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霞

一

深海医院的走廊外——

“莫妮卡应该不是自杀。我之所以如此判断，一是事发时莫妮卡穿戴整齐，也许它是准备去上课;二是因为莫妮卡身上好几处伤口都不像是自杀造成的;三是……”

“抱歉，打断您一下，飞飞探长。我先声明，我并不是因为怕麻烦才不愿意再调查下去，而是您的推测并不能够证明莫妮卡是他杀。首先，根据我的经验来看，有些选择自杀的动物居民会比较注意自己的形象，有的甚至会提上行李箱。其次，您说伤口不太像自杀造成的，当然，这一点需要专业法医进行鉴定。但根据我的经验来看，选择自杀的动物居民先是自伤也是有可能的……”

“可我们在现场并没有发现刀具之类的东西，不是吗？”飞飞探长反驳道。

“可能……也许……也许……飞飞探长，医生都说那孩子身体各方面都是正常的，醒过来也是迟早的事情，您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呢？”

“因为我是探长，”飞飞探长认真地看着螳螂虾查理警官，“而且我不想让那孩子身体上的伤一辈子都长在心灵上！”

二

深海第六小学和深海的其他小学一样普通，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这所学校比较靠近人类的居住地。而把孩子送到这所小学读书的家长们，每位都能说出许多和人类打交道的危险经历。也正因为如此，在这里上学的孩子们到了三年级就要开始住校了，毕竟与人类打交道已经耗费了它们的父母太多精力和时间了。

皱鳃鲨莫妮卡原本是深海第六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在走访完学校所有的老师以后，小五总结了一下——

莫妮卡，女，成績中等偏下，性格沉默寡言，相貌丑陋，不受同学欢迎。因长有三个长齿尖，莫妮卡一度被同学们称为“深海老妖婆”。莫妮卡所属的皱鳃鲨家族有着悠久的历史，但随着莫妮卡的父亲投资失败，莫妮卡一家的生活陷入困窘。昨天，莫妮卡在教室吹牛说自己不仅有专属衣柜，而且衣柜里还收纳了上千套晚礼服。这些话一说完就立即遭到了室友刺鲽鱼拉比和荧光鱿莎拉的嘲笑。根据走访调查，莫妮卡隔壁宿舍的同学反映说，莫妮卡等人回宿舍后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其他宿舍的同学赶忙上前劝解，但拉比却让它们少管闲事。然后就再也没有听到什么响动了。今天上早读课时，老师发现莫妮卡没有来上课，就让莎拉去宿舍看看。莎拉到了宿舍后发现莫妮卡已经昏迷。

三

莫妮卡所在的宿舍楼在深海第六小学教学楼的后面，这是一栋给人以温馨感的建筑，砂砾围墙上是同学们的绘画作品，楼前生长着各种各样的珊瑚。因为莫妮卡的事情，宿舍里的孩子们这天都被家长接了回去。

“老大，现场肯定早就被破坏了！我们还来这儿干吗？”小五叹了口气，打开了莫妮卡的宿舍门——

宿舍内放着四张高低床，上面是床铺，下面是写字桌。靠近门左侧的是莫妮卡的床，写字桌有些凌乱，书架上甚至有几本书是倒着放置的。飞飞探长抽出其中一本端详了一会儿，只见它抚平了被折叠的封面，又把书端端正正地放回书架。

“我知道您怀疑是拉比和莎拉伤害了莫妮卡，”小五漫无目的地在宿舍内打转，“可就像查理警官说的那样，莫妮卡其实伤得并不重……”

“小五，”飞飞探长盯着小五，“你小时候被同学欺负过吗？”

“我？”小五哈哈大笑起来，“我这么一个帅气、可爱、聪明的章鱼王子，怎么会被欺负，应该只有我欺负其他同学的份儿吧？哈哈哈！”

“那你是怎么欺负别的同学的呢？”飞飞探长认真地问道。

“我没有欺负过呀。”小五顿了顿，突然提高了音量，“但那都是开玩笑！同学之间取绰号不是很正常吗？只是可能……有些家伙开不起玩笑罢了……”

“不正常。”飞飞探长一字一句地回答，“让人不舒服的绰号不是玩笑，那是伤害。”

四

在学校调查完之后，下午，飞飞探长和小五去走访了拉比和莎拉，可是飞飞探长和小五到拉比家却吃了闭门羹。

“拉比直到现在还在哭呢！”拉比的妈妈堵在门口说，“我们家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要不是拉比爸爸被调过来任职，我怎么会让拉比在那个学校读书！现在还碰到那种……事情！拜托你们，拉比下周就转学了，请你们不要再来骚扰我们啦！”

说完话，拉比的妈妈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于是飞飞探长和小五只好去莎拉家。

莎拉家住得离人类居住地更近一些。这里的房子看上去就像是用珊瑚胡乱搭建的玩具一样。飞飞探长和小五走过去的时候必须得小心翼翼，生怕一转身就撞塌一座房子。

莎拉知道飞飞探长和小五要来，早早地就站在了门外等候。它看上去有些瘦弱，散发着幽蓝的光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着。

“我……我不是凶手。不，我的意思是拉比也不是，我们两个都不是。”莎拉有些激动，“我没有伤害莫妮卡……我的意思是我们伤害了它……但我们没有用刀……对不起，真的……我很抱歉……”

“所以，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飞飞探长问。

“昨天晚上，拉比先和莫妮卡在宿舍里吵了起来。它俩都非常激动。我和拉比关系比较好一些，自然……自然就和拉比站在一起……”

莎拉抬头看了看飞飞探长，那样温柔的目光仿佛照到了莎拉的心底。

“对不起！”莎拉突然大叫起来，“我站在拉比一边是因为我不想像莫妮卡一样被欺负！而且拉比那样闪亮的女生说什么都是对的！”

莎拉抹了抹眼泪说：“那时我只是觉得莫妮卡有些可笑，因为它说它衣柜里有上千套晚礼服。

“想想看，我们都是一条街上的邻居，谁不清楚谁家里的情况？莫妮卡家自从破产之后甚至比我家还穷，它怎么会有那么多套晚礼服！所以我们都笑话莫妮卡，拉比是其中笑得最大声的那一个……抱歉，我不是想为自己开脱，只是我在笑的时候也有点儿同情莫妮卡。这条街上的孩子谁没有幻想过王子公主一般的生活，可是莫妮卡似乎分不清楚幻想和真实，它一直坚持自己的说法，于是拉比就被它的倔强激怒了。我们都很喜欢拉比，学校没有人不喜欢拉比。所以让我在莫妮卡和拉比中间选的话，我肯定选择拉比。

“其实我知道拉比和莫妮卡吵架是迟早的事情，可是昨晚回宿舍后大家都太激动了。莫妮卡甚至从床底拿出了小刀！但是很快我们就把莫妮卡制住了。

“但是我向您发誓，我们真的只是想吓唬它一下！让它不要再那么傻了！可是莫妮卡还是那么倔强……我们当时可能因为太激动就踢了它几下……我……我很抱歉……不过它昏迷的原因也不是这个，对吗？”

“莎拉，”飞飞探长问道，“你那天早晨走的时候真的没有发现莫妮卡昏迷了吗？”

“真的没有！”莎拉盯着飞飞探长的眼睛说，“如果我早上起床后就发现莫妮卡昏迷，怎么可能直接去教室？我肯定会去告诉宿舍管理员。直到老师叫我回来我才发现……才发现莫妮卡已经昏迷了！然后我就马上告诉了老师。”

“你早上回宿舍的时候房间是什么样子？”飞飞探长追问道。

“房间……我没有太注意……”莎拉似乎在努力回想，“我当时回宿舍的时候其实情绪不太好，我叫了莫妮卡两声，它都没有反应，于是我就直接去掀它的被子了。然后感觉莫妮卡不太对劲儿我就马上告诉老师了。”

“莫妮卡平时爱收拾吗？”飞飞探长随口问了一句。

“它……它还行吧……”莎拉似乎有些紧张，“我们昨天晚上争吵的时候，可能碰翻了一些东西。我想着莫妮卡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自己会收拾的，就没有动过。”

“哦。”飞飞探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回头它突然发现一条刺鲽鱼正鬼鬼祟祟地躲在珊瑚的后面。

“拉比？”

“飞飞探长、小五侦探你们好，”拉比被发现后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我是瞒着妈妈跑出来的，我还担心碰不到你们，没想到你们还在。”

“莫妮卡的事情我很抱歉，”拉比的表情有些伤感，“我想刚刚莎拉已经把经过都告诉你们了吧。说真的，同学之间，总会有喜欢和讨厌，这是很正常的，可是这种讨厌绝对没有到谋杀的程度。”

“那你们为什么要撒谎呢？”飞飞探长看了看莎拉，又看了看拉比。

五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认为莫妮卡并不是自杀。”飞飞探长继续说，“女士们，不必紧张，因为我同时认为莫妮卡也不会是他杀。可惜查理警官没有耐心听完我说话。”

“我得到这样一个矛盾的结论，主要是因为莫妮卡被发现时穿戴整齐。一般来说，如果是自杀的话，应该不会把衣服撩起来再自杀吧？而如果是你们俩动手的话，那又得分两种情况。一是昨晚你们俩伤害了莫妮卡导致莫妮卡昏迷，然后你们没有报警也没有告诉老师，还给它穿好衣服，并且在宿舍和它待了一个晚上。这一假设不成立的原因就在于莫妮卡本身的伤势并不严重，就像莎拉说的只是轻微伤，而且你们也没必要将莫妮卡穿戴整齐。二是今天早上你们俩趁莫妮卡睡着的时候伤害了它，然后再去上早读课。这一假设就更不符合逻辑了，除了莫妮卡受伤不重之外，你们之间的矛盾也不至于过了一个晚上再去伤害莫妮卡。”

“是的是的！”拉比忍不住高兴地叫了起来，“飞飞探长，您可得帮我们在学校里澄清一下呀！我们不是凶手！”

“没错，你们的确不是杀害莫妮卡的凶手，但你们是伤害它的‘凶手。”飞飞探长说着又叹了口气，“而且直到现在你们俩都没有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还在跟我们撒谎，对吗？”

“莎拉说自己看到莫妮卡昏迷后就马上告诉老师了，并没有动宿舍的任何东西。这是假话，因为莫妮卡书架上的书有一本明显就是慌乱中被放进去的。那本书被放进去的时候，卡纸封面都被折进去了。就算莫妮卡本人是个不爱收拾的女孩子，它可能会乱放东西，甚至倒着把书放进书架里，但它在发现放不进去的时候至少会整理一下吧。所以，这么慌乱地把书放进去的是谁呢？”

六

“是我。”拉比收起笑容，“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发现莫妮卡不对劲儿了，所以赶紧和莎拉一起收拾了它的桌面。”

“不是这样的！”莎拉看向飞飞探长，“是早读课老师叫我回来找莫妮卡，我怎么叫它都叫不醒，很担心它会死，那么大家就会怀疑我和拉比是凶手，于是我就赶紧收拾了一下宿舍。我知道我们欺负莫妮卡不对，可我们真的没有故意伤害它。我发誓！”

“那天晚上，是莫妮卡它先拿出刀来的，”莎拉继续说，“我们争夺的时候是弄伤了它，那会儿动静也确实很大。其他同学来敲门的时候，我不敢打开，因为我怕老师会批评我们……”

“那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呢？”飞飞探长皱了皱眉头，“反正不是你们伤害的莫妮卡，干脆就忘了这件事？或者说还是继续讨厌它？”

“不……”拉比和莎拉异口同声地说道。

“从早上到现在，我心里真的很难过，”莎拉说，“可我难过也不全是因为同学们说我们俩是凶手，因为我害怕莫妮卡……害怕它再也醒不过来……”

“是的，其实我也非常难受，除了害怕以外，我也很后悔。”拉比自责地说，“莫妮卡说它有上千套晚礼服又能怎么样？那不是真的又能怎么样？”

“我想这些话你们可以在探望莫妮卡的时候告诉它，”飞飞探长充满鼓励地笑了笑，“科学研究表明，听力是动物身体上最后消失的东西。更何况莫妮卡只是昏迷了，我想，它能听到的。”

后记

“老大，你怎么知道莫妮卡是装昏迷的呢？”

“我只是猜测而已。不过我很庆幸莫妮卡没有做出错误的决定。我推测那天早上莫妮卡落在拉比和莎拉的后面，它真的有一瞬间想自杀，所以它伤害了自己。也许伤口很痛，莫妮卡害怕了，不过它觉得不如趁此机会惩罚一下拉比和莎拉。于是莫妮卡伤害自己后，又穿戴整齐地躺在了床上。这样一来，昨天和自己争吵的拉比和莎拉就成了头号嫌疑犯。虽然自己伤得不重，可只要它假装昏迷，拉比和莎拉总会受到点儿惩罚。”

“唉……女孩子之间的感情真的是……”

“小五，这可不仅是女孩子之间的问题，男孩子之间也一样。本质上来说，拉比和莎拉的所作所为就是校园暴力。千万不要说它们都还小，因为每一个遭遇过的或者正在遭遇的孩子也和它们一样小，而且被欺负的孩子受到的心理创伤很可能永远也不会痊愈。同时，也不要觉得没有参与就没事，因为即便身为旁观者，也会是雪崩前落下的雪花。因此，我坚持调查，就是希望能借莫妮卡案件让深海居民都了解校园暴力，让每一个居民都对校园暴力说‘不！”

“喂，小五，你上哪兒去？”

“我要去打个电话。不！我要亲自去找我的小学同学，我想跟它说声对不起。”

蓝鲸飞飞的知识讲堂

皱鳃鲨

皱鳃鲨是最原始的一种鲨鱼，有“活化石”之称。皱鳃鲨的身体两侧有6条鳃裂，鳃间隔长而褶皱，且相互覆盖，所以被命名为皱鳃鲨。因其外形似鳗，又被叫作“拟鳗蛟”。皱鳃鲨拥有300余颗、超过25排的锐利牙齿，多栖息于深海，分布范围几乎遍及全世界但却十分分散。皱鳃鲨妊娠期长且繁殖和生产率低，种群数量十分稀少。皱鳃鲨本身具有重要的生态价值，现已被列入《中国物种红色名录》和《世界濒危物种红色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