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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边缘化”:论当代布依族妇女的技艺与生活

2022-11-06张姚

艺术科技 2022年20期
关键词:布依族女性技艺

摘要:布依族妇女在传统社会生活中长期处于“双重边缘”状态,这种边缘状态使布依族妇女由于传统强势话语常常被隔离于正式情境之外。随着社会发展与思想开化,布依族妇女的地位逐渐提高,特别是在当代“文化软实力”“非遗”“文化产业”等话语的影响下,布依族独特的服饰和制作工艺迎来了复兴,越来越多的妇女开始学习传统服饰制作技艺。基于此,文章研究当代布依族妇女的技艺与生活,她们通过学习和应用传统技艺,提高了经济收入,家庭与社会地位得到提升,获得了一定的话语权,正处于“去边缘化”的过程中。

关键词:去边缘化;布依族;妇女;女性;技艺

中图分类号:C913.6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2)20-00-03

边缘往往与核心相对。一直以来,布依族妇女都处于“双重边缘”状态。一方面,自古盘桓南北盘江、红水河流域的布依族处于华夏的边缘;另一方面,妇女在布依族人群内部又处于边缘地位。这种“边缘状态”表现在布依族妇女由于传统强势话语常常被隔离于正式情境之外。也就是说,在仪式或决策等正式、严肃的场合中,布依族妇女都无法直接参与进来。例如,镇宁扁担山罗村布依族的“送宁”仪式,“在仪式过程中,除了送、迎铜鼓人家的女性在旁帮忙招待外,仪式现场没有其他女性”[1]。再如六盘水发耳陆村布依族“三月三”山神祭仪,女性不仅不可以去祭山,甚至连神树和神石都不能靠近。在民族形象中,布依族妇女常常穿着民族服饰,男性则穿着汉族服饰,女性代表传统与落后,男性则代表现代与先进,可见女性被边缘化。总体来说,在布依族文化中,女性总是处于边缘地位。

随着社会发展与思想开化,当代布依族妇女的地位表现出了“去边缘化”的特点。第一,女性在家庭中的作用逐渐得到重视;第二,女性的经济收入来源增加;第三,时代的发展与社会文化的变迁使性别平等思想逐渐深入人心。上述三大原因使布依族女性地位提高,逐渐走向家庭、社会的核心,在一些关键事件上,逐渐能“说得上话”。尤其是从技艺与生活方面来看,当代布依族妇女的“去边缘化”特点非常突出。

1 传统布依族妇女的技艺与生活

在传统社会中,布依族属于男耕女织的农耕经济文化类型,妇女在农耕文化中由于体力方面的弱势,始终依附于男性和家庭,处于从属地位。在家庭方面,妇女负责的事务以家务或较轻松的田间事务为主,复杂多样的手工操作培养了她们灵巧的手和眼睛[2]。她们取材于大山和森林,大自然就是她们的材料库[3],依靠自然制作出具有民族特色的服装、装饰。经过长期的发展,织布、蜡染、刺绣等技能逐渐形成,并发展成一门技艺,是每一名传统布依族妇女生活的必备手艺。

使用这种技艺制作出的精美民族服饰,常常用來满足生活、婚嫁、特定文化及部分的经济需求,但最主要是为了制作在正式场合穿着的服饰。例如,布依族服饰在节日中就能得到充分的展现。节日即将到来,每家都制作新衣,到过节时就打扮一新,节日成为服饰的展览机会,服饰成为节日内容的组成部分,为节日增添光彩、渲染气氛[2]。在“玩山”“赶表”等传统文化活动中,布依族少女可以通过向心仪对象赠送自己制作的手帕来传达心意,蜡染、刺绣、纺织技巧越高,越能表现出她们的贤惠能干。不仅如此,在布依族地区,结婚是一生置办传统服装的主要机会,服饰在婚姻中是财力的象征,更代表男方对女方家庭及亲属的尊重,扁担山地区布依族女子结婚时以所穿裙子层数多少表示福气与财力大小,最多有9层,少则3~5层[4]。而且,服饰技艺越精美,婚嫁双方家庭越有面子。

在布依族传统社会文化背景下,织布、蜡染、刺绣技艺的高低对于妇女来说十分重要,有时甚至决定其婚嫁的对象与地位的高低。

2 当代布依族妇女的技艺与生活

当代布依族妇女的技艺与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多布依族少女不再从小学习织布、蜡染、刺绣等传统技艺,她们和其他孩子一样被送入九年一贯制学校上学,完成全民义务教育。然后读高中、大学,或去职校,或外出务工。相较在家务农织布,打工能够给家庭带来更多的收入,就算想将手工制品作为商品售卖,也因为价格高昂、需求少、销售渠道窄等原因放弃。只有部分布依族少女会因为要亲手制作婚嫁服饰学会了织布、蜡染、刺绣等手艺,而大部分都会选择购买或由老一辈代劳,或者直接举办现代式婚礼,女性们不再必须掌握传统技艺。当代经济生活已经成为布依族妇女的生活重心,传统技艺逐渐被她们遗忘、忽视。

如今国家开始注重对传统文化的传承与保护,在“文化软实力”“非遗”等话语的影响下,布依族独特的服饰和制作技艺迎来了复兴,得到了重视与保护。在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发展文化产业后,布依族的传统技艺可以转化为经济收入。布依族的织锦、蜡染、刺绣纷纷进入“非遗”行列,许多熟练掌握这些技艺的布依族妇女成了“非遗”传承人。她们不必外出务工,就能通过“非遗”技艺创造经济收入。一些村寨会依靠“非遗”来达到乡村振兴的目的,得到官方的资助和支持。

另外,可以通过建立小作坊来建设民族特色旅游景点的村寨,打造民族服饰生产链,把传统技艺转变为文化产业,将传统的蜡染等手工技艺产品变成面向世界的商品[5],推动当地发展,给当地妇女带来就业机会。如此一来,在家待业的妇女有了新的收入来源,越来越多的妇女重新开始学习传统服饰制作技艺。

笔者曾到贵州省镇宁扁担山开展调研,当地的布依族织锦、蜡染“非遗”传承人在政府的资助与支持下举办了大型织锦培训活动,仅附近村寨就有50余名布依族妇女报名参加了培训活动。活动采取集中培训的方式,以“能上岗就业”为培训的结果导向,保障培训的实用性和有效性,而且将这次培训作为岗前培训,完成培训学业后,择优选择具备上岗条件的25名人员,由传承人负责的蜡染厂与其建立合作伙伴关系,提供就业岗位或帮助其提高收入。

活动开设了“基础课程”“拓展课程”“实践课程”三类课程:基础课程包括非物质文化遗产相关法律法规、安顺布依族传统服饰文化传承与发展、安顺布依族传统织锦技艺文化传承与发展;拓展课程包括“非遗”传统工艺文化元素的现代产品设计、“非遗”手工传承与现代服装设计;实践课程包括布依族织锦实操、蜡染实操、刺绣实操。主要采用专家集中授课、现场观摩、现场演示、现场实操等方式开展教学。据了解,传承人邀请了高校的教师负责理论课集中培训,自己则负责实操部分,手把手教授学员织锦、蜡染、刺绣技艺。

培训首日举行开班仪式后,培训班负责人带领全体学员开展从采麻、收麻到纺麻的实践教学。第二天,贵州民族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潘老师为学员们讲解了布依族服饰的配色,向学员展示了扁担山地区布依族服饰的经典图案,使培训班学员对布依族服饰有了一定的了解。第三天,贵州民族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桑老师为学员们讲解了布依族服饰的裁剪,演示了裁剪技巧,并邀请学员作为模特展示裁剪效果。第四天,暨南大学文化遗产创意产业研究院特约研究员高老师带领学员们学习了布依族刺绣及文创产品相关知识,向学员展示了精美的刺绣作品,最后还向学员介绍了一些刺绣订单。培训第五天,告别理论学习,学员们跟随布依族蜡染、织锦“非遗”传承人伍老师进入实操课程阶段,在伍老师的带领下,学员们进入靛蓝草种植基地采摘靛蓝草叶作为染料原材料。第六天,在伍老师的带领下,学员们进行了刺绣实操。伍老师主要讲解了数纱绣的具体操作方法,然后安排学员进行实操练习,在练习的过程中培养学员熟练运用图案及合理搭配颜色的能力。第七天,伍老师指导学员们制作染料,学员们亲自体验了野梨的采摘、锤捣流程,现场制作了三桶染料。第八天,伍老师带领全体学员进行织锦实操,首先详细讲解织机的使用方法及技巧,然后进行操作演示,最后由学员亲自操作织机。在伍老师的逐一指导下,学员们逐渐掌握了织锦的基本操作及图案的纺织技巧。第九天,学员们跟随伍老师进行了织布实操。课上,伍老师向大家详细讲解了织布的流程及细节技巧,特别是如何织出丝线均匀的布依布。随后学员分工合作,共同完成了一块60米长的精美布依布。第十天上午,伍老师向学员们传授了靛蓝泥的制作方法,指导学员进行实操,在靛蓝泥完成之前还带领学员漂染丝巾,染出淡淡的青绿色;下午,培训班全体学员分别展示自己的培训成果,包括围巾、刺绣、蜡染、文創工艺品等。培训班完成结业典礼后,正式宣告本次培训活动结束。

这样的培训活动不止举办了一次两次,笔者到镇宁扁担山调研两次,两次都遇到了“非遗”技艺的培训活动。第一次去的时候是蜡染培训,当时还有不少社工参与了培训活动的辅助工作。笔者进入蜡染厂时,迎面看到数十个布依族妇女坐在塑料凳上专心致志地听传承人伍老师讲授蜡染技巧。因为都是布依族妇女,还有许多60岁以上的老人前来学习,不少上年纪的布依族妇女无法使用普通话进行正常交流,所以伍老师使用布依语讲述课程内容。笔者不会布依语,没有听懂培训内容,却感受到了当时欢快活跃的课堂氛围。讲解结束后,布依族妇女们在自己的工作台上进行蜡染实操,伍老师则游走四处,随时指导。第二天,笔者过去的时候遇到社工们准备举办评选活动,让学员们准备好自己的蜡染作品,次日评选出一、二、三等奖,虽然奖金只有两百元,但学员们热情高涨,都兴致盎然地制作蜡染作品。

笔者真切感受到了布依族妇女们学习传统技艺的热情。可见,当代布依族的传统技艺已然复兴,越来越多的待业妇女投身传统技艺的学习,并期望以此增加经济收入。笔者曾访谈过一名布依族妇女,她提道:“反正在家也只是带孩子和赡养老人,没有收入,来培训的话有一点补助,还可以自己制作一些成品来卖,补贴家用。”正如笔者所看到的那样,许多来培训的妇女还用背篼背着嗷嗷待哺的孩子,也有许多老人身边跟着孙子,小孩子不会胡乱干扰培训,而是凑在一块玩乐,或安静睡觉,或站在旁边观摩学习。

3 当代布依族妇女的“去边缘化”

从技艺与生活的角度来看,当代布依族妇女目前正处于“去边缘化”的过程中。具体表现为布依族传统服饰制作技艺复兴、布依族妇女的经济收入提高、地位提升并获得一定的话语权等。

从笔者调研的布依族蜡染、织锦“非遗”传承人的家庭结构来看,有“女主外男主内”的趋势。传承人的丈夫承担了更多的“非遗”活动培训幕后工作,许多书面文件、培训策划、安排都由其丈夫负责,该传承人则负责课程培训活动。该培训班的许多成员都通过培训、制作成品出售以及其他临时劳务,获得了不少收入,而且承担着家务、照顾老人小孩的重任,而男性如果只通过农作,每年收入还不如家里的兼职妇女。如果外出打工,常年不归家,家里大小事务也都由在家的妇女承担。布依族妇女在家庭中的地位显著上升,也有部分布依族青年夫妻一同外出务工,相对来说承担了同等的家庭经济压力。

如果是超过60岁的布依族夫妻,男性基本没有了收入来源,而妇女依然可以通过技艺获得一定收入。例如,据扁担山地区石寨的一名老人所述,他“在冬季每月的收入不足2000元,多数为老伴制作织锦出售而得”[6]。不仅是布依族,笔者曾到黔东南地区调研,一些侗族妇女在承担家务的同时,也制作刺绣作品出售。在盖宝,一个坐在门前刺绣的奶奶说:“平时闲下来我就做点东西卖,腰带、背篼等,专门来定制的都有,前后三个月,还是什么都不做,一有空就绣,一个背篼能卖一万多块钱呢,只是现在眼睛不好了,看不清。附近我知道的就有很多人专门做这个来卖。”可见,在当前“非遗”“民族文化”等话语下,妇女们的传统手艺已经转化为经济收入。不少妇女为此成为“非遗”传承人,有学者对她们做专访,进行口述研究,她们逐渐能够“发出声音”,不再于“双重边缘”沉默。

4 结语

研究布依族妇女的技艺与生活变迁可见,传统社会文化下布依族妇女必须掌握熟练的服饰制作技巧,蜡染、织布、刺绣等技能贯穿她们的人生。新中国成立后,经济快速发展,布依族传统服饰制作技艺逐渐式微,经济生活成了妇女们生活的重心。当代,在“非遗”“文化产业”等话语的影响下,布依族妇女通过学习与应用传统技艺,提高了经济收入、社会与家庭地位,逐步改变了她们在传统社会中的边缘地位,加快了“去边缘化”进程。

参考文献:

[1] 罗正副,王代莉.仪式展演与实践记忆:以一个布依族村寨的“送宁”仪式为例[J].广西民族研究,2008(3):40-45.

[2] 马启忠,王德龙.试论布依族服饰文化[J].贵州民族研究,1991(3):105-112.

[3] 盐野米松.留住手艺[M].英珂,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1.

[4] 胡文兰.布依族妇女传统蜡染服饰变迁的“真假”之喻[J].广西民族研究,2019(1):75-81.

[5] 吴承旺.布依族农耕文化的自然地理条件和生产方式的历史演变[J].贵州民族研究,1993(4):99-106.

[6] 胡文兰.西南民族地区农村人情异化的人类学考察:以贵州镇宁石寨为例[J].安顺学院学报,2018,20(5):89-93,135.

作者简介:张姚(1999—),女,贵州盘州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民族史、历史人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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