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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式网络、数字分身与映射空间: 元宇宙的媒介哲学解读

2022-04-12白龙骆正林

阅江学刊 2022年2期
关键词:元宇宙

白龙 骆正林

摘 要 被视为技术奇点和终极媒介的元宇宙备受青睐,通过第三代互联网迭代升级创建的大型交互式集体共享虚拟空间,成为一个全新的数字化平行世界。元宇宙的沉浸式网络是重返人性和亲密社交的全新数字连接,数字分身成为自我的克隆翻版和身体的象征性代理,形成信息多重映射和数据化盈余。代码构建的元宇宙世界成为身心世界映射的媒介隐喻空间,桥接虚实的混合式第三空间实现人类意识的延伸。用户因过度关注分身而陷入数字纳西索斯效应,无法分清数字假象与现实社会的区别。数字分身反作用于人,演化出的变异数字物种会颠覆、威胁人类本身。数字社会的黑箱控制依然会存在,个人可能沦为数字佃农,空间随时会出现社会失序和沟通失效的风险。

关键词 元宇宙 沉浸式网络 数字分身 映射空间

作者简介:白龙,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骆正林,文学博士,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我国青少年网络舆情的大数据预警体系与引导机制研究”(20&ZD012)

在大众对5G、区块链、人工智能和云计算等信息技术尚未考虑成熟之时,元宇宙迅速从三十年前的科幻术语变成下一场互联网发展的象征性术语,不少未来主义者早已开始对元宇宙的发展潜力产生极大热忱与憧憬。元宇宙作为未来数字技术文化的典型代表,它的影响将会是全球性的。在元宇宙的倡导者扎克伯格的设想中,元宇宙被当作一个无限接近于梦想世界的现实版本,有诸多抽象想法和创新理念需要依托元宇宙的数字场景应用实现。当然在这个包罗万象的数字平行世界里,同样存在数字化迭代背后的各种风险、局限和挑战。在元宇宙真正成为现实世界的重要媒介载体之前,似乎还有一段较为漫长的适应普及时期,有必要思考这种新媒介的创新形态如何冲击和影响当下的数字生活场景与基础结构。为此,我们需要知道元宇宙概念与之前的信息科技有何关联和突破性变革?它对现有的互联网社会的升级改造构想是什么?在元宇宙当中人类社会的连接会发生什么变化?作为技术的媒介形态在网络、身体和空间扮演的中介意义又是什么?以虚实的混合空间对抗、融入我们的物理世界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这些疑惑均是元宇宙技术尚未达到成熟应用之前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一、回到未来的平行世界:元宇宙的概念阐发与创新诠释

元宇宙字面含义是超越物理世界的宇宙,但它与哲学的“形而上学”概念应有所差别,原因是这个“超越的宇宙”由计算机所生成,是一个完全沉浸式的三维数字环境。元宇宙概念起源的赛博朋克文学流派小说《雪崩》,将元宇宙视为以一个虚拟分离方式模拟的、与现实世界平行的虚拟空间。马修鲍尔给出元宇宙的初步定义,他认为元宇宙是一个大规模的、可互操作的、实时渲染的三维虚拟世界网络,它可以被有效的无数用户同步和持续地体验,具有个人存在感,并具有数据连续性,如身份、历史、权利、物品、通信和支付。Bal M,“Framework for the metaverse”, https://www.matthewball.vc/all/forwardtothemetaverseprimer.Epic Games创始人蒂姆·斯威尼将元宇宙视为众多媒介形态的下一代继承者,在他看来元宇宙并不是对现有数字体验的增量改进,而是代表着新网络物种的下一代里程碑,Bush A,“Into the void: Where crypto meets the metaverse”, https://naavik.co/business-breakdowns/into-the-void.从媒介价值来说它也是下一代的社交媒体、流媒体和游戏平台。然而元宇宙的媒介空间并不等同于游戏场景,游戏受到时间限定、环境限制和游戏规则约束,不能提供一个连贯性的社会体验。与游戏的场景局限性相反,元宇宙在时间上可以做到永远在线,在空间上也能实现无穷延伸的连续性。元宇宙的“元”(meta)一词就有对先前事物的超越,所以可以把元宇宙理解为莱文森提出的“补偿性媒介”,它弥补了之前其他媒介形态所不具备的特征,是以往媒介的终極形态和集大成者。

元宇宙的“虚拟”有多重媒介属性,既可仿真、模拟真实世界,也能呈现真实世界无法企及的超现实、想象性虚拟场景和社交活动,甚至还能以增强现实的形态与真实世界交互,是一个完全独立于真实世界的平行空间。从某种意义来说,元宇宙是虚拟现实(VR)和增强现实(AR)的2.0版本,可理解为虚拟现实概念的增强版本,也是超出现实世界的虚拟宇宙新集合。元宇宙拥有房屋、日常用品、交通道路等现实世界所对应的增强物理虚拟事物。元宇宙不仅会彻底改变数字世界的基础设施层,还会彻底改变物理基础层,以及在此之上的所有服务和平台,也包括日常的工作方式和销售方式。元宇宙的场景创造是开源的,由庞大的、接近无限量的信息组成,用户在闭环的经济体系流通中使用虚拟货币。元宇宙符合萨瑟兰对于终极媒介的渴望,它的强大是将所有媒介形态合成为一种全面性的感官体验。况且连接数字虚拟空间的图景不必遵循物理现实的普通规则,元宇宙将给予人类机会以获得物理世界中无法实现的熟悉概念,它是进入“数字仙境”的一面镜子。

元宇宙的媒介空间像是电影《头号玩家》设置的绿洲场景,是一个与现实世界永久、稳定连接的数字世界,但目前对元宇宙的表现特征有多种理解与区分。迪奥尼西奥认为虚拟世界技术打造的元宇宙,离不开心理现实主义、无处不在的访问和身份、跨虚拟环境内容和体验互操作性以及可拓展性等基础特征。Dionisio J D N, William G. B III, Gilbert R,“3D virtual worlds and the metaverse: Current status and future possibilities”, ACM Computing Surveys (CSUR) vol.45,no.3 (2013), pp.1-38.2007年,在加速研究基金会和跨学科研究者、行业负责人共同编写的一份文件中,归纳出元宇宙四个典型特征,包括增强实境、生活记录、镜像世界和虚拟现实。Smart J, Cascio J, Pattendorf J, “Metaverse roadmap-pathways to the 3D web-A cross-industry public foresight project”,http://www. metaverseroadmap.org/Metaverse Roadmap Overview.pdf.按照Roblox公司首席执行官巴斯祖基的说法,元宇宙又可以拓展出八个特征,包括身份、多样性、朋友、无处不在、身临其境、经济、低摩擦和文明。Takahashi D, “Roblox CEO Dave Baszucki believes users will create the metaverse”, https://venturebeat.com/2021/01/27/roblox-ceo-dave-baszucki-believes-users-will-create-the-metaverse.但这似乎仍不能够囊括元宇宙“超越”现实与虚拟的本质特征。结合之前研究的基础,可以将元宇宙多元的特征归纳为:身临其境、无缝映射、永远在线、无限边界、数字分身、社交计算、文化多样性、无障碍访问、无摩擦、互用性、虚拟经济化。身临其境是元宇宙必不可少的特征,让所有用户拥有临场感,在混合现实世界中进行协作和扩展沉浸式网络体验是元宇宙的重要目标。只不过元宇宙的媒介空间并非是真实世界的纯粹复制品,它能够实现意识空间和现实空间的多重混合映射,建立数字超级空间的无缝映射。并且这种镜像式的数字映射超越时空约束,实现永远在线和空间疆域无限延伸。对用户个人而言,数字分身是用户虚拟表达自己的方式,可定制的数字化身摆脱了肉身形象的单一呈现和刻板印象,新生的数字代理成为我们自己个性的延伸。值得注意的是,元宇宙构建的多用户同步式社交虚拟平台,不仅在场景持久性上有所突破,而且极大地丰富了个性化角色的社交体验。可见数字分身的社交连接意义扩大了,通过社交计算用户在元宇宙的数字家园里与自己好友的数字分身建立联系,凸显亲密社交的价值。场景的自由与化身的定制令文化的包容性和公平性脱颖而出,文化表达的多样性令不同地区、年龄、种族、性别认同的群体积极参与到元宇宙的虚拟场景中来。当然,信息交互的可获得性和高参与度得益于元宇宙技术平台的支撑,智能终端设备的陀螺仪、多点触摸屏、加速度计、前置摄像头等技术解决固定式访问的痛点,这种面向所有人开放的元宇宙实现了无障碍访问,以更少的约束条件进入虚拟场景并获得服务,这种前所未有的数据互操作性、互用性将创造几乎无摩擦的体验,用户以零摩擦的方式来实现统一管理。另外,从经济角度看元宇宙的经济场景,需要完全依赖于虚拟化经济形态,虚拟艺术品、虚拟房地产、虚拟数字形象等稀缺物的交易售卖,促进虚拟代币的广泛交易和应用。虽然以上特征大体反映出元宇宙的概念设想和突破创新,笔者还需将元宇宙放置在独特的数字场景之中加以审视,结合媒介哲学进一步挖掘它的技术内涵。为此,下文将从沉浸式网络、数字分身与映射空间三个维度分别考察元宇宙的媒介意义,以揭示元宇宙作为技术媒介的中介功能和全新的连接价值。

二、迭代升级的网络连接:元宇宙的沉浸式网络

过去的数字空间交流建立在中介物载体上,数字交往基于物质基础,任何沟通交流立足于物质载体的实物表现。这种传统意义上的社交网络持久性较弱,摆脱不了用户离线状态带来的沟通“缺席”,也无法给予用户身临其境的临场感和同步即时的空间感。但如今元宇宙的传播再次回到人的主体,围绕传播参与者自身展开传播。人类社会的数字沟通重心又回到人的本质哲学追问,回应我到底是谁,我正在做什么,我想做什么的逻辑原点,让数字空間传播更符合人性,顺应人类习性和行为习惯。Li H,“From the change of communication mode, is the meta universe just an upgrade of digital space?” , https://netfreeman.com/2021/08/20210811053630132O.html.元宇宙不再是单一维度的数字人际网络和个人独享的虚拟场景,元宇宙的虚拟环境更多注重网络化的高度连接和可感知的视觉数字化身,凭借连续不间断的用户社交关联属性构建出一种沉浸式网络。从互联网精神的继承性看,元宇宙沉浸式网络的核心服务没有改变,仍然以网络来连接人的内在关联。元宇宙沉浸式网络是不断流动的,而流动绝不仅是时间的永久性,还在于空间的无限边界,它通过超越物质存在必需的空间或时间条件,克服现有应用程序的平台式导航,以更自然的方式建立我们与他人间的互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沉浸式网络扩大了连接的意义和范畴,连接的规模几乎是无穷尽的。健全的元宇宙沉浸式网络是一个连续的、实时的、跨越现实世界的网络体系,拥有超强的连接实力与基础条件。沉浸式网络的网络形态可分为集中式和分布式元宇宙两种,双重网络类型令元宇宙的空间既能够满足大型虚拟场景的网络联系,也能在以区块链为技术核心的去中心化网络中存在。元宇宙的沉浸式网络成为移动互联网的继任者和改进者,这意味着互联网的闭环系统、隔离沙箱和受众所有权限制将被一并打破,元宇宙网络社会的互联网不再只是被孤立“观望”的介质,这也代表用户不再依赖移动终端与二维应用程序实现交互,这种网络更为立体、贴近人的感官。如果说web2.0时代注重数字内容的个人体验,那么元宇宙沉浸式网络的目的和出发点强调的是人类的数字互动,它倡导人们共享同一个虚拟世界,凸显网络交互的存在感。作为一种更具互动性和沉浸感的升级网络,沉浸式网络为用户提供身临其境的交互界面和引人入胜的社交体验,依托于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构成多元互联体验的数字基础设施,实现交互性、流媒体和社交媒体的全面融合。因此,元宇宙代表了网络连接的下一次进化,所有事物在分身、无缝的数字宇宙中结合在一起,连接不同的生活场域。

元宇宙的沉浸式网络看起来就像一个独特的生物构造,充满犹如神经元般的数字化连接,新的数字物种在沉浸式的网络之中交互变异,源源不断生成新的可能。作为同步的、持久的沉浸式社交网络,元宇宙符合辛格尔和扎伊达所定义的网络化虚拟环境的所有特征,即包含共享空间感、共享存在感、共享时间感,以及一种交流交互方式、可共享交互的动态环境。Singhal S K, Zyda M ,Networked Virtual Environments: Design and Implementation,Massachusetts:Addison-Wesley, 1999, p.4.自海利希1962年推出“传感剧院”开始,虚拟现实技术一直倚重二维空间的触觉仿真体验,只不过这种感官体验通常是短暂的、依靠器具的和被建构的。VR技术的沉浸体验是以最大程度为人类参与者模拟、构建的一种生动、广泛和环绕的现实幻觉。视觉逼真的“凝视快感”通过假借物理移除来想象一个跟物理领域分割的网络世界,从而对抗物理空间和现实世界。VR技术主张它的隐形性,以无中介存在的实景感受来令媒介环境变得透明,将其表现的世界画面更加逼真。虚拟现实(VR)的存在感是一种人的“主观错觉”,表现得实际上就在那里,将虚拟的个人、物体和场景视为真实的。Slater M, Sanchez-Vives M V, “Enhancing our lives with immersive virtual reality”, Frontiers in Robotics and AI,no.3 (2016),p.74.所以VR技术的沉浸感逻辑是以构建透明度和隐藏中介,使媒体介质变得不可见以增强用户的感官存在感。但是,元宇宙空间与VR技术的影像空间的主张有所差异,元宇宙空间的一切都是代码的化身,凸显多种代理中介物和数字身份,这显然与“万物皆媒”的媒介化趋势相吻合。以技术为中介的沉浸式网络,将物理世界和虚拟世界在不同层次上进行了整合。

VR技术追逐3D沉浸感,但这对开放的元宇宙来说远不能解释沉浸式网络的多维意义。用户从被动的“观看者”成为主动的内容“生产者”,这是属于他们的沉浸式网络,也是一个与现实传统的交际网络并行出现的网络系统。所以,元宇宙的沉浸式网络并不是以视觉感官为先导的一种网络化连接,发展成熟的元宇宙网络能够实现人类在现实中的所有感知功能,沉浸式的交互沟通可以是即时的和滞后的,甚至还可以是未来的。元宇宙沉浸式的网络体验不仅拥有肉身器官的知觉呈现,还触及人类的思维意识层面,允许人类通过数字网络的沉浸环境来实现心理行为的自我表达,让抽象的、在现实世界中实际不存在的对象“显示”为元宇宙中的“有形物体”。个体主观体验的沉浸是一个多维度的结构和世界的时空归属形式,它需要身心的参与并摆脱日常经验,扮演不同角色和承担新的数字身份。Hudson S, Matson-Barkat S, Pallamin N, et al.,“With or without you? Interaction and immersion in a virtual reality experience”,Journal of Business Research ,vol.100(Post-Print) (2019),pp.459-468.在元宇宙空间的流动、无间断式的沉浸体验中,不仅个体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而且高度的浸润感构造的“体验景观”正是米哈里·契克森所提到的“心流”状态,令元宇宙的现实身份深度参与到当下,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沉浸式网络产生人与技术的共生关系,使元宇宙的数字用户进入一种状态,即中介技术融入数字沟通的所有状态,强大的交互性令参与者有能力操纵和控制他们周遭的元宇宙空间。

三、身体的数字代理和信息盈余的克隆翻版:元宇宙的数字分身

元宇宙注重在虚拟空间或游戏世界中的数字身份,它既可以是个人身体的直接对应,又能够实现可定制的超现实化身或想象中的“自我”。元宇宙的化身(Avatar)一词源自梵文的“降临”一词,指的是神灵降临人间并化为人形。数字化身是元宇宙最具逻辑性的互操作元素之一,也是推动元宇宙实现最深层次创新的潜在动力,它的角色易变性和映射多重性极大地丰富了元宇宙的文化自由度。数字化身虽是用户表征自我的一个相对独立的符号象征,但它仍然能从数字身體中传递出大量的信息,甚至弱化真实身体的符码价值。梅洛庞蒂曾经坚持将身体视为知觉的中心和意识的媒介,只不过在元宇宙空间身体的主体地位被弱化了,要让位于以意识作为媒介的自我。极度的自我意识、自我反思或自我指涉在“抛弃”我们的身体,虚拟货币换取的虚拟脸庞、数字形象和电子躯体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代我们的真实身体。在共享和连接的元宇宙,人们的数字分身可以交互沟通,个人元宇宙的地位取决于他/她数字化身的复杂程度。元宇宙的数字分身成为肉身的象征性代理,取代、扩展了作为身体的价值。同时,元宇宙赋予人类“不朽”的身体,数字身份不会随肉身的逝去而消失,元宇宙永不离线的空间结构使跨越时空的对话和意识永续成为可能,数字分身作为个体数码永生的替代品会一直保存下去。反映物理世界的身份是数字分身的突出优势,这种“数字孪生体”是现实世界中物质或非物质物体的数字代表,它们可以包含描述物理对应物及其在现实世界的特征和行为模型。Kuhn T, “Digitaler zwilling”,Informatik-Spektrum vol.40,no.5 (2017),pp.440-444.凯文·凯利曾在2019年就预想过一个共享、持久和与真实世界平行的地方。这个“镜子世界”使物理现实与数字宇宙融合,每一条街道、每一个灯柱、每一栋建筑物和每一个房间都会在镜子世界中拥有它的全尺寸数字孪生兄弟。Kelly K ,“AR will spark the next big tech platform—Call it mirrorworld”, https://www.wired.com/story/mirrorworld-ar-next-big-tech-platform.数字分身以映射方式模拟反映物理实体的特征,数字复制品就位于与现实世界空间相连的元宇宙空间中,元宇宙中的“副本”有条件地复制现实社会所有的复杂性。在主观生成的元宇宙领域内,身份形成可以蚀刻到个人代表的数字角色中。这种数字分身的身份恰恰就是拉康所指称的“欲望对象”,元宇宙将我们最想要的欲望模拟成数字文明的编码标记化手段,单一个体在元宇宙的身份就是一种新的拟像。Dumont R ,“Into the metaverse: A short history”, https://editorial.superrare.com/2021/09/10/into-the-metaverse-a-short-history.数字分身也可以被理解为“数字孪生”,是真实和想象的混合体,每个数字代码的身份代表一个具体的元宇宙使用者。数字身份的实际主体试图在元宇宙中实现自己的欲望,并通过数字克隆创造出一个个数字“阿凡达”来淡化自己现实世界的弱势和缺陷。

但元宇宙的数字孪生体无论是什么,对应的现实物质都不必完全复制和还原原本形象。存在于现实之外的元宇宙虚拟空间,是由人类数字孪生组成的虚拟世界。数字的“我”既有可能是物理的“我”的克隆版,又可能是“我”内心理想化的想象角色。数字分身在信息传播过程中意义发生了“数据化盈余”,超出物理实体的数字表征造成解释意义的概念过剩,体现物化和意指之间错综复杂的纠缠。Korenhof P, Blok V, Kloppenburg S,“Steering representations—Towards a critical understanding of digital twins”,Philosophy & Technology (2021),pp.1-23.数字分身所造成的数字表达并不是中立的现实反映,需要由人类代理框定和描摹对应物的轮廓和特征,这就引发若干思考:数字孪生的数字表达是怎样的一种对应关系?如何代表物理实体?数字表达在多大程度上是真实的?元宇宙空间数字意义的扩大和概念过剩,一方面的确丰富了人类的未来世界想象,另一方面,数字分身造成了信息多重映射,无法明确指称的唯一性。正如德里达所言,数字表示不仅形成了它所表示的剩余,而且同时也替代了它。Derrida, Jacques, Of Grammatology,Maryland:Jhu Press, 2016,p.290.对身体的虚拟化描述都将自我视为最重要的信息构建,元宇宙将统一完整的经典身体分解成无数的数据碎片和不断变换的视角。这种全新的身体完全依靠数字代码组成。从这个意义来说,身体不仅是数字的呈现,而且人类意识也是数据化的。日趋虚拟化、符号化的元宇宙含有相当显著的离身信号,在元宇宙空间中,虚拟身体有无穷尽的数字可塑性和符号创造力,这都得益于元宇宙的抽象机器法则。在强调离身性的后人类观点看来,肉体只是生命次要的附属品,重要的从来不是物质的肉身,而是抽象的符码与资讯模式。元宇宙的数字分身抽离出现实世界常识层面的物质,将虚拟身体的符码生产完全开放,成为德勒兹与瓜塔利的抽象“机器”。这种不固定内容与不封闭的身份与其他机器发生连接,源源不断形成新的生产动力。林建光:《身体、科技、政治:后人类主义的几个问题》,《人文与社会科学简讯》,2009年第3期,第14-21页。进入元宇宙的个人需要身份凭证,只是这个身份凭证界定不会依赖于现实真实身份,亦不会以虚拟的社会关系取代现实社会关系,元宇宙时代会带来一种线上与线下融合的新型社会关系。Ning Huansheng, “A Survey on metaverse: the state-of-the-art, technologies, applications, and challenges”, https://arxiv.org/ftp/arxiv/papers/2111/2111.09673.pdf.虚拟人格不仅可以交换虚拟价值,凭借社交计算的中介连接器还能够实现社会交往的“强连接”与“弱连接”,基于社交计算的技术条件,个人的多重身份可以在空间中保持无缝、沉浸式交流。元宇宙空间身份视角的多重切换扩张人类感知界限的能力,正如拉斯科·哈维尔所言,“在虚拟现实中,我们可以以令人不安的轻松方式,与另一个人交换眼睛,从他们的有利位置看到我们自己和世界”。当个体剥夺自己的现实世界身份进入虚拟世界,他们拥有完整的、可想象的角色谱,从强烈个性化的第一人称叙述者(谁都可以是虚构世界的任何一个成员)到第三人称全知叙述者的纯意识。Marie-Laure R,“Immersion vs. interactivity: Virtual reality and literary theory”,SubStance vol.28,no.2 (1999), pp.110-137.

四、代码构建的身心映射世界:元宇宙的媒介隐喻空间

元宇宙的开放多元以及数字流动性,在某种程度上反对地理属性和位置的绝对依恋。无限制式的元宇宙空间映射出截然不同的空间形态,仿真模拟现实的实体空间和意识想象的代码空间共同组成这个“超级空间”。元宇宙实现与现实生活的同步和模拟,大型的“生活模拟场域”桥接起曾经毫不相干的多种空间。正如鲍德里亚所言,今天的抽象概念不再是地图、双重、镜子或概念的抽象,模拟仿真不再是一片疆域,一个参照物或一个实体,它是由没有起源或现实的真实模型产生的,即一个超真实的奇景。Baudrillard J,Jean Baudrillard: Selected Writings. https://dio.org/10.1515/9781503619630,pp.66-184.虚拟实景的模拟不再只折射出镜子中的自己或似曾相识的实景,我们还能够看到想象中的自我和物体,看到他人持续的、实时渲染的数字形象和想象物,模拟空间的意义被扩大了。我们在一个远离自己物理空间环境却又高度熟悉的地方发生数字体验和互动探索。这样的元宇宙建立在两个不同身份域之间的映射中介空间,第一种域的人类行为在对应的另一种空间域中存在相同的行为,可以预期与之相似的社会行为。元宇宙空间犹如莱考夫指称的“隐喻的媒介”Lakoff G, 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Chicago:Chicago University Press,1980,p235.,成为现实世界的隐喻和探索主观体验的意识的舞台。如果说虚拟现实提供第三人称的体验视角,那么元宇宙的媒介体验则是以自我为中心(即第一人称视角),感觉更有空间感。以自我为中心的观点似乎支持更自然的映射,并且似乎提高了用户将虚拟身体视为真实身体的机会。Sanchez-Vives, Maria V, Slater M,“From presence to consciousness through virtual reality” ,Nature Reviews Neuroscience vol.6,no.4 (2005),pp.332-339.同时,元宇宙的媒介空间拥有丰富的悖论性,既在三维立体的深度空间提供虚拟现实的真实还原感,又能够构建起数字代码的符号空间。因此,元宇宙的媒介空间是基于互联网的一种更有形的数字空间,每个不在同一物理空间的用户都享有单独的空间存在感。在混合式体验空间内短暂的虚拟性与明显的三维形式共存,脱离实体的感觉可以与具体化的感觉共存,Davies C,“Changing space: Virtual reality as an arena of embodied being”,The Virtual Dimension: Architecture, Representation, and Crash Culture, 1998,pp.144-155.加上与空间内元素进行动觉交互的能力,元宇宙空间创造了一个非同寻常的体验环境。因此,在巴切拉德看来,我们生活的空间并不是一个同质化和空旷的空间,它是一个“梦幻般”的空间。的确,元宇宙的媒介空间是感知、解释和体验的混合空间。在数字代码表征的媒介空间里,我们运用生活经验和想象力对数字空间加以描述和可视化,利用解读抽象与现实世界的方式构建起想象的认知空间。物理空间和虚拟空间的层次结构是平等的,在两种空间有一个重合、相互依存的共存地方,这就是元宇宙的交互空间。它是人类认知地图的延伸,这个交互空间正在拓展人类认知结构的边界,作为两种典型空间的混合地带可以被理解为“第三空间”,桥接并释放出两种空间的空间创造力。霍米·巴巴和索亚曾不约而同地注意到第三空间的存在,索亚特别指出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在头脑中形成的空间是生活经验的结果,通过社会建构形成了第三空间。显然这种意识、经验和感受构成的混合空间,与如今所讨论的元宇宙空间不谋而合。作为一个全新概念和体验空间,元宇宙交互空间不仅自相矛盾地整合了虚拟与真实,同时潜在地促进笛卡尔以来二元空间传统界限的消除,再无感知者和被感知者之分。Davies C,“Rethinking VR: Key concepts and concerns”,Hybrid Reality: Art, Technology and Human Factor. International Society on Virtual Systems and Multimedia, Montreal, Canada: (2003),pp.253-262.充当一个混合式的数字空间形态,元宇宙空间是一种从完全虚拟到完全真实的过渡地带空间形态,可看作米尔格拉姆与岸野提及的“虚拟连续体”Milgram P, Kishino F,“A taxonomy of mixed reality visual displays”, IEICE TRANSACTIONS on Information and Systems,vol. 77,no.12 (1994),pp.1321-1329.,它涉及虚拟与真实对象可能囊括的变体与组合。这种渗透混合的空间性令个体放弃与空间的二元对立,摒弃所谓客观的“旁观者”审视与自我分离的世界,以活生生的躯体融入深度交互的元宇宙空间。

元宇宙的媒介空间是在一个充满失望的连接中诞生的。人类无限欲望的头脑、完美的想象与负担沉重的躯壳无法达成紧密连接,长相、能力、地理位置等物质局限和差异长期阻隔身心的一致性,令身体与心灵一直处于对立状态而无法融合。事实上,互联网空间也从未给我们直接呈现实体物质的有形真实性,看似真实的空间场景不过是个体思想的直接反馈,我们的空间体验依附在数字代码敲出的“想象空间”之中。想象世界之中沉浸感和存在感紧密相连,在用户中创造一种主观的“存在感”,只是这种存在感是用户大脑中生成可能世界的感知,而不是真实世界的感知表示。同时,这种传统的数字网絡空间专注于单一主题,彼此连接的内容没有共享的主题和规则。这种网络空间的内容生产高度集中,个性的严重窄化令空间形态容易出现信息茧房和回声室效应,是封闭的、有选择性的空间连接。虽然连接性是互联网空间最突出和最基本的特征,但由于个性化、定制化崇拜导致了连接的本质已经发生严重偏离,个人逐渐丧失亲密感和亲密关系,共享、真正的亲密时光荡然无存。然而沉浸交互网络构建的元宇宙空间正在扭转这种局面,它将过于个性化的信息传输空间升级为全面的交互式空间。元宇宙空间将空间连接拉回人与人的亲密社交,回归人本身的空间本质特征可以腾出更多的虚拟家园空间,以保持人与人之间亲密的关系。由数字代码构建的元宇宙空间,犹如钱学森所意指的“灵境”,去实体化和非物质化的数字信息仿真景观愈加凸显人的心境和心灵世界。元宇宙空间通过编译程序系统不断有意识地创造人的“心疆域”,它颂扬人本精神,摆脱种族、族群、阶层身份禁锢的无形意识,以前所未有的自由姿态回归万物有灵论的宇宙观。数字新世界支持者们庆幸人类得以从自然环境的限制之中解救出来,肉身的禁锢枷锁被打破,植根于身体的差异如性别、种族和年龄的偏见不复存在,时间与空间不再妨碍人们满足和到达有趣目的地的意愿。Jiang Q C, Huang X,“Internet: Immersive virtual worlds”,Principles of Addiction: Comprehensive Addictive Behaviors and Disorders, Elsevier Inc., Academic Press,vol.1 (2013),pp.881-890.元宇宙空间寄存了人类纯粹的、理想化的生命维度梦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存在被放置在数字代码之上,不朽的精神意识得以从易逝的身体躯壳之中解放出来。麦克卢汉对元宇宙媒介到来的预言看似要成真,因为在他看来“下一代媒介,不管它是什么,它极有可能是意识的延伸” McLuhan M, The Invisible Environment: The Future of an Erosion, the MIT Press on behalf of perspecta,(1967),pp.163-167.。

五、结 语

随着虚拟现实的新混合空间形态——元宇宙的出现,我们对空间和时间的整体感知随之发生改变,一种永远不会重置、暂停或结束的集体虚拟共享空间诞生了。元宇宙的到来会是一个“奇点”,它包含无限多的虚拟空间、场景,以映射实体世界和想象世界的形式与现实社会平行。任何人都可以创造、建造自己的化身和梦幻般的空间,这个世界将像“真实的”一样运作,超越肉体的界限和现实的、有形的世界的环境。Jones D E,“I, avatar: Constructions of self and place in Second Life and the technological imagination” ,Gnovis,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Culture and Technology ,vol.6 (2006),pp.1-32.元宇宙的技术演化是一股不可阻挡的浪潮,无论我们喜欢与否,元宇宙开辟的新世界也即将会到来。新的元宇宙似乎充满了各种机遇,但与此同时我们同样要问真实世界的问题是否会在元宇宙上演,是否会被放大,是否延伸出新的社会风险和人类危机?当所有人希望从元宇宙中获利时,我们必须停下来思考即将会有什么样的风险到来。

当元宇宙出现时,我们首先要面对的是电子媒介在数字意识空间的扩张可能抑制、威胁个体真实知觉功能的发挥。元宇宙空间可能会改变我们在网上投射的形象,人们可能无法识别他们和自身的数字角色之间的区别,这就是所谓的“数字纳西索斯效应”。沉浸的元宇宙用户过度关注自我和感知的数字假象,着迷于自我和图像化身之间的游戏,而一个数字自我在某种程度上控制着他们的化身并释放一种难以抗拒的数字快感。但这种快感就意味着危险,因为玩家完全沉浸在真实和图像之间的游戏中,沉浸在虚拟空间的人对周围的直接世界麻木不仁。Jenkins E S,“Updating narcissus, the ur-myth of media, for digital gaming”,Games and Culture ,vol.11,no.7-8 (2016),pp.647-666.元宇宙的美好场景犹如诺齐克的“体验机器”,当你被机器所迷住之时,你无法判断自己的体验和拥有的经历是否真实,甚至把所有一切当成是真实世界发生的。诺齐克的思想实验给我们踏入虚拟场域提出了警示性忠告,面对没有社会约束的元宇宙空间所建构的“镜中花”和“水中月”,需要时刻保持警惕。错误的亲密关系、虚拟的参与感和超现实的美好景象会“麻痹”人体的中枢神经系统,个人陷入元宇宙的媒介虚构神话而无法自拔。元宇宙尽管提供一种摆脱物质存在的自由,并且人类有更深层次的心智能力来驾驭抽象事物,但对人类大脑感官刺激来实现现实的想法,恰恰就是柏拉图洞穴寓言所批评的——元宇宙用户就像是洞穴囚徒一样,在科技平台运营商构建的“数字洞穴”中自我沉浸,束缚在自我思想的阴影和唯我观之中。

其次,我们担忧人类社会的道德准则和人的本性有可能会发生改变。元宇宙的虚拟数字分身为所有用户提供轻易变身的能力,用户根据自我需求轻松地更改数字化身的自我呈现。然而根据“普罗透斯效应”,我们发现数字形象对于个人的社会认知具有强烈的反作用力。根据伊和拜伦森的发现,人们的数字表征显著影响他们的现实行为,用户的数字形象会对他们自己和他们周围的社会系统产生心理影响,数字身份反过来会改变自我和周围其他人的社会体验。Yee N, Bailenson J,“The proteus effect: The effect of transformed self-representation on behavior” ,Human communication research,vol.33,no.3 (2007),pp.271-290.显然个人的真实行为会因其虚拟世界中的化身特征变化而改变,越来越依赖代码构成的想象宇宙涌现出更多的数字物种。技术圈正在接管生物圈,这种趋势继续下去难以想象人类的本性会发生什么变化。正如巴舍拉德曾在《空间诗学》中写道,“通过改变空间,一个人离开通常感性的空间,实现与精神上创新的空间交流,由于我们不会更改空间位置,所以我们改变了我们的本性” Bachelard G, The Poetics of Space, Trans,Beijing:Beacon Press,1994,p.150.。走向混合空间的元宇宙是人类进化的必然方向,但人性的改变,人与现实之间发生的分离是否会带来人类社会的进步仍是未知数。脱离现实生活的社会束缚,元宇宙或许会带来源源不断的亚文化创造力和数字活力,然而人类的伦理重塑和改造有多种不确定性,需要我们不断地在这个身临其境的新空间当中试验、磨合与改进。

再次,我们仍会持续担忧元宇宙的控制风险和沟通失效的可能。元宇宙是一个彻底开放的UGC空间,平台提供者允许用户在元宇宙的虚拟世界中成为他们想要成为的任何一种人。用户拥有无限的自由,但把持着元宇宙虚拟媒介场景背后的人才是最终的控制力量。内容生产的主动权和自由权限完全交给大众的“美好愿景”似乎并没有展现出更多的用户价值。依照算法选择过的信息过滤呈现,精心策划的信息流广告,以及个人隐私数据的肆意窃取,均在诱使人们步入全新的数字黑箱社会和媒介消费景观。正如麦克卢汉所警惕的那样,“一旦我们把感官和神经系統交给那些试图租用我们的眼睛、耳朵和神经而获益的人私下操纵,我们就没有任何权利了”。Cavell R, “McLuhan in space”,Ontario: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2012,p.89.与此同时,元宇宙概念开始普及之时就已经成为平台运营者新的圈钱方式。“自由耕作”的用户是新一轮数字不平等和不公正的受害者,成为“数字佃农”。在尼古拉斯·卡尔看来,web2.0之后的网络社会将内容生产分配到大多数人的手中,然而经济回报却高度集中在少数人手上,这就像过去的佃农照料他人的土地一样,他们生产的内容越多,平台缔造者的利润和平台的价值就越大。Carr N, “Digital sharecropping”,Rough Type (website), 2006, p.19.元宇宙的无限结构旨在最大化个人与社会的创造力与生产力,这显然与稳定的社会结构背道而驰。我们该如何面对失序的社会结构和不同意识形态的扩散变异?如果说未来的元宇宙社会真正引入政府、司法和经济的社会监管结构,又在多大程度上能够控制、制约无序的组织结构?同样,这种不确定性也出现在元宇宙媒介空间的沟通有效性上,元宇宙文化的多样态制造出一个个数字圈层,自说自话和对空言说的无效沟通是否会再次出现?甚至在彼得·韦斯特看来,元宇宙是人类分散注意力的终极机器,无法围绕彼此关心的事务达成有效的沟通。

即便元宇宙存在诸多风险,人类依然期待科技的光明前景。作为移动互联网的下一次迭代,元宇宙以触手可及的平行空间为人类提供了数字社会前所未有的新愿景。只是作为新生事物,距离技术成熟尚有一段距离,元宇宙的美好愿景和经济效益并不会像大多数人所期盼的那样快速实现。我们无须反对新技术本身,只需要警惕、防范负面产物的危害,注重技术向善的目标,消除不确定性的风险。新技术使所有人都能在元宇宙空间中受益,引领社会良性变革与升级,这才是元宇宙最为关键的目标和发展动力。

〔责任编辑:李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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