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颜

因为爱情，我裸婚远嫁

收拾完各类烘焙工具，已经夜里11点多了，我打开刚送来的外卖，开了一罐啤酒，坐在小院里。辛辣和微苦的酒精刺激着味蕾，胸中的郁闷渐渐散去。

前夫宋军起夜，冲着院里问一声：“又没吃饱？”我含糊着应了一声。他也没指望我回答，自顾自回屋睡了。

我和宋军早就离婚了，但没离家。同一屋檐下，我和宋军母子，在两个孩子面前，谨守默契，维持着平衡。

人一静下来就容易想家，想呼伦贝尔草原皎洁硕大的月亮，想过世多年的母亲，也想那时的宋军。

我和宋军都是农场子弟，还是中学同学，但那时很少说话。大二暑假，同学聚会，他意想不到地向我表白了。那时，我妈刚查出肺癌，晚期。我休学一年在家照顾她。18岁的我，不但要照顾母亲，还要四处筹借医药费，一夜之间被迫长大。

我总觉得宋军对我的爱意里有可怜的成分。其实，我俩同病相怜，他的父亲在他读中学时去世了，而我，比他还惨，不满周岁父亲病逝，我妈带着我和哥哥，继父带着4个兄姐，重新组建了家庭。6个孩子中，我最小，卻没有得到优待。继父对我很一般，倒是我妈怕人说闲话，好吃好穿的总是尽着哥哥姐姐。童年时代，我像丑小鸭，默默长大。

宋军的到来，让我近乎苍白的人生多了一丝慰藉。病床前，他随着我一起喊妈。我私下问他缘故，他说，傻瓜，这样妈才能安心啊。的确，哥哥已成家，妈最放心不下的只有我。因为他，我妈最后走得很安详。

我记得我妈故去的那个夜晚，白白的月光下，他轻轻吻着我的额头：“丫头，别怕，有我。”我天真地以为，年少时纯粹的爱情能抵抗一切苦难，一个承诺就是一辈子。

毕业后，我跟他来了T市。这里没有呼伦贝尔草原高而蓝的天空，没有一望无际的草场，没有甘冽清甜的空气，可是，有他啊。

2013年6月，我们两个，没有彩礼，没有婚车，在几位亲友的见证下，从此相依为命。

爱情走了，二宝却来了

婚后，我们租了一套两居室。我用婚前的积蓄，加盟了一家连锁西点店。我专心学手艺，起早贪黑地干活儿。宋军上班，周末也帮我打理生意。我不怕苦，怀孕6个月时，弯不下腰，我就跪在地上取货卖货。生意好了起来，我们的女儿月儿也出生了，婆婆来到T市帮忙。

日子越来越好，我们之间，却开始出现裂痕。我渐渐发现，恋爱是一回事，走进婚姻又是一回事。我们都是缺爱的孩子，却不能彼此温暖。

我挣的钱，自己舍不得花，给他买名牌衣服鞋子。我对自己说，我干活儿，不需要太讲究，他出去上班，形象很重要。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他变了，又或者这才是真实的他。而我们之间，从我看轻自己的时候，爱的天平就开始倾斜了。

第一次对我动手，他狠狠把我踹倒在地上，扬长而去。我哭了好久，收拾行李要带女儿离开，婆婆拦住我：“小娜，你去哪儿？”我猛然惊醒，离开他，我无处可去。何况我一直渴望有一个完整的家，难道让女儿重复我的路吗？日子还得继续，我选择了原谅。

2016年夏天，我盘掉了西点店，凑足50多万元首付，在市郊买了一套120多平方米的大房子，还贷款买了一辆车。从白手起家，到有房有车，我们终于在大城市立足了。

新家远离市区，他辞去了原有工作，整整半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我们被车贷、房贷压得喘不过气来。我又意外怀上了二宝，只能偶尔做些小点心在朋友圈里卖。他找工作不顺，索性破罐破摔，将自己关在书房，躺在床上打游戏，对孩子哭闹不闻不问，只在吃饭时才肯出屋。婆婆气他不成器，回了老家。

我和他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大大咧咧，对他的爱毫无保留，但有时说话太直接可能会伤他。他则敏感多虑，这次的打击让他一蹶不振。

我在客厅编辑了一段长长的信息，告诉他：无论怎样，我和女儿会一直陪着他。他没回信，依然故我。

小姐妹来家里看我，我手里只有200多元钱，我取出冰箱里唯一的一条鱼，炒了一盆10元3斤的花蛤。小姐妹走后，我狠狠哭了一场，打车去了医院，在诊室门口，抚着肚子想到这个小生命也是一条命啊，我犹豫了。那一刻，我特别想我妈。

当爱情幻灭，离婚需要底气

我把自己的退路彻底封死了。2016年10月，儿子晨晨出生，婆婆回来照顾我们。我对他仍有幻想，我不解，那个月夜下拥我入怀的少年，怎会变成这样？

我没有收入，他也不给我家用。晨晨7个月大时，我找小姐妹借了1700元钱，买了升级烤箱和一些设备。我拜师学做生日蛋糕和高级甜品。学成后，在家开了一间小小的烘焙私厨。

家里的车他不让开，我就骑电动车送货，太远的，花钱找人送。2020年10月，我用卖甜品赚的钱分期付款买了一辆车。

他终于找到了工作，只是时不时仍会对我们发火。一次，婆婆忘记做他爱吃的菜，他把厨具摔在地上，用拳头砸破厨房的玻璃，手划了一个大口子，血流如注。孩子们吓得直哭，我用毛巾帮他裹住伤口，淡定地拿起车钥匙：“走，包扎去。”附近的医院不肯收治，我开车几十里赶到市里，处理完伤口，已是夜里两点多。我睡了一个多小时，不到5点，又起来做甜品。

我以为，我们之间，即便爱没有了，他还是孩子的爸爸。可这样的状态终究影响了孩子。6岁的月儿问我：“妈妈，爸爸爱你吗？”我反问她：“你说呢？”月儿回答：“不爱。因为爸爸从来都不让着妈妈。”我泪如泉涌，那一刻，我想到了离婚，可是孩子们太小了，我得有人帮忙。而且，即便房子归我，我事业刚起步，巨额的房贷，也不是我能承受的。当爱情的幻想破灭，我渐渐明白，离婚需要底气，更需要强大的经济后盾。

2021年8月，因为一点琐事，他对我大打出手，枕头被撕烂，荞麦皮撒得到处都是，这一次，我报了警。我的心彻底冷了。冷静期过后，我们领了离婚证。我怕他跟我争孩子的抚养权，没要房子。他痛快地答应了。我很意外，也很寒心。

协议很简单，房子归他，孩子归我，他每月付2000元抚养费。

左右权衡后，我没离家，只是搬去小屋和孩子们一起睡。奶奶舍不得孙子孙女，我也需要她帮忙，日子只能这样尴尬地继续。我负担日常开支，孩子奶奶负责家务，至于宋军，更觉得事不关己了。

或许，我不够睿智，但足够坚强，能吃苦。听说哪里有好的甜品，我就去买来试吃、研究，渐渐有了自己的定位，做出的甜品新颖又精致。因为用心经营，我的甜品和人品都有了好口碑，我建了两个500人的客户群，每天订单不断。客户都很喜欢我，无论年长年幼都称我一声娜姐。

我每天忙到深夜，早上不到5点就要起床，遇上中秋节、元旦这样的节假日，能连熬几个晚上不睡。我的收入渐渐支撑起全家的日常开销，年底还能有十几万元的盈余。

月儿成绩优秀，乖巧懂事，晨晨也是个人见人爱的小暖男。偶尔闲暇，我会开车带着两个孩子去公园走走，吃一顿大餐。夜里工作结束，我会点几串烧烤，煮一杯红茶，配上一款甜品，犒劳自己。当我不再纠结感情时，一切豁然开朗。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牢不可破的归宿，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最近，我看中了一套小房子，准备用自己攒的钱买下来，彻底告别从前的生活。等到那时，我要带孩子们回一趟老家，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自由奔跑，还要去妈妈的坟前，亲口告诉她，妈妈，我长大了，请放心。

编辑/宋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