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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丝·门罗作品中的哥特意象

2022-05-30唐姬霞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2年9期
关键词:艾丽丝门罗

唐姬霞

内容摘要:作为“南安大略哥特”风格的代表人物,艾丽丝·门罗在其系列著名短篇小说中灵活地运用各种哥特意象:隐喻性、象征性和描述性意象,不仅展现了其高超的创作才能,巧妙地将“南安大略哥特”风格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且对承载和表达小说思想主题、丰富小说内涵、渲染恐怖气氛、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烘托人物形象、表达复杂情感、提高文学作品的艺术层次、形成小说的哥特、唯美风格等方面都发挥了重要作用,体现了门罗哥特小说巨大而永恒的艺术魅力。

关键词:艾丽丝·门罗 哥特意象 描述性意象 隐喻性意象 象征性意象

意象是指文学作品中寓意深远的某种特定的艺术形象,它的作用如《易经·系辞上》所说,是“圣人立象以尽意”,设立意象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1]意象不仅包括视觉特征,还包括听觉、触觉(触摸)、温度(冷和热)、嗅觉(气味)、味觉(味道)以及运动感觉。[2]意象是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审美活动而创造出来的物化或固化的一种艺术形象,是主体与客体,心与物、意与象的有机融合和统一,是主观情思与客观物象相结合的产物;既是现实生活的写照,又是作者审美创造的结晶和感情意念的载体;是生活的外在景象与作者内在情思的统一。[3]意象在文学作品中随处可见,发挥着各种各样的作用。形象鲜明、丰富多彩的意象为展开联想和发挥想象创设了巨大的空间。

加拿大著名女作家、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艾丽丝·门罗在她的诸多短篇小说中充分运用大量的哥特意象来帮助其小说主题的体现和升华,恐怖气氛的营造和渲染,故事情节的推动和发展,人物形象的烘托和塑造,复杂情感的表达和体现等。雷纳·韦勒克(René Wellek)等人曾在《文学理论》一书中将意象分为三种:隐喻性意象、象征性意象和描述性意象,它们在门罗的小说中都可以找到。[4]笔者在本文中细致深入地探究挖掘和分析总结了门罗哥特短篇小说中纷繁复杂的哥特意象及其作用。

一.隐喻性意象:升华小说主题、丰富小说内涵;渲染恐怖气氛、营造哥特气息

隐喻性意象即没有明显的比喻词,但所选用的意象却起着比喻作用,是作者借助鲜明、生动的喻体形象,使情思具体化,从而增强小说的表达效果。

1.“疯癫女性”意象

人物形象的设计和塑造是文学作品展现作者内心、体现作者情感、将文学内容形象、直观地展现在读者面前的重要手段。通过人物形象意象化(肖像、服饰、心理、性格、命运等)能契合和突显人物的思想感情、心理活动,表达和隐喻人物的多舛命运、悲惨结局,让作品更有文学艺术性,让人物形象深刻、牢固地烙在读者的心中难以忘怀。[5]

门罗在她的很多作品中描绘了一系列“疯癫”的女性形象:《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中《弗莱兹路》里的马德琳,《爱的进程》中《怪胎》里的黎明玫瑰,《公开的秘密》中《荒野小站》里的安妮·赫伦,《恨,友谊,追求,爱情,婚姻》中《熊从那边来》里的菲奥娜,《逃离》中《法力》里的泰莎……这些“疯癫女性”在社会生活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她们是母亲、妻子、女儿、姐妹,她们来自不同的家庭背景,有着不同的性格特点和人生际遇,却有着相同的悲剧和命运。她们生活在父权制社会,比起“正常的女性”来更加没有地位和发言权,因为“疯癫”,外貌不佳、性格乖张、行为怪癖,她们处处受排挤、遭打击,时常被疏离、遭嫌弃,生活中与他人格格不入。大量“疯癫”女性的塑造体现了疯癫的普遍性,映射了病态社会中的芸芸众生相。他们的欲望被压抑、人性被扭曲、理性被泯灭,人情被淡漠,人与人之间缺乏爱与关怀,尊重和扶持。然而,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疯癫女性”们也在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拼命抗争、努力寻求出路和自由,挣脱不幸的枷锁和牢笼。

2.疾病意象

疾病总是让人望而生畏,與磨难和痛苦并存。在文学作品中,“疾病”是出现频率很高的意象,疾病本身唤起的是一种全然古老的恐惧和害怕。对于疾病的隐喻,通常有夸大、歧视的意味,使得我们透过隐喻去理解疾病时,容易对疾病产生偏见、误解、贬义和恐惧。[6]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在门罗很多作品中,都有关于疾病的描述和疾病的意象。《好女人的爱情》中,被“好女人”伊内德照顾的病人奎因夫人,也可以说是伊内德的情敌。书中对她疾病的描述有很多,如“她的肾脏不断萎缩……她的尿液少而浑浊,呼吸和皮肤渗出一股辛辣、不祥的气味……”[7]这些病症的描述无疑是让人生厌和恶心的,但是出于对奎因夫人丈夫的爱,“好女人”伊内德却尽力在照顾她,尽管“她讨厌这具身体,讨厌它所有病痛的迹象。”(36)《乌得勒支的宁静》中得了帕金森症的母亲,在姐妹眼中成了“哥特式”的母亲。母亲因疾病而做出的种种反常言行,给姐妹俩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烦扰,成了她们的负担和累赘。“她的眼部肌肉瘫痪发作时眼珠翻白……她恐怖的声音……”[8]疾病不仅使病人痛苦和恐惧,而且也让病人与其身边的健康人之间产生了很多隔阂和误解。疾病也隐喻和映射着社会中的各种病态现象:生老病死、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善恶祸福、因果报应。

二.象征性意象:推动情节发展、促进故事延续

象征性意象是由象征方式所产生的一种意象,是指作品中呈现的以表达观念或哲理为目的,以象征为基本表现手段的,具有荒诞性和审美求解性的艺术形象。

1.“孩子的游戏”意象

“游戏”是人类成长相伴的文化现象,在人类文化生活中产生影响、发挥作用。当游戏的自由性、愉悦性与开放性、交互性、虚拟性相遇时,游戏显现出了独特的魅力与强大的生命力。[9]“孩子的游戏”源于冲动,基于想象,在盲目无知的海洋中肆意发挥,不计后果和结局,在一定情况下,它可融趣味性、虚拟性、未知性、荒诞性、冒险性、悲剧性于一体,当孩童的天真与邪念融为一体时,它便失去了愉悦的期许,迎来的可能是可怕的结局,这时,游戏便与哥特恐怖联系到了一起。门罗在《孩子的游戏》中叙述了两位小姑娘在夏令营游泳时在嬉笑怒骂中“合谋”合力将另一个她们讨厌的小女孩按在水下淹死,利用一场童年的“仇杀游戏”探讨了人性的善恶问题,这发生在孩子中的仇恨犯罪,无疑是恐怖和可怕的,孩子的游戏不再是欢愉,它超出了理性的控制,幼稚中带着盲目的罪恶,然而,多年后,这对如“双胞胎”般的女孩却经受着良心的谴责和煎熬,一个终身未婚,一个婚后终身未育、含悔离世。游戏中的谋杀没有呐喊呻吟,没有痛苦挣扎,只有平静的死亡和消失。这里“孩子的游戏”意象成了潜在危险的代名词,这比起大人的明显冲突更加可怕和恐怖。

2.“怪胎”意象

“怪胎”意象是门罗作品中的一个重要意象,怪胎作为“不正常的人”与“正常人”是格格不入的。同时,怪胎的命运也是令人同情的,他/她们被当作另类、怪物、有缺陷的人、被孤立、被嘲讽、被别人小题大做、卖弄爱心,被认为是上帝的魔咒和厄运,他/她们缺少爱和关怀,怪胎们注定是要走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在门罗的作品《脸》中,她塑造了一位有半边脸上长着一大块胎记的男孩,这块胎记像一块碎猪肝,延伸到脖子,点点滴滴的形状,围住一只眼睛,绕着鼻子转了一圈。这位男孩从一出生就不被自己的父亲喜欢和认可,是父母亲争端的源泉,父亲不把他当儿子看待,把他视作怪胎,说他是个“东西”,是家庭的侮辱,他在家脾气暴躁、粗暴无礼、高高在上,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过父爱,父亲在他眼中是个“畜生”,而母亲则是他的“拯救者和保护人”。长期生活在对自己明显缺陷的强调、持续的刺激和成群结伙造成的压力之中的男孩,有幸训练出了一种令人愉快、略显古怪、富有耐心的个人特色,他最后事业小有成就,但胎记成了他一生的阴影和伤痛,挥之不去。不幸的是,他还错过了唯一真正爱他的女人,为了与他一样,她在孩童时割伤了自己的一半边脸,最终也没能跟他在一起。这里“胎记”象征着丑陋,让人害怕和恐惧,让人与人之间疏离冷漠,互不信任。

“怪胎”唤起了对人性复杂的追问和思考,人们过分地追求完美、体面和声誉,却忽视和遗忘了现实、真爱和同情。

3.“梦”意象

精神分析学派最早发现了“梦”这个现象,弗洛伊德从梦这种特殊的意象开始研究,发现梦里的意象和人潜意识中的心理活动息息相关。以后心理学家发现梦意象具有象征意义。梦实质上就是无意识欲望的象征性体现。[10]

门罗的很多作品中有“恶梦”意象的描述。《荒野小站》中的女主人公在丈夫死后频繁做各种恶梦,她梦到自己被丈夫或丈夫的弟弟陷害,几近死亡。最后通过装疯,故意“自首”,终于逃脱了悲惨的命运。这里的梦映射了女主人公内心的害怕和恐惧,她孤立无援,生活在荒郊野外,日夜担心会被小叔子陷害,因为她是丈夫死因的唯一知情者,虽然她和小叔子都希望丈夫死,但是小叔子看她的眼神和对她的态度让她细思极恐,产生了心理阴影,担心有一天会被他陷害,甚至谋杀。于是,出现了恶梦。

弗洛伊德认为梦是一种愿望的满足。由于梦所表现的是被压抑的本能欲望,所以它必须采取伪装的方式。(105)梦意象暗示和象征着无意识的愿望,即隐藏于我们内心的被压抑或遗忘的精神状态,包括心理活动的欲望、野心、恐惧、情欲和非理性的东西等。这些隐藏的种种力量,也是人类行为背后的内在动力。(103)

三.描述性意象:描绘景与物、寄托情与感

在小说中,作者为了营造某种意境或渲染某种情感,就会极力铺陈一些意象,以达到意境的完美和情感的强烈。作者带着情感对物与景进行描绘、摹写而产生的意象。这种意象,情感被描绘的景物渗透,物象表现出情感,所以作者所表现的对象,均为客观情景与主观情感的化合。描述性意象是作者感觉中的直接现实,好似生活的直观反映,其实仍是作者经过加工提炼的一种艺术虚境。

1.“荒野”意象

“荒野”广阔无边,其文学隐喻既象征个人与自由,也象征危险与罪恶。荒野意象的二元性在殖民地初期是作为真实的历史加以记载的。[11]

门罗的小说《荒野小站》里的主要外部空间、故事发生的主要背景—荒野,被描述成“荒无人烟、阴雨连绵、全是灌木林、无处落脚、一切都湿漉漉的。冬天里冰雪覆盖、寒冷刺骨……”,这里的“荒野”远离文明社会,充满神秘未知的险恶,又有着强烈的诱惑力,挑战人类的极限,它可以给人以庇护,提供所需的资源,它也可以将人吞噬、消灭。它就像魔鬼一般,侵蚀人内心最纯净的领地,驱赶人类的善良和博爱之心,让人露出动物般的兽性和野性。面临自然环境的恶劣残酷和兄长的专制蛮横,乔治,这个受过教育的15岁孩子,身上所有的文明教化都灰飞烟灭,他在荒芜野地的庇护下做出残忍极端的行为,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哥哥,让人不寒而栗。故事中试图在荒野里求得生存和发展、相依为命的兄弟俩在荒野的不断侵蚀下吞没了兄弟情谊,取而代之的是怨恨猜忌、疏离冷漠、自私蛮横和无情伤害。

2.“河流”意象

“河流”是一個开放的吸纳体,无限制地包容,进而无限制的肮脏,充满了神秘、未知和恐惧,令人遐想,心生畏惧。故“河流”这一背景意象呈现的要么是悲壮豁达,要么是忧伤愁苦;要么是生命的开始,要么是生命的结束。在恐怖小说里,“河流”通常象征着“溺亡”、流逝和悲剧。在门罗的很多作品中都包含了“溺亡”事件,如《好女人的爱情》《我一直想要告诉你的事》《冰的照片》《水上行走》《蒙大拿的迈尔斯城》《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等,大量的“溺亡”映射了社会群体生存的艰难和困境,生命的脆弱和不定,命运的多舛和坎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象征着涤荡陈旧腐朽的事物,迎接新生命、新希望的到来。

门罗独辟蹊径,以深邃的洞察力在其小说中探索和展现了社会礼貌表层下的各种爱恨纠葛、冲突欺骗、欲望虚伪、丑陋阴暗。在其诸多短篇小说中大量运用各种哥特意象:隐喻性意象、象征性意象和描述性意象来帮助她更好地烘托主题、营造恐怖氛围、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塑造人物形象和表达复杂情感。大量不同哥特意象的使用也可使读者感受小说恐怖和神秘的氛围,使其身临其境,成为小说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体现了她在文学创作中的创新和特点,彰显了其独特的写作方法和艺术魅力,形成其独具特色的“门罗式哥特”效果和张力,具有一定的审美价值和意义。

参考文献

[1]涂建华.神秘意象在小说结构中的作用[J].写作,2002(1):6-7.

[2]M.H.艾布拉姆斯,文学术语词典[M].吴松江,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243.

[3]卓欣莲.门罗《逃离》中“雨”意象的有效使用[J].作家,2014(10):41-42.

[4]罗执廷,伍茂源.论叶灵凤小说的意象建构[J].名作欣赏,2011(5):111- 113.

[5]韦伊纳.论文学创作中人物形象的意象化设计——以张爱玲小说为中心[J],作家,2013(9):15-16.

[6]高飞.鲁迅小说中的疾病意象探析[J].语文教学通讯,2008:38-39.

[7][加拿大]艾丽丝·门罗,好女人的爱情[M].殷杲,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29.

[8][加拿大]艾丽丝·门罗,快乐影子之舞[M].张小意,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248.

[9]李晓波.网络游戏中的游与生命意象之身体化[D].哈尔滨:哈尔滨工业大学,2010.06:1.

[10]王先霈.文学批评原理.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103.

[11]杨金才.论美国文学中的"荒野"意象[J].外国文学研究,2000(2):58.

基金项目:2019年度广西高校中青年教师科研基础能力提升项目《加拿大英语女作家小说中的“南安大略哥特”风格研究》(项目编号:2019KY0806)。

(作者单位:桂林航天工业学院外语外贸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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