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

1

李凡凡对胡啸鹏有“救命之恩”。

2019年夏天，胡啸鹏大学毕业在即，给自己安排了一场单身旅行，地点选在了敦煌沙漠，想要好好享受塞北的狂野。

到了地方才发现，一个人穿行浩渺的沙漠，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胡啸鹏报了当地的一个十人精品小团。可见到导游李凡凡时，他心里涌出了无数个“不靠谱”。

一个纤细的姑娘，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头上裹着条红色纱巾，身着一袭白色长裙，立在沙漠里伶伶仃仃。

“这么瘦小的导游能行？真遇上点儿困难，还不知道谁帮谁呢。”胡啸鹏暗想。

待李凡凡一开口，胡啸鹏的心更凉了。这姑娘讲了一口纯正的东北话，幽默感十足，但专业性就更让人怀疑了。

胡啸鹏有点儿恼，一个当地的旅行社，居然不派本地人当向导，真是匪夷所思。他背着包悄悄脱离了队伍，还原孤独，全当团费浇灌了沙漠绿洲。

然而，现实狂打硬汉脸。

没多久，胡啸鹏包里的水就喝光了。头顶的烈日，脚下的热砂，共同烘烤着中间的他。胡啸鹏很快喉咙发紧，可举目所及都没发现卖水的摊位。

口干舌燥间，胡啸鹏有点慌了。他在甘肃省兰州市上了四年大学，却第一次来沙漠，野外自救经验几乎为零。他像是中暑了，眼皮开始打架，昏昏欲睡。

这时，李凡凡挥舞着红丝巾，喊着喇叭寻觅而来。

胡啸鹏远远看见那一抹若隐若现的红，心头狂喜，用仅存的体力奔着救命稻草而去。

李凡凡将包里的水都给了他，说：“赶紧补给，把这些喝光，差不多就能缓过来了。”

胡啸鹏有些担忧地看向她。

李凡凡笑道：“放心吧，我天天带团，忍耐力强着呢，不差你这点水。”

胡啸鹏扬起头，甘霖一饮而尽，眼睛亮了，心却被先前的暗自冒犯刺得火辣辣的。

归队后，胡啸鹏紧紧跟在李凡凡身边，再也不敢擅离了。他这才发现，李凡凡的讲解非常精彩，散落在沙漠中，句句都是点睛之笔。

结束旅行时，胡啸鹏勇敢地加上了李凡凡的微信。而回到兰州后，他很快发现，他再也放不下沙漠中的那一抹红了……

胡啸鹏开始使尽浑身解数搭讪李凡凡。从问询塞北知识到炫耀诗词歌赋再到嘘寒問暖显关怀，胡啸鹏把小奶狗、大才子、温柔暖男的戏路全都走了个遍，却收效甚微。李凡凡带团很忙，白天基本无暇理会他，只在晚上偶尔回复一二。

这可急坏了胡啸鹏。他想着，必须得赶紧制造二次“面基”的机会，刷新存在感。他开始研究李凡凡的朋友圈，很快发现，她不仅带沙漠团，还带敦煌石窟的团。胡啸鹏迅速行动，论文答辩一结束，就找李凡凡报了名，去敦煌石窟。

这一次，他有备而来，提前做足了敦煌石窟的功课。行程中，他对李凡凡寸步不离，不论她问出什么问题，都能第一个答出来，连游客都赞赏他庞大的知识储备量。他还帮着李凡凡组织集合，清点人数，总算赚足了女神对自己的好感。

临别时，胡啸鹏将精心准备的两条真丝丝巾送给李凡凡说：“谢谢你带我感受了敦煌的魅力。”

李凡凡涨红了脸，慢慢弯起了眼角说：“下次你再来，我给你申请折扣。”

胡啸鹏拼命点头道：“必须再来！”

然而，他却失约了。

2

2019年秋天，胡啸鹏申请的欧洲学校获批了，他却在惊喜之余，平添了不少隐忧。爱情与未来，可以兼得吗？胡啸鹏心里敲起了鼓。

上飞机前，他给李凡凡发了条微信，是约定也是承诺：“等我回来，找你一起看看冬天的敦煌。”

李凡凡发了个握手的表情包，配文“一言为定”。

胡啸鹏就这样带着思念与眷恋踏上了欧洲大陆，日夜想着兑付他的承诺。

天有不测风云。任谁也没想到，这年冬天，新冠肺炎横空来袭。刹那间，中国成了他回不来的故乡……

胡啸鹏不得已失约了，每天刷着国内的新闻，心里百感交集，有惶恐，有挂念，更有遗憾。

反而是李凡凡耐心地安慰他：“别担心，实际情况并没有国外报道的那样恐慌。”“安全第一，既然滞留了，那就安心求学吧。这时候就算你回来了，我们也不营业，还是看不了冬天的敦煌。”

胡啸鹏盯着手机，一句“我不是想去看敦煌，是想去见你”险些脱口而出，却又堵了回去。跨国表白与不知归期的团聚，让他怎么都觉得自己像个孟浪的毛头小子。于是，他强行按下了心里的躁动。

夏季来临，欧洲回国的航班总算松动了。胡啸鹏第一时间订了机票，恨不能马上抵达敦煌。

然而，惊吓却再度上演，他居然在登机前测出了新冠阳性！

微信两端的人，双双陷入了惴惴不安之中。

好在，胡啸鹏连续发了两周低烧，自我隔离了三周后，核酸结果总算转阴了。可按照入境管理规定，他回国的周期变得遥遥无期。

2020年的敦煌，他终究是再一次失约了……

此后，胡啸鹏和李凡凡的连接，就仅剩隔着时差的微信了。他甚至已经不敢再轻易许下下一场约定，仿佛他们的相见隔着一个时空，无法穿越。

甚至于，他明显感觉到了李凡凡对自己渐渐冷却的情愫，却不好再进一步争取，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异国恋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承诺。

胡啸鹏成了一名祈祷者，日日期盼着疫情扭转的曙光以及自己爱情复苏的曙光……

3

2021年秋天，胡啸鹏彻底完成了学业。但更让他欣慰的却是，终于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胡啸鹏短暂在家安顿后，就动身追去了敦煌，誓要兑现自己一再延迟的约会。

然而，当微信里的“李凡凡”出现时，胡啸鹏差点窒息，眼前人根本不是他认识的李凡凡！

原来，李凡凡本是旅管专业的大学生，先前在这家旅行社跟班实习。一年前，她毕业回了老家，已经离职一年多。而她的微信是旅行社的工作号，传承给了下一任导游。

胡啸鹏欲哭无泪，难怪他明显被冷落了，原来竟不是本人！可她为什么离职前都不给一个自己的私人联络方式呢？胡啸鹏心头一酸，羞辱感扑面而来。难道自己在对方心里就只是个普通游客？一切都是自己的单方面遐想？

胡啸鹏又气又恼，却无法阻断他对这段感情的渴望。因为滞留海外时，他第一次发现，世界那么大，心却那么小，一个人就会胀满……李凡凡已经成了他回避不了的情劫。

胡啸鹏整理完情绪，便委托新导游向同事们问问李凡凡的联络方式。可她毕竟已经离职一年多，大家一时都没找到。胡啸鹏只好失落地离开了敦煌。

此后，他每隔一段，就致电旅行社磨叽一番，以至于每个接线员都熟悉了这位痴情的游客。

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2022年春，旅行社工作人员告知胡啸鹏，李凡凡回了老家辽宁省沈阳市，目前从事直播旅游工作，还推来了她的抖音号。

胡啸鹏点进直播间时，李凡凡正在沈阳故宫直播。声音一出，胡啸鹏的心抽搐了。紧跟着，他眼尖发现，李凡凡手腕上系着的，正是他送的丝巾……

胡啸鹏坐不住了，立即出发，奔赴沈阳。

春风暖阳的午后，胡啸鹏手捧鲜花，跟随直播动态来到了赵四故居。

人群中，他的心上人惟妙惟肖地讲述着少帅与赵四小姐的爱情故事。一别三年，漂洋又过海，他终于又见到了她……

讲解结束后，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而后熙熙攘攘的人群散去。李凡凡关掉了直播设备，缓了缓疲惫的心神。直到她抬起头，准备前往下一个景点时，终于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胡啸鹏。

惊诧涌上心头，紧跟着一层薄泪模糊了她的双眼。胡啸鹏大步走上前，奉上鲜花，哽咽而出：“如果你还单身，请别拒绝我。”

这场迟到三年的表白，还是来了，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姗姗而来。

得知他曾去敦煌找过她，李凡凡的心思再也不想藏了，她綻放了最美的笑容，接下了红艳艳的玫瑰……

原来，离开敦煌前，她曾犹豫很久，要不要用自己的私人微信加上他。然而，跨国又有新冠阻隔，挡住了她往前一步的勇气。离职时，她一狠心，断了自己的念想，自古“西出阳关无故人”，她想，她还没开始的初恋就埋葬在这里了。

胡啸鹏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感受着来自心爱女孩的心跳。

世界再大，投在心头却只是方寸之间。

纵有山海相隔，却抵不过两心相悦。

从今天起，西出阳关有故人……

编辑/李雪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