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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小说中的武功与侠情

2022-11-08汪文忠

少林与太极 2022年1期
关键词:侠士小龙女侠客

◎汪文忠

阅读金庸的小说,我们发现金庸笔下的武功不但是一种艺术,并且已经接近武学之道。这些武学之道多是围绕“侠”与“情”而生。在武侠小说中,武属于技艺层面,侠属于精神层面;武是手段,侠是目的。在新派武侠小说家的眼里,侠是武侠小说的核心筋脉,武是实现侠义目的的外壳,情是丰满侠义的血肉。金庸小说亦涉及武、侠、情,但金庸并没有像梁羽生一般仅将武功当作是实现侠的手段,金庸小说的武功、侠义与情相互交织,相得益彰。本文从以武行侠和亦武亦情两个方面切入,对金庸小说的武功与侠义、武功与情进行深度挖掘。

一、以武行侠

在金庸小说中,武功是侠客生存之基础。生存是人类的第一需求,学习武功首先是让自己不被对手消灭。金庸小说中的主人公大多是家庭毁灭、举目无亲的孤儿,他们学武或是为了报仇雪恨,或是在江湖中力求自保。《碧血剑》讲得便是明崇祯时期,大将军袁崇焕之子袁承志在其父含冤受死之后,在其父遗部的辅佐下,拜在华山掌门神剑仙猿穆人清门下学艺,又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得到金蛇郎君夏雪宜的传承,习得一身高深武功,下山来为父报仇的故事。单从这本书的基本框架来看,这是一部中规中矩的学艺、艺成下山、报仇的故事。其实,金庸小说大都涉及“报仇”这一主题,《射雕英雄传》中郭靖从小立志习得武功为父报仇,《天龙八部》中大英雄萧峰也因血海深仇难逃杀孽,《神雕侠侣》中杨过也不忘追查父亲之死还险些犯下错事。“报仇”是侠士们孜孜以求的目标,而实现报仇的手段必然是高超的武功。“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是人们对荆轲刺秦不成的喟叹。高超的武功能保障侠客达到生存的目的,也是侠客在江湖上立足的根基。人在江湖,虽身不由己,但高超的武功让侠客进可实现理想,退可保护自己。

武功不但是侠客们生存的基石,还是侠客们实现理想的途径。在武侠小说中,武功是侠客精神的外观,武功高低决定了侠客的风采气度。在金庸小说中,“降龙十八掌”不但造就了郭靖这样一等一的大英雄,也让人产生了“大丈夫当如是”的慨叹;就连萧峰也是凭此绝技达成了“南慕容、北乔峰”的江湖声望。金庸小说的武功具有两面性,既可以是侠士实现英雄成名的途径,是侠士个人魅力、精神面貌的体现,也可以是野心家实现个人私欲的踏板。《天龙八部》中姑苏慕容一家为实现复燕大计,处心积虑网罗天下武学;《笑傲江湖》中一部《辟邪剑谱》,掀起多少江湖波澜;《倚天屠龙记》中一句“屠龙宝刀,号令天下”,引得多少侠士命丧黄泉。金庸小说中的武功虽有两面性,但真正决定武功是正是邪的还是侠客,虽有野心家恃武满足个人欲望,也有侠客破除“武学障”达成自身逍遥。

在金庸小说中,武功是侠客行侠的首要保障。离开武功,行侠的目的只能停留在愿望的阶段;缺乏高深的武功来为行侠保驾护航,行侠也只是个口号。“以武行侠”一直是金庸小说的特点,侠客们修习高深的武功,不但为己,更是赴士之苦厄。胡一刀、胡斐父子,一生疾恶如仇,凭借胡家刀法行侠仗义,胡一刀对待坏人从来都是一刀毙命,胡斐路见不平,千里奔袭除暴安良;武当七侠自习武初始,便以锄强扶弱为己任。武功高强的侠客们不但能急人所急、惩恶扬善,而且以天下兴亡为己任。郭靖以天下兴亡、保护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战死襄阳;萧峰雁门关前,杀身成仁。侠客们小者以武行侠,大者为国为民。武功虽有杀戮不祥之兆,但在金庸小说中的侠士的身上也闪耀着正义的光彩。此外,学武的过程一直是金庸塑造侠客形象的重心,一本《射雕英雄传》也可以说是郭靖学习武功的成长史。在金庸小说中,武与侠缺一不可,武功不但构成了金庸小说精彩的情节,对展现侠客的品性和精神面貌也是至关重要的。

二、亦武亦情

武侠小说既可以是描写武功和侠客的小说,也可以是描写情的小说,武侠小说应该是武、侠、情各自摇曳生姿,甚至一般读者认为情要高于武和侠,没有情的武侠小说失之于人性。金庸先生也认为描写情爱与人性才是永恒的,在《笑傲江湖》后记中,他谈道:“我个人始终觉得,在小说中,人的性格和情感,比社会意义具有更大的重要性。”诚然如其所言,在金庸小说中,对情感和人性的细腻刻画引人深思。

金庸小说中的武功,看似是写武,有时亦是写情。《神雕侠侣》是金庸小说中涉及情爱最多最全的一部小说,在小说中不但有各类的爱情,也有各类绝世武功的出现,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当数杨过与小龙女刻骨铭心的爱情,恰好这二人所练的武功也用情颇深。杨过拜小龙女为师,二人共同研习《玉女心经》,却始终难以领略第七篇的要旨,直到为救郭芙与金轮国师生死缠斗时,小龙女与杨过不忍对方受伤,相互回护,这等“不顾自身安危,先救情侣,正合上了剑法主旨”。《玉女心经》原是古墓派祖师林朝英创制的克制全真教的剑法,但因为她始终难以忘情于王重阳,在心经第七篇暗含有情人并肩击敌之意。小龙女与杨过初练《玉女心经》时,相互情愫未生,无法体会祖师婆婆的深意,便无法参透第七篇的要义。待到离开古墓,二人因误会分离又重逢,面对前路,杨过与小龙女相互有意却未结丝萝,内心亦喜亦忧,正和林朝英创制剑法之意,便发挥出这“玉女剑法”之威力,逼得金轮法王难以抵御。金庸在这一章中,对武功描写的高明之处,在于看似写打斗,其实是在写龙、杨二人之情,且在杀伐声中蕴含着无限柔情蜜意。

写武亦写情,在金庸小说中不乏其例。《书剑恩仇录》中,百花错拳既是“似是而非,出其不意”的武功招式,亦是象征袁士霄与陈家洛师徒二人错综复杂的爱情。细看《神雕侠侣》“排难解纷”一章,杨过向老顽童推演自创的“黯然销魂掌”,让痴迷于武学的老顽童心醉不已,千方百计想学习此等新奇武功,奈何他天性逍遥自在,实在难解其中的相思离恨。其实,金庸为杨过专设这套“黯然销魂掌”,旨在借武功表现杨过对小龙女的相思之苦,武功因情而生,杨过对小龙女的满腔爱意全溶于这套武功,见她平安便从此不再“黯然销魂”,一想到要与她诀别,生死之间,“这黯然销魂掌的大威力又不知不觉地生了出来……”可以说,在金庸小说中,情是胜于武的,这种情超乎于技击、内力之外,只能称之为“人性的力量”了。

金庸小说以情写武,打破了武功争胜、侠本无情的传统。传统小说大都将女子塑造成引诱男性侠客堕落的绊脚石,通过表现男性侠客的不近女色、不恋私情,展现其施恩不图报的侠客精神,但也过犹不及,将侠客引向绝情禁欲的模式。近代以来的武侠小说虽然也有情的描写,但一般都将女性放于男性侠客的附庸下,极少展现女侠或女性的风采。而金庸小说则不然,金庸小说中的一些女性一直是书中的灵魂,金庸不但以情写武,还以情写侠,“金庸小说里的侠士,令人喜爱之处,不是他们禁欲,而是在他们用情的真挚痴狂”。郭靖、杨过、萧峰、令狐冲等,无一不是有情人,可以说是情让这些侠客离“真正的人”更近了一步。当然,金庸小说中所呈现的英雄柔情,除了爱情之外,亲情也十分令人动容。胡一刀和苗人凤二人形象中最为光彩的一面,不是其行侠仗义的品格,而是其在亲情面前表现的柔情。金庸小说中的情之深广、情之奇凄,都熔铸于小说中的武和侠。

“新派武侠小说中的武、侠、情、奇这四大要素,人们注意和偏爱的只不过是侠与情二者,而对武和奇却另眼相看”,以为其只能作为侠与情的陪衬。在金庸小说中,武功与侠、情齐头并进,武功既是侠客行侠的手段,也能表现侠客的情感态度,武功与侠、情三者相互促进,不可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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