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雍涵 徐云

XU Yong-hanXU Yun*

（桂林理工大学艺术学院，广西桂林 541006）

(School of Art, Gu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Guilin, Guangxi, 541006)

白裤瑶作为瑶族的一个古老分支，因男子身穿棉质白裤而得名，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南丹县以及邻近的贵州省荔波市。自2006 年瑶族服饰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白裤瑶服饰也逐渐走进大众视野。白裤瑶服饰区别于瑶族其他支系在于其服饰纹样更具独特性，表现为其服饰中前胸、后背、左右两袖的服饰纹样俱不相同，尤其是绣在男子齐膝裤两边“血手指印”图案与女子贯头衣上的“瑶王印”图案，蕴藏着深厚的艺术价值与文化价值，成为该民族区分于其他民族的符号。清李文琰《庆远府志》卷十《杂类志·诸蛮》记载“瑶人居于瑶山，男女皆蓄发，男青短衣、白裤草履，女花衣花裙，短齐膝”[1]。可见白裤瑶服饰文化作为白裤瑶族地域文化的缩影，凝聚着白裤瑶人的族群记忆与文化认同感，承载着白裤瑶族的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但由于其独特的地理环境和落后的经济状况，白裤瑶族服饰纹样的传承与发展出现危机，因而对于白裤瑶服饰纹样的设计研究是具有重要意义的。

1 白裤瑶服饰纹样的文化特征

白裤瑶作为一个没有本民族语言的族群[2]，为了使其民族历史、地域文化得以完整记录与留存，便将服饰以及服饰纹样作为本民族文化的活字典，通过服饰来记录白裤瑶民族深厚的人文内涵与精神内涵。

1.1 民族传说文化特征

白裤瑶民族充满着与服饰以及服饰纹样相关的民族传说，它涵盖着白裤瑶族人的生活方式、民俗活动以及历史文化。根据朱荣所著的《中国白裤瑶》记载，白裤瑶服饰纹样和瑶王有着密切的联系，传说很久以前，壮族的土司设计骗夺了瑶王印并进攻瑶区。而瑶王在作战过程中受了重伤，用两只沾满鲜血的手支撑在膝盖上，印下了10 条红色的血印，逐渐演化为“血手指印”图案。在他支撑不住的时候，用沾满了鲜血的双手在衣服上画了瑶王印，逐渐演化为“瑶王印”图案。白裤瑶人崇拜瑶王顶天立地的英勇行为，白裤瑶族的后人就在男子齐膝裤两边绣上“血手指印”图案，在女子贯头衣上绣上“瑶王印”图案（图1），以此来祭奠或铭刻瑶王敢于拼搏的精神。

图1 “血手指印”与“瑶王印”图案

“血手指印”图案由5 条垂直于裤边的红色柱状图案所组成，与人类的手指排列顺序大致相同，其中每一个柱子的上方都绣有十字形纹样为饰，而第二、第四根柱子的底部则在鸡仔花纹样的基础上绣有象征鸡头与尾羽形象的线条，寓意瑶王如雄鸡一般浴血奋战、百折不挠的民族品格；“瑶王印”图案以正方形为整体造型，以正方形、长方形共同组成内部结构。其中正方形图案代表权利大的“母”，长方形图案代表权利次之的“公”。“母”位于“瑶王印”图案的中间，“公”位于“瑶王印”图案的四边，即“公”紧紧围绕着“母”，寓意白裤瑶人重视权利、崇尚勇力的民族精神。

1.2 图腾崇拜文化特征

白裤瑶服饰纹样凝聚着白裤瑶人强烈的图腾崇拜，其中，图腾崇拜包含着祖先崇拜与自然崇拜等文化内涵[3]，同时传承着白裤瑶人的审美传统与思想[4]。一方面，祖先崇拜表现在瑶王印与五指血印作为白裤瑶服饰中的核心图案，在盘王节这类大型节日时他们都会穿着带有瑶王印与五指血印图案的服饰来祭祀、供拜瑶族的祖先盘瓠，表达他们对于自己祖先强烈的崇拜与信仰。另一方面，自然崇拜表现在白裤瑶服饰纹样以“观物取象”而造型，将自然界的内容抽象化、拟人化、神化为纹样题材，寄予其丰富美好的语义内涵。例如白裤瑶的衣服上都绣有“鸡仔花”的图案（图2），正是因为瑶族人们对于“鸡”的信奉与崇拜，他们认为“鸡”是具有神性与灵性的生物，能够驱赶邪性和恶性，给人们带来幸福与希望。

图2 “鸡仔花”图案

1.3 服饰风俗文化特征

白裤瑶族男性、女性、男童、女童分别有其相对应的服装以及服饰配件，体现了白裤瑶族群的民间传统习俗与民族讲究。首先，在服装形制或款式方面，男子的服装分为花衣、盛装、黑衣，由上衣、裤子和配饰等组成，其中裤子腿脚处绣有“血手指印”图案。女子的服装分为贯头衣、盛装、黑衣，由上衣、百褶裙和配饰等组成，其中上衣后背处绣有“瑶王印”图案，百褶裙裙摆处绣有长方形、菱形等几何形纹样。白裤瑶男子在劳作与日常出行时多穿花衣或黑衣，女子在劳作与日常出行时多穿贯头衣或黑衣，而到盛大节日时则身穿精美华丽的盛装。男、女童的服装形制和类型与成年男女大多相近，待他们成长到6 岁时，就会穿上父母亲自缝制的服装，该服装则完全遵照成人标准形制。

其次，在配饰方面，头巾和帽子作为装饰性服饰配件，头巾常见于成年男性与女性，其中男子头巾分为白色包头巾与黑色包头巾，女子头巾由黑色布巾和两根白色绳子组成，而女性头巾有时会以米字形纹样进行装饰。当男女结婚以后，头发长至鼻子处便需要包头禁发，否则将会受到亲戚朋友的歧视，因而包头亦是白裤瑶男女已婚尤其是女性已婚的标志。帽子常见于男、女童，其中男童帽子分为花帽、银帽两种类型，女童帽子分为花帽、银帽、黑帽3 种类型。黑帽与花帽轻巧便捷，满月的婴儿都可以佩戴；银帽则复杂繁重，因而5 个月以上的儿童才有机会佩戴。男、女童帽子上往往以月亮和星星的纹样寓意着母子平安，也有植物、动物类纹样寓意着儿童能得到自然万物的庇护。

2 白裤瑶服饰纹样的装饰特征

2.1 造型装饰特征

瑶族服饰纹样的造型普遍是真实事物的意象或抽象表达，具有丰富的审美价值，表现为纹样图案对于形式美法则的运用，即把具象的实物抽象化为点、线、面的形式[5]，通过造型原理与构成要素得到最终的纹样图案。

白裤瑶服饰纹样的造型原理可以概括为“观物取象”，以不求神似而求意境为内核，注重对“物”的适当概括和合理夸张，将复杂的事物抽象为点、线、面元素，以几何形体为纹样外轮廓，采用堆砌、连续、交错的构成方式构造轮廓里面的内容，继而一步步地调节轮廓内点、线、面元素的分布结构，使得纹样的“象”在视觉上具备统一性与辨识度。

白裤瑶服饰纹样的构成要素可以概括为点、线、面。其中，点要素包括圆点、方点、十字点等，白裤瑶服饰纹样在点的运用上微妙多变，注重点的大小和聚集，往往以多个点构成层叠排列的点来造型；线要素包括直线、弧线、打结线等，白裤瑶服饰纹样在线的运用上多采用直线，注重线的外形和方向，往往以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直线不断叠加来造型；面要素包括几何形面、自然形面等，白裤瑶服饰纹样在面的运用上多由点与线组合来造型。可见白裤瑶服饰纹样在点、线、面构成要素上综合运用，彰显了白裤瑶服饰的原始朴素、新颖独特的造型特征。

2.2 构图装饰特征

白裤瑶服饰纹样在构图上遵循形式美法则，讲求纹样的对称与均衡、构图的饱满与间隙、整体的统一、细节的丰富等，具体表现为将白裤瑶基础服饰纹样组成一个单位纹样，采用二方连续或四方连续的方式，以某纹样为中心向两边或四周井然有序地进行延展排列，构成极具节奏与规律的系列服饰纹样。白裤瑶服饰纹样的构图方式常常随着语义内涵的变换而改变基础纹样的布局排序，产生不同的装饰效果并带来不同的情感共鸣。

白裤瑶服饰纹样从构图特征上，分为中心纹样、边框纹样、中层纹样、周边纹样、边饰纹样等，其构图往往以某个纹样作为单元纹，多采用二方连续的排列方式，以及对称、放射、重复、连续、复杂、交错、共鸣等构成方式进行组合[6]，最终得到千姿百态、千变万化的纹样图案。例如白裤瑶族女子上衣的“瑶王印”图案常常使用“井”或“田”字型的构图方式（表1），其中“井”字型构图多由中心纹样、边框纹样、周边纹样、边饰纹样4 个部分所组成，以某纹样为中心向四角对称延伸形成“井”字，表现为“中间为大，八方为小”的特点，“田”字型构图多由中心纹样、边框纹样、中层纹样、边饰纹样4 个部分所组成，以某纹样为中心向四周对称扩散形成“田”字，表现为“中间为主，八方为辅”的特点。可见“井”字型构图和“田”字型构图在构图结构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均采用向“中心—四周”对称扩散的分配格局。

表1 白裤瑶服饰纹样之“井”和“田”字型构图

2.3 色彩装饰特征

瑶族服饰纹样的色彩是一个民族的历史、性格特征与精神文化的象征[7]，白裤瑶服饰色彩鲜艳多样，有着深厚的文化内涵。《后汉书·南蛮传》曾记载瑶族人“织绩木皮，染以草实，好五色衣服，制裁皆有尾形”。五色指的是红、黄、蓝、黑、白5 种色彩，象征着天地自然。其中，红色代表着鲜活的生命与流淌的血液，寓意着瑶族祖先英勇前行、不畏险阻的民族性格；黄色代表着炙热的阳光与希望的民族性格，寓意着瑶族祖先敢拼敢闯、心怀希望的民族性格；蓝色与白色隐喻着丧俗文化，寓意瑶族人对待亲人离世的怀念之情以及悲痛哀伤的民族性格[8]；黑色代表着连绵的大山与坚实的土地，寓意着瑶族祖先脚踏实地、俭朴务实的民族性格。

白裤瑶服饰色彩相较于瑶族服饰亦有不同之处。其尚黑、重白、喜红，服饰大气简洁又不失精致独特，具体表现在白裤瑶服饰纹样的色彩搭配上，其讲求“大调和，小对比”的配色方式，注重纹样色彩的冷暖对比、明暗对比、深浅对比等，通过由明向暗或由浅向深逐渐过渡的色彩搭配方法体现服装的节奏与韵律。例如白裤瑶男、女子的上衣多为蓝、黑色系，并加以小面积红、黄色系的纹样进行点缀，从而使纹样在蓝黑底色中光彩耀目又呈现出统一性。

3 白裤瑶服饰纹样因子提取与抽象衍生设计研究

3.1 研究思路

首先，引入形状文法，即一种基于演变规则R 对初始形状进行形态演变的设计方法[9]，其中演变规则R 表示的从一个形态到另一个形态的演变过程。通过对白裤瑶族服饰纹样进行搜集，筛选出几个极具代表性的白裤瑶服饰纹样作为形状文法的初始形状，这些纹样具备稳定、不易改变的造型形态，且能够代表白裤瑶历史文化与性格特征[10]。其次，根据镜像、复制、缩放、旋转、置换、坐标微调等形状演变规则进行纹样拆解、组合构造、第一次以及第二次递进式演变等，从而生成新的纹样，这些纹样既延续了原有图形的代表性与独特性要素，又具备创新性要素。最后，引入因子分析法，依据瑶族“五色文化”，从白裤瑶男女服饰中提取带有CMYK 数值的颜色因子，从而完成色彩因子的提取，继而将这些颜色因子随机赋色应用于最终的新的纹样中，得到白裤瑶服饰纹样的抽象衍生设计图，研究思路见图3。

图3 白裤瑶服饰纹样元素因子提取与抽象化衍生设计研究流程图

3.2 提取造型纹样并赋予文化内涵

通过搜集白裤瑶服饰纹样，整理出剪刀花纹样、嘎拉伯（一朵花）纹样、鸡纹样、蝴蝶纹样以及巴嘎（花）纹样五大类纹样，并引入形状文法，将白裤瑶纹样作为初始形状，应用形状演变规则，对服饰纹样进行4 次演变步骤，即纹样拆解、简化提取、抽象变形1、抽象变形2，从而得到最终的造型纹样（即抽象变形2）。以剪刀花服饰纹样的造型演变为例（表2），第一步，通过对纹样进行拆解得到纹样的要素部分。第二步，运用镜像、复制、缩放、旋转、置换、坐标微调等形状演变规则R（图4），对拆解要素重新进行组合构造，得到该纹样的基本图形。第三步，结合组合构造的基本图形与拆解要素，运用形状演变规则R，进行第一次抽象变形。第四步，将形状演变规则R 运用于第一次抽象变形的图形，进行第二次递进式抽象变形，得到最终的变形纹样。

图4 形状演变规则R 以及规律编号

表2 以剪刀花服饰纹样为例的演变步骤与过程图

将剪刀花原型纹样的演变步骤再次应用于嘎拉伯（一朵花）原型纹样、鸡原型纹样、蝴蝶原型纹样以及巴嘎（花）原型纹样，从而整理出简化提取纹样、抽象变形1 纹样、抽象变形2 纹样（即最终的造型纹样），并赋予最终的造型纹样以新的文化内涵（表3）。其中，剪刀纹样寓意庄重、嘎拉伯（一朵花）纹样寓意圣洁、鸡纹样寓意圆满、蝴蝶纹样寓意浪漫以及巴嘎（花）纹样寓意幸福，变形纹样造型上构图饱满、古朴厚重，且符合对称与均衡、节奏与韵律、变化与统一等形式美法则。

表3 白裤瑶服饰纹样抽象变形图

最终的造型纹样不仅将民族服饰纹样与文化语义相结合，而且将民族服饰纹样与现代视觉形象相结合,实现白裤瑶服饰纹样和文化内涵的融合，赋予纹样本身浓厚的地域性与民族性色彩，放大其视觉特征，结合现代化的形式美法则，糅合民族传统审美与现代艺术审美，从而实现白裤瑶纹样的传承与发展。

3.3 提取色彩因子并进行抽象衍生设计

依据瑶族“五色”文化，从白裤瑶男、女子服饰纹样中筛选出色彩样本，提取出针对白裤瑶族群的五色因子（图5），即白裤瑶白色因子（C:0,M:0,Y:0,K:0）、白裤瑶黑色因子（C:93,M:88,Y:89,K:0）、白裤瑶红色因子（C:4,M:81,Y:87,K:0）、白裤瑶蓝色因子（C:85,M:61,Y:5,K:0）与黄色因子（C:14,M:25,Y:57,K:0）。其中，白裤瑶白色因子与蓝色因子隐喻着丧俗文化，反映白裤瑶族人对亲人离世的怀念之情以及悲痛哀伤的民族情感；白裤瑶红色因子代表瑶族人流动的血液与鲜活的生命，反映白裤瑶族人不卑不亢、刚正不阿的民族性格；白裤瑶黑色因子代表瑶族坚实的大地，反映白裤瑶族人脚踏实地、顶天立地的民族特征；白裤瑶黄色因子代表瑶族炙热的阳光，反映白裤瑶族人心怀希望、热爱生活的民族情怀。

图5 白裤瑶服饰纹样色彩因子提取图

将五色因子应用于已经提取的造型图形之中，得到最终的白裤瑶服饰纹样的抽象衍生设计图（图6）。

图6 白裤瑶服饰纹样的抽象衍生设计图

4 白裤瑶服饰抽象衍生纹样在文创产品设计中的应用

文创产品即具有文化创意特色的产品，它融汇了地域文化与创新理念，以文化资源、文化用品为载体进行设计创造[11]，使得产品在具备实用功能的同时，且兼备丰富的文化内涵，从而设计出具有高附加值的产品。该设计便是将所提取的白裤瑶服饰纹样进行抽象衍生设计并应用于现代办公产品，如笔记本、帆布包、手提袋、相框、水壶、水杯、明信片等，期望将研究成果融入到人们日常生活的常见之物中，对传承与推广白裤瑶服饰纹样具有一定的推动作用(图7)。

图7 白裤瑶抽象衍生纹样在文创产品设计中的应用

5 结语

随着白裤瑶族群历史的发展，不同时代文化的变迁赋予了白裤瑶民族服饰纹样新的形式与语义，白裤瑶民族服饰纹样本身便承载着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在当前信息爆炸的5G 时代下，白裤瑶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发展面临着一定困难，通过深挖白裤瑶族的文化特征与装饰特征，对白裤瑶服饰纹样元素进行因子提取与抽象化衍生设计研究，赋予了其传统民族服饰纹样新的语义，结合现代视觉形象，从而实现纹样图形与文化的融合传递，为推动未来白裤瑶族纹样创新开发与设计应用提供了新思路与新方法，这对于白裤瑶民族文化的活态传承具有重要作用。

（本论文为瑶族服饰文化在旅游文创产品中创造性转化的路径研究系列论文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