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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子不语》人物殒命情节看袁枚的生命价值观

2021-12-31陈彦榆卞良君

内江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7期
关键词:不语袁枚价值观

陈彦榆, 卞良君

(湛江科技学院 文化传媒学院, 广东 湛江 524003)

作为袁枚的短篇小说集,《子不语》是研究其生命价值观的重要材料和依据。虽然袁枚在《子不语》序中说这部小说集是“妄言妄听”的“自娱”之作[1]1,但事实上小说集从开始创作到编定,历经半个世纪之久,几乎与袁枚的整个创作生涯相终始;特别是这1000多个故事中写到了林林总总不同人物的殒命情节,或有意或无意地透露了作者的生命价值观,即对个体生命过程存在及其价值的根本观念和态度。

一、《子不语》人物殒命情节及作者生命价值观的表现

《子不语》中写到的人物殒命情节,引人瞩目的大致有四类:一是人物因贪暴而殒命,二是人物因良善而克终,三是人物因爱恋而殉情,四是人物因安命而长逝。四类有关人物的殒命情节综合起来,可见作者相对比较完整的对于生命价值的思考,即生而为人,当轻财重义,乐善为仁,方为有价值之人生;反之,无论为官为民,动辄恃强凌弱,谋财劫色,怙恶不悛,这样的生命存在自然是毫无正面意义的。此外,作者还通过一些人物乐观面对死亡的情节,表达了对于生命终结的淡然豁达的态度。

(一)人物因贪暴而殒命

《李通判》中,道士觊觎富人的财产,看出老仆护主心切,谎称可以让富人复活,实则是想害死老仆,以便自己独占富人的钱财与妻妾。不料上天眷顾,不忍老仆冤死,在其路过关帝庙时,赤脚僧帮助了他,逃过一劫。而那贪财好色的道士,最终却落得“为雷震死坛所”的结局,并且其尸体上还有清晰大字写道:“妖道炼法易形,图财贪色,天条决斩,如律令。”很明显,作者将这道士的罪行明断在身,是要让读者知道其作恶下场的可耻,从而引以为戒。无独有偶,在《道士作祟自毙》中,“貌陋”而棋艺“甚劣”的道人,只因“好弈”的赵清尧不怎么看得起他,便在夜里作妖整蛊吓唬赵清尧,意欲趁其害怕诈“取些财帛”,结果却“反殃其身”“魂无所归”。

相比之下,《平阳令》及《火烧盐船一案》叙写的则是官员因贪暴殒命的情节。《火烧盐船一案》中,主管修缮城隍庙的高、吕二人私分了妇人捐助的50两银子,死后在阴司遭到处罚;另一严姓主管则因当时反对私分捐银而在死后又被“送还”继续享受“阳禄”。 《平阳令》中,县官朱铄生性“惨刻”,惯于对涉案者——特别是妇女滥用刑罚,且花样百出,卑鄙龌龊,十足刻薄加邪性的一个酷吏。携家小赴任山东别驾,途中歇宿,有老人自称“此地土地神”,诳惑其挥剑“殄灭群怪”,不料“横尸满地,悉其妻妾子女也”,朱铄也“一恸而绝”。

道士、官员如此,平民百姓中也有因种种贪鄙行为而殒命者。在《吴三复》中,顾某用卑鄙的手段骗得朋友吴三复3000两银子。后三复生活“窘甚”来求借银300两,顾某听信叔言“卒不与”,三复“怨甚,作牒词诉于城隍”而亡。三天后,顾某与其叔也一起死掉。《石灰窑雷》中,富翁的女儿担心其父小妾的孩子同她们抢家产,竟买通接生婆将那刚出生的男孩活活扼杀。最后,富翁的女儿在“霹雳”声中暴毙,接生婆“亦焦烂”,供述了罪行后死掉,就连富翁的女婿也随后“溺死”。《大福未享》中,罗姓男子因强奸妻婢,“有胎不认,致妻拷掠而(婢)亡”,妻婢诉诸冥司,并如其“曩时淫彼之状”强剥其衣服几致“裸死”,最终难逃一死。

《子不语》中,《僵尸贪财受累》在抨击贪贿丑行方面别出机杼。王生受聘富家坐馆授徒,住在主人为其安排的房子里。夜晚,“月色大明”,见山下有小火苗闪亮,前去察看,见火光出自一口白木棺材。他想起冯梦龙所编的笔记小说《智囊》里有一个故事,说有几个胡人草葬棺木于城外而去,捕役追踪而至,发现棺材里都是黄金白银。此时王生想,眼前的棺木或许也是有金银在放出光亮,所幸并无旁人,“可攫而取也”。不料当他打开棺盖,“则赫然一尸,面青紫而腹膨亨”。王生“愕然退缩”“尽力狂奔,尸自后追之”,一直追到楼上。王生走投无路,持木棍击中尸肩,尸“所挂银锭,散落于地,尸俯而拾取,王趁其伛偻(弯腰)时尽力推之,尸滚楼下”,“跌伤腿骨,横卧于地”,被众人抬去烧了。这个故事中,因为贪财而“殒命”的并非是人,而是鬼魅。然正如小说最后王生所感叹的“我以贪故招尸上楼,尸以贪故被人烧毁”,说明“鬼尚不可贪,而况于人乎”?原来袁枚是在“借鬼设教”,既含蓄地讽刺了人世间的贪婪,也是在告诫人们一味贪财必将付出惨重代价。

(二)人物因良善而克终

《图公为神》中,图公任两淮盐院主管官员,“凊操卓然”,每日只用银300文,“遇商人和平坦易,慈爱谆谆,人以为百余年来无此好盐政也”。这无疑是一个廉洁良善的循吏形象。也正因为图公为官清廉,无愧于心,故此得到善报,73岁那年无疾而终。可是,作者又不满足于只给这位好官一个善终的结局,还要让他阳寿终结以后再前往阴间为官,所谓“思州府作城隍,上帝所命”。

又如《猴怪》中的男主角温元帅,民间传说他本名温琼,后汉东瓯郡(浙江温州)人,年少有志,欲致君泽民,却科场不利,发誓死了也要以诛歼灭邪为己任,终被玉帝封神,身上寄托了古代人民祛邪、避灾、祈福的美好愿望。明代作家余象斗的神魔小说《北游记》中还生动地讲述了这位“瘟(温)元帅”的来历,大率是一个抢吞瘟药、舍己为民的故事。《子不语·猴怪》中,虽然有关温琼的这些前尘故事都被略去了,但作者明显是从另一个空间里,使其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而且这种人生恰恰是温琼生前所矢志追求的,可谓求仁得仁。故事中的猴怪宣称报前世之仇,作祟于盐商吴某子妇,使其“患奇疾,始而心痛,继而腹背痛,继而耳目口鼻无不痛者,哀号跳掷”,痛苦不堪。温元帅受命擒讯猴怪,先义正辞严地批驳其妄自施报的“理由”,后逼使猴怪为妇治病,“女病旋愈”。很显然,在作者看来,温元帅既然阳寿已经终止,那就不妨将他阴间为神的“今生”看作是其阳寿的延续,关键在于他仍在践行着为作者所认同的生命价值,即致君泽民,重义为仁。

(三)人物因爱恋而殉情

在《子不语》中,固然少不了男女死于封建纲常者,如《孙烈妇》中的孙氏,从容不迫殉夫而死,“嗣后合村奉孙如神”,但也有男女为爱恋而殒命的故事。《江轶林》中就描述了彭氏与江轶林超越了生死的爱情故事。小说开篇就交代通州读书人江轶林“娶妻彭氏,情好甚笃”。谁料夫妻二人做了一个同样的梦,都梦见江轶林考取了秀才,而就在这一天彭氏却亡故了。轶林心里有阴影,不想参加当年的考试,在彭氏的劝促下勉强赴州府应试,果然中了,但彭氏也果然在放榜那天死了。彭氏因割舍不断与丈夫的感情,加之其生前并无作恶,在阴司的帮助下,得以再次与江轶林短暂相聚,“各诉离情,解衣就寝,欢好无异生前”。更为离奇的是,17年后江轶林“以彭氏貌求婚”,娶一女,“宛然一彭”“欢好倍常”“或叩以前生事,笑而不言”,分明彭氏再世,又续前缘。此正如汤显祖《牡丹亭》题记所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以死,死而不可以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2]1彭氏形象之所以感人至深,恰在于凸显了与杜丽娘相同的一个“情”字。很明显,在彭氏与江轶林生死爱情故事中,寄寓了作者对人间真情的推崇和向往。可以说,在袁枚看来,真切深挚的男女之爱应该是人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价值之一。

(四)人物因安命而长逝

《子不语》中还反映了袁枚超乎常人的对待生死的豁达态度。在《陈紫山》中,陈紫山19岁入县学,病中梦紫衣僧拉着他的手要其从人间“归来”,但又许下17年的期限。期限将至时,紫山常对家人笑谈,淡然处之。“忽一日早起,焚香沐浴,索朝衣冠着之,曰:‘吾师已来,吾去矣。’”并在弥留之际口诵“来原无碍,去亦何妨。人间天上,一个坛场(场所)”,“跏趺(佛教中修禅者的坐法)而逝”。《棺床》中的老翁,“平日一切达观,以为自古皆有死”,故70岁后“即作寿棺,厚糊其里,置被褥焉,每晚必卧其中,当作床帐”,以为自己大去之期的“演习”。这种颇有些荒诞滑稽的异样行为,自然将路过借宿的秀才吓得不轻,却集中表达了作者坦然面对死亡的生命观。

二、《子不语》人物殒命情节中所表现的作者生命价值观的成因

所谓“生命价值观”,说到底就是对个体生命如何才算是“活的值得”的一种执念、主张和研判,“活的值得”为有价值,反之便是无意义。一方面,思想立场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生命价值观;另一方面,不仅每个人生命价值观的形成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经过日积月累的发展、变化,最后才能形成一种相对稳定的观念,而且每个人生命价值观的形成都有多方面的思想来源。袁枚生命价值观的形成,就受到诸如个人经历、家庭背景、社会环境及文化传统等众多因素的影响。

(一)个人经历的影响

袁枚作为出生于“纷纷人物敌京华”的钱塘宝地之人,“幼有异禀”[3],年仅12岁即补县学生员。弱冠之年,“巡抚金鉷见而异之,试以铜鼓赋,立就,甚瑰丽”[3]。于是写信推荐他应博学鸿词科考试,在全国200多应试者中年龄最小。乾隆三年(1738)中举,四年(1739)即考取进士,以文学优长选为庶吉士,时年24岁。可谓年少得志,前途无量。然而当他踌躇满志地踏上仕途后,却多年转徙,虽然政绩显著,官职却始终不见迁升,不过几任知县而已。姚鼐《袁随园君墓志铭》载:“君本以文章入翰林有声,而忽摈外;及为知县,著才矣,而仕卒不进。自陕归,年甫四十,遂绝意仕宦,尽其才以为文辞歌诗。”[4]201“卜筑江宁小仓山,号随园,崇饰池馆,自是优游其中者五十年。时出游佳山水,终不复仕。”[3]可见政治道路上的大起大落、怀才不遇,由“兼济”而“独善”,由“立功”的家国情怀转而到“立言”的扬名于公卿及市井负贩,虽然“百余年来,极山林之乐,获文章之名,盖未有及君也”[4]202,但其间的几多不平,几多无奈,自不待言。在这方面,我们可以从袁枚对当时官场生态的看法和态度中获得较深的体会。他当年在《答陶观察问乞病书》中陈述自己辞官的原因,用现代汉语概括表述就是“做不来”。为什么呢?他解释说,在江宁做县令,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很少能够用于处理民事,为百姓解忧的正经事,大多都用来参拜和招待上官,送往迎来,为其备办财物;稍有不慎,“西迎东误”,或者本以为备办周全,临机却又缺供;生怕落后,却又被别人抢了先,只好到处跪拜赔罪,“瞪目受嗔”,实是“为大官作奴耳”[5]1492。如此生态的官场,假如有人说它是干净的、清廉的,试看有谁相信?这自然不是原本要不惜“苦吾身以为吾民”[5]1492且生性旷逸不羁的袁枚所能忍受的,否则我们就读不到他的《平阳令》《火烧盐船一案》等反对官员贪暴及作者正义感的作品了。

(二)家庭背景的影响

袁枚轻财重义、乐善为仁等生命价值观的形成,还与其特定的家庭乃至家族背景关系密切。袁枚祖上东汉袁安,早年逢大雪,洛阳令出来巡视,见家家出来除雪,有人家中断粮还在向别人家乞食。等到了袁安家门口,未见除过雪,以为他不是饿死了就是被冻死了。命人除雪,进门看到袁安安静地躺在床上。问他为何不出门,袁安答曰:“大雪天人们都在家饿着呢,不该去叨扰别人。”洛阳令觉得袁安品德高尚,推举为孝廉。此即历史上著名的“卧雪”故事,表现了袁安清高、安贫和推己及人的情操。如果说,祖上的这种操守与高义不对袁枚产生正面影响,是说不通的。袁枚的父亲袁滨,虽然自己一生没有什么功名,但他生性正直,因担心儿子在官场上误入歧途,曾经微服到溧水县百姓中探访儿子的官声,听到县民交口称赞袁县令是“大好官”而喜不自胜。袁枚幼时颇得祖母、母亲和姑母的怜爱,三位女性长辈都影响了袁枚的成长。袁枚的孀姑给他讲过“二十四孝”中“郭巨埋儿”的故事,并且独到地认为郭巨为使母亲能吃饱饭而意欲埋掉自己3岁的儿子是不近人情的;祖母柴氏曾向袁枚讲述其祖父豪侠仗义,帮助沈秀才和杨大姑这对有情人私奔的故事。至于母亲章氏,对袁枚的影响更是不可磨灭的。袁枚幼年时,家里很穷,父亲在云南、广东做幕僚,远隔万里。奉养婆母,教育独子,照顾小姑,全赖母亲操持。据袁枚《先妣章太孺人行状》[6]1741,母亲认为儿子自尊心强,所以平日教育袁枚“不以常儿待之”,而是“自幼至长,从无笞督,有过必微词婉讽,如恐伤之”,使得袁枚“因此愈加悚惧,常伺察于无形无声之间,有不怿,必改自悔,俟色笑如常,而后即安”。母亲独特的教育方式,是袁枚形成乐善重义生命价值观的重要原因。与此同时,母亲“仁心体物”,即便是“童仆微劳,必厚犒之;邻里贱妪,必礼下之”的所为,也使袁枚自小耳濡目染,养成了爱民恤病,反对恃强凌弱、为富不仁的思想感情。

(三)社会环境的影响

从社会环境来说,袁枚所处的乾隆朝官员贪腐盛行,这也是封建官僚政治日趋腐败的必然结果。就在这“盛世”之下,官员贪腐不仅案件多发,赃贿数额动辄万千银,而且上自部院督抚,下至胥吏衙役,几乎无官不贪。如此官场乱象自然导致了袁枚的痛恨和不满,甚至是深恶痛绝,不屑与之为伍,以致年仅三十余岁便挂“正处级”之冠而去。袁枚的深恶痛绝可以从其“我闻苛政猛于虎,蠹吏虐于蝗”[7]50的诗句中体会到。此外,《随园诗话》载,尹文端公(尹继善)论“言为心声”曰“古今来未有心不善而诗能佳者”,“从未有阴贼险狠,妨民病国之人”能写出好诗来,流露了这位政声显赫的一代能臣嫉恶如仇的立场和态度。但更值得品味的其实还是下面袁枚的“不同意见”:“余笑问:‘曹操如何?’”表面上是在为难或者调侃尹公,实际上他的痛恨“阴贼险狠,妨民病国之人”与尹公并无二致。至于其《子不语》中的《图公为神》《猴怪》等作品里循吏善政获得美誉的事例,以及《火烧盐船一案》《平阳令》等作品中官员贪暴终致恶报的事例,也恰从正反两个方面寄寓了袁枚在对社会政治现象——特别是“官场现形”进行了全面而深入的观察后,对生命价值的思考。不难看出,《子不语》中存在大量批判社会现实的作品,尤其是对一些“酷吏”的批判,向世人展现出当时社会官场的腐败与黑暗,而常常将对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的“理想国”的追求投射到冥界仙域。正因为官场那种黑暗腐败的环境,对袁枚的内心世界——特别是其业已形成的极富正面意义的生命价值观产生了极大的冲击,他才毅然决然地早早“归去来兮”了。

(四)文化传统的影响

袁枚的生命价值观大抵是受了儒道两家思想的影响,尤其是儒家舍生取义、成仁成圣,以及道家“鼓盆而歌”,坦然面对死亡的生命价值取向的影响。正如他所自曝的:“问我归心向何处, 三分周孔二分庄。”[8]188袁枚年轻时投身仕途,想要在政治上实现自己解民倒悬的理想,种种努力,可以说是“三分周孔”的证明。正是因为年轻时积极入世的理想追求,使袁枚形成了乐善为仁、体恤民瘼的人生价值观。中年的袁枚经历了各种磨难,官场的黑暗,俗不可耐的世人的眼光,选择了归隐小仓山,纵情山水的生活。随着阅历的加深,年岁的增长,人生体悟的积淀,袁枚的豁达生死观便逐渐显露出来,即所谓“二分庄”。自古世人都避讳言“死”,袁枚则秉承庄子及陶渊明看淡生死的精神,并且远超前人对生死的态度,甚至邀请友人一同作自挽诗。《腹疾久而不愈作歌自挽,邀好我者同作焉,不拘体不限韵》中便反复表述自己对生死的态度,是“人生如客耳,有来必有去”[9]923。在《答钱竹初》的书信中,袁枚也表白了自己正视人生总有一死的坦然态度:“人在天地间,不有生,何有死?”并引用自己的旧作称“若云死可悲,当知生已误”[10]328。袁枚82岁高龄时写下的《病剧作绝命词留别诸故人》中更有这样的诗句:“千金良药何须购,一笑凌云便返真。倘见玉帝先跪奏,他生永不落红尘。”[11]1079-1080自知大限将至,却不屑于像俗人那样希望寻得长生不死之药来延缓自己的寿命,而是要“笑”对死亡。这就难怪,《子不语·棺床》中的老翁为什么“平日一切达观,以为自古皆有生死”,甚至闹出颇有些荒诞滑稽的“先为演习”,无非是作者坦然面对死亡的人生态度的自然流露而已。

(五)个性主义思潮的影响

由于商品经济的高度发展,明清时期迎来了个性觉醒的时代。在反理学、反复古的文艺风气下,袁枚吸取明代袁宏道等人的学说,高举“性灵”大旗,主张文艺作品应抒写胸臆,其诗文、小说便充满了对“个性”的张扬与鼓励、对“真情”的褒奖与向往以及对抑制“人欲”的批判与不屑。因此,在袁枚的笔下,重情之人是何其值得赞扬。特别是其《子不语》中,对男女之情始终持自由开明的态度,对为追求真情而受难甚至殒命的人物所持的态度,与传统儒家大不相同。正如袁枚在《随园诗话补遗》中所欣赏的刘锡五的诗句:“闲来志怪都根理,语必惊人总近情。”[12]660

另一方面,以“性灵”大旗为引领的康乾间的个性主义思潮,还在袁枚身上体现为不仅看淡死亡,而且珍视生命(即庄子所谓“尊生”)的态度。他曾不无向往地说“人生有寿原为福”[13]933,可见他并非因为看淡死亡而厌弃生命,相反,他是十分珍惜生命的。而这恰恰是《子不语》中经常对无辜生命被暴行剥夺表示极大愤慨的原因。

三、结语

袁枚《子不语》虽然在艺术水平上与《聊斋志异》存在差距,但其中殒命情节所体现出来的作者的生命价值观,是值得研究探讨的。本文结合《子不语》的相关作品,对所反映的作者的生命价值观及其思想来源进行了论述和剖析,发现《子不语》中的人物殒命情节,传达了作者对为非作恶之人的痛恨与不耻,对为民请命的“好官”的赞赏与推崇,对男女之情的肯定与欣赏,以及对死亡的坦然与率真。应该说《子不语》人物殒命情节中所表现的作者的生命价值观,有着超时空的价值,必将对后世读者持续产生正面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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