几人随八路军山东纵队指挥部迁往王庄村，印刷所所长于一川带领所里职工来到王庄村东北七八里处的云头峪。

云头峪是这一带著名的“八大峪”之一，四面环山，奇峰高耸，非常隐蔽。峪内有三个小自然村，总共散居着二三十户人家。于一川让大家守住拆分的机器和行李，在原地休息等待，他带领几人到附近村里找住处。近段时间有些打了败仗的国军散兵，经常装扮成百姓到村里骚扰，吓得群众白天不敢开大门，晚上不敢点灯，还有的将女孩送到外村亲戚家去躲着。于一川和刚入党的肖辉在一个自然村转了一圈，眼看天快黑了，也没找到合适住处。

十月的寒风呼呼刮着，两人又冷又饿，只好踏着暮色悻悻地往回走。

大家一看于一川和肖辉的表情，心里就明白了大半，看来今晚得在野外过夜了。于一川望一眼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满含歉意地对大伙儿说：“东边有片小树林，咱们将就着住一宿，明天再想办法吧。”

没有人说话，身边只有呼啸的冷风，于一川用冻僵的手拿起地上的包裹，往树林里走去。他的包裹里是印刷所来沂蒙后印的一些样书，有在蒙阴天麻林场印的《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有在岸堤小峪村印的《论持久战》等，还有一些重要资料，行军时他都是亲自背着。于一川近来咳嗽得厉害，路上好几次他的包裹被别人抢去，又被他硬夺过来。所里的机器设备还有生活用品等，都被分成一包一包的，每个人都是负重前行，都不轻松。

在树林里找到一处平整地，于一川安排两个工人去附近找水，让其他人归置带来的东西，大家又是一阵忙碌。简单吃了点儿东西，有的人一倒头就睡着了。连日来搬迁印刷所和急行军，大伙儿实在太累了。

夜里开始下起小雪，于一川心里有事，一直不能入睡。

半夜时分，一阵低沉的吼声从不远处传来，于一川警觉地坐了起来。

这云头峪在深山里，林木密集，人烟稀少，肯定是狼经常光顾的地方。他赶紧把大家叫醒，拿着铁锨和棍棒，点起火把，准备对付深山野狼。印刷所在蒙阴县天麻林场的大庙里时，夜里也常有野狼来寻食，工人们就是这样对付的。

大家屏息等待着野狼靠近，可过了一会儿，低沉的吼声渐渐远去了。

虚惊一场过后，人们重新躺下，于一川更无睡意。待听到大家都睡着后，他却悄悄起来了。

不知不觉间，于一川出了小树林，走到附近一条山路上。

突然，他隐约听到一阵呻吟聲，但细听却又没有了。

正在他迟疑间，又有低微的声音传来，他赶紧停下脚步。声音像是从路旁沟里发出的，于一川借着雪光想下沟看看，可刚到沟沿，脚下一滑，身子就歪倒了，他只好借势滑下沟去。好在沟不算深，于一川拍拍身上的雪，忍痛从地上爬起来，想继续往前探寻一下声音出处，可刚走几步，脚下一绊，又差点儿摔倒。

啊，是一个人！刚才就是这人伸出的胳膊将自己差点儿绊倒。于一川吃惊之下赶紧将那人身上的雪抚去，发现这是一个快冻僵的女人。

当于一川将女人背回树林时，大家也被惊醒了，有的给女人喂水，有的给盖被子。过了好一会儿，女人终于悠悠转醒。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她，可无论怎么问，女人就是不说话。

天大亮了，雪花仍在飘。于一川和肖辉准备继续去村里找住处，也顺便打听一下女人是谁。

路上他们遇见一个满脸焦急正到处寻人的男人，两人将他领到树林里。果然那女人正是他走丢的妻子。男人千恩万谢，说了许多好话，于一川也趁机向男人打听谁家有闲房子。男人思考片刻说：“你们跟我走吧。”

大家迅速收拾行李，跟着男人进了村。他们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还没等敲门，大门呼啦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老人，看到眼前这么多人，显得有点儿吃惊。

“爹，这是八路军印刷厂的同志，是他们帮咱找到人的。他们现在需要地方住，你看……”

老人上前对于一川说：“谢谢你替我找回闺女，这孩子在敌人来扫荡时受过惊吓……唉！”老人用手一指院子说：“这房子在村里是最新的，是准备给儿子结婚用的，你们就先住下吧。”

于一川环顾四周，见院子里有两间小北屋，可以安放字架和印刷机，一间东屋可以用来放纸和装订，一间西屋可以放脚蹬圆盘印刷机。如果在这里安顿下，那真是太好了。

见于一川没说话，老人拍拍他肩膀说：“同志，你们尽管住，我们搬到他大伯的院子去。他大伯两个儿子都牺牲在战场上，老两口去世了，屋一直闲着……唉！”

“这……”于一川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这么定啦！同志，现在就帮我搬家！”

“好，好，大爷，咱现在就搬家！”于一川说罢，拉住老人的手往屋里走去。

这时，雪停了，阳光照耀在铺满银装的大地上，到处一片洁白，一片晶亮。

［责任编辑  冬 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