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新春

7月25日，伊拉克親伊朗的政党联盟提名苏达尼为伊拉克总理，27日数千名支持“萨德尔运动”领导人萨德尔的抗议者冲击议会，反对苏达尼担任总理，此举标志着伊拉克政治进入了一个更为凶险的新阶段。此前，各派别按游戏规则争夺权力;此后，各派别将争夺游戏规则的制定权。

在伊拉克，什叶派占总人口约60%，逊尼派占约18%，库尔德人占约15%，还有土库曼等其他少数民族。2003年美国推翻萨达姆政权后，伊拉克建立了族群、政党共享权力的“包容性”政府，各族群、政党都是政府的组成部分。所有政党都能直接参政，都是执政党，都能从权力中分得一杯羹。在政府中，总统是库尔德人，总理是什叶派，议长是逊尼派。

根据大选中所获的席位比例，各政党不仅争夺总统、总理、议长和部长等高级职位，而且还能分配被称为“特殊岗位”的高阶公务员职位，例如部长助理、办公厅主任等实权职位。中央政府大约有500-700个“特殊岗位”，这些岗位掌握着政府财源，可以通过政府合同把国库中的钱转移给自己的政党、选民。比如2018年大选中萨德尔派获得53个席位，就分配到了约200个“特殊岗位”。“特殊岗位”由政党任命、向政党负责，而不是由部长任命、对部长负责，由此必然导致政出多门、政令不畅。一位部长感叹，我就是一个橡皮图章。

2014年后在抵抗“伊斯兰国”的战斗中，伊拉克涌现大批民兵组织，统称“人民动员力量”，约有10万人，以什叶派为主，也包括其他族群。在什叶派民兵内部，大体可分为亲伊朗的民兵和支持伊拉克民族主义的民兵。后来，“人民动员力量”被纳入国家军事体制，由政府发放工资，提供武器装备，名义上已听命于政府，尽管事实上仍具有很强的独立性。不过，在伊拉克虽然族群、政党、民兵之间合纵连横，争权夺利，但是斗争大体都在体制和游戏规则内进行。

2019年10月伊拉克出现大规模街头示威运动，被称为“十月革命”，抗议者强烈要求终结腐败的政党分权制度。民族主义者、什叶派政治人物萨德尔顺势而为，幕后支持、操盘街头运动，当选刚刚一年的总理迈赫迪被迫下台，没有明显党派色彩的哈迪米担任总理，任命了大量无党派技术官僚为部长。2021年10月10日，伊拉克提前大选，萨德尔派成为最大政党，自称既反美也反伊朗。萨德尔决心修改游戏规则，把亲伊朗的什叶派政党排除在政府之外，联合逊尼派、库尔德人政党共同执政，组成“多数政府”，而且规定只有参与组阁的政党才能分得政府职位，在野党不能参与政府行为。

伊拉克议会共有329个席位，萨德尔组建的政党联盟拥有168席，超过半数，理论上可以组阁。但是根据伊拉克最高司法委员会的裁决，总统选举需要三分之二的议员到场，萨德尔的联盟还缺53席。而且总理需要总统任命，选不出总统就不能产生总理，于是伊拉克陷入历史上最长的组阁危机，2010年马利基组阁耗时289天，目前则已经超过290天。

2022年6月12日，在修改规则、组阁均无望的情况下，萨德尔派73名议员集体退出议会，按程序由去年选举中得票紧随其后的候选人替补，6月23日64位新议员宣誓就职，9个席位仍然空缺。这次亲伊朗的党派成为最大赢家，号称拥有130席，尽管还没达到165席的简单多数，但是组阁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去年10月以来，亲伊朗的党派在大选中失去多数地位后，不断进行体制外的活动，给体制内的政治博弈施加影响。2021年11月7日，总理受到无人机袭击;2022年3月18日，库尔德民主党在巴格达的办公室被民兵捣毁。现在，剧情反转，萨德尔派彻底退出体制内游戏，完全转向体制外斗争。萨德尔已经明确表示，他对新总理拥有否决权，本月初已经成功否决了老对手马利基组阁。27日萨德尔支持者冲击国会，就是要否决苏达尼组阁。

表面上看，萨德尔派退出议会后，长达10个月的组阁危机有望结束;实质上，萨德尔派从体制内斗争转向体制外的街头运动，会使斗争变得更加暴力、血腥，导致动荡加剧。萨德尔手中有枪（民兵组织）、有人（强大的草根动员能力），依然是伊拉克政坛上的重要人物。未来，无论亲伊朗党派能否组阁成功，没有游戏规则的伊拉克政治斗争都会更加风高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