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荣

一夜的电闪雷鸣，疾风骤雨;一夜的心如悬旌，牵肠挂肚。在暴风疾雨声中，不知不觉昏然入睡，又在朝霞亲吻窗台，晨风轻叩窗棂时倏然醒来。趿鞋趋步窗前，急切推开窗户，探头眺望，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鸟巢还在，咕咕还在。一团枯褐色乱草似的鸟巢，稳稳妥妥地缠在窗外高大挺拔，枝叶稀疏，刚刚吐露翠绿嫩芽的香橼树的枝丫间。一只眼熟的深褐色咕咕鸟（俗称野鸽子）正气定神闲头南尾北地卧在窝中。昨晚狂风暴雨，它却如此安详，真难想象，昨晚让窝在钢筋水泥垒起楼房里的家人们，都感到惊骇的风暴，而鸟又是如何安然度过这惊骇的夜晚？

从此，观鸟已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有时回家晚了，甚至已上床了，忽然想起，下床移帘推窗，在手电光影里，只见咕咕与白天一样，正头南尾北安静地窝在巢中，我才满足地轻轻移窗回帘，再幸福地端详甜睡在一旁的西米（孙子乳名），轻轻抚摸下他的小手或白嫩脚丫，回躺到床上，满脸甜蜜，轻松惬意地进入梦乡。

这些天，不论何时，总有一只咕咕鸟在巢中，片刻不离。应该是一公一母轮流在孵卵。但因距离较远树枝又高，加上毛色都是灰褐色，所以很难分清哪只是公，哪只是母。一个中午，我正搂着西米斜偎在沙发上看电视，忽然传来儿子大声又兴奋的声音“小鸟出来了！”开始，我没听清，忙问道：“什么掉下来？”后来才弄明白了。一阵惊喜，忙转头起身。“爷爷，我也要看小鸟。”西米一个小机灵，扔掉手中的遥控器，一骨碌翻身下地，光着一双白嫩的脚丫，牵着我的手指，倾着身在前面拽着我走。祖孙三人挤在二楼窗前，西米踮起小脚，急切地嚷着：“爷爷，我看不见，我看不见小鸟。”我躬身抱起他，让他站在窗台上，于是，在南窗口，出现了老、中、小三个脑袋，像被同一根线牵着一般，昂首眺望同一方向，只见香橼树黑褐色的枝丫间堆着一团有中号篮球大小的鸟巢上，一只不知是公还是母的咕咕鸟，正耷拉着两只翅膀覆盖着整个鸟巢。忽然，好像有什么在蠕动，只见从一侧耷拉的松散羽毛下，钻出一个小脑袋，一会儿又缩了回去。不一会儿大鸟另一侧又在蠕动，稍后就从羽毛下摇晃出一个颜色与大鸟翅膀，与树的枝干几乎一样颜色的小脑袋。究竟是同一只小鸟，还是另只小鸟，实在是弄不清楚。西米兴奋地拍着小手，欢笑着大声说：“爷爷，我看到小鸟了，小鸟躲在下面在吃妈妈奶呢。”正午的天空安静明亮，洁白的云朵在蓝天下追逐玩耍着，金色的阳光一览无遗，透过敞开的窗户照进了房间，洒落在地上，暗红色的地板像刚被抹了光油一样一片光亮斑斓，阳光里，三张红扑扑的脸上荡漾着同样的幸福和快乐，展现出天真灿烂的喜色，这也许是观鸟后给全家带来的乐趣吧。

观鸟有乐趣，护鸟展情怀。绿树听鹈鴂，红花逗黄蜂。一天，在全家陶醉在观鸟之乐时。突然，“嘎——”一只黑色的百寿鸟，掠过鸟巢上方，发出一声很不友好像恶作剧般的叫声。咕咕鸟快速转头，紧张地扫视着百寿鸟，好在它很快消失在远处树影中没有再来。百寿鸟，是当地一种与人群相居很近的常见鸟，体型比咕咕鸟稍小，但要凶很多，经常怪叫着追逐驱赶在平静觅食嬉戏的咕咕鸟或其他小鸟。它也是一种十分聪明的神奇鸟类。

周日上午，我正在安心看书，忽然被一阵“嘎——嘎——”声惊扰，总觉得鸟的叫声与往不同，显得焦急不安和悲伤凄惨。寻声移步二楼，“嘎——嘎——”的叫声更加惊心刺耳。声音是从卫生间窗口传来的，一只浑身乌黑的百寿鸟，尖叫着从对面楼房窗台上俯冲过来，滑过卫生间的窗前，又“嘎——”叫着回到对面的窗台上，反复这样。我站在窗前，不解地看着它在叫声中飞来飞去。忽然惊醒，快步打开窗户，探头望下，只见窗外的雨沟里，有一只刚刚长满灰茸茸羽毛的小鸟挤在角落里，翅膀扑棱棱挣扎着发出“叽叽”的叫声，显然，这大鸟是在焦急而又无奈地呼叫着。我忙回身找了只鞋盒，垫上些软布和餐巾纸，放在窗外的雨沟里，把还在叽叽惊叫的小鸟轻轻用手捧起，又轻轻放入盒中。先把盒放入窗台，再翻身入内，找出家里熬粥的小米，用一只瓶盖盛水，放入盒中。小鸟紧紧挤在盒的一角，虽然不再扑棱，但一直不安地叫着，不吃也不喝。于是，我只好用绳子把盒子绑在室外一棵紫薇树的枝丫上。不一会儿，一只黑鸟就飞落在紫薇树的枝头，“嘎——嘎——”地叫着，但声音明显没有那么急促了。

这天下午，我与妻去乡下看望了岳母，约四点回到了家，急匆匆搭梯探望树上的盒子，只见瓶盖已翻，只留一片水渍，小米散乱盒底，似乎少了一点，小鸟已不见踪影。转头尋望，四周静悄悄，小鸟、大鸟均不见踪影。只好解下盒子，悻悻返家。心里在嘀咕着，小鸟呢，它又是怎么离开的呢？

半月后，也是一个休息天，妻子告诉我说，二楼卫生间窗外，有只小鸟天天叫来叫去，有时就站在窗外的雨台上不停地叫着。于是，我就注意观察，只见一只有着浅灰色羽毛，红爪小鸟，嫩黄黄的喙里衔着一只小虫子，有时是一只蛾子，在窗外的雨台上跳来蹦去，有时歪着小脑袋，圆溜溜的小眼睛闪闪发光，盯着窗内的我，发出“呀——呀——”的叫声，不一会儿，又飞向对面的阳台上“呀——呀——”地叫着，一连十几天，天天如此。妻子若有所悟地说：“可能是那只被你救起的小鸟吧，它是来报恩的。”我呵呵笑了，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忙拿起手机拍下了温暖的画面。说实在的，我也真希望它就是那只小鸟。

从那以后我就更爱鸟了。一个晚上，被床头上空调挂机发出的窸窣声吸引，心想，不会有老鼠钻进去了？于是，登椅打开外壳，没见任何异常。这时，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寻声望去，是从窗外挂机上传来的。推窗一看，真相大白，原来在窗边的外机上、雨棚下，有只约两个成人拳头大小的用枯草泥巴搭建的鸟窝，两只大鸟头里尾外蹲在窝的外侧，窝里挤满了毛茸茸红通通的小鸟，声音正是它们发出来的。我用手电照，两只大鸟歪首头，紧张盯着我，我赶紧退身关窗，可能窗关重了，吓得两只大鸟“嘎——”一声惊飞到对面楼的窗台上。我默默念到“没事，没事”。每天，我便在鸟的歌声中起来，第一件事，开窗看望鸟一家。大鸟不在，我正探头想仔细看看小鸟时，忽然，“嘎——”一声嘶叫，一只大鸟从对面楼沿，张着翅膀直冲过来，几乎掠过我的鼻尖又飞向空中，反复几次。我惊吓得赶忙缩回身，关上窗户。见我没有敌意，大鸟又飞落在对面楼沿上，歪着脑袋，瞪着圆圆的黑眼睛，仿佛随时准备冲过来。

这天清晨，风和日丽，阳光灿烂，是个晒被褥的好日子，我移开窗子，捧出被子，刚抛向窗外的晒台上，一只黑鸟从对面直扑过来，“嘎——”一声，一泡稀屎从天而降，差一点落在被子上，我忙收回被子，自言自语道：“不晒了，不晒了！”

午饭时，忽听到西阳台有扑棱扑棱的声响，我刚拉开窗户，忽然，一个黑影伴随“嘎——”一聲，斜冲天空，惊得我连连后退，低头一看，一只红红鸟爪，黄黄鸟喙，嫩烟灰羽毛的小鸟，正在阳台铝合金搁架上扑腾着翅膀。我有了以前的观鸟经验，不敢靠前，关上窗，隔着玻璃，静静观察着。只见大鸟又飞落回来，蹦跳到小鸟旁，不断用喙去啄小鸟，小鸟吓得扑棱着，躲闪着，发出惊恐的叽叽声。大鸟不停用头去拱，再侧着身子，横着去挤推小鸟。又斜龇开翅膀逼得小鸟无路可退。我明显地感到，大鸟所有的动作，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把小鸟挤推下去。小鸟扑棱着稚嫩的翅膀，不断躲让着，但大鸟不依不饶。我思忖，这肯定不是小鸟的爸爸或妈妈，而似乎与小鸟有天大仇恨。看得我好生奇怪，又心生愤怒，觉得这大鸟好生恶毒，小鸟又是多么可怜无助，几次想出手相助，赶走恶鸟。只见大鸟不断加大力度和频度，一边挤，一边啄，一边还发出恐吓的“嘎嘎”短叫声。小鸟终于受不了，终于被大鸟挤跌了下去，我的心倏地一紧，心想完了，小鸟死定了。忙趋步向下探寻，只见小鸟已张开了浅灰翅膀，毫无章法地扇动着，东歪西斜、头下尾上、摇摇晃晃，像喝醉了的人，又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方向地飘来飘去。这时，蓦然“嘎——”一声呼响，大鸟腾空而起，在小鸟前面滑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小鸟竟扑棱扑棱抖动着稚嫩的翅膀，跟着大鸟飞向了远方。“吁——”一声感叹，额手称庆还好没干傻事。

次日，我习惯地推开窗户，香橼树上鸟巢已空空如也。咦，昨天下午还在的一双雏鸟，已不知踪迹，一缕怜悯不舍和殷殷失望的思绪陡然升腾在心头，这也许是小鸟长大应该展翅高飞了吧。这一天正是6月7日，是新高考的第一天。又回头见妻正帮着西米穿衣服。顿时，也就释然了，已长大的雏鸟，巧的是在这特殊的日子起飞了，飞向了自由和广阔的天空！

是呀，人有三观，鸟也有生存观。从鸟生观，鸟之道，看人生观，人之道，肯定有人不如鸟之处。社会上流行一句怂人的名言“鸟人”，现在看来，这真是亵渎了可爱可敬的鸟类。鸟是人类的朋友，人类是大自然的保护者。人与地球自然共存，人与鸟类和谐共处，保护自然，保护鸟类是我们人类应尽的共同责任。从观鸟护鸟再到爱鸟，才是体现我们人类文明进步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