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强 杜凯

·当前，全球产业链供应链正加速重构，随着国际产业分工和全球产业布局的深度调整，全球供应链出现本土化、区域化趋势，而我国的供应链管理尚处于起步阶段。

·供应链韧性管理是供应链的稳健性和可恢复性的综合体现，一是抵御能力，在发生重大灾害和中断时，供应链系统能够完全规避风险或者以最小的损失平稳渡过，最小化中断的破坏程度；二是恢复能力，当供应链中断时，能够快速反应并找到有效恢复路径，回到稳定状态的能力。

·石油石化供应链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供应链安全问题表现在多个方面：如重要原材料、零部件、中间产品、关键最终产品供给不足，重要交通与物流通道受阻，核心技术受到他国封锁或限制，支付中断，数据中断等。

·未来是与不确定性共存的时代，供应链韧性管理必然成为越来越多的企业所必备的关键能力，要从以突发事件为主的被动反应模式转变为主动管控风险的价值创造模式。

当前，在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加速重构、制约和影响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稳定因素增多的背景下，产业链供应链安全问题频频受到关注。党的二十大报告首次将“确保产业链供应链可靠安全”写进报告，强调“着力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水平”“确保重要产业链供应链安全”。过去的供应链更多追求的是成本和效率，现在越来越把安全和韧性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意味着什么？如何提升保障我国石油石化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水平？本文分析提出石油石化供应链安全及韧性构建建议。

全球供应链出现本土化、区域化趋势，我国供应链管理尚处于起步阶段

作为全球第二经济大国、第一制造大国，我国在迈向现代化强国征程中正遭遇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供应链安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什么是供应链？供应链是以客户需求为导向，以提高质量和效率为目标，以整合资源为手段，实现产品设计、采购、生产、销售、服务等全过程高效协同的组织形态。供应链包括满足顾客需求的过程中直接或间接涉及的所有环节，不仅包括制造商和供应商，而且包括运输商、仓储商、零售商，甚至包括顾客本身。供应链管理包括采购、外包、转化等过程的全部计划和管理活动及全部物流管理活动，供应链管理实质上是整个供应系统的运行效率和成本效益的管理。

深陷“卡、断”危机，全球供应链如何破局？ 人民视觉 供图

眼下，全球疫情尚未离去，地缘政治冲突仍在持续，全球供应链面临剧烈调整。世界各地的决策者开始认识到，供应链中断成为了一种新常态，并开始考虑在不稳定时期优先考虑供应链安全和韧性。供应链韧性管理是供应链的稳健性和可恢复性的综合体现，一是抵御能力，在发生重大灾害和中断时，供应链系统能够完全规避风险或者以最小的损失平稳渡过，最小化中断的破坏程度；二是恢复能力，当供应链中断时，能够快速反应并找到有效恢复路径，回到稳定状态的能力。

我国供应链管理尚处于起步阶段，距离实现整条供应链的协同运作还有一定差距，需要较长一段时间的提升与改进。在过去的一个阶段中，我国制造型企业普遍属于高产量低价值的状态，价值链中的研发与销售部分由发达国家承担，这种进口输入型供应链和外资植入型供应链对外部依赖性较大。且我国制造业供应链发展较为单一，还未结合信息化、智能化、大数据系统等共同发展，单一化的供应链容易出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现象，风险较大。

随着国际产业分工和全球产业布局的深度调整，全球供应链出现本土化、区域化趋势，意味着我国制造业进入了转型升级、迈向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而中美贸易摩擦对我国制造型产业产生的影响从加收关税、到技术“卡脖子”、再到联合制约，这种种行为都阻碍了我国制造型供应链和企业产业链的转型升级。无论是我国经济社会的发展，还是产业转型升级，都对供应链管理提出了新的要求。

企业作为供应链运营的主体，需要从过去四年多全球的供应链危机中吸取教训，提升企业供应链在复杂环境下的韧性。供应链韧性对企业而言是其核心竞争力的重要表现，在现有供应链体系中提升风险监测能力，以快速准确地评估重大风险对企业生产、销售及利润的影响，并制定相应的应急措施，这将成为企业供应链战略规划、管理及执行的“新常态”。无论是政府还是企业都应该加快建立相关激励机制、出台政策措施，让供应链产业链上下游逐步摆脱对外部的依赖。

我国石油石化重点供应链安全问题突出

石油石化供应链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供应链安全问题表现在多个方面：如重要原材料、零部件、中间产品、关键最终产品供给不足，重要交通与物流通道受阻，核心技术受到他国封锁或限制，支付中断，数据中断等。

美国政府近两年先后通过了《基础设施投资与就业法案》《无尽前沿法案》《芯片与科学法案》《通胀削减法案》，目的都是推动所谓“在岸生产”，复兴本国制造业。同时，美国政府在国际上大力推进产业外交，以“供应链韧性”为旗号构建国际产业联盟，以形成内外联动的效果，其核心内容即为“近岸生产”和“友岸外包”，培育替代者，削弱我国在全球供应链网络中的地位，威胁我国的产业安全，全面遏制其发展，重建以美国为中心的全球供应链立体网络。在此背景下，我们面临的风险是巨大的，存在的风险与问题不容忽视。

战略资源供应链面临采购渠道中断与运输路线受阻风险。我国石油石化行业至关重要的原油、天然气等基础原料，2021年对外依存度分别达72%和44.4%。在采购来源上，我国以中东地区国家为主要石油进口国的现状难以改变，美国对一些国家的制裁均使我国面临石油与天然气采购渠道中断风险。在运输环节，石油进口的运输路线受限，目前，我国石油进口运输方式主要是大型油轮从波斯湾港口至华南、华东和环渤海地区，需要经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运输。马六甲海峡是中东地区和非洲运输石油的必经之路，如果马六甲海峡被他国恶意控制，我国石油运输路线就会受到威胁。

高精尖产品和精细化工品高度依赖进口。我国石油石化行业所需的大量高端石油工程装备、高精尖机电产品、高新技术、集成电路和操作系统、分析检测仪器和零部件，均受制于人。国产成品油中高档润滑油仅占总量的10%，质量和品种均与国际先进水平存在较大差距；技术含量高、附加值高的精细化工产品所占比重约为35% 。

摆脱美元依赖“石油人民币”正徐徐展开。 视觉中国 供图

物流网络化能力不足。在国际物流网络方面，我国石油石化行业缺乏战略指引和统筹安排，近20年来，我们的业务不断走出去，但缺少在码头、运输、仓储等物流方面的规划与投资。进口石油、天然气运输高度依赖单一的海上路线，但同时我国在全球海运市场中又处于被动地位，对主要国际海运通道影响力小，海运价格居高不下，海运通道安全保障值得高度关注。跨境仓储体系的建设尚处于起步阶段，国际物流服务网络不健全、服务能力不匹配。在国内物流网络方面，除成品油物流网络基本形成外，原油、天然气、化工产品、炼油产品物流网络还不成熟，缺少专用管道、码头、罐区和专用运输船，设施分散，成本高，缺乏应对市场竞争、市场剧烈波动和更好服务客户的能力。

国际支付体系可能面临切断风险。美元作为全球主要支付货币的地位短期内难以撼动，由于我国多数金融机构和实体企业开展国际业务，主要是依靠美元支付体系，国际支付途径是否安全，值得担忧，不排除美西方出于战略遏制目的实施对我国人为切断的可能。

美西方的制裁风险。今年的地缘政治冲突发生以来，美西方的经济制裁具有明显的次级制裁效力，规定第三方除不能参与有美国连接点的相关交易外，即使参与任何没有美国连接点的交易，仍有可能面临次级制裁。在此背景下，我国石油石化行业有必要系统研究审慎应对美西方对俄制裁带来的不确定性。

石油石化企业供应链安全韧性构建

未来是与不确定性共存的时代，供应链韧性管理必然成为越来越多的企业所必备的关键能力，要从“以突发事件为主的被动反应模式”转变为“主动管控风险的价值创造模式”。本文在此提出6个“主动”，为企业构建面向未来的供应链风险管理能力和进一步增强供应链韧性提供参考。

一要主动洞察，查找供应链迫切需要解决、存在高风险的漏洞。提高供应链韧性，首先需要做的是查找漏洞。近两年，美国为了确保供应链安全，重塑全球供应链，阻滞我国产业发展，美国七个部门和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开展供应链安全研究，专门查找漏洞，公布了能源、交通、农产品、公共卫生和生物、信息通信、国防工业等六大行业的供应链报告。我国原油对外依存度高，大量技术依赖引进，大量高端石油工程装备、高精尖机电产品、高新技术、集成电路和操作系统、分析检测仪器和零部件，大量生产所需的催化剂、添加剂、助剂、抗氧化物和抗过氧化物等都严重依赖进口，且有些进口渠道单一。需尽快组织专业部门、企业和研究单位，查找漏洞，确定迫切需要解决、存在高风险供应链的产品及装备，提出供应链分析报告，并提出相关建议。

二要主动创新与协同，构建韧性供应链体系。一是加快技术的突破与创新，将供应链中完全依赖进口（尤其单一进口国）的技术、产品和装备，列入我国石油石化重点研发计划、科技重大专项，给予资金支持，加快推进技术的突破与创新，构建一批支撑产业发展的高水平知识产权体系，促进关键技术供应链安全。二是充分发挥石油石化骨干企业在供应链中的主导作用，依托我国石油石化市场、资源、技术、经济实力优势，发挥“链长”作用，整合中、小制造企业和上下游制造企业，以项目合作方式，协同大学、科研机构、信息金融服务商等共同开发“卡脖子”的技术和产品，以增强应对供应链风险的能力。三是加强与同行的合作，举全国之力攻克关键核心技术，以保障国内产业链供应链安全为着力点，完善供应链应急机制，提升供应链协同能力，加强与同行供应链协同合作、信息共享，举全国之力攻克关键核心技术，形成可控的供应链风险应对机制。四是积极推动主要技术、重要产品、重大装备国产化替代，打造一批上中下游紧密协同、供应链集约高效、既分工又合作的开放式战略新兴产业集群，提升供应链风险自我化解能力。

三要主动预警，实现供应链全链条可防可控。一是积极搭建上游资源多主体、多渠道供应布局，在继续做好中东石油采购外，调整能源进口布局，增强能源进口安全；更多参与到能源生产的上游中，增强能源供应安全；探索使用人民币进行贸易结算，避免美国的汇率操控影响我国的能源价格安全；尽可能地增强能源战略储备；研究加大从某些国家采购石油力度的办法，实施多元化采购战略。二是提前进行战略物资储备，重视区域发生地缘政治冲突的可能性，重视美国对我国实施制裁的可能性，对影响我们生产的进口战略资源、紧缺战略性物资，建立与完善相关储备制度，做好资金保障，加大物资储备力度，加快实施进口多元化战略。三是加强国际合作，形成内外联动效果，对美欧垄断、独家采购的技术与产品，在美欧之间也要积极寻找替代商，避免独家采购；对新兴经济体有的技术和产品，加大进口替代力度，扶持其发展；对东盟、日、韩和金砖国家，推动供应链战略合作，构建产业链联盟。四是完善供应链风险监测体系，提升风险及时识别发现、精准有效处置能力，压紧压实各方责任，力争做到风险早发现、早报告、早研判、早处置，切实保障重要供应链安全稳定运行。

四要主动补短板，构建国际国内物流供应链体系。随着国内炼油、化工产品产能由不足走向严重过剩，石油石化产品由以进口为主，向进口、出口并重，补齐国际国内物流供应链短板显得非常重要。一是加大国际物流投资，完善国际供应链海外投资并购的金融工具，探索国际物流与国内外产业联动发展的枢纽经济模式，推进境外物流网络和服务网络的投资布局。二是加大国际国内化工产品物流供应链布局，在短缺经济时代，化工产品是以客户自提、贸易商销售为主；进入过剩经济时代，化工产品除了产品本身的品质、价格外，其竞争力体现在企业的服务能力与及时送达能力。在国外要投资、参股自有罐区、码头建设、特殊化学品专用运输船建设；在国内要加大自有码头、罐区、自有特殊化学品专用运输船、自备车建设，加大与企业周边工业园区相关物料管道输送建设。

五是主动培养，建立企业供应链生态圈。一是要加快培养能为企业供应链上中下游提供全链条服务的管理团队和高水平人才队伍，石油石化行业经营规模大、产业链条长、业务范围宽、覆盖区域广，对供应链管理团队的管理能力和协调能力要求不断提高，因此要有能为上、中、下游提供全链条服务的更为全面的管理团队和高水平专业人才队伍。二是抓紧关键岗位人才引进工作，受宏观环境的影响，部分供应链企业数量在近年经历了断崖式下跌，应该抓住市场上释放出的大量优秀人才，靠多元化的人才培养方式和完善的学习制度，做好人才梯队建设、关键岗位人才培养。三是发展壮大供应链金融业务，创新服务模式，供应链金融业务是非常具有价值和发展潜力的业务，在产品严重过剩，竞争异常激烈的市场环境中，为资金需求端提供更丰富的金融产品、创新服务模式；为金融机构提供供应链资产穿透服务，获取更清晰的客户画像。四是骨干企业要推进供应链商业生态圈战略，供应链是个生态体系，要做到弱链要强、缺链要补、创新要实、供应要稳。推进供应链协同合作和创新转型，不仅有助于推动供应链上中下游企业实现协同效应，实现信息和需求的实时共享，还有助于推动相关中小企业的健康、可持续发展，改善中小企业融资难、生命力脆弱的问题。把握高质量发展的机遇期，推动校企合作、产教融合，实施绿色发展、智能制造升级，向价值链的更高端迈进，更多参与到全球供应链、价值链、创新链中去。

六要主动防范，将供应链风险管理融入工作流程。一是加大对美国各类制裁的研究，提出应对措施和解决办法，随着美国制裁的范围越来越大，既有初级制裁和次级制裁，还有美国经济制裁的“长臂管辖”原则，石油石化国际贸易及国际投资越来越多，如何识别美国制裁风险，成为企业必须关注的问题。二是对供应链相关方提出合规管理要求，企业需要保证自身及分包商、供应商等各关联方的管理层及雇员，知悉任何可能导致制裁或管制的执法或司法程序，规避制裁或管制措施。三是向供应链上下游转移责任和义务，为保证企业能够尽量规避制裁事件对自身履约能力的负面影响，建议考虑在合同文件中明确向分包商及供应商转移责任和义务。四是将供应链风险管理与合规要求融入企业管理与业务流程。五是发展数字化风险管理技术，借助数字科技，通过数据分析，将供应链的“不确定”变成“相对确定”。

供应链韧性和安全事关大国博弈和国家安全，事关石油石化行业高质量、可持续发展，是事关企业发展能否确保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可控和安全，在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中占据中高端。为保障国家能源资源安全、引领我国石油石化行业高质量发展、担当国家战略科技力量筑牢支撑，我们要化不利为有利，由被动应对变为主动作为，推动实现我国石油石化工业更好更快地升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