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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物纪事

2022-10-13许成国

文学港 2022年11期
关键词:番薯稻草南瓜

□许成国

杂 粮

前刺笆弄的作物,我以前提得最多的是水稻、番薯,其实还有不少,譬如大麦、小麦,玉米、高粱,黄豆、油菜花,还有南瓜、向日葵等。

还是先说说玉米和高粱吧。记忆里,我的前刺笆弄是不种玉米和高粱的,或极少种,尤其是高粱,大多种在农家的自留地里,说不上亩产,只作为辅助的谷物。相较而言,玉米又多于高粱。玉米收获时节,正值夏日,骄阳似火,玉米直立地上,青中带黄;若遇干旱,更是一身枯黄,整个憔悴样。而我家自留地上的玉米,却似乎是另一番景象,青的青,黄的黄,玉米棒子裹得严实,穗须赭红,颗粒汁满,尤其是“糯米饭六谷”,烤熟后果香飘飘,咬一口爽中带甜,嚼劲十足。我料想这有着品种的原因,更是因为父亲的精心伺弄。

高粱我家很少种,其形象颀长,张着独脚,系着两三片裙叶,极像先生笔下那个“细脚伶仃的圆规”杨二嫂;结出的穗子则又大又粗,棕赤色,纺锤样的,颗粒又圆又实,颇引人喜欢。还有一种高粱,我叫不上名,其茎秆是甜的,像甘蔗一样可生吃。这种甜高粱极少有,我只在邦恩家看到,吃过,就在他家后门的自留地里,但也只有那么两三垄,也不知他家是从何方得到这稀有品种。我至今还弄不明白的是,高粱在大衢的方言中叫“露稷”,不知这叫法因何而来。“露稷”我最喜欢的吃法不是烧饭,而是做露稷年糕,细嫩柔软绵实,口感极好。最爱的是晒干后“爆米花”,又实、又香、又软,口感要比玉米“爆米花”、年糕“爆米胖”还要好,别有一番滋味。

黄豆、油菜花我们第五小队是种的,但种植的面积要比大麦还要少。我印象深的是油菜花,因为那花期,因为那花色,因为那金黄色的美丽与广阔。种植的地方有三大处,一处是在老屋对面的山地上,一处是在我们第五生产队晒场的东边,那里是第六生产队的土地,还有一处是在前刺笆弄与后刺笆弄的交界处,就是三弄窑洞小学的后面。

油菜花的美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美,那黄澄澄的色、铺展在视野中的烂漫、氤氲在花海中的蓬勃,实在是春天田野上最纯美、最心动的眼眸,是天上落到人间最迷人的诗意。那种景象在“以粮为纲”的年代里非常稀有,非常特别,是一种难得一见的迷人景致。它是榨油用的,非直接粮食。我曾突发奇想,生产队里为什么不多种一点油菜呢,花又好看,营养又多。

再来说说大麦、小麦。在前刺笆弄,大麦和小麦种植面积不多,小麦更少,主要原因是产量低,收成少,农民要吃不饱。大麦种在山坡岗地里,极少种在水田里;水田里种大麦,我记忆里只看到过一两年。也许是品性、种植以及收获季节的原因,大麦、小麦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青青的麦苗、尖尖的麦芒,是成长的葱郁、成熟的金黄,还有炎日气浪滚滚的背景。

那年春后,大麦正是芽萌叶青的时候,母亲站在屋前路边,与乡邻聊话,说是报纸上登着,有人竟不认得大麦,把大麦当作韭菜,这种人啊忘了本,是寄生虫,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大婶说,有个孩子读了大学,竟然不认娘了。他娘去看他,那孩子竟然说他娘是邻居阿姨,因为他娘衣着破旧,人老脸瘦,太穷了。他娘去的时候还带着一双鞋子,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纳出来的。大婶还感叹说,这样的孩子生带出,有啥用啊。母亲说,书读出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回家劳动。

那一刻,老屋前面的山坡地里,时间正是大早,阳光开始朗照,而麦苗上还沾着露霜。我听了母亲和大婶的话,想起电影 《决裂》来,电影里有个情节,一位大学教授给他的学生讲“马尾巴的功能”,而那个地方没有马,只有牛。影片批判这些知识分子“臭老九”脱离生产劳动实际,走资产阶级教育路线;他应该讲牛尾巴的功能,与当地的生产劳动相结合。影片中还有一个镜头也让我印象深刻:一个贫下中农举起一个铁匠的手,大声喊道:“这,就是(上大学)资格!”那个铁匠,手上长满了老茧子,只上过一年小学。

当时我已听说过“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词儿,知道那是一个贬义词,是批判孔老二的,说当今社会正在产生新生的资产阶级,而无产阶级要培养的不是这样的接班人。只是我一直没搞清楚“五谷”具体是指哪“五谷”,直到读大学后才知道“五谷”指的是稻、黍、稷、麦、菽,但 至 今 也 没 亲 眼 见 到 “稷”“菽”的样子,心中不无汗颜的感觉。

麦收以后,拾麦穗是必做的“功课”。常常是在放晚学后,夕阳在金黄中多了散淡,田地里早已不见麦子,裸着泥土本色的光。杂草散散落落的,在微风中摇着青青的梢头。麦秸堆在那里,三三两两的,小山包似起伏着。我们从地的这头走到那头,双眼逡巡着着,将掉落的麦穗捡拾起来,一穗是开心,两穗更是喜悦。那时候讲“颗粒归仓”,拾麦穗也好,拾稻穗、 “擦番薯菽”也好,都是要珍惜粮食,不要浪费。

南瓜、向日葵则纯粹是自留地的作物了。南瓜似乎更野一些,山坡的角角落落,杂草路边,挖个坑,松块土,施上肥,南瓜似乎就会活,就能长,就会开花结果。大大小小,青青黄黄,圆嘟嘟的、长不溜秋的、挂蒲样的、磨盘样的,表皮或光滑或粗糙,全疙瘩在南瓜叶下,在草丛中间。南瓜最好吃的是磨盘样的那种,表皮金黄、粗糙,而且越粗糙越好吃。吃南瓜时,我总是去挑结蒂处的那块,香喷喷,嫩叽叽,实打实,味道最好;也自然会想起“红米饭、南瓜汤,餐餐吃得精打光”这句话来,那是课本中的一句话,说的是井冈山时期朱德总司令与红军战士同甘苦的故事。但我性子里是不喜欢吃南瓜的,口感淡,没嚼劲,尽管母亲有时做的也有花样,譬如南瓜米粥、红烧南瓜、咸菜炒南瓜。

向日葵则令人向往。它的形象令人深刻,高个,修长,挺拔;花盘方圆,金色,阳光。在我家自留地里,它的背景是竹棚架上的梅豆,是丛丛的玉米,是青郁的番薯藤,盛开在绿色、绿意中,绽放着笑靥。常常从地里看到向日葵,我都会回望一下,回想那圆圆的花盘和金灿灿的花,想起《闪闪的红星》来,想起电影中那个潘冬子的脸,想起书本上毛主席和孩子们在一起的图片,图片中的花边上缀着朵朵向日葵。老师说,向日葵之所以叫“向日葵”,是因为它有一个特性:每天向着太阳开放;我们要做毛主席的好孩子,心中热爱毛主席。

我家很少种向日葵,因为它本身产量低,又不能直接填饱肚子,只是象征性地种几棵,过年时炒一盆,闲手时用。秋收时,将向日葵花盘割下,先晒上时日,等干了些,再将籽一粒粒扒拉下来,再晒,即成“香瓜子”收藏起来,以待过年。在我,对香瓜子是少有感觉的,粒头小,吃起来费时、麻烦,主要的原因是少有闲暇,心静不下来,平日里也就不喜此物,尽管有人说了向日葵的种种功效,譬如能治疗抑郁症、神经衰弱、失眠症及各种心因性疾病,还能增强人的记忆力,等等。

番 薯

大地赐予前刺笆弄松软、肥沃的土地,冬长大麦、油菜,春播番薯、大豆、花生。除了水稻,番薯是前刺笆弄最重要的作物,是日常的主粮之一。自然,它连着村民的饥饱,也连着我的生长与身体。

种番薯的第一步是育苗。赖姓阿伯家前面有块地,不到一亩,就是我们第五小队番薯育苗的地方。年关过后,春寒还在,番薯育苗就开始准备。平出几垄地来,平整得如同婚床,将薯种一根根斜铺在土中,薯根在下,薯头朝上。每垄都用一层塑料薄膜覆盖,防冻。阳光暖热的时候,将薄膜掀开,让薯苗吸收光热。月余,即可剪苗下种。

番薯大多种在岗墩的坡地里,能下种的地几乎都种上了。植前须下一番整地起垄的工夫,地垄略高,土松泥厚,以利薯苗扎根生发。我亲眼看到母亲插下薯苗的情景,弯下腰去,将薯苗埋进土里,再浇上水。许是栽种有法,许是一种造化,几天过后,叶瓣舒卷,薯苗见青,在日照风和中,在朝露细雨中,枝藤开始蔓延,藤叶慢慢阔大。过些时日,乡亲们便耙地起藤,把番薯地的每个角落都打点一遍。那个时候已是初夏,暑热浸漫,山地日头烘烘。母亲和她的乡邻姐妹、嫂姑一样,头裹毛巾,手持锄头,一日到晚弓背在地上。李绅有诗说“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是的,就是这种情景。

霜降起后,霜气清早,风寒暮日,薯藤在地上日见枯瘦,薯叶在垄上渐现枯黄, “挖番薯”也就开始了。男人起锄,妇女理根,掰下番薯,装入箩筐,或挑或抬,运到小队晒场上。次日便开始“刨番干”,男人们将番薯倒到晒场边的那只石柜里冲洗一番,分到妇女们身边的竹筐里;妇女们坐在自带的竹椅上,将木刨抵在胸腹前,左手扶住番薯刨,右手攥住番薯使劲儿推,将番薯刨成丝。薯丝细白,晾晒到竹篱子上。若是天晴气燥,薯丝三两天后即干入仓;若是天气软,番干就会发霉发黑。

“刨番干”时常遇 “打曝”, “打曝”的好处是天寒气燥,西北风一峭,番干干得快,成品又干又白,卖相好,但寒冷彻骨,刨番薯时手易冻裂,整个冬日里,母亲的手像是番薯受了痧气一般,皲裂中泛出老茧,隐隐渗出血。若是冬天来得早,刨番干时河水都结冰了。

那当儿,我们的活儿是“擦番薯菽”。番薯是藤蔓植物,若是松土理蔓时没到位,藤蔓会旁逸斜出,在地垄之外深入土中生长。常常是在放晚学后,我们就会拿上钉耙或是锄头,到刚掏完番薯的地里,将地垄再过梳一遍,把遗漏的番薯捡拾起来。

正是深秋初冬时节,番薯地里泥土坚实,若在离地垄远些的地上见到一根旁逸的藤叶根须,循着挖下去,就可能会有番薯扑棱棱地冒出头来。将番薯起了身,哇,有斤把重,如同刚从子宫中出来的婴孩,红通通、红润润的,还沾着泥土,那一份惊喜劲儿立时溢满身心,连夕阳也笑弯了眉。那是一种巧遇,更多的是凭观察的眼光。

番薯可以生吃,将番薯洗一洗,咬上一口,那滋味啊又脆又甜!但于我来说,这样的情况少有,因为肚子的原因。医生说,不要生吃番薯,吃了要生蛔虫的。

番薯起收,田野一片空荡,大地一片苍老,枯草荒野在寒风中瑟缩,唯有横在地间的番薯藤黑布条似的,等待农夫的拾掇。它们晒干后将被村民们放到仓库里去,给队里的黄牛当饲料,以挨过春荒。那一刻,冬天已经来临,整个岛屿开始进入天寒地冻模式,等待冰霜,等待雪天。

番薯能进行多种加工。 “刨番干”是最常见的,将番薯洗净,刨丝,在竹筛子上晒干。有做 “番薯干”的,将番薯切块,蒸熟,晒干,现在都很少做了。今年回家,想不到母亲又做了番薯干,说是要带给早早吃。年纪大了,人都喜欢念记过去的老物件了。

再有就是“磨散粉”、做粉丝了。每到那时,父亲、母亲总是要忙碌一段时间的,尤其是“包产到户”后。这是一件精细活,须把番薯洗净,挑到队里,轧成薯泥。回到家,母亲在一水缸上放上一张竹篱子,竹篱子上覆了纱布,将薯泥倒在纱布上,舀水过滤,反反复复,筛出薯渣,沉淀成薯粉,晾干,贮在缸甏里。

“散粉”主要用来做粉丝。做粉丝时,母亲先在薯粉上加水搅拌,拌成薯浆,然后倒在一个多孔的漏斗里,薯浆绺成粉丝落在沸水锅里,煮透,捞起,在竹篱子上晾干,即可收起。也有几年,家里的粉丝不是绺成丝煮透的,而是先在锅上蒸成粉皮,再刨成丝的。这是父亲的做法。他将山粉搅拌成粉浆,摊在蒸笼里,约二三公分厚,蒸煮,煮透后自然风凉,再用刨片削成粉丝,晾干,即成。

经过加工,番薯已不是番薯,而成各种食品,连同形状,连同味道,都脱了胎换了骨,一如大米臼成了年糕,酿成了米酒,成为人们享受生活、保存日子的一种方式。

母亲也曾把自己做的粉丝拿到岛斗岙去卖,换回几角、几元,补贴家用。有一年,母亲说,家里的粉丝颜色太深,没有别人家的粉丝好看,价格低了。但在我心里,母亲做的粉丝非常好吃,粉嫩润滑爽口,因为那散粉比一般人家要白,要细腻。

水 稻

前刺笆弄种两季稻,早稻和晚稻。这是村里最主要的作物,于我,为最美的粮食,而与之相关的春播、 “双抢”和秋收,成为前刺笆弄最主要的农事,也是村子里最忙碌、最紧张、最闹猛的时节。

早稻的生长期要100天左右,惊蛰前后开始播种。先是育秧苗,苗地就在我们第五小队与第六小队田地的接壤处,面积半亩左右;苗田位置一直没动,就在那里,变化的只是面积的大小。春寒还浓的时候,父亲就赤着双脚,下到冰冷的田里,赶着牛耕,耙地,整田,施肥,将秧田平整得天方地圆,比当年给自己准备婚床还要细心。然后撒下谷种,盖上薄膜。三天五日,秧苗开始抽芽,芽如豆瓣,点如星火。遇上天暖开阳,掀开薄膜,苗芽迎风而长。月余之间,稻谷萌芽,发叶,抽青,渐长,至三四寸,则可拔秧插苗了。

那已是五月上旬了。前刺笆弄春风渺渺,春雨泱泱,田间地头春水漫漫,春色波荡,雀鸟莺歌,燕子曼妙;天空则碧蓝如玉,倒映在河面上,而观音山也以巍峨苍翠的姿态呈现在我视野的前方——大地给前刺笆弄铺展了一幅美丽的烟雨春耕图。乡亲们卷裤挽袖,弯腰间苗,弓背插秧,在田野上抒写了一卷关于季节、关于生活的绿色希望。那一刻,鹁鸪早起,奏响 “布谷,布谷”的清亮;春燕呢喃,黑白相间的身影在稻田上画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度;小麻雀也叽叽喳喳的,一阵子飞到无人的田地里,一阵子又栖息到电线杆上,聒噪着,赶集似的,让人不由想起“红杏枝头春意闹”的诗句来。

接下来的日子,稻禾分蘖,拔节,孕穗,抽穗,开花,灌浆,结果,一齐向上,呈现出植物最为美丽、动人的生长。那个时光,天空湛蓝,阳光朗照,稻根呼吸清水,禾叶向着天空;那个时光,乡亲们拔稗草,灭虫害,稻禾显得纯洁而结实;那一时光,禾苗静静,浅水清清,稻田里或有鲫鱼、泥鳅出没,田螺闲步,黄鳝曼妙,直到盛夏来临,稻穗金黄如珠,沉甸如玉。

时近八月,便是三伏,早稻开始收割,而晚稻须在立秋前插秧完成,一般是七天左右,叫做“双抢”。那个当口,也正是台风最常降临的时候。于是那几天里,村子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扑在田地里,星河未落起身早,薄暮笼烟归去迟,与日月抢时间,与天地抢收获,将早稻抢收上来,将晚稻抢种下去。于是,这短短的七天左右时间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 “双抢”,那情景一如渔民 “洋生汛”里抲“叫鱼” (岱衢洋大黄鱼的俗称)。

“双抢”过后,村子沉静下来,田地一片空旷,山野也寂寥起来,原本金黄的田野只留下点点青禾,日头仍炙烤着,将滚滚热浪泼洒下来,村民头戴一顶凉帽,顶着烈日,放水护田,撒肥除稗,小心伺弄晚稻的成长。就在这样的耕作和呵护中,前刺笆弄的田野从嫩绿到翠绿,到碧绿到黄绿,再到金黄,日子也渐渐抵达收获的时光,一年两熟,亩产丰收,足了口粮。这是自然之手、岁月节律对勤劳和汗水的至美馈赠。

晚稻收割后,稻草就晾晒在田里,成堆成垛地横陈着。麻雀从这堆稻草飞到那堆稻草,啄食散落的谷粒,因着寒冬的到来,它们准备着过冬的食粮。等稻草晒干,枯黄松软,稻草就被挑到仓库间后的空地里,叠放成垛,稻草头尖朝里,根头向外,中心略高,呈圆锥形,形如圆圆的谷仓,风打不散,雨打不进,保存一二年不会烂掉。也有就在田间将稻草烧掉的,稻灰当作耕地的肥料。

晚稻草的一大用途是给牛用,它是队里老牛过冬的棉被,也是过冬的粮食。老牛冬日里吃的,除了番薯藤,就是这稻草了。把稻草切成寸长,每天放一簸箕,就在牛棚的角落里。整一季冬日,牛就咀嚼这草料,度过一个个料峭的夜。

这稻草还能编东西。草绳是最常见的,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还有。常是从地头回来,父亲拿来一捆稻草,坐到凳子上,屁股压住一绺稻草,开始搓草绳,草绳一般大拇指粗细,用来扎篱笆、捆稻草柴禾薯藤,挺实用的。还有编草鞋。落日后,父亲拿出一只木筢,那木筢上嵌有五个耙齿,装在长凳一头。他先用木榔头把稻草敲扁捶软,再把草叶捋干净,系在木筢上。然后骑坐在长凳上,以麻绳为经,稻草为纬,先编鞋头,再编鞋身,接着编鞋跟,编着编着,一只形如脚板、色泽枯黄的草鞋就编好了,最后用麻绳串起鞋扣。记忆中,父亲不止一次编过草鞋,都是给自己穿的。草鞋适合暖和的日子穿,若是挑担负重,那草鞋不经磨。

那个时候,床铺多为木板,床垫多为旧棉被,或为旧棉絮,而这样能用上的没几家;传说中还有一种“弹簧床”,是用钢丝弹簧做的,那只是想象了。最多的床垫其实就是这稻草。挑几捆干燥的稻草,将稻草在墙上掸几下,捋去一些败叶,这稻草就成床垫了,上面再铺上“滑子” (方言,草席)或者棉被。那一刻,开心着,躺在上面,能听到稻草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眯上眼,能嗅到稻草特有的香气,那上面有阳光的味道,金色的;还有土地的气息,一股淡淡的草香。时间一长,母亲会将床垫稻草重新拿出来摊晒。阳光在天,温暖在地,一整天下来,这稻草也再次香喷喷,暖洋洋,那是前刺笆弄的味道,是故乡的味道,这味道熏染着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度过了整个的少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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