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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树,榆树

2021-11-07晟萍

回族文学 2021年5期
关键词:榆钱榆树

晟萍

榆樹,榆树,榆树……不知怎么,这几天总是念叨榆树。

节气已过了立冬。

很多树早已掉光叶子,露出光秃秃的枝干,像煺毛的鸡。只有榆树,铜钱般大小的叶子挂在枝头,或深绿,或浅黄,站在秋的深处,昂着头,深情地目送着秋渐行渐远。

只要出家门,眼睛里就会扑进来榆树。

高大的榆树,虬枝横出。低矮的榆树,则如一丛丛灌木,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成为道路两边的绿色篱笆。还有被修剪成各种形状的榆树,圆球形的、蘑菇状的,有的状如垂柳,有的做成各种动物造型。

榆树,从我出生时就陪伴着我。

春风一吹,榆树率先捧出花朵,一簇簇、一团团地热闹起来。新绿挂满全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动人的光泽。如一串串铃铛,摇醒刚刚从冬天棉被里走出来的人们;又像一张张孩子的笑脸,迎候春的喜讯。指甲盖大小的花朵缀满榆树的枝枝杈杈,小小的、圆圆的、淡绿又淡黄的花儿,太像一枚枚铜钱了!

棵棵榆树挂满花儿,花儿又是果儿,是榆钱。春风一吹,榆钱在阳光下闪动。榆钱是可以吃的。

榆树,榆钱树,摇钱树。

没有哪一种树如榆树,站在春的最前沿,捧出张张婴儿般的笑脸,笑迎春天。没有哪一种树如榆树,先花而果,果后生叶,捧出的花朵如树叶一样多。没有哪一种树如榆树,着一身绿装那么久。迎接春天到来的,是她。目送秋天远去的,是她。

但我常常忽视她。

她太大众化了,数量多,样子又普通。

记得小时候,春天一到,榆树开花,榆钱到处飞扬。山脚下,大路边,沟渠旁,到处都是榆钱。

那些飘落下来的榆钱,只要遇到水,很快就生长成小树苗。石缝间、土墙缝都能冷不丁冒出一棵榆树的苗来。甚至,我曾好几次看到她站在破旧的屋顶上,仅靠一点雨水,也能长得婆娑、泼辣。

我们嫌她繁,加之邻居大爷骂老伴的一句话:“你那柳木上壳子(上颚),榆木下壳子(下颚),会尝出啥味道?”意思是说不会品尝食物。用榆木比喻“榆木疙瘩”,我们也自当取笑。

然而,这段时间,我常常不自觉地念叨起榆树来:榆树,榆树……

我发现榆树从未离开过我,是我缺少发现,缺少发现榆树美的眼睛。

榆树,新疆的大榆树,繁密而茂盛的大榆树,站在家乡的村头,始终眺望着游子的身影。

久居城市三十多年的我,再回头看看亲爱的榆树,愧疚袭满我的心头。

尤其是疫情发生后,我总是看到榆树。抬头看天时,榆树会撞进我的视线里。低头走路时,榆树会扑进我的眼睛里。是那么强势地进入我的视线吗?我问自己。不是,是我曾经那样忽视她的存在。

今年春节期间,因疫情宅在家中。这是老式的房子,共五层。虽然是五层,但因没有一间是朝阳的,屋子并不晒。只有早晨太阳刚出来,阳光会斜射进厨房的阳台处。这房屋我至今没搞清楚朝向。只有厨房的阳台窗户可以看到一大片天空,客厅的窗户被四围的高层住宅围挡住了。

每天,从阳台窗户看一方天空,悠悠来去的白云;看隔壁小区高大的榆树从院墙伸出很高,占领了半个窗户的风景;看窗下小区内的榆树灌木;看榆树枝头的芽苞发芽、开花,榆钱渐渐变黄,榆树发出新叶;看春天一天天走近。

武汉防疫战,破难攻坚。白衣战士彻夜奋战。樱花开了,桃花开了,榆树开花了,柳树发芽了,这神性般的慰藉和美好祝福,不知道给白衣天使增添了多少信心,给不屈不挠的人们带来多少希望和力量啊。

每天看着榆树悄悄变化着,我的心思也萌动着。

我又发现小区里还有一棵柳树,柳树的主干越过隔壁小区围墙,刚好搭在一间平房的屋顶上,绿色的树叶垂落着,怎么是没精打采的样子?因阳台挡板遮挡,看不到柳树的全部。

这引起我的好奇,柳树为何躺在屋顶?为何叶子总垂落着?解封后下去一看,原来柳树的主干已经折断,躺在屋顶的正是折断的枝干。我在小区跑步,小区里栽种的几乎全是榆树。大榆树枝干任意伸展,小榆树组成绿化带,唯一的一棵柳树,却是残柳。

复工复产,一年之计在于春。虽然受疫情影响,但是各行各业都在快速地恢复生产。一上班,我们也紧锣密鼓地开始投入工作。

初春的一天,我们去玛纳斯县,实地踏勘2017年施工完成的农田水利工程。一踏进玛纳斯县,仿佛进入了榆树的故乡,街道两旁,田垄边上,一排排、一行行栽种的全是榆树。

田间地头的榆树挂满一串串鲜嫩的榆钱,趁休息期间,不一会儿我们就捋了一大袋榆钱,清新的味道沁人心脾。我嫌拣起来颇费时间,带回来给邻居退休的大婶了。

趁中午吃饭时,我问:“玛纳斯县有什么旅游景点吗?”

“有一棵几百年的老榆树。”

周六的时候,我驱车去昌吉参加昌吉州文联举办的文化活动,作协刘主席带我们一行人去游览昌吉新建的公园。水系、栏杆、芦苇,远处两边高楼的倒影,清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路过一座小桥时,桥下的一堆乱石里,从石缝间长出一棵榆树来。

我怔怔地看了看,下面是水,上面全是石头。大块的石缝间长一棵榆树,树干有拳头那么粗。

又见榆树,榆树,榆树……我心里念叨着。

我又想起妈妈讲1960年挨饿的事情。榆树帮助人们渡过难关,吃榆树叶,连榆树皮都剥得精光。

“好吃吗?”我问妈妈。

“滑溜溜进肚子了,就这,还吃不上呢!”妈妈说道。

榆树,榆树……我念叨着。忍不住,在网上敲了两个字:榆树。跳出来榆树市。我想知道更多关于榆树的故事。

榆树市,今吉林省境内。榆树市历史悠久,可追溯到氏族公社。榆树市被评为全国农业标准化示范市、生态文明先进市、绿色宜居城市、文化先进市。而我更感兴趣的是榆树市的由来。

相传,很久以前,在东北松花江畔的一个小村子里,住着一对善良的农夫,老两口仅靠种几亩薄田维持生计。虽然日子过得很苦,但看到别人有困难,总是倾囊相助,是远近闻名的好人。

有一天,农夫出去打柴,看到路上躺着一位衣衫褴褛、奄奄一息的老者。农夫就把老者背回家,老伴赶紧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米煮成稀饭给老者吃。老者醒过来,渐渐恢复了精神,当得知农妇把仅有的一点米给他吃了时,他说道:“你们日子过得这样苦,真不知怎样感谢才好。”

农妇说:“莫说感谢,天下穷人是一家,家里人不帮,还有谁能帮呢?”

老者听了农妇的话,很是感动,从怀里掏出一粒种子递给农妇说:“这是一颗榆树种子,种在院子里,等长成大树后,如果遇到困难,需要钱时就摇一下树,就会落下钱来。切记,不要贪心。”说完老者就走了。

农夫把这粒种子种在院子里,精心侍弄,几年后长成一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奇怪的是树上结出一串串的铜钱。虽然有了这棵树,老两口还是靠种地维持生活,只有遇到非常困难的情况或者帮助别人的时候,才到树下摇下几个铜钱来。

这个消息很快传出去,被村里的一个恶霸地主知道了,气势汹汹地来到农夫家,把农夫赶了出去,霸占了这棵树。

地主来到树下,看着树上结着一串串铜钱,抱着树就摇了起来,铜钱像雨点一样哗哗地落。

地主一边摇树一边哈哈大笑,“发财了,我发大财啦!”地主从早晨摇到中午,最后被铜钱埋了起来,压死了。

從此以后,这棵树就再不落钱了。

次年大旱,地里寸草不生,村民们眼看就要饿死了。几个淘气的孩子看到树上一串串嫩绿的小铃铛,感到好奇,爬到树上忍不住摘下放到嘴里,还微微有点甜。孩子们高兴地告诉了大人。

饥饿的村民纷纷来到树下吃这种绿榆钱。吃了后,不但不感到饿了,还有了精神气,全村人靠这棵树度过了荒年。

后来,村民们为了纪念这棵树,就给她的果实起了很好听的名字——榆树钱。榆树钱也是榆树的种子,它随风飘下,不论落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开花、结果。不出几年,村周围就长出一片片的榆树林。

从那以后,一遇荒年,人们就吃榆树钱来充饥。这个村子,有了这种奇怪的树,慢慢地,远近村民都搬到这里来住,人口越来越多,村子规模不断扩大,就成为榆树县,直到现在成为榆树市。

榆树,阳性树种,喜光,耐旱,耐寒,耐贫瘠,不择土壤,适应性很强;根系发达,抗风力、保土力强,萌芽力强,生长快,寿命长。它能耐干旱气候及中度盐碱,具有抗污染性,叶面滞尘能力强;可做西北荒漠,华北及淮北平原、丘陵,东北荒山、沙地、滨海盐碱地的造林或绿化树种。

没有哪一段溢美之词比得上这段平实的文字描述了!这段文字像跳动的火苗,让我欣悦无比。

对于榆树的价值,尤其是药用价值及她的顽强生命力更是令我惊叹不已。

榆树的榆钱、树皮、叶、根皆可入药。可安神健脾,用于神经衰弱、失眠、食欲不振、体虚浮肿。内皮外用治骨折、外伤出血。除了榆钱、树皮、叶药用外,榆树也是抗有毒气体(二氧化碳及氯气)较强的树种。

榆树木材还可供家具、车辆、农具、器具、桥梁、建筑等使用。树皮磨成粉掺和面粉,可食用,可做酿醋原料;纤维坚韧,可作麻制绳索、麻袋、人造棉、造纸的原料。幼嫩翅果除可食用外,还可供医药和轻、化工业用。植物体内含植物醇、树胶、脂肪油。

榆树浑身都是宝啊。

怪不得,我小的时候,爸爸用榆树树胶、树干做成八仙桌,做成小饭桌、小板凳。八仙桌常是我点着煤油灯写作业的地方。

榆树,榆树,榆树……我念叨着你的名字,实在想不出赞美你的词。现代著名作家茅盾先生写的《白杨礼赞》,我觉得除了两者的外形不一样外,白杨树具有的品质,你也具有。离我们居住地遥远的胡杨呢,我觉得你也具有像它一样超拔的精神和敦厚的品德,但没有那么高古。你总是悄无声息地、不离不弃地守在人们的身旁。鸟儿可以在你繁密的树枝间做巢,孩子们可以在你粗壮的枝干上玩耍嬉戏,人们可以在你浓浓的树荫下纳凉,聊天……

榆树,你是那么普通,又是那么无我。如土地,像空气,我实在想不出能概括你全部精神品质的赞美之词,我感到语言的贫乏。

从小,榆树就陪伴着我。

榆树,发现你的美时,人已中年,我有羞愧,更有歉意。

立冬早已过了,那些长着宽大叶子的树早已悄然退去繁华,一张发青、发灰的脸,瑟瑟站在寒风中。唯有榆树,还是一身绿装,顶着五分硬币大小的叶子,在初冬里哗然而响。

这么念叨着榆树时,总在经意不经意间遇见榆树。

不久前因工作事由去八中,见到学校门口一棵高大的榆树,葱绿的叶子,高大的枝干,如伞的树冠,仿若学校的门梃。又有一日路过北门,在一个部队俱乐部门口站着两棵榆树,球状的树冠,饱满地、昂扬地立在那里,仿若戎装飒爽的战士。

最近去人民公园,公园里有很多大树、古树,几乎全部都是榆树。虬枝盘曲,尽显苍劲。在一棵高大的至少要三四个人才能围抱过来的榆树前我停了下来,只见主干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古树”二字。古到哪年哪月,哪朝哪代,未记。

全国知名的榆树有“榆树三兄弟”,三大主枝干连生在一起,齐心协力,相依相连,团结向上,树龄有四百五十年,在吉林省农安县境内。还有一棵古豹榆木树,树粗六米七,树身表皮极似豹皮文身,四季色变,树龄已有一千六百余年,被专家称为林木中的活化石,在陕西省咸阳市境内。

看着一棵棵高大的榆树,或盘或曲,或探或昂,或屈或伸,姿态各异。厚厚的树皮上沟壑连绵,一道梁接着一道梁,一道坎连着一道坎。又像是犁翻过的土地,没有耙平,任由阳光照耀,任由风雨吹打,刻满了岁月的沧桑,时光的风尘。

榆树,榆树……心里念着榆树,才发现榆树那么美!美得那么丰饶,那么古朴,那么厚重,让我惊叹不已又惭愧不已。榆树,这么晚,我才发现你的美。

周天的早晨跑步,来到了红山转盘处,这是路中心的环形小岛,只不过小岛不是凸出来,而是凹进去的。两个串联的圆,四围里都是门面房,地下通道四通八达。

我眼里又撞进来几棵大榆树,然而,却让我触目惊心!

树的主干被宽约五厘米的钢板紧箍,一棵,两棵,三棵。一棵已经将钢板绷断,露出深深的压痕槽印,另一棵被箍得像铁桶似的。主干上被箍了四道钢带,而且用螺栓固定。螺栓一端深深铆进树干内,另一端伸出来五六厘米,四道钢圈有一道已深深嵌进榆树的肌肤里。

冷不防,我打了一个激灵。不敢触摸她的肌肤。我绕着榆树走了好几圈。

“怎么会这样?这是谁干的?”

周天的早晨,行人稀少,我也不知道在质问谁。

“都好几年了。”不远处一位保安人员答非所问,他见我在几棵榆树前绕来绕去。

我看看榆树,离店铺太近了。为了不影响生意或是枝干碰触到了店面,就把榆树五花大绑地箍住,让她往上生长。

可是,可是……可是什么呢?

原来,我们每天乘公共汽车从红山环岛经过,只欣赏到榆树高高昂起的头,那饱满的树冠,绿意盎然,上面还点缀着彩灯,闪烁着光亮和美,不曾知道那低下去的主干,忍受着如此的禁锢和疼痛!

榆树啊,榆树,你怎么就这么皮实?!

天天念叨你,想找出颂扬你的精练之词,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你怎么就这么经风,经雨,经吹,经打,遇冷漠,遭践踏!可你依然痴心不变,初心不改,本色依然,不离不弃,紧紧跟随着人们。

只因你走得太近,从未像胡杨被无数人颂扬,被搬到屏幕里,搬到书本上,也不像白杨被搬到学生的教科书里。我为你叫屈,为你不平,可你依然挂一树只有五分硬币大小的叶子,恣意生长,笑迎春风,目送秋霜。

还好,榆树,有一个以你名字命名的榆树市。亲爱的榆树,你就根植在家乡吧,根植在我的心头吧。永远守在家乡的村头,高昂着树冠,永不分离。洒下绿荫,护佑故乡人,永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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