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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至17世纪中叶第巴吉雪巴与格鲁派之间政治关系的演变

2022-05-11才项卓玛

西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2年1期
关键词:达赖喇嘛拉萨家族

才项卓玛

(青海师范大学历史学院 青海西宁 810008)

格鲁派是以诸多政治势力为依靠和支持才得以实现早期的发展和壮大,而众多支持者大致可分为西藏本土的世家贵族和外部蒙古势力两方面。目前学界对格鲁派发展过程中所依靠的蒙古势力方面的研究已相当成熟,然而,西藏本土支持格鲁派的政治势力方面的研究,都以“蜻蜓点水”式的陈指历任帕竹第司的扶植情况,未深入剖析其他政治势力与格鲁派之间的供施关系。根据相关史料不难发现格鲁派在早期的发展过程中先后由帕竹第司、第巴内邬巴、第巴吉雪巴、第巴沃卡巴等世俗势力在政治、经济和人力各方面给予帮衬和扶植。因此,本文以吉雪巴家族与格鲁派之间的权力关系为切入点,在搜集、整理相关文献的基础上,对第巴吉雪巴如何获得拉萨地区的管辖权,之后又与格鲁派之间产生怎样的政教关系,最后其政治地位又如何被格鲁派取代的这一过程按时间顺序作一探讨。

一、吉雪家族的崛起与夺取拉萨地区的管辖权(1408-1518)

帕竹第五任第司王扎巴坚赞执政以来,西藏历史上出现了许多雄踞一方的第巴,其中吉雪巴家族经过前期的发展成为前藏最具势力的家族之一。第巴吉雪巴又称甘丹巴,之所以称之为甘丹巴,并非是因为格鲁派的施主而得以冠名的,而是因为该家族祖辈中唤米穹顿杰(མསྐྱི་ཆུང་དབྱོན་རྒྱལ།)者被内邬巴任命为娘镇甘丹之米本①娘镇甘丹:娘镇今名为娘热,位于拉萨北郊,意为“娘氏家族的奴隶。”武振华,主编.西藏地名[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1996:348;甘丹为当时娘镇地区一谿卡。东嘎·洛桑赤列.东嘎大词典[Z].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2:596;刘立千译注的《西藏王臣记》第1075注释中陈指娘镇为今名娘热。《地形图》标在耶巴德林阿之西,而甘丹在其南,为何称为娘镇甘丹,可能过去娘镇瞎地较广,西包括堆隆,东包括甘丹在内,是这一地区的总名。“米本”,管民官,或译市民监。阿旺洛桑嘉措.西藏王臣记[M].刘立千,译注.北京:民族出版社,2000:307.(ཉིང་བྲོན་དགོའ་ལྡན་གྱསྐྱི་མསྐྱི་དཔོབྱོན།),遂得名甘丹巴。据史料记载,该家族源自吐蕃时期松赞干布之臣噶尔氏之后裔,米穹顿杰起初投任蔡巴万户长职之噶德桑布(དགོའ་བདསྤྲེ་བཟང་པོབྱོ།)都指挥使司,后迫于时势,又改投帕竹第司之宗本内邬巴(སྣེསྤྲེའུ་པོ།),为其侍从,内邬巴任彼为米本。后来该家族统治了吉雪河畔(今拉萨一带),又唤第巴吉雪巴。[1]帕竹第六任第司扎巴迥乃(གྲོགོསོ་པོ་འབྱུང་གོནསོ།)时期,甘丹巴家族的当事者米穹顿杰之长子甘丹巴·索朗杰布(དགོའ་ལྡན་པོ་བསོབྱོད་ནམསོ་རྒྱལ་པོབྱོ།)受内邬巴·班久杰布(དཔོལ་འབྱབྱོར་རྒྱལ་པོབྱོ།)之赏识,赐除绛曲却隆②却隆意为宗教堡,位于后藏仁布县绒钦的鲁区内,于县驻地以西。(བྱང་ཆུབ་ཆོབྱོསོ་ལུང་།)、杨棍囊索③杨棍囊索在堆隆南部。(ཡེང་དགོབྱོན་ནང་སོབྱོར།)所属地外,赏以伦噶二地④可能是包括堆隆,彭波一带地区。(ཀླན་གོ་གོཉིསྐྱིསོ།)为首之封土,直至洛哲那洞⑤洛在墨竹工卡之北,属达孜县境内。(ལབྱོ་སྤྲེསྤྲེལ་སྣེ་གོདབྱོང་།)等领地,并给封文。其弟旺(དབང་དར།)达作为朗苯仲⑥在尼木县麻将区内。(སྣེམསོ་བབྱོན་གྲོབྱོང་།)土官。幼弟朗色(རྣམ་སྲིསོ།)据仲日恩宗⑦仲日恩宗,仲即江孜县的仲孜。从白朗沿年楚河南行,往江孜途中,则首支仲孜,它位于年楚河西岸。日恩宗在其附近。以上地名注释均出自:阿旺洛桑嘉措.西藏王臣记[M].刘立千,译注.北京:民族出版社,2000:308.仲孜为乡名,位于县驻地西北。意为野牛山顶,牛角。武振华,主编.西藏地名[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1996:571.(འབྲོབྱོང་རསྐྱི་སྔབྱོན་རྫབྱོང་།)而住。目前由于史料的缺乏,无法考证甘丹巴·索朗杰布兄弟三人得内邬巴重视而“赐地封文”的具体时间,但从帕竹第六任第司的执政时间(1432-1446)[2]来推断的话,可以断定该历史事件应当发生在公元15世纪前叶。该家族经过两代人的努力得以实现初期的发展和崛起,其时间几乎与格鲁派在前藏的发展是同步的。就在这时该家族出现了名唤甘丹巴·索朗杰布⑧又称阿贝或索朗朗杰。(དགོའ་ལྡན་པོ་བསོབྱོད་ནམསོ་རྒྱལ་པོབྱོ།)的人,系囊索南喀杰布之次子,他将该家族之势力推向了新的高度,出现了家族史上的鼎盛局面。

公元1481年,在噶玛噶举派红帽系第四世活佛曲扎益西(ཆོབྱོསོ་གྲོགོསོ་ཡེསྤྲེ་ཤསྤྲེསོ།)的教唆下仁蚌巴·顿郁多吉(རསྐྱིན་སྤུངསོ་པོ་དབྱོན་ཡེབྱོན་རྡོབྱོ་རྗསྤྲེ།)联合雅郊、贡嘎等地方的第巴进兵拉萨河下游地区。[3]当仁蚌巴率兵攻打甘丹巴·朗色所辖日恩宗时,其主献城退居蔡贡唐。加之由于内邬巴兄弟⑨内邬巴·班久杰布之子阿旺索朗伦布和阿旺索朗朗杰兄弟二人。看不惯囊索之子索朗的行为举止而两家之间产生隔阂,故而甘丹巴·索朗杰布不仅归附于仁蚌巴,还充当前锋,帮助顿郁多吉占领内邬宗和拉萨地区,驱逐了内邬宗宗本阿旺索朗伦波(ངགོ་དབང་བསོབྱོད་ནམསོ་ལྷུན་པོབྱོ།)和其子阿旺索朗朗杰(ངགོ་དབང་བསོབྱོད་ནམསོ་རྣམ་རྒྱལ།)。[4]作为奖赏,仁蚌巴将尼达曲索卡⑩尼木宗的尼木曲河出口处。(སྨྱེསྤྲེ་མདའ་ཆུ་སོབྱོ་ཁ།)一带赏赐给他。1516年,仁蚌巴与支持帕竹第司的前藏第巴琼结巴·仁钦杰却和甘丹巴·索朗杰布及江孜法王之间发生混战,仁蚌巴败,四世红帽活佛的调停下双方鉴定停战3年的协议。[5]1517年,仁蚌巴违背协议会师江孜,不幸却又被前藏联军所打败。这次与仁蚌巴的战争中贡玛阿旺扎西扎巴取得久违的一次胜利,使帕竹第司的势力和威望得到一定的恢复。[6]而甘丹巴家族作为这次联军的主要参与者和最大功臣,第司将堆龙德庆所属吉雪南北两岸封赏给他,并任命他为吉雪(今拉萨地区)地区的执法长官,赐大将之名,给以敕令,凭水晶印记可以处理一切官书文契。[7]甘丹巴家族正式成为这一地带的主人,大约就在这时,该家族又唤作第巴吉雪巴。当时,由于吉日达孜家族(བྱསྐྱི་རསྐྱི་སྟགོ་རྩསྤྲེ།)断绝嗣承,与吉雪巴家族合并,其势力更加扩大。因此,自公元1518至公元1612年,约历时95年,由吉雪巴·索朗杰布和其子囊索顿珠杰布,以及其弟扎西绕旦和他的儿子玉杰罗布等共三代人统治了吉雪河畔,成为这一带实际上的主人。根据云丹嘉措的《第巴吉雪巴》[8]一书中所列家族世系如图1所示。

总之,甘丹巴家族或吉雪巴家族经过将近一个世纪的发展和扩大,终于从一个管理谿卡的米本,逐渐壮大成为雄踞一方的第巴,是当时前藏最具势力的政治力量。随着他在前藏代替原内邬宗本的政治地位后,顺理成章地成为当时格鲁派在西藏本土的最大的施主之一,随之也展开了与止贡巴、藏巴第司之间的利益争夺之战。

二、第巴吉雪巴掌管拉萨一带及与格鲁派荣辱与共时期(1518-1621)

公元1481 年,第巴吉雪巴投靠仁蚌巴驱逐内邬巴家族是为了壮大本家族的势力而采取的权宜之计,他的这一举措不掺杂任何教派利益之争,这仅仅是世家贵族之间的世俗利益争夺之战。当然,这也说明了第巴吉雪巴和格鲁派作为15世纪以来前藏新兴的两股政教势力,在早期的发展过程中没有形成政教联盟关系。格鲁派方面,公元1409 年宗喀巴大师在拉萨举办祈愿大法会,揭开了格鲁派鼎立前藏,逐鹿雪域的序幕,而这一过程中得到了当时西藏地方当权者的扶植,因此看不上这个势单力薄的后起家族也未可知。吉雪巴方面,由于自身处于初步的发展阶段,没有更多的余力去保护和扶植任何宗教势力。总之,两者之间除了宗教上的供施关系外,无利益联盟之势。

公元1518年,仁蚌巴兵败于江孜,帕竹第司将堆龙德庆所属吉雪南北两岸封赏给吉雪巴家族,并任命第巴索朗朗杰为吉雪(今拉萨地区)地区的执法长官以来,该家族成为这一带的新主人。“虽然从内部上与甘丹颇章拉章、色拉寺和哲蚌寺等成为供施关系外,政治上甘丹颇章也隶属于吉雪巴。”[9]在帕竹第司的支持下,恢复旧俗,按例由格鲁派主持祈愿大法会,其年哲蚌寺的一千五百名僧人和色拉寺的将近三百名僧人参加法会,[10]使双方关系更加紧密。而这种紧密的关系是建立在吉雪巴当时的政治地位和势力雄厚的基础上的。尽管帕竹第司的势力在当时有所恢复,但毕竟正在走向下坡,已然无法有力地支持格鲁派的后期发展。故而格鲁派不得不寻找新的支持者,而刚成为拉萨河畔一带新的主人吉雪巴家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从此开始了双方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政教联盟关系,这就是双方结盟的历史背景和现实需求。至此,吉雪巴开始参与了格鲁派与噶玛噶举派及其支持者之间的利益争夺。[11]

(一)西藏本土与噶玛噶举派及其世俗联盟之间利益争夺。公元1526 年,止贡派的官巴贡嘎仁钦(ཀུན་དགོའ་རསྐྱིན་ཆོསྤྲེན།)煽动工布和雪卡的军队去抢夺甘丹寺在止贡地区的寺属庄园,由此双方之间展开了激烈的战争。1537年,止贡巴组织军队,动用武力占据止贡和墨竹一带地方格鲁派的十八座寺院,悉令改宗变帽。[12]公元1553年,甘丹囊索顿珠杰布会师当时隶属于第巴雅郊巴的领地觉摩隆,企图吞并该地,战事延续一年多,故而未能按时举行一年一度的祈愿大法会。因此,公元1554年在三世达赖喇嘛的主持下举行了隆重的新年施食大供。[13]可见,到三世达赖喇嘛时期吉雪巴家族与格鲁派之间已经超越了纯宗教意义上的供施关系,成为政治联盟,风雨同舟。纵然是面对贡玛第司,三世达赖喇嘛依然维护吉雪巴家族。《传记》记载:“土龙年(公元1568年)新年和祈愿法会结束后,大药叉附身于人从桑耶寺来到拉萨。头一年,第巴噶丹巴端珠杰布向山南方面进兵时,桑耶寺一带遭受到重大损失。当时。帕竹王说:‘哲蚌格西,端珠杰布的脊梁上可以用刀砍吗?’索南嘉措说:‘那是不合适的’。但是,时隔不久,这位第巴就去世了。”[14]公元1575年,以噶玛次旦为主的后藏各第巴举兵攻打藏绒、陈兵于盖,并且占领盖、绛和闷之后进军吉雪,在吉雪受阻。[15]由此我们可以知道,16世纪中叶以来吉雪巴和格鲁派与前后藏其他政教联盟之间的战争从未停止过。

(二)在外寻求新的支持者和认定三世达赖喇嘛灵童。公元16 世纪中叶后,西藏政局出现新的变化,辛夏巴家族取代仁蚌巴迅速崛起并控制了后藏大部分地区,并与噶玛噶举派结盟,开始了新一轮敌视和打击格鲁派的举措。当时吉雪巴虽然有一定的势力,终究无法企及辛夏巴,不能与之抗衡。格鲁派及其支持者迫切需要一个新的支持力量解救自己。在这样的背景下,第三世达赖喇嘛来到青海湖畔与俺答汗举行意义深远的会见。而这一历史事件虽然表上看,是格鲁派的独具制作,但其背后一直存在吉雪巴家族的势力。《传记》记载:“当索南嘉措一行离开热振寺时,萨均扎西饶丹拉住索南嘉措的马镫念了两句祝愿词:‘祝教法的弘扬者健康长寿,高僧大德将会遍布大地!’他在吟唱这两句祝愿辞时热泪盈眶,泣不成声。”[16]尔后,俺答汗派阿森喇嘛前往拉萨主持熬茶,并给格鲁派施主们敬献礼物。[17]阿森回来时向达赖喇嘛呈现了一封西藏僧俗部众全体恳切要求达赖喇嘛迅速返回西藏的书信……我看到第巴扎西热丹给达赖喇嘛的韵文书信《大雁信使》、仁波切博喀瓦恳请达赖喇嘛早日返藏的书信及写给俺答汗的请他让达赖喇嘛自己决定去向不可强求的长篇书信。[18]

第三世达赖喇嘛圆寂后,格鲁派上层及施主们再三考虑后,最终认定其转世灵童降生于蒙古土默特部。公元1601 年,以前辈达赖喇嘛恰佐巴丹嘉措偕同帕竹第司代表、第巴拉嘉里、第巴吉雪巴以及三大寺的代表赶往青城迎请四世达赖喇嘛云丹嘉措。[19]当灵童到达达隆寺时地方首领甘丹巴玉杰诺布父子等前来拜谒迎请,到达拉萨时甘丹巴扎西饶丹迎请达赖喇嘛到噶丹康萨庄园。[20]并向灵童呈献了第巴法王的顶饰。五世达赖喇嘛道:“吉雪夏仲扎西饶丹位尊权大,对敌英勇,学识广博,受到各方人士的赞扬。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把这个颅碗为主的许多财物和曲隆德勒地方献给了他。达赖喇嘛的灵童云丹嘉措赠给吉雪夏仲一个盖子上镶嵌有玉石的颅碗,说:‘你是怖畏瑜伽师,很需要这个东西。’此时,吉雪巴以这个颅碗为主的许多财物和曲隆德勒地方回赠给达赖喇嘛灵童云丹嘉措。”[21]可见,吉雪巴与格鲁派之间的供施关系在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时期就非常密切,三世达赖对其政教两方面深广的智慧赞不绝口,到四世达赖喇嘛时期双方关系越加紧密。

(三)与藏巴汉及噶玛噶举派政教联盟之间的利益争夺。正当格鲁派与吉雪巴福田施主政教联盟在前藏互赠礼物、互赞品行之时,在后藏另一对福田施主向他们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军事攻击。那就是辛夏巴家族与噶玛噶举派的政教联盟。第巴藏巴和止贡派意识到要想歼灭格鲁派,首先必须除掉它的施主吉雪巴家族,于是公元1605年,后藏军队与学噶、学纳(ཞོབྱོ་དཀེར་ནགོ་གོཉིསྐྱིསོ།)两地的军队联合打垮了格鲁派的支持者第巴吉雪巴,迫使格鲁派及其施主吉雪巴家族作为赔偿不得不割让宗谿土地给藏巴第司。[22]尽管后藏福田施主对格鲁派的压制和仇视甚于仁蚌巴,但是威于四世达赖喇嘛云丹嘉措背后的蒙古武装力量,不敢轻易对格鲁派摧残打击。1616 年年仅二十八岁的四世达赖突然圆寂,藏巴第司下令不准找寻转世灵童。为了扭转这一局面,1617年吉雪巴·索朗朗杰以布达拉宫的洛格夏热观音像(འཕགོསོ་པོ་ལབྱོ་ཀེསྤྲེ་ཤྭ་རའསྐྱི་སྐུ།)为礼品,请求蒙古喀尔喀部曲科尔汗(ཁལ་ཁ་ཆོབྱོ་ཁུར།)领兵攻打藏巴第司,于是蒙古喀尔喀部三千余人与前藏的军队一起进攻藏巴汗,起初获胜,但不久因第巴吉雪巴与哲蚌、色拉两寺僧兵发生内讧,藏巴汗平措朗杰乘机组织后藏军队一万多人经堆龙反攻前藏,[23]攻下色拉、哲蚌两寺,尸体堆满了色拉后山,四世班禅洛桑却吉坚赞不得不逃往阿里避难。很多格鲁派的僧侣和吉雪家族的成员也迫于形势,不得不跟着蒙古军队逃往青海,包括格鲁派内部具有很高的宗教造诣和地位的吉雪第巴曲杰和他的哥哥吉雪索朗朗杰。[24]于是,藏巴第司强行占据哲蚌、色拉及第巴吉雪巴所属许多庄园,并要求交纳大量罚金。因此,哲蚌寺甘丹颇章拉章强佐索南饶旦以到曲科杰地方取前世达赖喇嘛的遗物,以便交付罚金为由,暗中跑往青海,请求当时驻扎在青海湖畔的土默特蒙古将领固茹洪台吉和洛桑旦增兄弟二人发兵援助格鲁派。[25]这样1621 年格鲁派和青海蒙古第二次联合攻打藏巴第司的战争随之上演。

综上,1517 年帕竹第司及属下各第巴联合摧毁仁蚌巴的攻击,使第司权威大大提高,故将拉萨一带的治权交予吉雪巴家族。从此开始了该家族对拉萨一带的统辖,也开启了吉雪巴与格鲁派之间风雨同舟的历史。福田施主双方先后共同抗击来自止贡巴、雅郊巴、藏巴第司等政教联盟方面的进攻。在自身势力有限的情况下,共商并开始在外寻得蒙古土默特部族的军事支持,成功破解来自藏巴第司方面的打击和破坏。但是,随着蒙古势力的介入,吉雪巴与格鲁派之间的结盟开始趋于崩溃。

三、第巴吉雪巴权力的覆灭与格鲁派的取而代之(1621-1642)

格鲁派寺院集团通过与蒙古土默特的军事力量又一次将自己从危亡的边缘解救,而这次的蒙藏结盟也使该教派上层人物懂得了要想持续发展必须要以更强大的世俗势力为后盾不可。显然,西藏本土没有这样的力量,故而开始了依靠蒙古势力,保证持续发展的历史。

(一)格鲁派与青海土默特部的结盟及初步的胜利。公元1621 年,强佐索南饶旦和蒙古洛桑旦增率领蒙古骑兵两千余人到达前藏,与吉雪巴家族的藏军联合攻打藏巴第司,藏巴第司兵败逃往江塘岗(རྐྱང་ཐང་སྒང་།)和甲波日山(ལྕགོསོ་པོབྱོ་རསྐྱི།),被河水阻拦,蒙古骑兵发动突击,杀死数千人,后由四世班禅洛桑曲吉坚赞、甘丹赤巴官却群培、达隆夏仲阿旺南杰出面调停。他们提出的协议规定在甘丹颇章中重新划定了以拉萨为主的地段归属,归还了藏巴汗所吞并的色拉寺和哲蚌寺的寺属庄园,恢复了格鲁派在前后藏被迫改宗的寺院和失去的领地。第巴吉雪巴接管了德庆宗地方,整个彭越喀孜也纳入其治下。[26]

公元1621年,强佐索南饶旦同蒙古洛桑旦增率领蒙古军队入藏时,跟他一起同行的还有1618年逃往青海的吉雪巴·索朗朗杰,[27]也就是说这次格蒙军事联合行动,也是吉雪巴和格鲁派的又一次军事合作。但是,这次前后藏间的战后协议中,原属吉雪巴家族的拉萨等地的行政权,藏巴第司没有“物归原主”,而是“借花献佛”转给格鲁派。使得吉雪巴家族和格鲁派之间原本亲密无间的供施关系走向危机的边缘。[28]因为,这一战后协议关系到拉萨河谷一带的管辖权问题,也就是涉及到双方的政治地位问题。应该是这样理解的,公元1517-1621期间,政治上甘丹颇章隶属于吉雪巴家族,从这一年开始,他们之间的政治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政治上吉雪巴隶属于甘丹颇章拉章,而哲蚌寺甘丹颇章拉章俨然是以统治者的姿态开始处理前藏的政教事务,这种政治地位的根本性转变,导致彼此之间产生嫌隙。在这样的背景下,公元1622年,驻扎在青海的蒙古部族和吉雪巴家族欲强行迎请五世达赖喇嘛到青海湖畔的事遭到达赖喇嘛本人及格鲁派上层一致反对,并在索南饶丹安排下顺利逃往艾日郭曲宗躲避,导致青海蒙古和吉雪巴利用达赖喇嘛在蒙古众部族当中的威望来获取某些利益的想法落空。故而吉雪巴·索朗朗杰极为不满地说,索南饶丹者以前只不过是我脚下的一粒石子而已。[29]而五世达赖喇嘛将双方关系趋于恶化归结于吉雪巴家族的不仁。认为“吉雪夏仲阿贝不但与云丹嘉措大师有隔阂”,还“若蒙古人一旦返回,他就会丢弃宗谿,打算跟着走。”并且觉得索朗朗杰图谋不轨,没安好心,“他深谋远虑,认为格鲁派和藏巴汗如果相安无事,他显不出本事,一旦两派关系恶化,他还可以引来蒙古军队。如果我们一旦去蒙古地方,一定会与藏巴汗结成深仇,就会达到他破坏藏人幸福的企图。”以此来论证格鲁派所作所为的合理性和仁义性。总之,吉雪巴家族和格鲁派供施之间充满矛盾和猜忌,并开始为了索求各自利益而走向破裂,双方都想通过蒙古势力扩大和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自传》记载:“在我们离开哲蚌寺三天以后,古日洪台吉和第巴吉雪巴率领一支八百多人的蒙古军队来到了拉萨,但是他们没有任何行动就返回去了。拉尊也派了一位心地纯良的比丘丹达前来艾日果地方作出解释,说我们福田施主关系密切,没有任何嫌隙。”[30]纵然福田施主之间的关系趋于恶化,但最终没能彻底破裂,而是以和平的方式将权力过渡到另一方。

(二)和硕特部进兵青藏与吉雪巴家族的衰落。随着青海土默特部的被征服和喀尔喀却土汗、康区白利土司以及后藏藏巴汗的联盟敌视和扬言要摧毁格鲁派的情况下,格鲁派中坚人物强佐索南饶旦和吉雪巴·措杰多吉等决定委派代表前往准噶尔请求卫拉特救援。[31]故此有了固始汗征服青藏,驰援黄教的历史事件。固始汗入驻青海湖后礼敬当地格鲁派高僧,包括吉雪第巴曲杰。公元1636年第巴索朗朗杰因病去世,其家族的内外事务均由其弟第巴益西诺布(ཡེསྐྱིད་བཞོསྐྱིན་ནབྱོར་བུ།)主持。次年,他随固始汗从青海湖启程前往拉萨熬茶拜佛。当时,因固始汗对西藏内部之情形缺乏深入了解,遂对第巴曲杰承诺,我这次去拉萨将原来属于您的宗谿从藏巴第司那里要过来献给上师,第巴曲杰祥和地说,若能和平地取回便可,万不能靠武力索取,听到此话第巴益西诺布表示很不满意。[32]然而,固始汗此次入藏后自始至终没有提及任何索取宗谿之事。这是有原因的,固始汗对当时西藏内部所发生的这一政治权力关系转变的情况不甚了解,以为吉雪巴所属宗谿还在藏巴第司手里。事实上这个时候原吉雪巴的宗谿都归属于哲蚌寺甘丹颇章拉章,一时间他也无法有所作为。[33]总之,那时吉雪巴家族和格鲁派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据《自传》记载:“第巴吉雪巴的所有事宜都由协敖(强佐索南饶旦)在西藏集中办理。有的人还说如果谁想在后藏担任仲科尔,就到彭越喀孜来。对于仲布然坚巴的心思,协敖了如指掌,他说过:‘吉雪巴怎么会成功呢,藏巴汗已经居于甘丹颇章之中’。”[34]公元1638 年第巴曲杰在青海湖圆寂,导致吉雪巴家族失去了固始汗鼎力相助的政治资本,加之当时该家族的当事者是个碌碌无用之辈,固始汗更是不屑于与之为伍。最终固始汗决定积极配合索南饶丹建立西藏历史上由某一教派作为执政者的甘丹颇章地方政权。

(三)甘丹颇章地方政权的建立与格鲁派统治地位的确立。1642 年固始汗攻陷日喀则,囚禁藏巴汗,将十三万户全部敬献给五世达赖喇嘛。格鲁派历经仁蚌巴、止贡巴、藏巴汗与噶玛噶举派联盟方面的种种打击和报复后,依靠西藏本土与外在政治势力,最终走向了权力的巅峰,成为全藏的统治者。政权得以建立后,格鲁派寺院集团在五世达赖喇嘛和历任第巴的统领下,不仅开始着手从典章制度等隐性文化权利方面进行完善行政体制、经济制度和法律法规,从而进一步确立和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也从宫堡的建筑、官府的确定、座次的规定等方面着手,努力创设一套等级森严、象征明显的权威体系。以确保五世达赖喇嘛统领下格鲁派寺院集团在西藏的特权和核心地位。[35]在这样的政权性质和执政模式下,吉雪巴家族的政治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当时第巴索南饶丹想把仁蚌和喀孜交给第巴吉雪巴管理,五世达赖喇嘛表示很惊讶地说道:“我想将仁蚌巴交给吉雪台吉还说得过去,而移交喀孜则使我感到惊异。在我去汉地后不久,就被收回来了。以前那场欢喜此时就像胸间的咒符发出的光芒,转瞬即逝。”[36]充满了对吉雪巴家族的不满和“幸灾乐祸”。当然,这并不是一个第巴家族的命运,是当时整个西藏地方所有世俗家族的最终归宿。地方政权建立后,格鲁派寺院集团以承认卫藏原有地方势力性第巴的基本庄园由其子孙世袭,并让他们世世代代在拉萨为官等条件下,先收回他们管辖的庄园,归地方政府所有,后将这些土地中大部分拨赐给各级僧俗势力。[37]从而大大削弱了世俗贵族们的势力,他们从此不再是以往的“第巴”了,而是以“贵族”之名任职于地方政府的各级官职。至此,格鲁派寺院集团彻底地确立了其统治地位。

综上所述,大约公元1621年开始,第巴吉雪巴和哲蚌寺甘丹颇章拉章之间围绕着土地、人民、庄园等形成了利益争夺的紧张气氛。随着吉雪巴家族的逐渐衰落,强佐索南饶旦开始活跃在17 世纪前中叶西藏各方势力之间,也开始萌生了他们不仅要做拉萨河谷地区的主人,更要将全部涉藏区域纳入格鲁派寺院集团统治下的想法。在这样的背景下,吉雪巴家族与格鲁派寺院集团关系走向“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边缘。吉雪巴家族想维持传统的政教生存形态,即“宗教的发展离不开世俗政治势力的支持,更何况宗教和世俗力量在互相提携利用乃至联合合一的传统在西藏已有几百年的历史。”[38]然而格鲁派在长期的被压迫与打击中,深感要想发展,必须夺得政治权力方可活路的道理。甘丹颇章地方政权的建立,格鲁派实现了自己的政治抱负,而吉雪巴家族最终“归入尘土”,成为其统治下的某一家族,与甘丹颇章之间的关系演变成被统治与统治者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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