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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风降临等你停

2022-10-28松塔小满则满

南风 2022年10期
关键词:酒吧唱歌

图/松塔 文/小满则满

1

小区的叔叔阿姨和街对面酒吧老板吵起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后面的石凳上看《考研政治1000 题》。

当初人们想不通,老板怎么会在周围居民普遍偏中老年化的冬宁路上开酒吧。

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可他们明显低估了新时代网络的宣传力量,酒吧一经开业,日日生意火爆。

随之而来的便是接连不断的夜半笙歌。

酒吧的隔音效果很好,可止不住深夜买醉的酒鬼们在门口大喊大闹。附近居民不胜其烦,几次叫来派出所的警察,批评教育了几句,日子原封不动地过着。

韩子成出现的时候,酒吧门口的争吵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老板被大妈们吵得头痛欲裂,看到韩子成来索性撂了摊子就走,战斗力瞬间转移到韩子成身上。

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掩住额头,耳朵上还戴着耳机。

面对这位长相英俊的年轻小伙,大妈们一点怜惜之心也没有,不由分说就把他的耳机扯下来,紧接着是一顿痛骂。

男生睡眼惺忪地听着。

到点麻将开局,大妈大叔自动散去,韩子成没急着进酒吧,反倒走来我身旁坐下。

天方晴好,抬头能看见云卷云舒,他伸了个懒腰,语气揶揄,“你这视而不见的态度可不提倡啊。”他学着那群大妈一样对我控诉。

我不再装模作样地看书,吊着眼梢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我们认识吗?”

他噎了两秒。

不怪我态度冷淡,韩子成和我之间真的算不上熟稔。

酒吧开业那天,朋友非拉着我去凑热闹,我们坐在二楼的双人桌,点了服务生推荐的开业套餐,冰淇淋酸奶起泡酒和果盘端上来的时候,全场灯光突然降到最暗,然后我就看见韩子成走上舞台。

他抱着吉他唱情歌,声音和长相一点也不符合。

如果说韩子成外表是干净但有点吊儿郎当的英俊少年,那他的声音绝对是历经了沧桑的孤独大叔,沙哑且撕心裂肺。

我被这种反差感震住,朋友高深莫测地评价:“这绝对是个有故事的人。”

2

我对韩子成知之甚少,当然不会在他受到大妈群攻时做出“美救英雄”的傻瓜行为。

他今天是来酒吧录视频的。

酒吧单名一个“澜”字,运营了一个短视频账号,有关韩子成的视频总能获得断层点赞,很多女生慕名前来听他唱歌。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韩子成已经有女友了。

那晚我们去酒吧,朋友看韩子成的眼神都快滴出蜜来,她果断地在澜的点单app 上给他怒送了三个礼物花环。

韩子成唱完歌,在服务生的引导下来我们这桌敬酒,朋友喝得豪气干云,还不忘嬉笑着找他要联系方式。

灯光昏暗的空间里,气氛被烘托得暗潮汹涌,韩子成放下酒杯,好看的嘴唇染上一抹透明亮光,他了然地扯了一抹笑,然后掏出手机给朋友看他的屏幕——一位金发辣妹的背影。

原来是名草有主,朋友耸了耸肩表示遗憾。

那晚我们把没喝完的酒全都存了起来,朋友没要到韩子成的聊系方式,我笑她算盘落空,结果她竖起一根食指不屑地摇了摇。

“我只是单纯作为一名颜狗吃他的颜。”她为自己正名,“再说了,他们这种感情肯定长不了。”

3

我怀疑朋友的嘴巴开过光,因为在她说完那句话的第二周韩子成就跟女友分手了。

而我知道这事纯属意外。

澜的出现让附近衍生出很多凌晨都还在摆摊的小商贩,他们可能是这片区唯一不讨厌澜的存在了,我以前吃宵夜都是点外卖,现在没事就往楼下跑。

各种饭食香气混杂在凌晨的街道上绊得我走不动路,很多老板都认识我,路过时热情地喊我“小白”。

我点了碗炒河粉,刚在小木桌前坐下,余光便扫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酒吧往外走。

韩子成绝对是喝酒了,隔得老远我都能看见他的蛇形走位。

他背了把吉他,穿着黑色卫衣,整个人仿佛要融进夜色里。

今晚天上难得挂了几颗星星,星子闪亮,但韩子成的眼睛更亮,后来他走近了,我才发现那是将坠未坠的泪珠。

微风拂过,刚出炉的食物飘香一股脑往我鼻腔里钻,老板吆喝我去端粉,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路过韩子成的时候他冷不丁向我倒来。

行动快过思维,我赶紧伸手去扶。下场就是我整个人被撞了个趔趄,差点和他一起摔到地上。

韩子成比我高了一个头,此时像被人抽掉骨头般瘫倒在我怀里。他像是刚从酒缸里捞出来似的,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后来发现他居然晕倒了。

周围涌过来好多看热闹的人,救护车来的时候,医务人员把他们遣散开,让我跟车一起走。

密闭的车厢环境让人透不过气来,我低头看了眼韩子成,他脸色白得吓人,根本不像普通的醉酒。

到了医院,我忙进忙出办手续,检测结果出来,医生说韩子成因为饮酒加上长期熬夜导致胃出血。我坐在问诊室里,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医生对着我叹气,“他生活作息这么糟糕,你都不知道管管。”

……怎么管?

不瞒您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的猫头鹰作息。

见我不说话,医生开始在电脑上敲药方,“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别让年轻时候挣来的钱变成老了之后的医药费。”

我陪韩子成在医院熬了一夜,早上被老妈的电话吵醒,我才想起昨晚忙昏了头,又累又困居然忘了给他们发个信息。

清晨的日光无数次照进病房之后,韩子成终于醒了。

他睡眼朦胧,对着我喊了声:“猪猪?”

我原本正担忧他的身体状况,听到这句称呼脸瞬间垮了下来,“你还鸭鸭呢!”

韩子成的身体没什么大碍,拿完药从医院出来,我们随便进了家早餐店,他点了一桌子的美食,美其名曰对我报恩。

累了一晚上,食物上桌之后我开始狼吞虎咽,韩子成突然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吃着烧麦,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干嘛?”

昨晚救护车来之前,从周围的窃窃私语里我得知他跟女友分手,伤心之下喝了好多酒。眼下跟他单独待在一起,我有点尴尬。

估计是我防备的神情过于明显,他竟然对着我笑了一下。

那笑容实在是养眼。

其实从那晚去酒吧之后,韩子成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最见不得他笑,那种带了痞气的少年感挠得人心痒痒的。我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赶忙叉了个小笼包塞进嘴里。

韩子成把我送回了小区,酒吧在冬宁路附近给他租了房子,我们在路口分别。

阳光穿过他高挺的鼻梁落在身旁的石板路上,我们的影子渐行渐远。走了几步,我突然叫住他。

透过微凉的晨风,我告诉他我的名字:“我叫白晚。”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韩子成懒洋洋地点头,表示他记住了。

二月,小草刚刚发芽。

4

那晚之后,韩子成不知道从哪加上我的微信,时不时就让我去澜里面听他唱歌。

酒吧一层角落有个专供驻唱歌手休息的卡座,轮到韩子成上台的时候,我就独自坐在黑暗里聆听。

韩子成问我:“你喜欢什么歌?”

我想起第一次来酒吧,他站在舞台上,勾着嘴角听台下观众和自己互动,那时候他在唱“有没有,有没有,也会有一点心动的时候。”

那个时候朋友回答的那声“有”几乎冲破云霄,韩子成成功被逗笑,将头偏向一旁掩饰嘴边那抹弧度。

我于是回答他:“韦礼安的《有没有》。”

澜的灯光效果做得一流,蓝色的4D 背景配上几束微弱的白色顶光,他明明站在舞台上,又像是站在深海里,低哑的嗓音带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颗属于我的种子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

驻唱歌手的工作也有轮班制,有些时候韩子成下班早,他会请我去门口的路边摊吃夜宵。

我们俩的口味极其不合,我是无辣不欢的蜀地人,可韩子成因为要保护嗓子,很早以前就滴辣不沾,现在一吃辣椒就满头冒汗。

我笑他:“连辣都吃不了,韩子成你除了唱歌还会干嘛?”

面对我的玩笑,他总是飘来一道轻飘飘的目光。

韩子成是福建人,高中毕业以后来蜀地上了个野鸡大学,中途休学跟老外师父学音乐,但他英语奇差无比,沟通全靠翻译软件,几年下来会的还是那几句小学英语日常问候,而他来澜驻唱也是因为老板和他师父是朋友,他做了个顺水人情。

韩子成这人吧,对所有事都有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偏偏对我的话斤斤计较。

“小白,你有点膨胀啊。”

我们坐在小巷深处的夜宵摊上,铁板油烟滋滋作响,老板端上来一盘烧烤,我赶忙往上面洒辣椒粉,好让自己能多吃几串。

“我说错了吗?”

我嘚瑟地冲他眨了眨眼,韩子成冷笑着看我,“行,明天下午来酒吧看我录歌,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天才。”

“啧啧啧。”我不停咂嘴,“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敢说自己是天才。”

话音刚落,我的漂亮脑门就被人拍了一掌。

5

韩子成的确是天才。

对待音乐,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比谁都要认真。

我到了和他约定的时间来到酒吧,下午的温度逐渐攀升,而酒吧却沁凉得像是无人岛中的神秘洞穴。五颜六色的灯收了起来,一束白色追光安安静静地打在韩子成身上。

他仿若站在光里的神明。

这一场演出,我是唯一的听众,我仰头看着,灯光加持下的他好看得如梦似幻。

韩子成抱着他的那把深棕色吉他,手指轻轻拨动琴弦,独特低哑的嗓音响起,他开始为我一个人表演。

这场音乐盛会中,我是他的不二之臣,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我。

吃饭的时候,我问韩子成:“这歌叫什么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他看着我说:“就叫《没有名字》,我的原创作品。”

我有些崇拜地看着韩子成,他得意得像是等待主人夸奖的大狗狗。我配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真是个可造之材。”

天才韩子成不仅会唱歌,还能写出惊人之作。

后来我听了很多他写的歌,每一首都耐人寻味,可我一直忘不了那首《没有名字》。

歌词里唱——

“你走了很久,就为了靠近我。

你爱了很多人,最爱的还是我。”

骄傲的姿态,和歌名一点也不搭边。

我很疑惑,“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听到这个问题,韩子成的身形突然一顿,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当初我写好这首歌,有人闹着要给它取名,后来她走了。”

韩子成说得云淡风轻。

我去澜的次数越发频繁,连朋友都瞧出端倪,挤眉弄眼地问我:“小白,说,干什么打扮得像个仙女一样!”

被她热烈地八卦眼盯着,我欲盖弥彰地擦淡口红,让她好奇心别太重,“只是去见个朋友。”

蹩脚的理由,夜色浓浓,我的眼影闪得像是揉碎在湖心中央的月光。

6

大概真是人靠衣装,精心打扮之后的我不仅被朋友表扬,连去酒吧都有很多人打听我的联系方式。

我一一婉拒,除了眼下。

我独自坐在角落的小桌里听韩子成唱歌,有个看着和我年龄相仿的男生走到我身边,问我是不是南大的学生。他举止礼貌,我犹豫地点了点头。

他又问:“你是白晚学姐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不禁睁大眼睛,而他也一脸惊喜。

嘈杂的环境中,为了能顺利交谈,我们说话时难免微微向前俯身,连距离有些近了也没发觉,也就没能注意到从舞台上飘来的某道阴恻恻的视线。

男生名叫贺卓,是系里低我一届的学弟,我对他几乎没有印象,没料到他居然认识我。

“学姐你跟平时在学校里的样子好不一样,我差点没认出来。”贺卓递给我一瓶没开盖的草莓气泡酒,

我尴尬地笑了笑。

哪里是好不一样,分明就是判若两人。之前在学校里无期无盼,我一直是素颜出门,偶尔刚睡醒脸都还没消肿就跑去教室里上课,邋遢得一塌糊涂。

服务生帮我把草莓酒开盖倒进了杯子里,贺卓顺手帮我加了几颗冰块。

“可我觉得学姐还是平时更可爱一点。”

贺卓不停地找话题,像个小太阳似的,精力旺盛得很。而我竟难得听他说了很多,他告诉我系主任的心是歪着长的,对我们这届有多仁慈,对他们那届就有多严格。他还跟我探讨美食,说明明同样是曹氏一绝,但学校老门那家却比东门那家好吃十倍。

他说话很逗,无端给人好感,以至于后来他提出要跟我交换电话号码时,我也没拒绝。

可等我刚点亮屏幕,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轻而易举就将我的手机夺走。

韩子成不知何时来到我们这边,他装模作样地在我的手机上点了几下,屏幕锁没能解开,他便熄灭屏幕,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扣了下来。

昏暗的场景内,韩子成对着贺卓扬了扬下巴,问我:“你朋友?”

“我们系的学弟。”我向他介绍。

他点了点头,瞥见桌上的酒杯,刚唱完歌嗓子还有些干涩,他便十分自然地拿过我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

“这酒没什么度数,适合你。”韩子成喝完就把杯子占为己有,让服务生重新给我拿了个酒杯。

贺卓抢话道:“是啊学姐,女孩子要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怎么说得我像个酒鬼一样?

我来酒吧只不过想做个安静听歌的小粉丝。

离韩子成下一轮上台唱歌还有一段时间,他没回歌手休息区,在我旁边坐了下来,长长的一个人,窝在靠椅里低头摆弄手机。

贺卓本就是个话痨,自韩子成来了之后更是说个没完,许是被贺卓的聒噪吵得头疼,韩子成蹙着眉问他:“你来我们这桌这么久,你的朋友不会找你吗?”他的声音里有极其细微的不悦。

哪知贺卓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指向此时舞台上站着的另一个驻唱歌手回答:“我也是来听我朋友唱歌的,正好碰到学姐和她拼个桌。”

??我怎么不知道我答应跟他拼桌了。

我难得和他计较,随意瞥了眼舞台,刚才只顾着说话没注意,眼下看清那人的脸,我不禁撇了撇嘴。

舞台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那个人我认识,叫什么KG boy,酒吧里有好几个驻唱歌手,每个人都会配合酒吧运营来录制短视频发布到互联网上,只不过他们的视频数据全都和韩子成差着十万八千里。

其他人也没怎么在意,偏偏就这个KG boy 小肚鸡肠,眼红韩子成的人气,经常在他的视频评论区里发表一些不好的言论。

像什么“这嗓子一听就是十年烟龄,可别带坏小朋友”,又或者是“能不能别再给我推这人了,唱得也不过如此吧”。

有次我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在评论区里和他斗智斗勇。

“我拿我的发际线担保,韩子成从不抽烟,问就是天生烟嗓,别酸,酸就是他有你没有!”

这条评论被各路网友点赞到了热评第一,而我也暗暗在心里给这个KG boy 画了个红叉叉,没想到贺卓竟然跟他是朋友,我顿时就有些兴致缺缺。

与之相反的是,看我心情突然变差,韩子成倒很满意地揉了揉我的脑袋,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草莓果香,举手投足间有让人沉醉的魔力。

他似是看穿我在想什么,安慰我:“别跟他计较。”

他笑得温柔,在这光怪陆离的空间里,双眼闪着零零碎碎的光芒。

我情不自禁地表达粉丝立场:“韩子成,还是你唱得最好听。”

不知道为什么,我说完这句话以后,韩子成有些失神地看着我。无边暗色,我们明明坐得很近,可他却好像看得很远,我不明白他眼睛里的情绪,用手胡乱抹了把脸问他:“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韩子成像是被人突然从某个时空拽回来一样,回过神后,笑着回复我刚才的话。

“傻瓜。”

7

我跟韩子成之间的频繁往来,让周围的人默认了我们的恋爱事实。

连炒河粉摊的老板娘在我点餐的时候都要打趣一句:“要不要给你家小韩也带一份啊?”

烈火烹油,只有我知道这段关系到现在还是未知数。

五月初,澜举办主题活动,贺卓发消息问我要不要一块去,看着聊天页面,我有些自私地想,如果韩子成看着我和别人并肩出现,他会不会像我希望的那样不开心,我们的关系又会不会更进一步?

我答应了贺卓的邀约,换上新买的黑色连衣裙,绚烂的灯光之下,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很多,可我只想要那唯一一道。

因为假期的原因,店里顾客成倍剧增,驻唱歌手比平日提早了一个小时登台,韩子成唱完歌从台上下来后,主持人正式开始推进流程:“以前总有顾客问老板能不能上台唱歌,今天我就向老板给大家求来这个机会,只限一个名额,赢得比赛的顾客可以亲自上台演唱自己喜欢的歌曲。”

主持人的话刚一说完,四周便响起掌声和尖叫。

游戏的规则很简单,参与者只需购买一瓶店里低酒精的柠檬气泡酒,在裁判的计时下,谁最先喝完谁就获胜。

很多人刚喝一口就被柠檬的酸味劝退,而坚持到最后的贺卓俨然成为获胜者。

我这才注意到他这晚似乎精心打扮过一番,站上舞台,在乐队的伴奏下开始演唱那首熟悉的《有没有》。

一曲结束,贺卓没急着下台,反而自己移动到追光的中心位置站定,用话筒大声地喊道:“白晚学姐,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

刹那间,人群的欢呼似要冲破云霄。

果然,酒酣耳热的酒吧是炒热气氛的最佳场所。

我几乎是被众人的目光推拥着上了舞台,我选择保全贺卓的自尊心,也是为了给自己利用他的那点心思赎罪,但是任凭他如何问我,我都开不了口。

韩子成低头坐在休息区里,他没看舞台这边,也不知道他是否在乎我的想法。

如果我同意,他会不会为此感到难过?

主持人到底是见过各种突发场面的老手,适时地出来打圆场,今天澜里还有另一场比赛,也是为了推销酒吧新研发的菜品“爆辣海鲜盘”,最能吃辣的那位顾客可以获得价值四位数的新品套餐。

主持人怂恿着贺卓继续参加,尽管贺卓心情已经有些低落,但到底还是同意了。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韩子成会主动报名。

人人都知道,这人几乎是对辣椒过敏的程度。

两两对决,我想上前阻止韩子成,可他却勾起一抹笑,“小白,你不为我加油吗?”

我有些急了,“加什么油,韩子成你疯了吗!”

可他却不以为意,仿佛忘了上次吃了半根青椒就喝完三瓶矿泉水的人是谁。

这场幼稚的比赛,韩子成终归还是败北。在贺卓已将面前的餐盘吃得一干二净的时候,他的那盘菜几乎还没动筷。

他仍不服输地夹起一只裹满辣椒的墨鱼仔,我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夺过他手里的筷子,愤怒地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韩子成像是看不见我的怒火,都这时候了还冲我笑了笑,我怀疑这人脑袋被辣椒熏懵了,一气之下不想管他转身就走,可刚走没几步,我却突然意识到什么,脑中警铃大作,回头便看见他仍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我推开面前的围观人群,蹲在韩子成面前。

果然,他一看见我上半身就倒了过来,我用整个人的重量接住他,他的脑袋放在我的肩膀上,还不忘在我耳边认输,“小白,我好像真的吃不了辣。”

霓虹续昼,同样的夜晚,同一个医院,同一个医生,只是这次韩子成没晕倒,人还是清醒的。

老大夫一看见我们就气得吹胡子瞪眼,严厉地教训韩子成:“下次你再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就别挂我的号,我可不救自己找死的病人!”

老大夫是刀子嘴豆腐心,最后还是给韩子成挂了水,让他在医院观察一晚再走。而我自从上次为了照顾他彻夜不归后,再不敢惹怒老妈,跟韩子成约定好隔天一大早来接他。

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易如珠。

8

我第一次知道易如珠,是因为朋友给我看她的视频。

这位在上周仅凭出道曲就一炮而红的原创女歌手,瞬间霸占了各大app 的热搜榜单。

颓废气息十足的女生一头金色长发及腰,抱着把吉他,空灵的声音在唱:“我走了很久,就为了靠近你;我爱了很多人,最爱的还是你。”

一模一样的旋律,歌词仅仅调换了人称位置。这首名叫《只看着你》的爆曲,开头的词曲家介绍赫然写着“易如珠”三个字。

韩子成说过,当初他写好这首歌,有人闹着要给它取名,后来她走了。

现在那个人回来了,以不容忽视的姿态,给全世界的人述说他们的故事。

视频里,当镜头拉近,能清晰辨识出女歌手那张妆容精致的脸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朋友指着易如珠激动道:“是吧是吧?我就说你跟她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我曾经看过一篇文章,写的是大部分人其实都很排斥别人说自己长得像某某某,可看着易如珠那张脸,连我都无法否认自己跟她的相似。

原来最初在医院,韩子成喊的其实是“珠珠”,原来他每个看着我失神的瞬间,都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得知这个真相,我没有大哭大闹,反倒冷静地说服自己,尽管我和韩子成认识的时间不长,但那些和他待在一起的每一个快乐、悲伤以及愤怒的瞬间都是鲜活的,这种感受太真实,绝不是靠假象来编织。

或许在他眼里,我就是我,我不是谁的替代品。

所以我隐瞒我知晓易如珠存在的事实,学着他从未在我面前提过她的模样,和他在黄昏相间深夜别离。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那些自以为是的自欺欺人,全都因为易如珠轻描淡写地出现而分崩离析。

天上下起了很大的雨,我没带伞,淋着雨往家走,走着走着却到了澜的门口,这座只在夜里出没的兽在南城乌云密布的天空下看上去竟莫名惨淡。

那天以后,韩子成从酒吧辞职,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我措手不及,我手忙脚乱跑去酒吧,问老板他去了哪里,对方斜着眼告诉我韩子成回到老外身边当起了易如珠的专属作曲家。

“当年韩子成跟汉克学音乐,汉克没收他一分钱还在他的生活上给了诸多帮助,韩子成感激汉克,所以在汉克拿出合同给他签的时候韩子成毫不犹豫地就落了笔。”

韩子成不知道的是,那份合同长达十年之久,这单薄的白纸黑字,轻易就改变了他命运的轨迹。他是风中的一粒微尘,漂泊许久终于找到安心的避风港,可飓风冰冷无情,他的血里带风,天生注定是要漂泊的。

一个月后,易如珠的生日当天,推出她的第二首原创歌曲《没有人像你》。

彼时,我已经报了一个邻市的考研班,打包行李去了一座没有韩子成的城市。

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我住在冷冰冰的宿舍里,无数个夜晚,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耳边似乎有人在唱情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醒来后泪水落了满脸,那些深情的一字一句,全都不是为我而吟。

后来,易如珠越来越红,我花光所有的勇气点开那首高居排行榜第一的新曲,易如珠空灵的声音传出,她的唱功又进步了。

蜜糖般的女声唱道:“我爱过的每一个男孩都像你,可他们全都不是你。”

词曲家的位置依然写着易如珠的名字,可我知道,这首歌是韩子成写的,他的每一首歌都是为她而写。他写歌的时候一定在不停地想易如珠,他所有深情的归属全都是她,而我只是她的影子,

我很像她,但我不是她。

9

录音室的大门紧闭,韩子成的面前摆满了杂乱的曲谱。

头顶灯光昏暗,驱散不了阴霾,只会让他的世界更加阴郁。

易如珠不停地在外面敲门,可他却对这位炙手可热的女歌手置若罔闻。当初他跟她分手,就是发现同为汉克学生的易如珠,不过是为了他的音乐才华才接近他。

那些高调又无法无天的追求、炙热的告白,全都是她的谎言。

她只是为了站在更高更闪亮的顶端,哪怕那个位置的旁边没有他。

可她到头来还是受汉克的指示来找到他,他想拒绝,他已经拒绝,可合同重重地摔在他面前那一刻,他无力到像是全世界都把他抛弃。

可韩子成知道,一定会有个人在等他。

她会在很多个载浮载沉的夜晚,坐在光照不亮的角落里安静地做一个最佳听众。她会在吃饭的时候,故意在那些为了迎合她的口味但他却不爱吃的食物上洒很多辣椒粉,然后让老板重做几份他爱吃的菜。她还会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他是全宇宙唱歌最好听的人。

“这个世界很大,可以装下很多人。但我的眼睛很小,只能装下你一个人。”

“没有人像你。”

音响里播放着韩子成被人擅自改掉歌词的新曲。

是啊,没有人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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