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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圆满的同学会

2022-07-08曹钢

上海故事 2022年5期
关键词:代驾阿拉老婆

曹钢

下午五点整,阿拉驾着大奔准时赶到了这家全国著名三甲医院的停车场。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然后故作深沉地说:“是沈明明沈师傅吧?我是病人家属,关于病人护理的一些具体事宜,希望能见面详谈一下。”

电话那边的沈明明正为交接班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在这家医院做病人护理快10年了,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有什么要求在电话里说一下就行。”

阿拉态度很强硬,坚决要求对方到楼下面谈,沈明明不想失去这单业务,只好答应5分钟后在停车场见面。

不一会儿,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人急匆匆地过来了,阿拉连忙冲他挥了挥手。

“你好!咱家病人是什么情况……”来人还没站稳,就急切地询问阿拉。突然,他看着阿拉愣住了:“哎呀,怎么是你小子!”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看到沈明明认出了自己,阿拉十分高兴,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不轻不重的一拳:“你怎么干起病人护理了?我记得过去你最不愿‘伺候’人了。”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沈明明叹了一口气。自从大专毕业后,他干过流水线,跑过销售,管过仓库,也在餐厅刷过盘子。走投无路之际,一位山东老乡介绍他到医院干护理。起初他非常不适应,为了生活只能是硬着头皮坚持。可是渐渐地生活磨平了他的棱角,他习惯了,接受了,不仅自己成了一名优秀的护工,而且手下管着20多个人。阿拉打电话的时候,沈明明正给大家安排晚上的护理工作呢。

“对了,你来找我干什么,不会只是为了炫富吧?”沈明明望着阿拉身边的大奔,故意打趣。

“干什么?一晃毕业十年啦,当然是找个地方一醉方休!”阿拉拍着沈明明的肩膀,连拉带拽让他上车。

“现在?”沈明明有点为难。他做梦也想不到阿拉今天会来找自己,心里自然是开心的。可这段时间他负责的病区里病人特别多,自己不仅要给工友们合理安排服务对象,还直接负责两个病人的护理,已经3个月没有休息过一天了。

“你这样搞突然袭击,真让我有点为难。要不,我们改天?我肯定提前安排好……”看到阿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沈明明硬着头皮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掏出手機:“李师傅,你回出租屋了吗?还没有?太好啦!我这边有点紧急情况,19和20床的病人你能替我值一宿吗?我知道你也很累。对,这个工回头我一定还你。太感谢啦!”

阿拉看着沈明明的样子,心底有些内疚:“没想到你工作这么忙。这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联系方式。”

沈明明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故作轻松地说:“我也该放松一下了。咱们去哪儿?”

“外滩!”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对彼此的心照不宣报以会心一笑。

大奔驶出了医院,立刻汇入了熙熙攘攘的车流中。窗外的景象熟悉而又陌生,虽然每天从医院到出租屋都会经过这些街道,可沈明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打量过自己所在的城市。

大奔伴着夜色来到了外滩,这里的变化程度更是超出了两人的想象。根据上学时的记忆,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条熟悉的街道,却没有找到那家过去常打牙祭的小店。

好在这家扬州炒饭在周围邻居中还是有些名气的,几经打听,阿拉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饭店还在,只是搬到了较为偏僻的街角。

终于找到了记忆中的“程氏扬州炒饭”,牌匾依然很旧,只是门店小了许多。

阿拉和沈明明找了一张小桌子坐下,他们来这里不仅要寻找熟悉的味道,更为了寻找当年的那份情谊。

手脚麻利的老板娘擦了擦桌子,殷勤地问他们点些什么。

阿拉上下打量着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老板娘,难掩心中的激动:“请问店里老板是程国永吗?麻烦他忙完后过来一下。”

老板娘狐疑地看着阿拉和沈明明,赶紧跑到后厨去了。

不大一会,一个戴着眼镜、满脸汗水的青年跑了出来,隔着桌子还有三四步,他便触电般地停住了,一个劲地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程国永!”阿拉和沈明明看到他又懵又傻的样子,刚要上前搭话,突然邻桌的一个客人不耐烦地喊道:“我们的炒饭好了没?还上不上啊!”

“马上就好!”程国永连忙向客人道歉,同时向阿拉二人拱手:“兄弟们等着我,我忙完就出来,我给你们炒饭!”说话间,人已经跑回了后厨。

阿拉和沈明明打量着这间小店,不禁陷入了沉思。

十几年前,阿拉、沈明明和程国永在上海的一家大专读书。程国永的父母虽然是江苏人,却靠着吃苦和打拼在外滩经营着一家扬州炒饭的小店。由于跟学校距离不算太远,每逢周末,他们都要到这里蹭吃蹭喝。程家父母地为人宽厚,对待阿拉和沈明明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他俩也力所能及的在店里帮着干点活。

正回忆间,程国永的老婆,也就是那位老板娘给阿拉和沈明明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炒饭。沈明明拿起勺子吃了一口,鼻头竟然有些发酸:这么多年过去了,程国永依然没忘二人各自喜欢的口味。

程国永终于忙完了,他对老婆说:“不干了不干了,今天早点打烊。”像一个孩子一样跑向自己的两位老同学。

三人终于在一家烧烤店坐了下来。阿拉不解地问:“那时候我俩都羡慕你有个开饭店的老爸老妈,可是你却说,打死也不会再干这炒饭的活儿……”

程国永明白阿拉的意思,自顾倒上一杯啤酒,敬两位感情最好的同学:“我们毕业了,老人也渐渐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可是他们偏偏舍不下这个小店。我能咋办?只好子承父业呗。”

程国永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说,前几年,他父母还和他一起帮衬着小店,可眼看着收入不足以支撑一大家人在上海的花销,便回江苏老家去了。随着房租越来越高,两年前他只能把店铺迁到了现在的位置,偏是偏了点,可是房租便宜些。说到这里他还调侃:“山东拉面哥可以坚持多少年不涨价,可是我撑不住啊,得先把房租挣出来。”

酒桌上的氛围非常热烈,阿拉他们一会儿回忆起上学时没敢追求的女同学,一会儿打听着老师同学的近况,一会儿各自“汇报”着现状。沈明明和程国永得知阿拉在浦东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大的玻璃器皿厂,而且老家的房子面临着拆迁,将会拿到一大笔补偿款,都对他羡慕不已。

三个人都有了很浓的酒意,十年前他们的最后一场酒也是在这样一家烧烤店。沈明明和程国永对视了一下,郑重地将酒杯倒满,非要敬阿拉一杯。

“那些事情谁也不要再提了!”阿拉人醉心不醉,知道他俩此刻想说什么,大手一挥压下两人的酒杯,主动去埋了单。饭后,他提议到大学的门口拍一张合影,集体怀旧。

程国永说,毕业都十年了,听说早就没有学生了,学校也合并到其他大学里了。阿拉则坚持认为,即便学生没有了,学校总该还在吧。

阿拉约了一位代驾,拉着三个人在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学校大门。

阿拉酒劲上来了,责怪代驾不熟悉道路。沈明明说:“师傅没走错,我们已经找到学校了,刚才路过的那个高档居民区就是。”

车里的人都沉默了。代驾师傅问他们下一站去哪里,阿拉提议去K歌,玩个通宵。

沈明明瞅了一眼手表,已经是下半夜了,便坚持要回去睡觉。程国永也说,早上四点多饭店还要备菜呢,老婆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同学们十年不见了,一起唱歌聊聊天怎么就不行了?”看到昔日的两个好哥们推三阻四,不肯尽兴,阿拉暴躁了:“难道说,十年的感情还不如你们一天的工作吗?”

由于三个人意见不一致,大奔只好在附近兜起了圈子,眼看着三个人就要吵起来,代驾师傅害怕出意外,连忙在路边停了车。

程国永一边向代驾道歉,一边对二人说:“下车看看吧。虽然学校已经不在了,但这里曾经记录过我们的青春。”

沈明明将阿拉扶了下来,发现停车的地方的确是当年学校那条街道。

那年大专毕业,阿拉他们跟所有的毕业生一样,面临着巨大的就业压力。意气风发的三个人决定自主创业,就在自己学校附近开了一家网吧。家庭条件优越的阿拉投了大头,沈明明和程国永也尽最大努力各自凑了几万块钱。可是,不懂经营又缺少社会历练的他们,没有意识到网吧这种行業其实已经在走下坡路,尤其是智能手机的出现,网吧很快经营不下去了。

记得那天三个人在烧烤店喝了许多酒,最后都哭了。阿拉无疑是三个人中损失最大的,沈明明和程国永看着餐桌上通过变卖旧电脑收回的一点点本钱,一致决定都给阿拉。

“一个人亏总比咱仨都亏强!”阿拉抹了一把眼泪,故作坚强说,“这点钱算得了什么?不混出个样子,兄弟再也不回来啦!”阿拉硬是把钱留给了沈明明和程国永,一个人回到了浦东。

旧地重游,三个人在路边的石凳上坐着,久久没有说话。虽然当年创业失败了,但这里是他们梦想开始的地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阿拉混得这么好,也算是实现了当年的诺言。”还是程国永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之所以一定要回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今年报名考研了。真的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

“考研?你都30多岁了,在上海开个小饭店,不是过得挺好吗,还折腾什么?”沈明明惊讶地看着程国永,十年不见,仿佛已经不认识他了。

“我想让孩子活得跟我们不一样!”程国永有两个孩子,要想在上海上学、参加高考,必须攒够120个积分。每交一年的社保能积3分,虽说他和老婆已经交了几年的社保,但是积分还远远不够。眼瞅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要想快速得到积分,只能是从学历下手,如果获得研究生学位,可以一次性得到100个积分呢。

“记得我们小时候电视上常说一句话,不要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我想让自己的孩子同别的孩子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末了,程国永说,“上学的时候,我们整天逃课、上网打游戏,就是不学习。现在好不容易工作了,却又要拾起书本,很可笑是吗?”

阿拉没有说话,沈明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从浦东专程开车过来组织这次聚会,我们都很感动,要是搁在以前陪你闹个通宵真不算什么。”与程国永不同,沈明明的两个孩子都在山东老家上学,为了能多挣一点钱,他老婆也来上海干护理了,虽然每天都是小心翼翼看人脸色,可家里孩子上学、老人生病的花销都要指望他们呢。前两天,沈明明手下的一个老乡被病人家属投诉了,好说歹说对方才答应今天坐下来谈谈,不回去不行啊!

听了程国永和沈明明的话,阿拉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揽住了两个兄弟的肩膀。这些年,依靠家中的积蓄,他看准市场,和哥哥做起了玻璃器皿的外贸加工,生意越来越好。可是,为了利益分成的事情,老婆与哥哥一家经常闹得不可开交。眼下,老房子的拆迁款八字还没一撇呢,老婆和大嫂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受国外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最近许多订单都取消了。不胜其烦的阿拉决定躲出来找老同学叙叙旧,放松一下。临走前,老婆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达不到自己预想的利益就坚决离婚。

“我知道你们都羡慕我,可是谁的肩膀上不是压着千斤担子,想放下来歇一歇?今天这些话,除了你们我还能够对谁说?”阿拉说完,用双手捂住了脸。沈明明和程国永紧紧地和他抱在了一起。

学校不在了,网吧也不在了,三个老同学在昏黄的街灯下拍了一张合影,重新回到了大奔里。

阿拉执意要把沈明明和程国永送回去:“我也想明白了。任何时候生活都要硬扛,我回去后会和哥哥、老婆好好谈的。咱们三个抽时间还得常聚!”

“对,还得常聚!”

不知是巧合还是代驾师傅情商高,车载音乐突然响起了高进和小沈阳的那首《我的好兄弟》:

“在你辉煌的时刻,让我为你唱首歌。我的好兄弟,心里有苦你对我说。前方大路一起走,哪怕是河也一起过,苦点累点又能算什么……朋友的情谊呀比天还高比地还辽阔,那些岁月我们一定会记得。朋友的情谊呀我们今生最大的难得,像一杯酒,像一首老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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