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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沙窝的收获季节(组篇)

2021-11-07毛玉山

回族文学 2021年5期
关键词:苞米西沙麻袋

毛玉山

每年夏收都从西沙窝开始

这里所说的“西沙窝”就是新湖农场三场九连。西沙窝的夏收一般是在每年的7月中旬到8月初之间,除去前面的准备工作和后面的收尾工作,真正的收割时间也就是十来天左右。夏收的主要农作物是小麦和油菜。其实不光是西沙窝,农场的其他连队也是如此。

小麦主要是指冬小麦,那时候很少种春小麦。因没有腾出地块而没有赶上播种季节,又怕完不成下达的粮食任务,有些连队才在来年春天勉强种一些春小麦。冬麦比春麦具有两大优势。一是冬小麦的生长期长,从头一年10月播种到第二年7月收获,有十个月的生长期,因此,用冬小麦磨的面好吃,特别有筋骨,蒸出的馍馍特别暄,和出的拉条子面也特别筋道,想拉多长拉多长,想拉多细拉多细;而春麦就不行了,它是春天4月份播种,8月份收获,总共才四个多月的生长期,因此,用春小麦磨的面没有冬麦面好吃,蒸出的馍馍就像丢了魂似的死僵僵的,还做不成拉条子,那面就像被抽了筋一样,一扯就断。二是春小麦产量低,同样的地,春小麦要比冬小麦产量低三分之一左右。现在市场上卖的,人们日常生活吃的,一般都是冬小麦。

西沙窝的夏收时间与其他连队有所不同,由于这里地处沙漠腹地,绿色植被少,水分蒸发量大,再加上沙漠散发的大量热量,使这里的气候更加炎热和干燥,因此,这里的农作物也要比其他连队成熟得早一些。每年的7月中旬,这里的小麦就成熟了,而其他连队的小麦都要等到7月下旬才开始陆续成熟,因此,每年全场的夏收都是从西沙窝开始的。这样的好处就是,根本不用争抢,农场每年最好的机械设备自然就先开进了西沙窝。如果是新进的康拜因,西沙窝就成了它们的试验场;即便不是新机械,也是刚刚经过认真检修,更换过零件而焕然一新的机械,因此,每年西沙窝的夏收都能顺顺利利提前完成。当西沙窝的麦子全都收割完了,很多连队康拜因还没有进地。

那时候,全分场有十来个农业连队近十万亩小麦,小麦成熟的季节性很强,收早了麦子还没有成熟,收晚了又怕熟透了麦粒掉在了地上,这样都会造成减产。说成熟,在那短短的十几天里都成熟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把所有的小麦都收回来,而且还要做到场光地净,颗粒归仓,这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一年的辛苦全靠这十几天的收获,那真可以说是争分夺秒,和时间赛跑。

实际上连队的夏收准备工作在半个月前就开始了,而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提前给康拜因进地作准备。“康拜因”为音译名,实际上就是能够一次完成谷类作物的收割、脱粒、分离等多道工序的联合收割机。它身高四米多,身体加前端收割部分和后端的分离、储存部分,长达十多米,仅前端收割装置的宽幅就达五米多,可以说就是一个庞然大物,这就要求在它进地工作之前,为它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当然,我所说的是当时比较先进的自带动力,能独立行走的康拜因。还有一种是五六十年代的那种牵引式康拜因,就是说它只具有收割功能,而沒有驱动功能,它的所有行动必须要有一辆东方红75链轨式拖拉机进行牵引,而且还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行动极其笨拙和缓慢,效率远不如这种自带驱动的康拜因。

首先,康拜因所要经过的路都要检查一遍。实际上一般车能过去的路它也能过去,因为即便它的身体再大,但它底部驱动的轮距和一般的车是相差无几的。主要是检查沿途有没有会影响到前端收割装置的障碍物,这主要是检查那些把原来渠埂子平成路的宽度够不够;再一个就是要把地里所有的地埂子都要平掉,就是说原来为了浇水费力打起来的地埂子,现在还要费力把它变成平地。这可是一项比较浩大的工程,因为原来的地埂子基本上都是用链轨式拖拉机带的打埂机打起来的,现在麦子长熟了,机械进不了地,就只能人工用铁锹一锹一锹地平埂子,一个连队一般都是上万亩的麦地,想想那得有多少地埂子!又是在七月流火、密不透风的麦田里,吃苦受累不说,想想那得有多难受,得流多少汗!

还有一项主要工作就是准备晒场。晒场的地面要求平坦、坚硬、宽大,几百万斤的小麦要全部堆积在晒场上,可以说那就是一座山,而且还要摊晒、扬场、灌装、卸车、装车等,各种工序都要施展得开,可想那得需要一个多大的场地!一般的连队都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经过人工修筑,再经石头磙子碾轧多遍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晒场,而西沙窝不用,西沙窝就是有这点好处,因为西沙窝有许多光板滩,一般地处沙漠腹地,到处都是这种地质结构。这种光板滩土质坚硬、平坦,上面连一根草都不长,本身就是一个天然的好晒场。其他连队的老晒场还要经过填补、修整、碾轧等工序才能重新投入使用,而西沙窝只需将一年来大风刮在上面的杂物清扫干净,再在旁边搭个看场的窝棚就可以了。地处沙漠腹地的西沙窝,每年都要遭受沙尘暴所带来的烦恼,而这种天然晒场的赐予,似乎正是上天对西沙窝的一种补偿。

再一项比较大的准备工作就是食堂的伙食问题。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夏收可以说就是一场和时间赛跑的大决战,为了这场战役的胜利,就要时刻保证每个“战斗人员”饱满的战斗精神和体力,特别是那些身处重要工作岗位的工作人员。靠什么来保证,除了必需的硬件设施外,那就是靠每天的伙食。

这时候的食堂就不能像平时那样按部就班慢条斯理了,完全呈现出一种战前的紧张气氛。食堂管理员也成了一个战时的后勤部长,首先,他要考虑根据伙房的需要增加哪些人,在连队职工中进行挑选,根据他们的自身条件和特长进行合理分工,而且要提前通知到,把人员固定下来,做到随叫随到。原来食堂每天做饭的也就一两个人,管二三十人吃饭,现在每天要管上百人吃饭,服务人员也要增加到十多人。原来的伙房也不够用了,还得提前在外面搭个棚子,再垒个锅灶,专门烧开水。其次,他要考虑米面粮食、油盐酱醋以及锅碗瓢盆等问题,这些都要提前准备到位。至于肉的问题,因为那时候没有冰箱,虽不能提前准备到位,但也要提前在连队羊群里把羊看好,专挑那种又胖又大的二齿子羯羊,到时候可以随时拉过来宰杀。

夏收的繁忙景象

等到夏收正式开始的时候,连队的各处都繁忙起来。

夏收开始的最重要标志,就是那个庞大的康拜因从场部的机修站开进了连队,跟在它后面的是两辆铁牛55拖拉机 。那时候没有那么多汽车,铁牛55就算是最好的运输工具了,而最早的运输工具是铁牛28,它们专门负责拉运从康拜因上脱粒出来的麦子。在这里需要说明一下,不要一听“拖拉机”几个字就以为是犁地的那种,专门犁地的叫东方红75型链轨式拖拉机,而铁牛55是轮式的,它的后轮比前轮大好几倍,有近两米高,这样的目的是它在各种复杂环境下都能正常工作,比如在坑洼不平的田间、沟壑纵横的野外,它都能行走自如。它的用途极其广泛,既可以拉货,又可以干农活儿。在它的尾部有一个连接其他农具的活动插销,插销后面连接什么它就可以干什么活儿,比如播种机、中耕机、打药机、打埂机、车厢等等,而且它也能犁地,用那种悬挂犁。它没有东方红75力气大、抓地稳,东方红75可以带五铧犁,而它只能带三铧犁。它们名字中75、55、28这些数字,是代表它们的马力。

在夏收的地里,铁牛55的工作程序是这样的:它的行走速度必须要和康拜因保持高度一致,康拜因边收割边脱粒时通过一根又粗又长的软管直接将麦粒卸载到铁牛55的车厢里,等装满后就开走去卸到晒场上,而另一辆在旁边等候的铁牛55立即替补上去,继续装载麦粒。这样就是为了做到让康拜因一刻不停地满负荷工作。

当这三辆机械带着一路尘土开进西沙窝,稍作停留后又开往麦地的时候,整个西沙窝都开始忙碌起来。和康拜因一同进地的有几十号人,他们大都是为这三辆机械设备配套服务的工作人员,如抱着粗大的能伸缩的软管子往铁牛55上卸麦子的,他的作用就和现在浇灌混凝土时抱着钢管头的作用差不多,以保证装粮车上麦子既不抛撒,又能薄厚均匀,充分利用空间;有站在康拜因尾部专门卸载麦秸秆的;有在地面协调的指挥人员,这一般都是连队的干部;还有几名是割麦子的,这是因为遇到地边地角康拜因割不上的麦子,他们就要用人工方式,用镰刀将那些麦子割下来,再扔到那些还没有被收割的麦子上面,康拜因在收割的时候,就顺便把这些麦子也“吃进去”了,这就是为了保证颗粒归仓,丰产丰收,不浪费一粒粮食;还有在地边上指指点点的几个人,他们大都是连队领导和场部来蹲点的干部,没有具体的劳动任务,主要起到上传下达、协调、指挥、统计及应急的作用,因为这里是主战场,是前线,他们要时刻站在第一线。

第二个忙碌的地方就是晒场。当两辆铁牛55一趟趟把康拜因脱粒下的麦子拉到晒场上的时候,晒场上的几十号人就开始马不停蹄忙起来。首先是装卸组上阵,那时候铁牛55没有自动装卸功能,为了防止麦粒破碎,他们要用木锨快速地把一车麦子卸下来,目的就是让它快快地回去,好去接替另一辆铁牛55;接着摊晒组就把麦子在场地上厚薄均匀地摊开来,因为再成熟的麦子也是含有水分的,必须通过晾晒,让麦粒干透,才能进行下面的几项工作。

等麦子晒干了就开始扬场了,扬场的目的就是将麦子和杂物再次进行分离,如果麦子没有晒干,含有水分的麦屑等杂物和麦子是没办法分离的;再就是灌装,装好的麦子要交到国家粮库,为了便于保存和储藏,国家收购时对粮食水分的含量是有标准的,他们要当场测试,如果水分超标,就要打回去重新晾晒,那样可就麻烦了,因此,一定要保证麦子干透才能灌装。他们也很有经验,随手抓几个麦粒放嘴里嚼一嚼,如果是嘎嘣脆,就说明干透了,如果是还有些柔性,就说明还没有干透。

扬场是一个很有技术性的活儿,不懂的以为那很简单,认为那不过就是一个出力的活儿,只要把麦子迎着风扬出去就可以了,只有你亲自试过了,才知道那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情。不会扬场的,麦子扬出去之后都是一窝一窝的,根本散不开,麦子和杂物还是混在一起,而且也没个准头,这一锨落在這儿,那一锨又落在别处,落下来后麦子和杂物也根本没有区分的界线;而会扬场的,扬出去的麦子看着就像天女散花,一粒是一粒地四散开来,然后非常均匀地落在地上,而且就跟长了眼似的,每次都落在同一个地方。而在空中迎风飞行的过程中,落在近处的是麦屑、麦芒等杂物,稍近的是麦杂头(就是那些不太成熟,打不干净还带着壳的麦子),落在远处的是麦粒,分得清清楚楚。用一个比较通俗和形象的例子来比喻,不会扬场的就像水龙头,出来的水是一股子一股子的,会扬场的像是花洒,出来的水是一片一片的,非常均匀。那扬场的手艺可不是一日之功,那是历经多年才能练就的,它的技巧就在于把麦子扬出去的那一刹那间,手腕快速而有节奏地抖动,就是靠着那个瞬间产生的寸劲儿让麦子四散开来。至于每次都能准确地落在同一个地方,那完全是通过多年练就的本领,既要有臂力,又要有准头,还要不受风大风小的影响,一出手就知道该用多大的力,使多大的劲,就像打枪的准确性一样,完全是靠长期实践和苦练的结果,功到自然成。像这样的扬场高手一个连队也找不出几个,就像部队里的神枪手一样。

至于后面的活儿基本上都是力气活儿了,比如灌装、装车、上粮等,都是盘麻袋的活儿,每个麻袋都在二百一十斤上下,没有把子力气是不行的。

先说灌装。灌装就是把扬干净的麦子往麻袋里面装,装满后就要扎口。要先把麻袋口一层层按顺序折叠好,不能有遗漏,折好后就开始扎口子。这二百多斤的麻袋要搬来搬去折腾好几次,扎不结实说不定在哪道工序上就开了口子,口子一开那麦子就流得到处都是,想想那会增加多少麻烦。所以,扎口子的人一定要有力气,而且还要用全力。扎好口子后就要把麻袋一层层摞起来,这往麦垛子上摞麻袋也是出力的活儿。

然后是装车。装车就是把那些装好、摞好的麻袋往铁牛55或铁牛28的车厢里装,一般是下面三个人或五个人,车上两个人。下面两个人专门抬着麻袋往车上扔,后面还有一个人是专门“烧火儿的”,这是行话,俗语说也就是“加油的”,当然不光是嘴里喊加油的那种,而是也要实实在在出力的。当抬麻袋的两个人嘴里喊着“一、二、三”把麻袋往车厢里送时,“烧火儿的”就在后面把麻袋往上猛推一把,这样麻袋就很轻松地上去了。如果下面是五个人,那“烧火儿的”这边烧完了还得烧那边。上面两个人要负责把送上车厢的麻袋全部装好,码好。如此循环,直到把车厢装满。

再来说说上粮,这上粮也就是交公粮时往粮仓里倒粮食的环节。当时在新湖农场和北五岔公社的交界处有一个国家粮库,因在那里的大干渠上修了一座比较宽阔的大桥,因此这里就叫大桥粮站。不仅是西沙窝,整个新湖三场、四场、六场、七场,以及北五岔等乡镇的粮食都往这里送。大桥粮站离西沙窝有二十来公里,那年代没什么好路,就这点路也要走两个来小时。

这上粮的确是一个比较能考验人的活儿。粮仓其实就是一个不断加高的圆形大茓子,刚开始的时候还好,那茓位不高,粮食还好往里面倒,随着茓位的不断增高,上粮也就越来越困难了。不像现在有卷扬机,直接倒在卷扬机上自动就把麦子送到粮仓里面了;那时就用一块比较宽厚的木板子,上面钉一溜防止打滑的横板,把木板靠在粮茓上,人就扛着麻袋上去往粮茓里面倒。

我们可以想象,木板是软的,而且坡度也很陡,那粮茓的顶部离地面有四五米高,人的肩上扛着二百多斤的麻袋,勾着腰慢慢一步一步往上爬。一手抓着麻袋口,因为为了方便往粮茓里倒粮食,那麻袋口已经提前解开了;另一只手卡着腰,目的是让腰杆硬棒些,因为扛麻袋就怕腰发软,那腰一软就算完了,不但闪了腰,人和麻袋都要从上面掉下来。当人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地终于走到粮茓上面,然后把麻袋口对准粮茓,抓麻袋口的手一松,那一袋粮食“哗啦啦”就流进了粮茓,然后拿着空麻袋从另一块板子上走下来,这才算是完成了一麻袋粮食的上粮任务,可以说,没有一把子力气的人,是根本不敢上也上不去的。

一般都是这样分配的,年轻力壮、膀大腰圆的都是扛麻袋的,年纪大、力气小一些的,就在下面往扛麻袋的人身上放麻袋,一个人再帮忙把麻袋口子解开。那一车有五六十麻袋,每个人要扛十来袋,即便是年轻力壮的,刚开始感觉还挺轻松,但越背越重,到了最后那几袋就感觉那麻袋越发地沉,每扛一袋都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下来都要有气無力地缓好一阵子。说实在的,也就是那个年代的人,每天干的都是出力的活儿,风里来雨里去,才练就了那一副好身板,而且也不惜力气,有劲就往上使,也从不算吃亏占便宜的账。放到现在,别看都比过去吃得好,可能已经没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力气了,即便有,也不会那样肯卖命地出死力了。

还有一个最忙的地方就是连队的食堂了,自从夏收正式开始后,这里就成了联系各个场地的中心地带,也成了连队最炙手可热的地方。十几个人忙得不亦乐乎,热闹非凡。想想吧,不说做饭的人手要增加好几个,光是拉水、烧水、送水的就得好几个。那时候还没有自来水,要一个人专门从自流井往食堂拉水。拉水的工具就是一辆架子车,上面放一个开了小四方天窗的汽油桶,铁桶尾部下面是一根能放水的皮管子。一个人从早到晚不停地拉水,往食堂门口的大缸里面装,以保证食堂做饭和各处开水的供应,刚装满一缸水,等到下趟回来时缸又空了,很难有歇会儿抽袋烟的空儿。一个人要专门烧水。这烧水也不是什么好活儿,在这火烧火燎的大夏天,每天要跟烧得通红的炭火炉子和热气腾腾的开水打交道,就跟进了班房上刑法差不多,要不停地往炉子里面加炭。烧好一锅就要用马勺舀到一个大保温桶里,桶里已经提前放好了一把掰碎的茯茶,开水进了桶,不一会儿,一桶既解渴又好看,黄灿灿飘着清香的茶水就算好了,这时候他又开始忙着烧下一锅开水了。有时候不小心,满头满脸的汗珠偶尔掉到茶里锅里的情况也是有的。

然后是送水,送水人要有三个以上,因为不仅是送水,还包括送饭,要分多个地点和方向。

有一个人要专门负责往麦场上送水送饭,这里是夏收的次战场。由于麦场一般就在居民点附近,再则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运输工具,这样就只能靠人挑着两个水桶送水了。到了吃饭的时候又挑着两个红柳筐子送饭,一头装着白面馒头,一头装着菜及碗筷等。场上吃饭的也有好几十人,一个人一天来回要跑十好几趟,也着实是够辛苦的了。有往正在收割的麦地里送的,夏收的主力军和连队及场部的主要人物都集中在那里。由于那里是主战场和前线,离连队又远,连队唯一的一挂马车专门往那里送水送饭,相比之下,他们反而比往麦场上送饭的要轻松些。

食堂的繁忙景象不仅仅是因为夏收人员本身,还有许多外来因素,因为还有许多没有参与夏收的人员,如看瓜种菜的,喂马放羊的,他们平时都在食堂吃饭,没到中午饭点他们就提前来到食堂;还有一些不相干的人员,如那些没事干的老头老太太,在家带孩子的家属,以及一些半大不小的孩子,甚至一些野猫野狗,都跑来在食堂周围转,这让本来就不算大的食堂显得格外热闹和拥挤。

当然,这也难怪他们,在这偏远的连队,平时上工的时候村里都是静悄悄的,鬼影子都难见一个,现在车来人往的,而食堂又是人员最集中的地方,难得这样的机会,他们也想过来凑个热闹。

一年的好日子从这一天开始

似乎是一个规定的日子,从每年夏收的第一天开始,食堂就飘出诱人的香味了,那种久违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村庄,让人欲罢不能,那里也就成了人们最向往的地方。

我们可以想象,从春到夏,整个乡村都处于青黄不接的季节,在那个各种物质奇缺,既没市场又没有物流的七十年代,无论是各种蔬菜还是副食品都是买不到的,一切都只能靠自给自足。而连队的菜地里,除了春天有一个多月的光景,能吃到一些菠菜、小白菜以外,5月中旬过后,就再没什么可吃的蔬菜了。不管是春天刚栽下的菜苗子,辣椒、茄子、西红柿,还是种下的豆角、豇豆、黄瓜等,只能一天天看着它们成活、出苗,又一天天长大、开花、坐果。那时候没有塑料薄膜,它们长得很慢,从开春一直要等到7月中旬以后才能吃上,唯独就是那块老韭菜地,从春到夏都是绿茵茵的一片,人们全靠这块韭菜地过生活,餐桌上每天除了韭菜,几乎见不到其他蔬菜。至于副食品就更别想了,牛羊经过一冬天连冻带饿的煎熬,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能留下一条命就不错了。在这偏僻的乡村,到哪里吃肉去?

而到了夏收就不一样了,这似乎是人们一年生活的分界线,前面过的都是苦日子,夏收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因为这时候不管是辣椒、茄子、西红柿,还是豆角、豇豆、葫芦瓜,所有的夏菜几乎都齐刷刷下来了,二齿子羯羊也能下刀子了。虽然是一只羊要和一大锅辣椒、茄子、豆角炖在一起,虽然对于一百多个人来说是菜多肉少,但对于此前几个月都没有见荤腥和韭菜以外其他蔬菜的人们来说,这已经是天赐的美味佳肴了。自然生长的没有任何化肥农药的有机蔬菜,加上野滩里放养吃百种草长成的羊肉,即便最不会做饭的人做出来都是美味。对于现代人来说,一饭一菜是最简单最普通的一顿饭,而对当时的人们来说,那却是从开春的几个月以来吃得最香、最美的一顿饭。

这时候虽然大批的西瓜还没有下来,但通过精挑细选,总还能在瓜地里找到几个虽没有熟透,但却有七八成熟的红瓤西瓜。这种瓜虽不是十分甜蜜,但在那样一个水果奇缺的年代,在那个炎热的季节里,也是能让人看着眼馋吃着解馋的消暑极品了。当然,这种东西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吃到,那是给主战场的工作人员送的慰问品,品尝它的是那些康拜因、铁牛55的工作人员,以及在那里工作的相关人员。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无论是在收割的地里,还是在堆积新麦的场上,抑或是在运粮的路上,尽管他们个个忙得马不停蹄、挥汗如雨,但他们的心里是甜的,因为这是他们一年中收获的开始,也是一年中好日子的开始。如果说,春节的喜庆和悠闲是他们冬季最快乐的日子,那么夏收的收获和忙碌,就是他们夏天最快乐的日子。

其实夏收后的日子,不仅仅是这里的人们,也包括生活在这里的各种动物,无论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也都过上了好日子。首先是那些放羊的人和他们的羊群,过去看着那一片片由葱绿变成金黄的麦地,以及渠埂上、田间地头那一片片绿茵茵的青草,哪怕再眼馋也只能绕着走。赶着一群羊在了无生气的戈壁滩上行走,羊群吃着那些靠天生长的耐碱耐旱,看着要死不活的植物,从早吃到晚也没有吃一嘴满口的,倒是练就了一副能走能跑的急性子,总觉得前面一定有好草在等着,可是结果没有一天能混个肚子圆的时候。可是夏收后的情况就不一样了,收完小麦的麦茬子地简直就成了羊群的天堂。没有收割的时候看着是一片金色的海洋,收完之后地里就呈现出一片片的绿色,那些原本藏在麦子下面的野草全都暴露出来了,什么蒲公英、灰灰菜、扯拉秧、稗子草、野苋菜、羊奶草、芦苇等等,还有叫不上名字的又鲜又嫩的各种野草,这些都是羊最喜欢的食物。如果说夏收是一年中人们好日子的开始,那么对羊来说简直就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是它们最隆重而盛大的节日。

当康拜因和铁牛55进入到另一块麦地收割的时候,放羊人就把羊群赶到了那块已收割的麦茬子地里,羊进到这样的地里也就不再疯跑了,一个个都低着头猛吃。是的,那儿好吃的东西太多了,几乎都动不了窝。不仅有各种美味的野草,还有一些麦子长得太旺,遇到刮风而倒伏,这样的麦子康拜因是割不上的,这种麦子因不能正常生长,也是不成熟的,但对于羊来说那是最好不过的美食了。不但有鲜美可口的好草,还有长肉长膘的细料,这就相当于人们夏收吃的第一顿饭那样过瘾,而且在今后的一段日子里,每天都能过上这样的美好生活。康拜因每割完一块地,它们就可以进到新的麦茬子地里。即便麦子割完了,康拜因开走了,它们还可以在那些麦茬子地里自由享受它们的美好生活。其实这段时间也是放羊人最惬意的日子,因为他们也不需要像过去那样追着羊屁股跑那么远的路了,每天只需把羊群赶到地里,剩下的就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干什么了。比如几个放羊人在树底下打打牌吹吹牛,困了就找个阴凉处睡一觉,偷几个苞米或洋芋在沙包上烧着吃,到了傍晚时分,再把羊群赶回来就行了。

当然,享受这一美好时光的不仅仅是羊,还有那些野外生存的动物,如老鼠、野兔子等,以及那些人们平常很少看到的鸟儿。当然,那些野生动物都是怕人的,它们一般都是夜间行动,而且它们的目标也不尽一致。老鼠是吃粮食的,麦子没有收割的时候麦穗都在麦秆上面,它们够不上,想爬上去麥秆又禁不住它们的身体,也只能在下边吃一些倒伏的秕麦子。现在可好了,收割机收得再干净,也有被碰掉的麦粒子,这些掉下来的麦粒人们几乎是看不到的,只有它们能看得见,或许更多的是它们能闻得到,于是,这些麦粒就成了它们的美食。它们不但吃饱喝足,还要储存,以备漫长冬季的到来。而那些野兔子吃的都是草,和老鼠没有丝毫的利益冲突,你吃你的麦子我吃我的草,各安天命,相安无事。

而那些鸟儿就不一样了,它们的生活习性不是像老鼠一样昼伏夜出,而是和人一样鸡鸣而起,因此,它们进入麦茬子地觅食的时候都是白天,而且还一点都不怕人,更不怕羊,它们就和羊群搅在一起,很多时候它们就待在羊的身上,羊走到哪儿就把它们驮到哪儿,寂寞无聊了又飞到另一只羊身上,一副悠闲自在很是享受的样子。不怕人不是因为它们相信人,是因为它们有充分的自信,它们是飞行之物,人根本逮不住它们;不怕羊却是因为它们知道羊的善良和厚道,对它们没有任何不轨之心,因而它们才如此随性。

其实鸟儿是不怎么喜欢吃麦子的,那麦子又干又硬,实在没什么吃头儿,要想吃,麦子没割的时候它们就吃了,老鼠吃不上但它们能吃上,它们宁可费工夫去找那些虫子吃,都不吃眼前这些现成的麦子。现在麦子割掉了,它们喜欢的是那些麦茬下面以及野草上面的各种虫子,而且还只吃活的不吃死的,特别是那些昆虫白胖鲜嫩的卵、幼虫、蛹之类的,是它们的最爱。在这样的季节里,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能找到自己最喜爱的食物。

在这收获的季节里,如果有一架高空摄像机的话,在那样一个天气晴朗没有风的清晨,你可以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在这个沙漠中的村庄里,先是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冒起了青烟,慢慢地那些烟在空中连成了一片,笼罩在整个村庄的上空,让村庄的房子和树木都掩映在一片影影绰绰的迷蒙中;接着,在麦子堆积如山的晒场上,有人开始扬场,有人在打扫场地,同样在上空飘起一片片飞扬的尘土;与此同时,在村子通往麦田的那条土路上,一路都是川流不息,人来车往,有骑自行车的,有赶着马车的,有开着铁牛55运粮车的,还有赶着一群群牛羊往麦茬子地里走的,他们一边行走一边扬起一路的尘土;从麦场到村庄,又从村庄到麦地,一路都笼罩在一片迷蒙的尘土中,那些缓慢升腾的尘土和炊烟,像雾一样缓慢地四处蔓延,让整个西沙窝都置身于梦幻般的美妙中;如果再往远处延伸,在那广阔的犹如波涛汹涌的麦海里,那辆庞大的康拜因正在紧张地收割着,而在那些已收割的麦茬子地里,是一群群散漫悠闲,正在享受美食的牛羊;而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在麦场、村庄以及麦田周边的广大区域,都是延绵不绝、一望无际的沙漠。这幅景象是不是让人感到很惊奇?一边是荒凉寂寥、人迹罕至的大漠戈壁,一边又是尘雾缭绕,人们沉浸在丰收与繁忙、安稳与沉静的生活气息中。这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如果这是一帧巨幅的水墨画,是叫它《大漠奇观》好呢,还是叫它《大漠丰收图》好呢?如果不是你亲身经历过,当你面对这么一幅画面时,你会相信这是真的吗?

夏收还没有结束

也就是大约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吧,西沙窝所有的麦子就都割完了,但那辆康拜因和两辆铁牛55并没有完成使命,还有更多更艰巨的任务在等着他们。无论是在白天还是晚上,当他们割完西沙窝的最后一块麦地后,就要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连队,去那些正在等待他们收割麦子的地里。其实,关于他们下一步去向的指令,在几天前就已经下达了。

对于西沙窝来说,只能说地里的活儿是干完了,但夏收的工作还远没有结束,可就算这样,也让连队领导们的心里轻松了一大截子,因为至少他们再不用分心几处,地里的事情再不用操心了。

这时候所有的活儿都集中在了麦场上。可以说,场上前期进行的工作还没有完成三分之一,大量的麦子还堆积在场上,必须要进行及时摊晒,及时扬场,及时装运。特别是在摊晒的时候不能摊得太厚,一定要保证厚薄均匀。因为如果不及时摊晒,那些堆积的带有水分的麦子,不能及时透气、见到阳光,两天之内就会发热、发霉,三天之内就能长出麦芽来。当然,这个道理大家都懂,这样的事情一般也不会发生。

这个时候别的都不怕,就怕老天爷下雨。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发达而准确的天气预报,也没有这么方便查看天气预报的工具,当时可看的只有场部油印的《夏收简报》上登载的天气预报,由于传递不及时,有也等于没有。再就是有收音机的能知道一些大概的天气预报,那是大范围地域的预告,如“莫索湾一带”,虽包括西沙窝,但因范围太大,也不知道哪里有雨哪里没雨,不足以为凭,听那预报没有几次是有准头的,可以说没有一个是可信可依赖的预报。

俗话说“靠人不如靠己”,他们自有一套预测天气的办法,那就是凭借当地那些流传的农民谚语。“东虹日头西虹雨”“早烧阴,晚烧晴”“天上钩钩云,三日雨淋淋”“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早看东南,晚看西北”“云自东边起,一定有风雨”等等,这些都能比较准确地反映当地的气候现象,就是凭借这些烂熟于心的民间气象谚语,他们可以基本掌握天气的变化,而且是多年来屡试不爽,基本上没有什么大差错。

那时候麦场上随时都准备好几块大篷布,以备不时之需。即使如此,一旦下雨,还是要给场上工作带来很大的麻烦和损失。首先要把那些已经摊开的麦子重新拢堆,要把那些拢过堆的,扬过场的,装过袋的都用篷布进行覆盖,还要盖严实,不能漏雨;要考虑下雨后会不会有积水,否则就会造成上面没让雨淋着下面却让水淹着的后果,因此,还要考虑及时排水的问题;再一个就是,一旦下过雨之后,场上都是湿漉漉的,有的地方还有积水,一时半会儿干不了,一天之内什么也干不了,在那个年代,虽不说“时间就是效益,效益就是生命”,但对于当时缺衣少食,经常吃不饱肚子的人们来说,对“粮食就是生命”的理解,恐怕比现代人要深刻、透彻、刻骨铭心得多,那种对粮食的珍惜和担忧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为了把粮食尽快交到粮站,做到场光地净,全面完成夏收任务,连队把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场上。先前在地里跟康拜因的人,食堂里多余的人,以及连队所有的业务干部,如会计、出纳、保管、统计、文教、卫生员等,只要是能动弹的,根据个人的能力和身体条件,全部都编到各个组里。这时候场上的人比原来多了一倍多,速度也比原先快了许多。翻晒的、扬场的、装袋的、装车的,场上是一片人欢马叫的热闹景象。

这时候食堂的人手虽然减少了一半,但感觉压力却比先前减轻了许多,因为吃饭喝水的没那么多人了,除了两个做饭炒菜的大师傅以外,其他燒水、拉水、打杂的也不具体分工了,有什么活儿就干什么活儿,谁得空谁就干。再说,地里的西瓜也下来得越来越多了,连队的那辆马车每天都要从瓜地往场上送一两麻袋西瓜,有了美味可口的西瓜谁还去喝水?因此,经常上午送到场上的两桶水,到下午还没有喝完,倒是那两麻袋西瓜吃得一个不剩。

这时候,麦茬子地里的那些放牧人还在过着比较悠闲的生活,但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从康拜因进地的那一天算起,最多也就是半个多月吧,东方红75拖拉机带着五铧犁就要进地,把所有的麦茬子地都深翻了,因为那是养地的最好时候。俗话说:“头伏一碗油,二伏半碗油,三伏还有油。”在夏季阳光的暴晒下,那些翻过的本来很僵硬的土地很快都被晒酥了,不仅改变了土壤结构,而且像上了一遍肥一样又有劲了。虽然头伏赶不上了,但中伏的“半碗油”是再也不能放过了。

当场上大堆的麦子都变成一垛垛麻袋,而麻袋又被一车车送到粮库以后,那场上看着就干净了。最后,把那些扬不干净的麦杂头,按照职工人头数,每人分三十或五十公斤都拿回去喂鸡了。那场上除了一些散落的麦草和一堆堆扬场扬出来的麦屑、麦芒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这些东西除了谁家和泥抹个墙、盘个锅头垒个灶之外,再没有谁能用得上。从大的意义上讲,这时候一年一度的夏收就算是结束了,但从细微处来讲似乎还未必。

此时各家各户的鸡都跑到场上来了,它们先是吃那些掉落在各处的麦粒,然后在麦草里、麦屑里,以及麦场边的各处,用两个爪子拼命地刨,寻觅着可吃的东西。这时候的晒场成了它们的天堂,它们成了夏收最后一批享受者。

地里的麦子都变成粮食交到粮站,掉在地里的麦粒被老鼠们费劲地拉进洞里,又被挖老鼠仓的人挖走,就连掉落在场上各处的麦粒也被鸡捡食得干干净净。也许只有这时候才算是真正做到了颗粒归仓,没有浪费一粒粮食,也才算是夏收的真正结束。

漫长的秋收季节

如果说西沙窝的夏收是一场快速、短促而又激烈的歼灭战,西沙窝的秋收则更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游击战、消耗战。

为什么这样说呢?我们知道,所谓的歼灭战就是要用最好的武器、最正规的主力部队,集中全部力量,以压倒性的优势,将敌人快速分割、包围,直到全部歼灭。而夏收就是集中了全场最好的机械设备和技术力量,分场及连队两级领导坐镇第一线现场指挥,在几天之内就把一个连队的万亩小麦收割完毕,可以说,这完全就是一场“集全力而击一隅”的歼灭战。这时候,西沙窝夏收的主战场完全交给了场部的机械化部队和正规军,而西沙窝人只能做一些辅助性的服务工作,这就像在战场上抬抬担架、送送弹药什么的一样。

秋收的有些作物就不能依靠场部的正规军,完全要靠西沙窝自己。最主要的原因是秋收作物比较繁杂,有苞米、油葵、高粱、甜菜(也有人叫糖萝卜)、打瓜等,甚至还有苜蓿、苞米秆等虽不是粮食也在收获之列的东西,这些都是马、牛、羊过冬的最好饲料。有些作物的面积不大,多则上千亩,少则几百亩,甚至是几十亩。像油葵和高粱,如果面积比较大,还能利用场部的康拜因来收获;而像苞米、打瓜、甜菜等作物,更多的工序只能靠西沙窝自己了。关键是这些作物还不在一起,东一处西一处,今天到这里,明天又到那里;地块也不规则,有长条子的,有一头大一头小的,有两头大中间小的,什么形状的都有,像麦地那样方方正正的条田就很少了。耗费的时间也长,从每年的9月下旬到10月底,都在忙着收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到场上以后还要分开堆放,分开晾晒,看着也是乱七八糟东一堆西一堆的,有时候都不知道先干哪个后干哪个,你说天天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是不是就跟打游击战和消耗战一样?

像苜蓿和甜菜一类的部分能用机械的还稍好一些,人不是那么费力。比如苜蓿可以用割草机,在铁牛55的后面带上割草机,围着苜蓿地转圈,边转边割,圈子越转越小,最后地转完了苜蓿也割完了。割倒的苜蓿就地晾晒,等晒干了就用马车一车车拉回去。

往车上装苜蓿也是个辛苦活儿,几个人在下面用铁杈把苜蓿往车上挑,车上就一个人装车。装车还是个技术活儿,会装的能把车装得跟个艺术品似的,上下方方正正,四周有棱有角,无论上下看还是左右看,都是直溜溜、齐刷刷的。这装车就跟盖房子一样,讲究的是压茬子,先装四个角,然后用苜蓿依次挨着压过去,每一杈苜蓿都放在该放的地方,每一层都要保证铺得均匀实在,不能有空、虚、缺的地方,每一层都要保证连成一个整体。这样一层一层压着装起来,整个车都变成了结结实实的整体。

到了目的地要卸车,一边把捆苜蓿的绳子解开,绳头上拴两根棍子插到苜蓿里,那边没插棍子的两个人拽着绳子使劲拉,这边的两个人用铁杈使劲捣,然后同时喊“一、二、三”,再一起使劲,那苜蓿垛子在车上要晃几下,然后再一起使把劲,那苜蓿就齐刷刷地下来了。在苜蓿垛子要倒的那一刻,拽绳子的两个人要赶快跑,跑慢了就会被埋在苜蓿堆里。再看那苜蓿垛子,倒在地上还是整整齐齐,四四方方堆在那里。

要说最享受的就是拉苜蓿的三匹梢子马了,一进苜蓿地它们的嘴就闲不下来,因为苜蓿是它们最喜欢的食物,进了苜蓿地就像进入了天堂,它们总是边走边吃,一刻也停不下来。有时候车已经装好了,赶车人都已经喊“嘚儿驾”了,它们中有贪嘴的还要歪着头去叼一口苜蓿草,这样不听话的免不了要挨上一鞭子,虽然被鞭子抽打的地方疼得要抽动几下,但丝毫也没有停止嘴里的咀嚼。或许在马的心里也是暗暗算过账的,感觉多吃一口而挨了一鞭子是很不划算的,下次遇到喊“嘚儿驾”的时候就再没敢偷嘴,而且是第一个迈出了前进的蹄子。

要说最倒霉的就算是辕马了,三匹梢子马都能吃上最喜爱的苜蓿草,但是它吃不上,因为它在三匹梢子马的屁股后面,跟前根本就没有草,而且即便有草它也不能吃。它被固定在两根车辕条中间,身体被捆得死死的,只有头能够自由活动,但也不敢乱动,因为车辕的重量都压在它身上,头一低重量就要前移,就不能保证车的平衡,搞不好能把它压趴下。它的身体是有感觉的,它的责任和使命告诉它是不能乱动的。想想也够冤枉的,它担的责任最重,整个车的平衡和前进的方向都是它掌握的,而且还是最累最不自由的,它付出最多,可是享受的时候就没它的份儿了。它也很着急,看着其他马都吃得香甜的时候,它也急得用前蹄在地上刨,大概和人急得直跺脚时心情是一样的吧,可是急又有什么用呢?看着动物世界里都有着这么多的不公平,想想人世间的许多不公平,也就释然了。

收甜菜的时候也能用上机械化。还是用铁牛55,带上三铧犁,像犁地一样在甜菜地里犁一遍,但不能犁深,深了就把甜菜埋住了,人就看不见、找不到了;也不能太快,要等人把甜菜都捡出来了才能继续犁。这收甜菜最麻烦的是收之前和收之后,收之前要先收甜菜秧子,那甜菜秧子可是好东西,马、牛、羊都爱吃,而且吃了还长膘。当时吃不掉,拉回去晾干了,冬天都是好饲料。满地绿茵茵的甜菜秧子要靠人一筐筐提出地外,也确实是够费力的。特别是那甜菜秧子长得特别低,像劈白菜叶子一样一片片劈下来,也确实是够麻烦的。甜菜收回去后还要一个个地削,要把长甜菜秧子的那一头削干净,尾部的根须也要削掉,看着要光秃秃、干干净净的才行,否则糖厂就不收。因为削不干净就不好洗干净,这样就会影响榨出的糖的质量,而且也影响出糖率。一般情况下,像这样削甜菜的活儿都交给女人们去干了。

在收过的甜菜地里,会有很多人拿着铁锹和尿素袋子拾甜菜。人们在收甜菜的时候难免会有遗漏,况且有人在收的时候还故意不捡干净,目的就是回头再把它们捡回家。在副食品极度缺乏的那个年代,甜菜可是个好东西。平时家里来个客人,给化杯白糖水那就是待客的最高礼节了。那时候,供销社里卖的白砂糖、水果糖都是甜菜做的,可是谁又舍得去买它们呢?就不要说平时喝点白糖水、蒸笼糖包子了。现在把捡回来的甜菜洗干净,切碎,再掺上些苞谷面,在笼上蒸出来,那也是香甜无比的。如果甜菜再多一些,把它们放在锅里熬,熬到最后就是黏糊糊的糖稀,吃在嘴里和在供销社里买的水果糖的味道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十分甜的,而且都有一些只有甜菜糖才有的那种独特的焦煳味;特别是把馍馍或发糕掰开,里面夹上一些糖稀,那才叫一个香甜,那种感觉远比今天司空见惯的,甚至是吃腻的糖油糕的味道还要美好,甚至觉得那已经是很奢侈,很值得留在记忆中的一件事了。

如果把甜菜放到冬天,人们在煮洋芋的时候里面放几片切好的甜菜,煮出来的洋芋就特别好吃,又沙又甜。孩子们在铁炉子上放几片甜菜,当把甜菜烤到焦黄,甚至糖稀都流出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种甜甜的味道,那焦黄的甜菜吃着是那么香脆而又绵甜。但这种太甜的东西不能吃太多,吃多了反而觉得抠心和难受。

油葵和高粱都可以用康拜因收割,这就省去了不少麻烦。我说的油葵就是专门榨油的那种,长得不太高,秆子也较细,花盘子也不大,结出的籽儿也比较小,但个个都颗粒饱满,所以它很适合榨油,种得比较密集,较适合康拜因收割。

如果是我们过年过节嗑的那种葵花子就不行了,这家伙的个子特别高,很多葵花长得比人都高,秆子也特别粗壮,花盘子更是奇大,个个都跟个脸盆、锅盖似的,所以它里面的籽儿也特别大,很适合人们嗑着吃。但这种大籽儿葵花就比油葵难种,油葵随便怎么种都能收获,而且是用播种机播种,也不用间苗,尽管长得小一些,矮一些,但里面的颗粒都是饱满的。而大籽儿葵花就不行了,如果种得稠了,还要间苗,如果中间水肥没跟上,收的时候看着盘子很大,但里面的籽儿都是秕的。

收的时候就更麻烦了,油葵可以用收割机收割,而大籽儿葵花就不行了,必须人工用镰刀一个一个把盘子砍下来,装上车拉回去。因此,一般情况下,油葵可以大面积种植,几百亩上千亩,而大籽儿葵花就只能种个十亩二十亩的,收获后就分给职工当福利了,这和连队瓜地、菜地的功能差不多。尽管大籽儿葵花难种难收,但职工们还是很乐意种的,在那个物资缺乏的年代,在那漫长的冬季,闲着没事围着火炉嗑嗑瓜子聊聊天,也是很享受的日子。

收打瓜属于说难不难,说不难也挺麻烦的那种活儿。可能许多人还不知道这打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都见过冬瓜、西瓜、南瓜,就是很少见过打瓜。其实一说大家都知道,就是我们过年过节常吃的那种真空包装的黑瓜子。在没被掏出瓜瓤之前,它和西瓜的形狀、大小基本上是一样的,没见过打瓜的都会把它们当成西瓜,只有种过或经常看到打瓜的人才能一眼认出来。因为西瓜的颜色比较深,纹路清晰,而打瓜的颜色比较浅,基本上呈白色,纹路也比较模糊,对比之后就会觉得其实是很好辨认的。

收打瓜和西瓜的区别就是,西瓜主要吃里面的瓜瓤,而打瓜是只要里面的瓜子,再好的瓜瓤都只能废弃掉。收打瓜时的最大好处就是不用带水,满地的打瓜随便你吃,刀子也不用带,看哪个品相好,摘下来在地上一摔,摔成两半后,先用半个瓜洗手,再用手直接把另一半瓜瓤掏出来享用。每个打瓜都要经过打烂之后才能取出里面的瓜子,也许“打瓜”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吧。它金贵的是瓜子,只要把瓜子收管好,瓜瓤随便怎么糟践也没人管,反正也吃不掉,又不能吃太多,否则后面遇到更好吃的瓜了还怎么吃得下?

面对那些白白浪费掉的打瓜瓤,那时候我就想,如果能发明一种回收打瓜瓤的机器,把它的营养成分提炼出来,那绝对是一种深受人们喜爱的上好补品。

至于打瓜好不好吃,打瓜和西瓜哪个好吃,这话就看怎么说了。要论它们的糖分、水分,以及它们的品相、外观、可口程度,那肯定是西瓜好吃了,要不然都去卖打瓜不卖西瓜了。但要是在西瓜吃好、吃够的情况下,反而觉得打瓜好吃了。特别是在太阳底下汗流浃背干活儿的情况下,那西瓜吃多了不但不解渴,嘴里反而发干、发苦,越吃越渴,不如喝一缸子凉开水或者黄灿灿的凉茶来得舒服、痛快。为什么西瓜地里的看瓜人最后宁可喝白开水都不吃西瓜了,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在打瓜地里干活儿吃打瓜就没事。这打瓜不像西瓜,西瓜是凉性的,而打瓜是温性的,它是养人的,打瓜吃再多都没事,不但解渴生津,而且还管饱。因为它不像西瓜吃到肚子里都是水,最后变成一泡尿,打瓜的瓜瓤都是柔软而厚实的瓜肉,吃在嘴里滑润绵柔,要轻微咀嚼才能咽下去。它不像西瓜那样透甜,而是带着一丝丝的甜味,颜色也不像西瓜那样鲜红,呈现一种淡淡的黄色,极像一种人们不常种的黄瓤西瓜。

收打瓜的时候首先要把它们一个个都捡成堆,堆越大越好,因为这样就减少了搬运压榨打瓜工具所耗费的时间。最开始收打瓜的时候,都是人工把打瓜一个个在地上摔烂,然后掏里面的瓜子。后来发现这样不但费事且效率低下,于是人们就发明了一种简易压榨工具,就是利用杠杆原理,把一块宽厚的木板的一头固定在长条凳子的一头,然后负责压榨的人双手抓住木板的另一头,把放在凳子上的打瓜使劲压下去,这样可以说是一步到位。经过压榨后的打瓜立即皮瓤分离,皮是皮瓤是瓤,瓜皮里面基本上没有一粒瓜子,而瓜瓤也被压成了瓜水。这样的结果就是,把经过压榨的瓜皮和比较大一些的瓜瓤捡掉,瓜水也自然流出去,剩下的都是黑亮黑亮的打瓜子了,这样就比先前靠人工掏挖瓜子的速度快了好多倍。当然,在压榨之前,一定要在凳子下面铺一块很大的塑料布。

一般情况下四个人配合压榨效率是最高的,一个人负责压板子,两个人用铁杈负责往板凳上放打瓜,一个人在下面捡瓜皮瓜瓤。压板子是最累最辛苦的,几个人要轮换着压,这样马不停蹄的流水线作业,一大堆打瓜不一会儿就压完了,最后把留在塑料布上的黑瓜子都装进蛇皮袋子,一堆打瓜的收获工作就算完成了,然后把工具搬到另一个打瓜堆跟前继续压榨。

这说的都是七十年代末期的事情。到了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很快到处都出现了手扶拖拉机和小四轮,这种东西的出现就意味着传输动力的出现和广泛应用。于是人们利用小四轮或手扶拖拉机的发动机做动力,很快就发明了专门针对打瓜的脱粒机,这种东西的出现又比人工压榨的土办法快了无数倍。

这种脱粒机的上面是一个正方形向外延伸的口子,中间圆形的“肚子”里是快速运转的刀片,打瓜从上面的口子扔进去之后,瞬间就被打成碎片,然后把它们分离出去,一边出瓜皮,一边出瓜水,中间往袋子里面流的全是打瓜子。可以说它的工作速度完全取决于你往里面扔打瓜的速度,你扔多快它就能吃多快,可想而知它的工作效率有多高了。这时候的主要工作就是往里面扔打瓜,机器两边各站一个人,手里拿着铁杈轮换着往里面扔,而更多的人是把远处的打瓜往两人跟前運。想想也是,它好歹也具有十几匹马力的动力,扔进去的是瓜又不是石头,而且每次扔进去的最多也就是一两个,对付那点连汤带水的打瓜又算什么呢?就是这么一台小机器运转几个小时,就能抵得上过去几十个人辛辛苦苦干一天的。仅从这一点上,就让人们深刻体会到“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一颠扑不破的真理了。

最后再来说说最难收的苞米。它的正规名字应该是玉米,但老百姓一般都叫它苞米,或苞谷。为什么说它最难收?我们看到,前面说的无论哪种作物或多或少都能用上一些机械化,而苞米就一点都用不上,不但用不上,每年种得还多,除了小麦以外,就数它的面积最大了。那时候讲的是“以粮为纲,全面发展”,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吃饭问题,填饱肚子问题,然后再说其他的。玉米面可以说是那时候的主粮,而且玉米的产量又高,不多种能行吗?那时候供应的粮食一多半都是粗粮,这个粗粮基本上都是苞谷面,可想而知,那时候种的苞谷面积有多大。

西沙窝每年都要种一两千亩地的苞米,由于西沙窝职工人数少,怕收获时人手不够,种得还算是少的,其他连队一般都在五千到一万亩之间。在苞米地里干活儿可以说就是活受罪,因为地里的苞米秆子不仅比较稠密,而且还长得特别高,特别粗壮,不然它就结不了那么粗的苞谷棒子了。小麦、高粱、油葵等作物,果实都长在头上,秆子也比较细,这样很便于康拜因收割。而苞米棒子都结在苞米秆子的中间部位,要是用收割机的话,等于是要把所有的苞米秆子都吃进去,那么多又粗又硬的苞米秆子混在里面,再加上苞米棒子里面还有苞谷芯子,康拜因就根本没有办法对苞米进行有效的两次分离,因此,种再多的苞米也只能靠人工收获,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掰苞米”。后来听说发明了专门的苞米收割机,但在那个年代,既没见过也没听过。

掰苞米是一项不是特别累,但却很烦人,让人很不舒服的劳动。一进到苞米地就有进入牢笼的感觉,四周的苞米秆子都比人高,里面又闷又热,密不透风,人和人说话要大声喊,这也只能辨别大致方位,听着周围都是窸窸窣窣掰苞米的声音,就是看不见人。特别是那些苞谷叶子的边缘上都带着微小的刺和刃,又薄又利,胳膊上,脸上,额头上,凡是暴露在外的部位,经常都被它们划出一道道的血口子。女人们都围着头巾,把脸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男人们没那么娇贵,也就随它去了。那时候无论干什么活儿都不戴手套,感觉那是很奢侈的,皮肉破了可以自己长好,钱花出去可就回不来了,家里比买手套更需要钱的地方太多了,因此,在农村干活儿磕磕碰碰受些小伤是常有的事,被苞谷叶子拉上些小口子又算什么。

关键是,苞米地里又闷又热,心里又急又躁,一边着急忙慌地掰苞米,一边还不停地擦着汗,但那汗水还是顺着额头、脊背不停地淌,淌到那些小口子上十分地疼。不仅是疼,那些苞谷叶子上,特别是那些苞谷梢子上,都有残留的花粉和花屑,在人掰苞米时的摇晃下,全都落在人的身上和脖子里,和流淌的汗水混在一起,在它们的刺激下,浑身上下都痒得难受,这时候都搞不清是疼还是痒了,可以说是难受无比。只有等到把自己正在收的两行子苞米都掰完,出了地头,才能好好地出一口气,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尽管知道难受,但还是要进去,只要苞米没掰完,就要继续“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像这样的日子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

收完了苞米,还要收苞米秆。尽管这苞米地里的活儿难干,但你不能不承认这苞米真是个好东西。苞米是给人吃的,是当时的主粮,即便放到现在,也是人们餐桌上离不开的杂粮,而且卖得比细粮还贵。所谓的细粮就是指白面和大米,除此以外,都是粗粮、杂粮。而这苞米秆子又是马、牛、羊的最好饲料,要不然现在的养殖专业户要专门种植大片的青储饲料呢!这个青储饲料实际上种的就是玉米,种得非常稠密,因为他们的目的不是收玉米,在它还是绿色的时候,连苞米秆子和半生不熟的苞米一起收割了,进行加工、窖藏,这样就变成了营养极其丰富,适合牲畜全年食用的青储饲料。所以说这苞米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它一直都是个好东西,它的最大好处就是人畜都能兼顾。

收苞米秆子也不适合用割草机,因为那苞米秆不像苜蓿那样稠密和柔软,它的秆子特别粗壮和坚硬,拿割草机割苞米秆子就像是拿镰刀砍树,功能极不对称。一圈子割下来,那割草机上的刀刃几乎都被苞米秆打光了,跟个烂锯条差不多了。而且那苞谷茬子也特别尖利,那轮胎即便当时不被扎破,也是伤痕累累,它的使用寿命也绝对长不了了。因此,用割草机割苞米秆子,是一件极不划算,也没有人愿意干的事情。这样说来,这苞米秆子还非得靠人去割。

割苞米秆子还是要比掰苞米的感觉好些,起码是在光天化日下干活儿,既通风又透气,心里也敞亮,而且越割越少,感觉有希望,有盼头。但也有许多的不好处,首先是那些被割掉秆子的苞谷茬子特别尖利,它不像割草机割的是平茬子,人工割的都是斜茬子,因为人在割苞谷秆子的时候,不可能用镰刀平着割,那样既费力还割不下来,都是从下斜着往上割,这样既不弯腰又能很轻松地割下来,但这样就留下了满地又尖又利的斜苞谷茬子。

在這样满地都是苞谷茬子的地里干活儿是要十分小心的,搞不好就会受伤。尽管大家都非常谨慎,但受伤的情况还是时有发生。比如有人穿的鞋子旧了,鞋底就薄了,碰巧踩在那尖利的苞谷茬子上,那鞋底就会被扎通,脚就会被扎破,不但疼痛,也影响干活儿,伤得重了就干不成了,轻一些的也是一瘸一拐凑合着干,没个十天八天是好不了的。割下的苞谷秆子要抱到地外面装车拉回去。在抱苞米秆子的时候眼睛是看不见路的,只能凭感觉走,走不好就会被苞谷茬子绊倒。人绊倒后不是小腿顶到苞谷茬子上就是手扑到苞谷茬子上,这样无论是腿和手都会受伤,虽然比扎穿鞋底子要轻一些,但也是属于受了伤、挂了彩的,也要经过一番包扎。等到把苞米地里全部收拾干净了,总有那么几个一瘸一拐的,手上、腿上缠着纱布的,就跟刚经历一场战役后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没什么两样。

好在秋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是一年中最好的一段日子。这时候天气不冷不热,秋高气爽,物资也最为丰富,所有的瓜果蔬菜应有尽有。虽然经过一天的劳动感觉很辛苦,但每天都有各种可口的菜肴尽情享用,感觉那日子还是挺美,挺幸福的。那时候人们的思想很简单,也没有过高的要求,因为没有谁比谁好到哪里去,大家都过着同样简单的日子,因此,那种幸福感是很容易满足的。

当地里所有的秋季作物都收完了,堆在场上的各种果实也收拾干净了,一年中的从种到收也就结束了,一年的结果也成定局。经过夏收的突击战和秋收的消耗战,从春到秋,忙碌了大半年的人们才算是真正闲下来了,等待他们的将是漫长的冬闲时光,那是给地和人休养生息的时间。如果按照农民的算法,秋收的结束,也就意味着一年的结束,一切新的盘算和计划,都只能寄望于来年的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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