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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水花

2021-11-16王玉兰

翠苑 2021年4期
关键词:瓦匠黄毛狗子

杨水花和张二狗办了复婚手续,回家把小狗子托付给大篮子,到黄头庄找一个远房表叔,他的儿子三黄毛在无锡一个建筑工地,带了十几个瓦匠,做了个小包工头。夫妻俩摸了个地址,回家收拾好行李,一个蛇皮袋里装着衣服,一个大蛇皮袋,(两个小的剪开,缝成一个大的)里面塞了一床花直贡呢面子的被子,一条席子卷成筒子,靠墙站着,杨水花收拾完,准备上床睡觉,看二狗子还在院子里转圈,知道他为路费发愁,走到二狗子面前,伸开拳头,让他猜。二狗子也是个聪明人,媳妇,不会是路费吧?你哪儿来的钱?看着二狗子怀疑的眼神,杨水花撩起头发,露出耳垂,这一百块钱是拿耳环跟石头媳妇换的。

第二天天麻麻亮,水花就起来了。下了两碗面条,还煮了几个鸡蛋,面条是早饭,吃了熬饥,鸡蛋带了路上吃,省得花钱买吃的。总共就一百块钱,要精打细算呢!吃罢早饭,拿出行李,锁门,钥匙放在窗台上的旧鞋子里。昨天送小狗子去大篮子家,就说好了让她来拿,以后家和儿子就托付给她了。夫妻俩拎着大包小包,往信用社门前的帮船码头走,一路上没有遇见一个人,也没有一家亮灯,偶尔窜出了两只狗,也不叫,一溜烟跑进小巷里去了,杨水花看着跑远了的狗,鼻子有点发酸,一看二狗走到前面去了,赶忙加快了脚步。

俩人来到码头,帮船还没有来,看着沉睡中的大沪庄,再想想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三黄毛,找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活干,两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谁也没有说话。

等了十几分钟,突突突的机器声由远而近,一艘十五吨水泥船,靠了岸,这种小帮船,大多是夫妻俩经营,一个在船艄拿舵,一个在船头戗篙,中仓上面搭了棚子,供乘客坐在里面。二狗子和杨水花上了船,船娘点开船头,又突突突地向下一个村子开去。

帮船又拢了四五个村子,才开进了唐港河,一直向南,奔泰州而去。

船舱里坐了二十多个人,有谈家常的,有靠着船帮闭目养神的,还有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玩纸牌。张二狗和几个人围在旁边相斜头,抽烟的,打嗝的,放屁的,都在一个不大的船舱里,杨水花感到憋气,就和二狗招呼一声,钻出船舱,站在船头上,透透气。

东边天空渐渐亮起来,杨水花看着两岸向后退去的芦苇,嗅着弥漫着水草气息的空气,感到神清气爽。回想起自己以前的荒唐,脸上有点发烫。现在好了,二狗能有决心出去打工,自己一定系紧裤带,谁愿意让那些臭男人占便宜,哪个不晓得要脸啊?正在出神,水面上扑通扑通地跃起许多大大小小的鱼,蹲在船头的船娘说,遇到鱼阵了。突然,哗啦一声,一条大鱼跃上船来,一下子撞入杨水花的怀里,她本能地两手死死抱着,口里喊着二狗,朝船舱跑去。鱼死命挣扎,她抱不住了,扑通掉到船舱口。二狗听到老婆喊,出来一看是条大鱼,摁住了拖到舱里。仔细一看,乖乖隆的咚,一条大花鱼,足足有七八斤重。杨水花心里一算,按市场价值十五六块钱呢,就佯装说,这鱼是老天送给我的,没有落在老板的船上,一头撞到我怀里的。船娘说是跳到我家船上的,怎么是你的?落在船上是你的,撞到我怀里的是我的。杨水花和船娘争执起来,但鱼在杨水花手里,船老板看了,息事宁人地说,小嫂子,你出去的人,拎个鱼手上,也不方便,不如鱼给了我们,你们两个人的帮船费就拉倒吧。杨水花心里就想的这句话,嘴上却不情不愿的,这鱼能卖个二十块钱撒,帮船费就一人5块钱,还是你老板划算啊。算了,算了,让你占个便宜吧。船娘眉开眼笑拿了鱼去收拾,杨水花到船帮边打水洗了手,心情轻松了些,又省了十块钱了。最主要的,老虎下山讨个好出预。

小帮船到达泰州毛巾厂码头,已经快九点钟了,杨水花和张二狗拿了行李,刚跨上岸,七八个踏三轮车的,抢住行李,你拖他拉,兜揽生意。二狗被他们弄得没主意,楊水花一把拢住行李,挑了一个看上去面善的中年人,问他:“去西坝口汽车站,我们两个人,多少钱呢?”

“三块钱。”

“两块钱”。

好吧,两块就两块。车夫帮着拿了个席子,把俩人领到一辆三轮车前,两个人坐好了,车夫往西坝口踏去。杨水花就和车夫闲聊,“师傅,你们踏三轮车也蛮辛苦的啊!”

“嗯啊,不辛苦到哪儿赚钱呢?”

“师傅,泰州到无锡,现在去能不能买到票啊?”

“哎呀,大妹子,这个难说了,旅客多就可能买不到票,一天就这两趟汽车,早上的老早就发车走了,就剩下午1点的。”

哦,我们先去看看啊,一头说,车子到了一个大桥下,一段上坡路,车夫屁股离了座,直起身,使劲踩脚蹬。杨水花喊二狗,你下去帮师傅在后面推哈子。二狗答应一声,把手里的东西给了老婆,到后面推车。车子一下子轻快起来了,车夫一连声谢谢。水花心想,不是怕你踏了车子溜掉,我们追不上,我也不坐在车上了。不是自己心眼多,以前听人家说过这种事。出门在外,处处要小心啊。

到了车站,杨水花掏出钱,付了车费,叫二狗子看着行李,自己一路小跑去售票窗口,排队。前面有十几个人,轮到水花的时候,票没有了。水花心里一凉,今天走不了,晚上就要住宿,又要多花钱了。后面还有十几个人,一问,都是去无锡的,大家吵吵嚷嚷,都围着窗口不肯走。这时候,从里面出来一个人,说晚一点弄个加班车,你们愿不愿意呢?好啊,好啊,晚就晚一点,你帮我们联系啊,去的人现在就买票,一个人十五块钱。水花掏出三十块钱,买了两张票,高高兴兴跑去给二狗看,俩人把行李拎进候车厅,找个空位子坐下来。这一扯都中午了,二狗子肚子咕咕响起来。水花掏出包在衣服里的鸡蛋,还有点热,给了两个二狗,自己拿了一个。放在椅子背上轻轻一磕,才剥了一半壳,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小手,伸到面前,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身上衣服脏兮兮的,头发乱蓬蓬的,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闪着饥饿的光。杨水花把手上剥了一半的鸡蛋给了小女孩,忽然想起了小狗子,心里难过起来。看着二狗子三口就吃掉了两个鸡蛋,还伸手想再要,叹一口气,说,吃两个好了,又不做活计,坐这儿歇歇吧。俩人肩膀靠肩膀,一会儿二狗子就打起呼噜来,杨水花可不敢睡觉,要看着行李呢!

一直等到五点多,才有了车,原先卖票的那个人,招呼大家从车站外面上了车,行李都堆到车顶上去了,杨水花又有点不放心,不会掉下去丢了吧?一路上也不敢打瞌睡,老看着窗外。车子走走停停,也不知道到哪儿了,停下来不动了,车上就有人说,到七圩渡口了,前面车多,有得等呢!驾驶员就打开门,人们三三两两地下车方便去了。从车下上来一个中年女人,拎着个篮子,叫卖茶叶蛋,花生,瓜子,这些都是不当饱的。杨水花从早上到现在,没有吃一口东西,早就饿得过了期,看看二狗的眼光,知道他受不了饿,就摸出两块钱,叫他去买个馒头吃。二狗子下车去了,回来时手里拿了一块面包,说没有馒头卖,撕了一半给杨水花,水花接过来,把这半个面包,又撕了一半给他,俩人坐在车上,慢慢吃。一会儿,下车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司机查点了人数,车子慢慢动起来了。有老江湖的人就解说,要上渡船了,在渡船上了,马上要到江南了。杨水花隔着车窗玻璃朝外望,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再想想,行李就是掉下去也看不到,不若睡觉,闭了眼,晃晃悠悠的,很快就睡着了。

到了,到了,一阵乱哄哄的,杨水花一惊,醒了。赶忙下车,司机已经爬上车顶,把行李一件件往下丢,二狗在下面接了自己的东西,俩人随着人流出了车站。这就是无锡呀,楼房高大,马路宽阔,路灯苍白地亮着。这一伙人各自散了,路上也看不到人,也看不到车。杨水花摸出写着地址的纸条,一看,坐10路公交车,到榕湖庄下。现在半夜三更,哪有公交车啊,住旅社,城里的旅社肯定贵,不能花这个冤枉钱。俩人商量了,拎着行李,又转回了车站,在候车厅的角落里,把席子靠墙摊开,把被子也拿出来,俩人和衣坐着,被子盖住下半个身子,等天亮。

候车厅旅客渐渐多了,杨水花估计天快亮了,推醒二狗子,俩人收拾好行李,出了车站。对面就是公交车站台,两个人一看有辆公交车来了,10路,赶忙上了车。好在人不算多,行李就占了好大的地方。售票员是无锡的大嫂,叽里咕噜也听不懂说什么,杨水花估计是要买票,也不晓得要多少钱,就掏出纸条,给她看。售票员一看,叽里咕噜拉着她往车下推。杨水花急了,逼出两句普通话,我们要去榕湖庄,不是乘10路车吗?旁边一个刚刚上车的中年人,可能是苏北人,说,10路是10路,可不是去榕湖庄方向的,这是往河捋口去的,你们到马路对面去乘车才对。两个人稀里糊涂被推下了车,看着车子开走了,地点,车号都不错,城里人这不是欺负人吗?杨水花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渐渐明白了,同一条路上的车,奔的方向不一样,人和车都是靠一边走的,跟二狗子一说,两个人笑起来,乡下人上街。两个人顺利上了10路公交车,在榕湖庄下了,换乘16路。到底就是山北乡,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三黄毛。三黄毛一见他们俩,眉开眼笑,他工地上正差人手呢!找了个工棚让他们放下行李,知道杨水花和二狗子还饿着肚子,没有吃早饭,就喊一个小个子的瓦匠,扣宝,扣宝,去买两笼无锡小笼包子来!三黄毛说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强调是无锡小笼包子。二狗子一路上都没有吃饱过,一听包子,不由得咽口水。杨水花也感到饿了,心里想着,无锡的小笼包子,味道一定很好吧?

不一会,扣宝拎着一个方便袋来了,三黄毛说,尝尝。二狗子抓起一个塞进嘴里,边嚼边说,太小了,一个不够一口。连吃了五六个,才想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滋味。杨水花拈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心里大失所望,甜的,不好吃。三黄毛看她的表情,笑着说,无锡的包子,菜,都是偏甜的,我们苏北人一般都吃不惯。二狗子吃了几个,也吃出味儿了,这么甜,怎么吃得饱啊!三黄毛说,也没有办法,我手下带了二十几个人,清一色和尚,没有人会烧饭,都是在小饭店吃饭,花钱多不说,有些人也是吃个半饱算事。现在你们来了,二狗你有手藝,去砌墙,帮我也监督着工人。水花你帮我弄个小食堂吧,工人都是我们家乡人,他们吃上家乡口味的饭菜,干活力气也大些。二狗子连声答应,杨水花却不吭声,只看着三黄毛笑。活做梦。到对面去吧,这回不能再错了。三黄毛看着杨水花,被她笑得心里作痒,表奶奶,你别笑撒,你有话就说。三表哥,亲兄弟明算账,你让我说,我就问了,我们俩的工钱……

哎呀,表奶奶,你放心,工钱不会少你的。二狗子和人家一样,不管有没有活计做,每个月二百块钱。你一天烧三顿饭,给你一百八,吃饭和大家一样,算我的,不要你们开支,你看行不行?

杨水花一听,吓了一跳,人家正式上班的教师,工资不过一百出头,这下不是要发财了。二狗子咧开嘴想笑,水花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不许他说话。自己还是笑嘻嘻地看着三黄毛,工资月月发吗?要用钱的可以付,不要急用的,年底回家一齐付清,也省得手松的人,余不到钱。好吧,一言为定!说干就干,二狗子换了衣服,鞋子,瓦刀是从家里带来的,砌墙去了。杨水花和三黄毛一起,去山北乡的供销社,买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蔬菜鱼肉,五袋大米,三袋白面。回到工地,扣宝已经把灶台砌好了,又到运河边的煤炭码头上,拉来一拖拉机煤炭。杨水花支上锅,开始忙碌起来。

一排红砖石棉瓦的简易房子,就是瓦匠们的宿舍,最顶头一间给了二狗子夫妻俩,原来住在里面的粉根和扣宝,搬到隔壁去,和别人挤一块了,反正都是男人,人多了热嘲。厨房是瓦匠们刚刚砌的,大家听扣宝去一说,能吃到家乡味的饭菜了,个个高兴得没得命啊。乘三黄毛和杨水花去置办家当的时候,放样的放样,砌墙的砌墙,盖瓦的盖瓦,七手八脚,一个厨房眼眨成功弄好了。扣宝砌好了灶台,又去拉来了一拖拉机煤,大家把置办的家当搬进厨房,都去上工去了。杨水花一个人,忙得有条不紊。收工的时候,三菜一汤,漂漂亮亮地摆在木板搭起的桌子上:红烧肉,红烧鱼,戴南杂菜,青菜豆腐汤。瓦匠们风扫残云,半个小时不到,个个打着饱嗝,夸杨水花做的饭菜。有喊嫂子的,有喊姐姐的,有喊妹子的,一厨房的人,好像除了二狗子,个个都是杨水花的亲人。杨水花麻利地收拾了桌子,灶上一大锅水也开了,三黄毛吩咐了,谁要开水的,自己来打。有拿热水瓶的,有拿盆的,大家洗漱睡觉。

杨水花回宿舍,打开行李,铺好床。所谓的床,就是四摞砖头上搁了几块木板,毛坯墙是红砖砌的,勾缝的泥灰全是沙子,一看就知道水泥和得少,抠一块出来,手一碾就散开了,临时住房,图的以后好拆除。这样的房子,墙缝有些小洞能从这边看到那边,门也是几块木板钉起来的,防君子不防小人,更挡不住风。杨水花一边伺候二狗子洗脚,一边照应他,明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带点拌好的水泥灰回来,把墙上薄薄地粉一层。也省得夫妻俩鲜翻变成现场直播。这一天从此,张二狗就和瓦匠们一起干活,虽然累点,但想到工钱,天天劲道十足。杨水花一天三顿饭,忙顺手了,也轻松。菜都是三黄毛买好了送来,每次买菜回来,厨房里只有杨水花一个人,三黄毛总要撩拨她几句。水花经过上次的婚变,再加上二狗子现在也听话,能吃苦养家了,自己就打定主意,不再走小路了。可三黄毛是老板,不是什么实在亲戚,虽然嘴上喊表家,其实八竿子打不着。不好,也不能得罪他,只好赔着笑脸应付。三黄毛见几回言语挑逗,水花没有翻脸,以为有门儿了,这一天送菜到厨房,杨水花伸手来接,他趁机在她的胸前摸了一把,水花黑着脸骂一句,你要死啊!三黄毛被骂得讪讪地,掏出一把钱来,这是一千块钱,以后你自己去买菜,每天记个账。省得我天天来烦你。杨水花一听,转嗔为喜,脸上漾起笑容,伸手接过钱,三黄毛趁机又摸了一把,她打开他的手,笑骂,你要死啊!杨水花口里骂着,垂下眼,脸上竟飞起两团红晕。三黄毛看着,听着,痴痴地说,是的,我要死了。

水花姐,水花姐!茶可曾烧好哩啊?扣宝一头喊,一头闯进来。三黄毛这才还过魂来,和扣宝一起抬起茶水桶,临出门还在水花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杨水花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算做个好女人,怎么这样难呢!和三黄毛翻脸吧,这么高工钱的活计到哪儿去找,再说今天又让自己去买菜,一天落个几块钱没话说啊,回来试试二狗子的话,看他怎么说。打定了主意,杨水花脸上的红晕才渐渐散了。

晚上回到宿舍,杨水花直截了当地告诉二狗子,三黄毛给了一千块钱,以后让她自己去买菜了。二狗子一听,笑嘻嘻地说,好啊,每天给我买一包曼陀花。杨水花没好气地说,三黄毛没有憋什么好屁,他再动手动脚,我就和他翻脸了。二狗子左手捏着一千块钱,在右掌心里拍打着,你个呆怂,他就摸一下,你又不会少一块肉!这么好的交易,得罪了他,到哪儿去找?等我们赚足了钱,够回家砌个房子了,就离开这儿。

杨水花一听,也是这个理啊,反正自己也看不上三黄毛,现在二狗子也肯吃苦赚钱了,夫妻俩一条心,多赚钱回家砌房子,以后小心应付三黄毛就是了。从此杨水花和别人是有说有笑,在三黄毛面前,总是板着一张脸,可三黄毛并没有知难而退,而是贼胆一天大似一天,杨水花在二狗子身上寻不到保护,只得另有打算。

第二天去买菜,杨水花给二狗子买了一包曼陀花的香烟,又咬着牙买了两包阿诗玛,背地里给了粉根和扣宝,这两个人天天跟着杨水花叫姐,三黄毛调戏杨水花,他们看在眼里,气得牙痒痒,可二狗子不吭声,三黄毛又是老板,他们也是铁桶里的钉子,不好出头。这回水花姐给哥俩买了烟,两个人商量好了,以后干活的时候要码住三黄毛,看到他去找水花,就假装去喝水也好,找东西也好,不能让他称心如意。杨水花有了粉根和扣宝在关键时候来打岔,回回有惊无险。五六个月下来,连工资带买菜落的钱,算算也有三四千块钱了,夫妻俩晚上睡在铺上,算着账,有个一年,离万元户就不远了。心里别提多美了。

三黄毛一回回不得手,想想都是粉根和扣宝两个呆怂,不晓得是有意无意,总是坏老子的好事,得想个办法,打发他们两个跟拖拉机去运水泥。扣宝晓得三黄毛使坏,和粉根急急忙忙去,急急忙忙回,无巧不巧,回工地的路上,遇到了三黄毛老婆曹天娇,从老家来了,正好捎上她,回到工地来不及下货,扣宝眼睛一光,看不见三黄毛,心里晓得不好了,又急又恨,拉了曹天娇,直奔厨房。心里想,让曹天娇好好收拾三黄毛。

曹天娇被扣宝拉得跌跌绊绊,来不及问什么,来到一个门口,被扣宝推进去,一看,呆了。三黄毛把个女人摁在桌子上亲嘴呢,那个女人一边躲一边说,你老婆来了。三黄毛死命抱着乱亲,老婆算个屁啊,我不怕她,现在你是我祖奶奶啊!曹天娇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抓住一个锹柄,就朝三黄毛身上招呼,三黄毛屁股上挨了俩家伙,跳起来想骂人,一看是曹天娇,魂都没有了,老婆,老婆,不要打我啊,你不在这么长时间,我做过坏事吗?都是这个女人勾引我的啊!曹天娇一听,放过三黄毛,一看这个头发乱蓬,衣衫不整的女人,原来是杨水花,举棒就打,边打边骂,杨水花百口莫辩,三黄毛脱身溜走了,扣宝一看不好,一心想整治三黄毛的,哪晓得水花姐遭了殃。扣宝上去死命拉住曹天娇,杨水花挨了两棒,冲出厨房,哭着跑出工地去了。

楊水花哭着跑远了,工地上像开了锅,曹天娇提着棍子,到处找三黄毛.

粉根跑去喊二狗子,告诉他杨水花挨了打,跑得不见人影了,是不是去找找?

二狗子一听,急急忙忙跑回工棚,倒出蛇皮袋里的衣服,一顿乱找。钱和存单都在。才松了一口气,也不作声,蹲在宿舍门口,一根接一根抽烟。

别看他人不动,心里却在翻腾着,盘算着,怎么办呢?不去找三黄毛打他一顿,男人的脸面没处放,和三黄毛翻了脸,夫妻俩去哪儿打工呢?他这里盘算不定,就一直蹲着。

粉根和扣宝看着二狗子没有个决断,也就不问他了,两个人出了工地去找杨水花,哪里找得到,从山北一直找到吴桥,也没有看到杨水花的人影。

粉根一路上埋怨扣宝,都是你这个呆怂,把曹天娇带去做什呢,这下好了,水花姐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扣宝哭丧着脸,我只想让曹天娇整治三黄毛的,不曾想到连累水花姐。这下咋弄呢,曹天娇是个不息事的人,不晓得怎么闹呢?两个人一路找,一路愁,回到工地,果然看到曹天娇把瓦匠们集中在厨房门口训话呢。两个人也不敢过去,就在工地大门外躲着。

再说杨水花哭着跑出去,一出大门,上了公路,迎面碰上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杨水花被擦倒在地上。

车上下来一个人,把杨水花扶起来,无巧不成书,这个人就是三黄毛的上家段大成,一个大承包商。今天来工地看看,顺便谈谈下一个项目,哪晓得刚到工地,就撞了人。

看起来撞得不轻,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摊上大事了。先把人弄上车,去医院,好在问她什么,还都明白。

其实杨水花心里委屈,只顾哭,也不晓得哪里疼。到医院一检查,就是腿上手上擦破了皮,段老板才松了一口气,开玩笑说:“妹子,你铁打的啊,撞得这么狼狈,只是擦破点皮!”

杨水花说:“老板,不怪你啊。是我自己只顾哭。没有看路,才被你车子碰到的。医药费我回头还你。”

段老板一看,这妹子太实诚了。就问她,为什么伤心哭泣。杨水花一肚子委屈没处说,看这个人不像个坏人,就把一肚子苦水倒个干净,心里才平静下来。

段大成明白了,三黄毛赚了钱不晓得自己姓甚名谁了,决定帮助杨水花,就告诉她自己是三黄毛的上家,今天来一是看看这个工程的进度,二是还有一个项目,有五栋楼,瓦工还想交给三黄毛的,现在不去找他了,你老公不也是瓦匠吗?他敢不敢带人干呢?

杨水花一听,天无绝人之路啊!今天这一闹,曹天娇是容不得自己在工地了;二狗子是不敢去找三黄毛的,他是外面怂,家里横;扣宝肯定也要吃瓜落。不若离开三黄毛,带扣宝他们去自己干。就怕二狗子没有这个胆量,但这个机会不能放过,当即和段老板说定,今天就喊我老公和你一起去看工地,订合同。你送我到三黄毛的工地门口,等我喊了我老公就来。

段大成一看,这妹子是个能做事的人,就笑着说,你放心,我就是挑你发财的,就算我回报你今天受的疼。车子停在工地门口,自己在车里等着。

杨水花下车一看,扣宝和粉根还蹲在围墙脚下,看到杨水花从小轿车里出来,两个人不敢相信,直揉眼睛。

粉根和扣宝看到杨水花从一辆小轿车里出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么高档的车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怎么回事啊?两个人把杨水花拉到围墙脚下,迫不及待地问。

杨水花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们两个,问他们,敢不敢跟二狗子一起单独干?

粉根和扣宝想起这几个月暗中搅和,三黄毛以后也不会有好果子给自己吃,走就走吧,省得以后受他的气。再说,水花姐的饭菜做得真好吃,两个人坚决地说,我们跟你一起走。

杨水花嘱咐他们俩,跟在我身后,不要说话,我要把工钱要到手,才可以走。三个人走进工地,空气仿佛要凝结了,一下子没有一个人说话。文化人如果身临其境,会说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什么的,瓦匠们都是粗人,只感到起阵子雨前天黑下来了。杨水花一直走到曹天娇面前,站住了,等她先开口。

曹天娇看着一步步走近的杨水花,心里没有底了,愣了愣神,握紧了手里的棒子,你,你想做什呢?

杨水花平静地直视着她:“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回来继续上工。钱不能不赚,日子不能不过。”

曹天娇一听,又跳起来了,“你个死不要脸的,你还想回来啊,你给我立马滚蛋!”嘴里骂着,转身冲进杨水花的宿舍,抓到什么往外扔什么。二狗子可怜巴巴地拉住她,连连央求:“老板娘,让我们做到年底吧,现在叫我们走,到哪儿去找到工做呢……”

杨水花站在门口,看着曹天娇发飙,“我们就不走,你工钱没有和我们结清呢?”

“工钱?分分钟给你结清,三黄毛,三黄毛,把她夫妻俩的工钱算给她,让她立马滚!”

“不行,还有我粉根和扣宝兄弟的工钱,你也要结清了,要走我们一起走。不然你还是把我们留下吧?”

“现在晓得怕了?勾人家老公的时候,怎么不晓得怕呢?你拉上别人以为我就能留你了,还有谁要走的,说一声,结清工钱,一起滚!”

别的瓦匠们心里没底,哪个敢随便辞工,只有粉根和扣宝,挺着胸,昂着头,跟着杨水花去结账,二狗子气得脸红脖子粗,骂杨水花:“你个败家婆娘,命中注定你穷一世!你自己作死,丢了工作,还要带累别人!”嘴里碎碎叨叨地骂着,一边把曹天娇扔出去的东西又一样一样拾回来。

杨水花结清了工资,回来看到二狗子还在把乱了的东西一一收拾,才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诉了他:“别人的饭吃不饱,别人的老婆睡不到老。我们还是抓住机会,自己做老板吧。”

二狗子听了,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还是骂她:“你好好的日子不过,出去自己做,老板有这么好做的啊!我找了你这种女将,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啊!”杨水花也没有功夫理睬他,风卷残云一样,把行李打好了包。粉根和扣宝已经把行李装在板车上,来接了他们一起走了。

出了工地,段大成已经安排了一辆卡车,装了粉根和扣宝,带着行李去了宿舍。二狗子和杨水花钻进了段老板的小轎车,绝尘而去。

送他们出来的几个瓦匠,看得目瞪口呆,有个认得段老板的,连忙去告诉了三黄毛。三黄毛愣了两分钟,转身揪住曹天娇的衣领,甩手就是两个耳光,夫妻两个打成了一团。

杨水花和张二狗坐在段老板的车上,两个人看着外面向后倒去的楼房和马路,也不认得经过的路途,大约晓得是先向南,后向东。

个把小时后,车子在一片工地上停下。段大成领着水花和二狗转了一圈,“这儿是东亭乡。这里五栋楼,每栋六层加一层屋面。钢筋,模板另有人承包了,你们只负责砌墙。有个七八个人,就能干起来。承包款先预付百分之二十,足够你们开销的了,完工后一次结清。”

张二狗还是不放心,又兜搭着问:“砖头,水泥,沙子不要我们过问吧?”段大成笑着说:“你才单独干的,不要你问。以后熟悉了,可以一起包给你,但是要自己垫资的,那样赚钱也多些。以后再合作吧,这儿你就承包瓦工活儿,怎么样?”

张二狗一颗心才放到了肚子里,满脸笑容,老板长老板短的,千恩万谢,保证把活儿做好。

段大成说:“你们再找几个人。我明天就叫财务预支两万块钱给你们,好好干吧。宿舍离工地不远,我租的旁边的民房,看,你们两个兄弟已经过来了。我先走了,你们熟悉熟悉环境。”

粉根和扣宝跑过来,两个人一脸的兴奋:“水花姐,这回不用住工棚了,宿舍可宽敞了!”

四个人一商量,留杨水花做后勤准备,张二狗带他们两个先去吴桥的夜市,花二十块钱,买了三双旧皮鞋。这些旧皮鞋都是摆地摊的小贩三块钱两块钱收的城里人的,加点鞋油,擦得锃光瓦亮的,二狗和粉根、扣宝,三个人装点好门面,连夜去了车站,回大沪庄去招兵买马。

第二天,段大成亲自送来了两万块钱,和杨水花一起吃了饭,还留了大哥大的号码,让她以后有事找他。杨水花从来没有人这样可以依靠过,父亲老实了一辈子,哥哥也是个懦弱的人,嫁了二狗子,也是个挡不了风雨的人,这两天见了段大成,心里油然有了一股亲近的念头,那一声声大哥,是从心底里喊出来的。

二狗子回到大沪庄,粉根和扣宝帮着一吹,大沪庄的人不晓得他做了多大的老板。听说要招人,做过瓦匠的来了十来个。二狗子摆出个老板的样子,挑了七个身强力壮手艺好的,第二天就回了无锡。也够累的了,俩人洗漱完,倒头就睡,一夜无话。

到了工地,按部就班,杨水花还是管伙食。忙的时候,连衣服都帮瓦匠们洗了。十个人干起活来,能顶三黄毛那里十五个。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房子砌得差不多,也快到了年下。张二狗就去找段老板结余下的工钱。去了三五趟,不是遇不到人,就是财务说没有钱。

二狗子回来和杨水花商量,杨水花说:“我们约他吃饭吧,人家不是有个话说,茶壶碰酒盅,一谈就成功。你又会喝酒,好好敬他两杯,不就要到钱了。”

二狗子死活不答应请客,一定要杨水花自己去要钱。“你找的这活计,你认得的人。要不到钱,回家年也过不成。”

杨水花找出电话号码,到附近商店的公用电话,找到了段大成,刚刚喊了一声大哥,段老板就说了,妹子,你明天来拿钱吧。

第二天,杨水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乘公交车去了段老板的公司。晚上是段老板亲自开车送回来的,工钱全都是现金结清了。瓦匠们都领到了工钱,人人高兴得合不拢嘴。

杨水花一数剩下的钱,连在三黄毛那里赚的,足足两万块钱。

张二狗和杨水花带着一帮瓦匠回大沪庄过年,大沪庄就像发生了地震一样,都晓得张二狗发了财。

十里八乡难得有个万元户,张二狗到底有多少钱大家不知道,但看二狗子身上穿的皮夹克,脚上蹬的皮鞋,就知道肯定不止万元了。

二狗子家的房子,一年没有人住,他们回来之前,大篮子就幫老二家打扫干净了。杨水花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初二狗子和自己离婚,不是大篮子,哪还能回这个家?再说这一年,小狗子上学,吃喝拉撒都是大篮子管着的。所以在无锡,给大篮子、张大狗,衣服,吃食买了一大堆。杨老爹已经不在了,水花接了老娘在自己家过年。水花嫂子想起上次不肯她进门的事,脸上讪讪的。

水花给了侄儿二百块钱,嫂子脸上笑开了花,姑姑长姑姑短的。水花叹一口气,唉,不计较她了,百岁要个爷娘家。

大年初一,水花就去大沪庄的邮电局,打电话给段大成,拜大哥的年。

段老板关照妹子,过了年多带些人出来,今年的活儿比去年多。过了正月十五,工地就开工了。

张二狗出世到现在,没有哪个年过得这么热嘲过。三姨娘六舅母,有亲没亲的,都来拜年。走亲戚,顺便就说好了,过了年跟二老板发财去。

二狗子和上次回家招人不同了。不单是挑身强力壮手艺好的,那个打牌和自己吵架的,一定要带他去,要让他看看,我二狗子是不是个连老婆都养不去的活鬼。

过了年,正月十四,张二狗和杨水花把儿子还托付给大篮子,带了二十几个瓦匠,浩浩荡荡去了无锡。这回杨水花把哥哥嫂子也带去了。哥哥也是瓦匠,跟去了二狗子没话说;带嫂子去,二狗子老大的不乐意。水花说:“这二三十个人,茶呀饭的,我一个人咋忙得过来?请别人不如带我嫂子去呢,毕竟是家里人,她又不争较你多少工钱。”二狗子想想,也就同意了。

一切按部就班,两个月眨眼就过去了。大篮子托人带信来,说大沪庄马上有高速公路经过了,出口就在大沪庄。二狗子的房子就在公路边上,公路边的房子人家都在重新砌了。

杨水花就和二狗子商量:现在手里有钱,还是回去把房子砌起来。无锡这边没有要烦人的事了,天天看着大家上工下工,食堂交给水花嫂子,也放心。商量的结果是,二狗子在无锡,水花回家砌房子。为了联系方便,给二狗子买了个BB机。

杨水花回到大沪庄,好在有大篮子两口子帮忙,瓦匠班子,木匠班子都谈好了,材料自己买。

杨水花十天八天呼二狗子一回,俩人通个电话。后来忙了,就不晓得哪天才打一回电话。

二狗子从来不主动打电话回来,打也要打到公用电话上再让人喊,可能他嫌烦。房子砌得差不多,杨水花哥哥回来了。一见妹子,直跺脚,“你房子砌好了,二狗子没得了。”杨水花一听就笑起来:“二狗子怎么少得掉?”

“你还笑得出来!二狗子这个把月,晚上难得在工地睡觉。昨天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来喊他,两个人套着膀子走了!我今天就特为回来告诉你的。”

杨水花听哥哥一说,晓得纰漏大了。家里房子还没有砌好,还有一些找尾的活儿,交代给大篮子,自己急急忙忙到无锡去了。

哪里找得到二狗子的影子,杨水花在工地上等了三天,二狗子也没有露面。找到段老板一问,才晓得二十几万块钱,都被二狗子领走了。

杨水花心里思量,工人的工资你总是要发的吧,我在工地上,你二狗子躲着不露面,我走了你就要出来了。找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也就是钱多了作怪,人家还能真的嫁给你二狗子啊?我还是回大沪庄,儿子,房子在呢,我稳坐钓鱼台,不怕浪头颠。你二狗子玩累了,总要归这个家呢!打定了主意,杨水花回大沪庄去了,砌房子,带儿子,等二狗子浪子回头。

等了个把月,二狗子真的回来了,带着那个小美女一起回来的。

整个大沪庄都轰动了。

二狗子开了新轿车回来啦!

二狗子带了新老婆回来啦!

杨水花这回要拼命啦!

大家都去望热潮啊!

你喊她,她喊你,杨水花门前的公路上,黑压压站满了人。刚刚砌好的新房子,大门紧闭,也看不见里面打不打架。

大家正感到有点失望,忽然门开了,二狗子拖了小媳妇,没命地冲出来,嘴里喊着,让开,让开!杨水花手里举着菜刀,咬牙切齿地骂着追出来。

看热闹的一望见刀,哗的一声让开路。二狗子拖了小媳妇钻进车里,一溜烟开跑了。地上掉了小媳妇一只高跟鞋,杨水花拾起来一掼,“你这个小破鞋!”哪里能掼得到,小轿车早跑远了。杨水花一屁股瘫在地上,呼天抢地,大哭起来。

张二狗开着车,把小心肝安置在戴家泽的天宝酒店,没有了后顾之忧,继续回家和杨水花谈离婚的事。杨水花这次理直气壮,坚决不答应离婚。

大篮子,张大狗都晓得这回是二狗子的错,可怎么劝二狗子都没有用,坚决要离。这次不是上回了,闹上了法庭。

开庭的那一天,杨水花,二狗子都到了场,旁听的是双方的亲戚朋友,还有邻居。杨水花陈述了不同意离婚的理由,指责二狗子嫖婆娘,是过错方。

轮到二狗子说话了,他说:“不噶,不谈哪个错不错,我就问你杨水花一句:是你先偷人的,还是我先嫖婆娘的?是你偷得多,还是我嫖得多?”

法庭里一下子安靜了,没有一个人说话,杨水花涨红了脸,眼泪夺眶而出,“审判长,我同意离婚。”于是双方协商,达成协议,大沪庄的房子归杨水花所有,小狗子的抚养权归杨水花,二狗子按月给抚养费,无锡的钱和事与杨水花无关。二狗子称心如意,和小媳妇回无锡去了。

杨水花哥哥嫂子也回来了,她嫂子立即变了脸,把杨老娘送到水花家,再也不理不问。

杨水花看着老的老,小的小,擦干眼泪,把房子装修了,找了厨师,开起了饭店。听说启动资金是段大哥赞助的,杨水花再不想嫁人的事,一心一意打理生意,也没有忘记打扮自己。三五年后,小狗子考上了大学,杨水花又体体面面发送了老娘,还清了段大哥的钱,重新装修了房子,换了大大的金字招牌,“杨水花酒楼。”每天花枝招展,迎来送往。大沪庄的女人们提到杨水花,牙痒痒;大沪庄的男人们提到杨水花,心痒痒。

一天夜里打烊后,有人敲门。杨水花开门一看,大篮子和二狗子站在门外。二狗子还是穿着离开大沪庄时的旧衣服,袖着手,低着头。大篮子说,那个小媳妇卷了钱,跑得没影了,生意也做不下去,二狗子一个人回来了。没有等大篮子说完,杨水花转身就关上门,她倚在门上,泪水顺着下巴,打湿了衣襟。门外寒风中,二狗子跟着大篮子走了,杨水花酒楼的招牌,在夜色中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作者简介:

王玉兰,笔名阿紫,1966年生,江苏兴化人。江苏省作协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沈小菊》,获第二届郑板桥文学奖;短篇小说集《大沪庄》;非虚构纪实性叙事散文《玉兰和她的孩子们》,入选2019年泰州市文联里下河生态写作计划,获第四届施耐庵文学奖特别奖,2020年泰州市政府文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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