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翠英，普忠良

（1.中国社会科学院 图书馆，北京 100732；2.中国社会科学院 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北京 100081；3.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 民族学系，北京 102488）

一、thu33lu33的词义分析

纳苏彝语①纳苏彝语属彝语东部方言滇东北次方言禄武土语，操纳苏彝语禄武土语的彝族主要分布在今云南省昆明市禄劝县、昆明市西山区、官渡区、安宁市、嵩明县、寻甸县，云南省楚雄州武定县、元谋县、禄丰县，云南省曲靖市会泽县等地。本文所用的纳苏彝语词汇和句子皆以云南省禄劝县纳苏彝语语音为准。e21和mu33都有“天”的意思，即人头顶上这片星云密布的天空，但在传统的彝人认知观念中，t hu33lu33似乎所涵盖的范围跟天差不多大，因为纳苏彝语thu33lu33意为“宇宙、地球”。[1]150实情具体如何，我们通过语料进行分析。thu33纳苏彝语意为“厚、密”，pho2lthu33意为“布料厚”。[1]150ɣɔ55dɒ33thu33意为“菜种密了”。lu33有“物、城”之意[1]196，dzo33lu33意为“食物”[1]150，lu2ldɒ33意为“筑城”[1]107。按字面意思分析，thu33lu33有“丰厚的物品”或者“坚固的城池”之意。lu33、l u2l两者声调因有连读而产生变调，但彝文字实为一个。

据《彝汉词典》记载：“thu33lu33bə21（通龙山）在禄劝县马鹿塘乡境。”[1]150“通龙”为纳苏彝语thu33lu33的音译，bə21意为“山”。[1]34此山在禄劝县城东北边，离金沙江较近，无城池。thu33lu33bə21意为“物产丰富的山”。“thu33lu33da21lo21，吐噜搭罗，云南省的彝称。”[1]150“吐噜”为纳苏彝语thu33lu33的音译，da21意为“爬、攀、上”[1]205，lo21意为“石”，thu33lu33da21lo21意为“石头砌成的坚固的城池”。据彝文文献《彝族六祖分布地理概况》之《彝汉城名记》②《彝汉城名记》是1983年12月编印的彝文古籍《彝族六祖分布地理概况》中的1篇，由中央民族学院少数民族语言研究所彝族历史文献编译室编，由张兴翻译、朱琚元校注。《彝汉城名记》记载了西南滇东、黔西、川南彝区60多个彝语地名、20多个与彝语地名相对应的汉语地名以及该地区所居住的彝族家支名等，对西南彝区历史、地理、文化等方面的研究具有重要价值。记载：“thu33lu33da21ɬo21（吐鲁达罗），a21thi21ti55e33（是阿铁家所住），dɚ21bu33zo33ɬi33e33（是德布之子孙），ne55ba21mu33de33no33（彝族称谓之曰），thu33lu33da21ɬo21de55（吐鲁达罗也），ʂa21ba21mu33de33no33（汉族称谓之曰），ʑi21na21sə21de55（云南省也）。”[2]1-2

也就是说无论是thu33lu33da21lo21（吐噜搭罗）还是thu33lu33da21ɬo21（吐鲁达罗）只是方言发音有区域差异而已，其实指的都是ʑi21na21sə21（云南省）。这种说法可能有误，应该是城市名与省名相互混称所致，理由有三：

一是从纳苏彝语thu33lu33da21ɬo21词义看。thu33lu33纳苏彝语意为“城”，da21意为“爬、攀、上”，ɬo21意为“完 成、达 到”，da21ɬo21意 为“爬 通 头”。[1]205thu33lu33da21ɬo21意 为“爬 通 城 墙 或 者 爬 过 城 墙”，因 此thu33lu33da21ɬo21仅是一座城，而非指云南省。

二是从“彝汉城名记”词义看。“彝汉城名记”纳苏彝语为ne55ʂa21lu21mɚ33e33，ne55为“彝族”[1]173，ʂa21为“汉族”[1]275，lu21为“城”[1]197，mɚ33为“名”[1]55，e33意为“是”[1]333。ne55ʂa21lu21mɚ33e33意为是彝汉城名。从这里也进一步说明thu33lu33da21ɬo21（吐鲁达罗）只是一个城市名，而不是云南省的省名。这个城的城市名称极有可能就是今天的云南省省会昆明城。从昆明的悠久历史及古老的文明来看能让人们认为“吐鲁达罗”即为云南省的城市也只有昆明城。

三是从《彝汉城名记》所记录的地名分析。从《彝汉城名记》中记录的众多的城名来看，thu33lu33da21ɬo21（吐鲁达罗）是开篇的第一个地名，也是最西边的地名。[2]17由thu33lu33da21ɬo21（吐鲁达罗）往东有昭通府、镇雄州、安顺府、东川府、普安州、大定府等。这些地方在历史上是彝族六祖及其后世子孙放牧、种植以及生存繁衍的地方。据《彝汉城名记》记载：“汉昆明者，彝吐鲁达罗也。”[2]17

由此可知，thu33lu33即为“城市、城池”，thu33lu33da21ɬo21（吐鲁达罗）即为“昆明城”。虽然昆明城的纳苏彝语城名几经变化，现在的纳苏彝语城名为ki33ti33ku21，其意可能为“古滇国”。这两个名称所代表的地方性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可能不在同一原址上，但是其范围可能就在现在的昆明城附近。在纳苏彝区，“上昆明”纳苏彝语为ki33ti33ku21da21，da21其意为爬、攀、上，只有上山、爬坡、上树等曰da21，而昆明市的海拔比禄劝县城也只高一二百米，之所以曰da21除了在地理位置上相对较高外，可能与thu33lu33da21ɬo21（吐鲁达罗）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例如：

（1）thu33lu33ŋɡho21ma21bu21。据《彝汉词典》记载：thu33lu33ŋɡho21ma21bu21意为“宇宙门不开”[1]196。ŋɡho21意为“门”[1]392，ma21意为“无、没有、不”[1]42，bu21意为“明、亮、顺”[1]31。按字面意思来看，ŋɡho21ma21bu21意为“门不明朗、模糊”。

（2）thu33lu33ɬi33ʈhɔ55ndzhɯ33。据《彝汉词典》记载：thu33lu33ɬi33ʈhɔ55ndzhɯ33意为“管宇宙四方”[1]150。ɬi33意为“四”[1]150；ʈhɔ55作名词时意为“脸”，作动词时意为“看见或者（阳光）照”[1]214-215。ɬi33ʈhɔ55意为“看得见的四方或者四面”。ndzhɯ33意为“官、君”[1]104，ɬi33ʈhɔ55ndzhɯ33即“四面为官，管四方”。

从上面两个句子看，thu33lu33有“城”之意。门有“房门、城门、山门”等，房门可以有多个，但不可能朝四方开，山门可以有四个，也可能从四面开，但山门为bə21ŋɡho21，况且在山门四面为官好像也不太对，所以只有thu33lu33ŋɡho21为“城门”较为妥当，因此，thu33lu33意为“城”较妥。

（3）thu33lu33ʑa55。根据《彝汉词典》记载：thu33lu33ʑa55，意为“地球仪”[1]150。根据上述分析thu33lu33为“城”，ʑa55意为“比样”[1]353。“比样”意为“参照物或模型”，就是按所比之物的大小、样式等适当扩大或者缩小的模样。ʨhe55ne33ʑa55意为“鞋样或鞋模型”[1]353，鞋样即为“鞋的母样”，在制作的过程中，根据某人的脚的大小、胖瘦适当加宽加长。因此thu33lu33ʑa55就是把城市按比例缩小后的模型或者图样，图样的可能性更大，理由是轻便、易携带、好存放，所以thu33lu33ʑa55即为“城市地图或城市模型”，后由“城市地图或城市模型”引申为“地球仪”或“地球模型”。

综上所述，thu33lu33与神秘的外太空有一定意指关系，之所以把它译成“宇宙”大概是因它兼有“天下、世界、世间、地球”等含义，但thu33lu33并不涵盖整个“太空”。thu33lu33本义应指“城”，后引申为“宇宙、天下、世界、世间、地球”等多重含义。它包括或覆盖了地球上方的空间，但不包括整个宇宙。也就是说，纳苏彝语thu33lu33也具有广义和狭义之别，广义的thu33lu33有“天下、世界、世间、地球”等含义，狭义的thu33lu33仅指“城”。

例如：

天嫩尖 天南 天顶 天太阳

天宫 天 门 天 地 天太阳出

天顶盖 天三光 天太阳光晕

天 靠 地尾 天太阳云尾 天 礼 地得

2.作为民间宗教神灵之“天”

天狗 天祭司 天神 天女

天头白 天 腰 聚拢 天身体黑

天衣着华丽 天老 姑娘 双

3.作为民间祭祀的“天”

彝族先民认为既然天空中有主宰地球万物生长的神灵存在，而生活于地球上的人们如果想要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子孙繁荣昌盛，就必须祭天，于是便出现了祭祀天空、天神的名词。例如：

天生日做 天 做祭牲 天三粮食

天三水 天 风阻断 天解开砌

族谱叙述 祖灵迎接 祖先后代

祖先 源头 祖先好后代昌盛 谱系叙述后代分支

谱牒史编写 祖灵请出祖灵迎 祖灵请出

善做 善做 经书 善做 善层叠

善事情 善的就做 不 善 不做

是 是 是 不 是 是（肯定语气） 是（肯定语气）

ma21e21不是e21ʣɔ33应该是e21du55du21可能是

不 是 是（不确定语气） 是 好像（不确定语气）

下面我们进行举例说明。

（1）表疑问。例如：

vɔ33ʦhɔ33ɣɯ55lə21na21sɚ55lə33e21e21？ 那人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人 那个你认识个是不是

（2）表否定。例如：

ma21e21,vɔ33ʦhɔ33ɣɯ55lə21ŋo33ŋɔ21ma21ɳɔ33. 不是，那人我没见过。

不是，人 那个我见没过

（3）表肯定。例如：

是的，人 那个我认识个是

（4）表不确定（肯定意多）。例如：

是应该，站姿 看像呢

（5）表不确定（否定多）。例如：

是可能，地远看 不 清楚

三、mu33的词义分析

（一）与自然现象相关的认知

1.指天空中的方位

mu33作为“天”时，与纳苏彝语e21同义，但义域主要指天空中具体的方位。[1]50-51例如：

mu33kɔ33ɡu33天空 mu33ɣo55天南 mu33fi55天东 mu33ndzhe33天边

天 中间 天南面 天东面 天 边

mu33khɒ33天北 mu33ɬɒ33天西 mu33ʔa21phe33半空

天 北面 天西面 天 半空

2.指天空中呈现的自然现象

mu33作“天”时，还可以指天空中呈现的天气变化等自然现象。例如：

mu33ɦo33下雨 mu33ɳɯ21刮风 mu33kɯ21打雷 mu33ɳɯ33风

天下雨 天 刮风 天打雷 天 风

mu33ʦho33天晴 mu33ʥa21天阴 mu33ɖɚ55扯闪 mu33χɒ21干旱

天热 天 冷却 天扯闪 天 硬

mu33hʅ55雨水多 mu33zi21天色灰暗 mu33ndhɯ21晴转阴云 mu33the33天亮

天腐烂 天灰暗（多日） 天 变阴 天明亮

mu33vɚ33天黑 mu33to55火 mu33ɬe33火焰 mu33sa55ʑi21彩虹

天 徘徊 天 火 天 刀面 天 气水

mu33ɬə55日晒 mu33ʥhɔ21天冷

天晒 天冷

其中，mu33to55一词意为“火”，mu33意为“天”，to55作名词时意为“火”，作动词时意为“点火”，mu33to55本义为“天火”，说明远古的火源最初是由天空雷击等自然现象导致地上的植物燃烧而形成的。mu33ɬe33意为“火焰”。mu33为“天”，ɬe33意为“刀面”“脚掌”，mu33ɬe33指火燃烧形成的火焰像刀面或者人的脚掌。mu33sa55ʑi21意为“彩虹”，mu33意为“天，sa55意为“气”，ʑi21意为“水”，mu33sa55ʑi21指天空中有水气因光照后产生的“彩虹”。

3.表达彝族先民对天空及天地等自然现象的认知

例如：

mu33ɖo21lo21陨石 mu33ndhɚ21lo21燧石 mu33to21ɕe21擎天柱

天掉石 天打 石 天撑铁

mu33kə21ʨhɔ21天体结构 mu33mbo21mi33fe21天宽地阔 mu33ŋə55mi33ɳdʐha21观天察地

天 组成 天 块 地宽 天仰望地 察看

mu33tha21mbo21全部 mu33mi33kho55zɯ21天地周岁 mu33mi33le55ʈɚ21普天同庆

天 整片 天地 周岁 天地高兴填

（二）作为名词的认知

1.作时间名词

mu33作时间名词时有“天”“日子”等意。例如：

mu33ʨhi55晚上[1]298mu33ɕe33早晨[1]344mu33i21白天[1]326-327

天晚 天早 天日

2.指天君、统帅

mu33与ʣhɯ33搭配时，有“天君”“统帅”之意。[1]104-105例如：

mu33ʣhɯ33mi33fɔ33天君地臣 mu33ʣhɯ33ma55ʣhɯ33统帅将领

天君 地臣 天君 兵君

mu33意为天，ʣhɯ33指色彩艳丽。ʣhɯ33一指鲜花、布匹、绣品等色彩鲜艳明丽；二指禽鸟类动物的雄性，因其羽毛鲜艳明丽而得其名；三指人，指人衣着华丽。

ʣhɯ33de55，表面指人身上沾满了华丽色彩，深层的含义是指人有威荣，指人获得表彰、表扬，获得加冠晋禄的机会而产生的荣光。ʣhɯ33bɒ21一指掉色，二指人因为犯错、退休或者因家族没落等没有了威荣。[1]104-105ʣhɯ33指人时指人衣着华丽且有威荣。

天空中彩云好看为tɒ33vi21ʣhɯ33，指云朵像花一样好看。天空中既无鲜花，也无布匹、绣品，mu33ʣhɯ33只能是指人，站在天上俯瞰地上，一切了然于胸，且衣着华丽、有威荣的人只有君王，mu33ʣhɯ33即为天君。天为君，地为臣，mu33ʣhɯ33mi33fɔ33正好搭配。

mu33ʣhɯ33为君王，ma55ʣhɯ33为兵王。[1]44古时候君王也要亲自带兵打仗的，他是一个军队的最高指挥官，mu33ʣhɯ33（君王）亦有“统帅”之意。再者古时候能指挥打仗的应该就是部落酋长或者部落联盟的君长，因为打仗骁勇，指挥得法，屡次获胜而有可能被尊称为天君，所以mu33ʣhɯ33应为“统帅”，mu33ʣhɯ33ma55ʣhɯ33即为“统帅将领”。

1.本义为动词“是”

例如：

tʂhɔ33ɕi21no33no21na21e33. 这种是 黑 豆

这 种呢豆黑是

thi55e33no33li21，thi55ma21e33ma21li21. 是他家就去，不是他家就不去。

他家是 呢去，他家不 是 不去

2.引申义

例如：

（1）引申义为“是的、对的、好的人或事”。

是就拿，不是 不拿

（2）引申为“善”。

善的就做，不善不做

（3）引申为“谱牒、家谱、祖先”等。

族源好后裔 昌盛

（4）引申为“天”。

天生日做 天 神飨宴

彝族民间认为祖先去世后，其灵魂是要超度到高高的天上去的（mu33mo33tʂɒ55），因此e21又从“祖先、祖灵、家族”引申为“天、天上的人”。作为“天”时有e21o21“天际”，e21bu21“天顶”等义；作为“天上的人”时有e21pe33“天毕摩”、e21lɯ55“天女”等意。

据彝文古籍《红河彝族道德经》记载：“远古盘古分天地，鼠日定为天生日；牛日定为地生日，虎日定为人生日。”[3]49由此可见，天地和人一样是有生日的，“给天过生日”纳苏彝语称之为e21ʑo21mu21，祭祀天成为人们给“天”庆生的重要民间信仰礼仪。

从上述的引申义中可以看出彝族的善恶观、道德观，同时还可以看出彝族厚重的祖先崇拜现象以及对天空充满的幻想、敬畏和崇拜之情。

（二）mu33的词源分析

mu33“天上、天空”的本义为高，由mu21“高”引申为mu21de33即与地平面相比高出来的部分，即“高处、高的地方”。在人们看来，肉眼所能看见的最远最高的地方是天，即“天空”是人们看来最高的地方（双手难于触及），于是mu21自然由mu21de33“高处或高的地方”引申为比“高处”更高的mu33“天上、天空”。

mu21为形容词，本义为“高”。例如：

mbə21ɣɯ55mo33dʐɚ55mu21. 那座山很高

山 那座很 高

mu33的引申义有“高处”“天空”。例如：

（1）引申为“高处”。

mu21de33tha33da21. 别爬高处。

天地方别爬

na33mu21de33tha21da21. 你别爬高处。

你 高处 别爬

（2）引申为“天空”。

dʐɚ55mu21de33mu33kɔ33e33. 最高处是天空。

最 高地方天空 是

一 是 从 与sɿ21“神”的 组 合 来 看，纳 苏 彝 语sɿ21意 为“神”，e21the21和mu33mi33都 可 与sɿ21组 合，构 成e21sɿ21“天神”、the21sɿ21“地神”，mu33sɿ21“天神”、mi33sɿ21“地神”，都可以组成“天神”“地神”。[1]122从这里看不出e21the21、mu33mi33产生的先后顺序。

生活于地球上的人们每天接触最多的应该就是植物，看到生长最快的也是植物。他们认为天地也是像植物的嫩尖一样无限向外生长、向外延伸的，于是彝族先民根据自己的想象创造了e21o21“天际”、t he21o21“地上”这样的空间方位词汇。这种想象可能是人类认识天地之初就有了。因为，天空的高度、大地的宽度都不是靠人类的肉眼和脚步所能达到的，人们只能通过对天空、对大地的无限向往与想象来进行认知。

而纳苏彝语mu33、mi33二词[1]40-41则不能与o21组合，只能与用肉眼所能触及的ʣhe33“边”组合构成mu33ʣhe33“天边”、mi33ʣhe33“地边”这样的空间方位词。从中可以看出彝族先民对天地的认知向前迈进了一步，认为“天地”是有大小的、有边界的。它可以指整片天空的边界、整个大地的边界，但是更多的时候mu33ʣhe33“天边”应该只是视力所能看见的范围，而不是整个天空的边界，mi33ʣhe33“地边”也不是整块大地的边界，可能只是远近不同、大小不一的一块地的边界。

需要说明的是，不是说mu33ʣhe33、mi33ʣhe33不包括整个天空、整块大地的边界，而是指在人们的思维模式中mu33ʣhe33、mi33ʣhe33可以小到只是目之所触及的天空或远近、大小不同的一块地的边界。从中也说明mu33、mi33在彝族先民的认知中是有大小或远近等区域或范围的。

三 是 从 与ŋɡho21“门”的 组 合 来 看，纳 苏 彝 语ŋɡho21意 为“门”，e21、the21均 可 与ŋɡho21组 合 构 成e21ŋɡho21“天门”、the21ŋɡho21“地门”；而mu33、mi33却不能与ŋɡho21组合构成“天门”“地门”。由此可推断e21the21认知要早，mu33mi33认知要比e21the21产生的年代要晚。

四是从与bu21phə55“顶盖”、thɔ21ʂə21“底盖”的组合来看，纳苏彝语e21、the21可分别与bu21phə55“顶盖”、thɔ21ʂə21“底盖”组合构成e21bu21phə55“天顶盖”、the21t hɔ21ʂə21“地底盖”。从中可以看出远古的彝族先民认为天是有顶的，天顶是有盖的，同时认为地是有底的，地底也是有盖的，人们生活于有底有盖的天地之间是相对安全的。

而纳苏彝语mu33、mi33不能与bu21phə55“顶盖”、t hɔ21ʂə21“底盖”组合，mu33可以与kɔ33“中间或中心”[1]362组合构成mu33kɔ33为“天空的中心”，即为“天空”；mi33可与t hɔ21“底”[1]147、ko21“壳”[1]365-366、ʥhi33“皮”[1]319构成mi33thɔ21“地底”、mi33ko21“地壳”、mi33ʥhi33“地皮”。它们的组合更多显示的是农耕认知文化，比如纳苏彝语说的mi33t hɔ21na55意为“地底深”，说明土层深，表示土地肥沃；mi33ko21mbho33意为“地壳薄”，说明土层浅（薄），土壤之下有石头等，不利于种庄稼并获得农作物丰收等。

五是 从 彝族 先 民认 知 中固 有 的the21ɬi33ʣɔ21“地四柱”、mu33to21ɕe21“擎 天柱”来看，the21ɬi33ʣɔ21，纳苏 彝语the21意为“地”，ɬi33意为“四”[1]201，ʣɔ21作名词时意为“架，层或者台”[1]96，作动词时意为“整齐码放”，即the21ɬi33ʣɔ21意为“地四柱”。纳苏彝语mu33为“天”，to21为“支撑”[1]135，ɕe21为“铁”[1]344，即mu33to21ɕe21“擎天柱”由铁所浇铸而成之铁柱。而the21ɬi33ʣɔ21“地四柱”中的ʣɔ21意为“一层一层整齐码放”，未说有金属（铁器）原料加入其中，可能只是由地上坚硬的材料（如石头、石块或木柱等）层层码放。mu33to21ɕe21“擎天 柱”其 产 生 的 年 代 自 然 比the21ɬi33ʣɔ21“地 四 柱”要 晚 得 多。从the21ɬi33ʣɔ21“地 四 柱”、mu33to21ɕe21“擎 天柱”认知可看出，远古的彝族先民认为天地之间是有柱子支撑着的，天地是安稳的，天是不会塌下来的。我们从远古彝族先民朴素的天地认知理念中可看出e21the21“天地”一词产生于人类认识天地之初，其产生的年代是相当久远的，比mu33mi33之“天地”产生的时间要早。

六是从mu33ʈhu33pho55“天白为父”、mi33na21mo21“地黑为母”[1]50的认知观来看，纳苏彝语mu33意为“天”，ʈhu33意为“白”，pho55意为“父”，mu33ʈhu33pho55意为“天白为父”；mi33意为“地”，na21意为“黑”，mo21意为“母”，mi33na21mo21意为“地黑为母”。这是彝族先民天地认知中最早的阴阳观，而e21the21（天地）中无此种表达方式，mu33ʈhu33pho55“天白为父”、mi33na21mo21“地黑为母”这种表达方式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是人类认知世界的逐渐深入和提升，因此其产生的年代要晚于e21the21（天地）。

五、结 语

从上述分析可知，彝族先民对mu33mi33的认知似乎要比e21the21产生的年代要稍晚，但社会历史发展至今，现实中存在的问题是e21the21“天地”一词的使用功能或范围正逐渐被mu33mi33“天地”一词所替代，即作为“天”的e21，正逐渐被作为“天”的mu33所替代。究其原因，我们认为主要有以下3个方面的因素：

二是作为天的mu33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小到每日的天亮、天黑、天早、天晚，大到天空中的打雷、下雨以及每日的天气阴晴等都与mu33息息相关，甚至人的心情好坏、脸色的“阴晴”不定等都与mu33扯上了关系。因为用mu33的地方（场域）总体比e21多而广，所以mu33的功能逐渐被强化，以至于出现mu33tha21mbo21“一片天或普天之下”而让“天”有了全部、所有的含义，mu33mbo21mi33fe21“天地同宽”等词汇具有了“天宽地阔”之意，而天地也和人一样有了年岁之说，如纳苏彝语mu33mi33kho55zɯ21“天地周岁”等这样的词汇。

三是随着历史发展和社会进步，特别是从明朝中期至清初，朝廷对边远民族地区的改土归流进入了高潮，作为居于统治地位的“兹、莫、毕（即君、臣、师）”等级第三位的彝族祭司“毕（师，即毕摩）”的社会地位发生了变化，特别是明清以来，在西南地区推行“改土归流”措施，随着“兹、莫、毕”上层建筑的解体，绝大多数的毕摩从此失去了其所依附的权势，彝族祭司毕摩也随之从神坛逐渐走向了民间[5]61。由此，部分彝族毕摩在从事民间的宗教祭祀活动的同时，不得不兼从事农牧生产，而另一部分则走入民间，从事民族的科学文化工作，继承和发扬本民族的文化传统。因此彝族祭祀活动中专用指称“天地”的“e21the21”逐渐被彝族民间口语化的“天地”mu33mi33所替代，故如今很多彝族祭祀活动中用民间口语化的“mu33mi33”来指“天地”，而彝族祭司毕摩较早使用的指称“天地”的祭祀术语“e21the21”使用频率逐渐呈弱化趋势。

语言词义的强化或者弱化是语言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进程中语言的历时和共时演变发展的结果。只是时至今日，人们在普遍认识和使用mu33语域的同时，还需要了解e21的语义及其使用功能逐渐被mu33的使用场域弱化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