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睿智

我走出营房，穿戴整齐，却发现沛公早已在军门处了。他腰中配剑，望着冉冉升起的太阳，不知在思考什么。昨夜，多亏项伯前来送信；今天，要去鸿门向项羽谢罪，正是生死难料。

途中经过一片树林。此处已离鸿门不远，忽然感到大地微微颤抖。林中无走兽，空中无飞鸟。走出树林，已然看到项羽军营。一眼望不到头，像一条蛟龙缠绕在山上。军营中央，一面“项”字大旗高耸入云，想必那就是项羽中军大帐。眼前，士兵们在操练，蚂蚁一般，黑压压，密麻麻；盔甲刀剑撞击声不绝于耳……

来到中军帐，见到项羽。只见他目生双瞳，雄姿英发，威风凛凛。主公俯首弯腰，堆上笑脸，俯首称臣。项羽一听，笑逐颜开。沛公又说自己无称王之意，只是暂入咸阳帮助项羽维持治安，做好登记户籍等准备工作，恭候项王到来。此话一出，项羽开怀大笑：

“我就知道你无称王之意嘛！这都是你的左司马曹无伤告诉我的。”

“大王军务繁忙，我们这就告辞了。”沛公说。话音刚落，只听旁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沛公且慢。既然误会已经化解，不妨与项王畅饮几杯！”

我心里一紧，侧脸一看，原来是项羽的老谋士范增。

“亚父说得对，难得一见，喝一杯吧。”项羽说。

不得已，我们只好留下赴宴。项羽、沛公二人互相敬酒，气氛也逐渐缓和下来，唯独范增一语不发，还左顾右盼。突然，我发现范增对项羽使了个眼色，项羽并没有回应。范增又摘下腰间玉玦，高举过头。我心中又一紧：玦，决也！这老家伙一定有鬼。没有想到的是，范增举了三次，项羽硬是没有任何反应。我稍稍松了一口气，便想脱离之法，以防项羽变心。

一会儿，范增出去了，转眼间带着一个壮汉进来。我的心又紧张起来。

壮汉大声说道：“饮酒无以为乐，请让我舞剑助兴！”

“彩！”项羽说。

我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只见壮汉拔出宝剑，寒光闪闪，上下翻飞。他舞得虎虎生风，霍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他一招弓步平抹，直奔沛公脖颈而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项伯大喝一声，只听“咣”的一声，随即反手持剑，迎了上去，说：

“我助兴来也！”

说罢，两人刀光剑影，绞缠一起。我惊魂未定，汗都出来了，不禁想起昨夜沛公与项伯约为婚姻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今，项伯拼命保护沛公，真君子矣！一来二去，已过数十回合，项羽看得十分开心，根本没有叫停的意思。项伯虽武艺高强，但毕竟年事已高，逐渐体力不支，只得以身护住沛公，境况万分危急。我趁项羽、范增不注意，起身去营外寻樊哙，与他说了帐中境况。

樊哙一听，大喝一声：“此迫矣！”说罢，便要进帐，怎奈被门卫拦住。樊哙一下撞开门卫，挥手揭开帷幕，威风站立，瞋目项羽，怒发冲冠。项羽见状，本能地握住剑柄，挺身而坐。当他问清了樊哙的身份后，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之情。他先赐樊哙一壶酒，又让侍者甩了一块生猪腿给他吃。樊哙真爽快，全接下来。喝过了，吃过了，便将我交代他的话对项羽说了一遍，表明沛公并无称王之意，项王非但不封赏，反而想加害沛公……樊哙借着几分醉意，一吐为快。我暗暗叫好，这个樊哙，表面粗鲁，关键时刻粗中有细。项羽自知理亏，欲言又止，沉默不语。

借此之机，沛公借口如厕，起身离帐，我和樊哙紧随其后。我忙对沛公说：

“請主公尽快脱身！”

沛公有些犹豫，说：“还没来得及向项羽告辞，怎么办？”

樊哙一跺脚，说：“主公做大事不必顾及小节。现在人家好比菜刀和案板，我们好比是鱼和肉，告辞有何用？”

沛公终于下定决心离去，对我说：“子房，你待我差不多回到军营后，再进去辞别。”说罢，给我留下玉璧和玉斗各一双，代为拜谢项羽和范增，然后策马扬鞭，抄小路而去。

主公脱险了！我望着沛公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中；估计沛公差不多回到军营时，我才进入项羽中军帐，献上礼品，并告知项羽，沛公喝醉了，已回军中，托我代为献礼。然后，我也抽身离去了。

我刚走出大帐，只听帐中“当啷”一声，接着是范增长叹的声音。我笑了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