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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晚期戏曲刻本繁荣原因探析

2021-09-18韩青

河南图书馆学刊 2021年8期

韩青

关键词:明代晚期;戏曲坊刻;刻书

摘 要:文章介绍了明代戏曲坊刻本的内容和特点,分析了明代戏曲坊刻本传播的影响因素,探讨了明代晚期戏曲刊刻出版繁荣的原因,以期为研究者提供参考和借鉴。

中图分类号:G25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1588(2021)08-0091-04

明代戏曲的刊刻、印刷、出版直到明代晚期才逐渐增多,晚明之前,由于戏曲刊刻受朝廷的限制,戏曲创作人员的整体素质不高[1],致使戏曲刊刻出版发展缓慢。有关明代戏曲刻本的研究,学术界是比较关注的,相关研究成果对明代戏曲刻本的繁荣现象、刊刻内容都有所涉及,对其繁荣的原因分析也各有特点,但这些研究成果仍有值得扩展和深入的地方。因此,笔者从明代戏曲刊刻与传播的角度入手,对明代戏曲刻本繁荣的原因进行了详细分析。

1 明代戏曲刻本的内容和特点

明代立国之初,虽然朱元璋出于教化的需要,对戏剧有所推广,“五经、四书,布、帛、菽、粟也,家家皆有;高明《琵琶记》,如山珍、海错,贵富家不可无”[2],但仍限制戏曲演出和剧本刊刻,“凡乐人搬做杂剧戏文,不许妆扮历代帝王、后妃、忠臣、烈士、先圣、先贤、神像,违者杖一百。官民之家容令妆扮者,与同罪”[3]。这种矛盾的做法,是出于统治安全的需要。

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民众对戏曲的需求越来越多,戏曲演出、创作及剧本刊刻逐渐发展起来。自“嘉靖、隆庆年间,随着戏曲活动的空前兴盛,坊刻戏曲继之而起;到了万历时期,坊刻戏曲发展至晚明顶峰,共刊刻杂剧310多种、传奇140多种,分别占据整个明代的2/3和1/2以上;后来的天启、崇祯时期又有杂剧68种、传奇107种,晚明刊刻的全部杂剧和传奇分别占据明代的8成和9成以上”[4]。

明代的戏曲刻本大多数都在万历之后,刊刻地点集中在南京地区,如金陵富春堂书坊的戏曲刻本现今仍有50余种,相关的统计结果显示,南京书坊刊刻的戏曲有150余种,苏州只有17种,徽州和建阳地区共有16种[5]。明代戏曲刊刻出版的繁荣,说明戏曲刻本的内容能够吸引普通民众,明代戏曲刻本的内容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1 题材广泛

明代晚期,戏曲刊刻内容的题材比较广泛:一是爱情题材。爱情题材的故事选题最早出现在唐传奇中,元代形成“巧遇—定情—受阻—团圆”的叙述模式,明代晚期戏曲创作基本沿袭元代的叙述模式,只是增加了一些剧目,“据统计现存的才子佳人剧目明代就有73目”[6],如汤显祖的《还魂记》《紫钗记》,高濂的《玉簪记》,徐复祚的《红梨记》,梅鼎祚的《玉合记》等,各大书坊争相刊刻。二是历史题材。历史题材多取材于三国故事,如《桃园记》《古城记》《连环记》《精忠记》等。三是忠孝题材,如《琵琶记》《伍伦记》《香囊记》《义侠记》《埋剑记》等。四是现实政治题材。这类题材比较特殊,因为与现实结合紧密,往往能引起读者的共鸣,如:《鸣凤记》讲述的是嘉靖年间杨继盛与严嵩斗争的故事;《蕉扇记》讲述的是万历年间市民与矿监税使斗争的故事;“魏党败,好事作传奇十数本”,《冰山记》被编成戏剧戏演出时,“观者数万人,台址鳞比,挤至大门外”,乃至于“汹汹崩屋”[7]。戏曲刻本的广泛取材符合普通市民的興趣爱好,给他们提供了不同的阅读体验,因此市场需求量越来越大。

1.2 表现形式丰富

明代晚期,戏曲刻本的表现形式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图文搭配。二是评点导向。

1.2.1 图文搭配。对于普通市民来说,戏曲演出是立体和全方位的,对其具有较强的吸引力,但有机会观看戏曲演出的市民较少。坊刻本的戏曲故事为市民提供了一个便捷的故事体验,但与舞台演出相比,坊刻本的戏曲故事是平面的,以文字叙事为主,读者需要有较高的文化水平,普通的行商坐贾、市民小贩识字不多,因此,结合文字,配以插图,增加趣味性成为戏曲刻本的主要表现形式,也是刻本进行视觉传播的必然选择。“是本原无图像,欲从无形色处想出作者本意,固是超乘。”[8]只有图文并茂的作品才能表达视听语言,才能吸引更多的读者。“曲争尚像,聊以写场上之色笑,亦坊中射利巧术也。”[9]万历时期,坊刻本戏曲的配图具有明显的舞台演出特点,对背景的描绘简单,主要突出人物。明代晚期,坊刻本戏曲插图与文字的搭配有所变化,与之前的左图右文不同,插图增多,文字减少,插图以上图下文为主[10]。“从左图右文到上图下文,插图形式有嵌入式、单面方式、双面连式和月光式,插图位置从文中转向卷首,插图与剧本逐渐疏离。”[11]插图与剧本内容的疏离,说明插图对文字的解释越来越少,一些戏曲刻本的插图还加入了色彩,如湖州闵齐伋刻印的《琵琶记》和《会真六幻西厢记》是朱墨套印本,这种美轮美奂的视觉享受,与戏曲舞台的表现更接近,能够吸引更多读者阅读。

1.2.2 评点导向。戏曲的评点主要是对戏文进行阐释,增强读者对戏曲内容的理解,“书尚评点,以能通作者之意,开览者之心也”[12]。插图和评点都是坊刻本戏曲的文化附加值,各种坊刻本戏曲会被冠以新刊、新刻、古本、原本、全像、全相等名目,增加评点,凸显特色,各大书坊争相效仿,并邀请社会名流对其刊刻的戏曲进行评点。徐渭、李贽、陈继儒、汤显祖、袁宏道等都曾被邀为书坊戏曲刻本作评点,如杭州容与堂有6种属名李贽的评点本、建阳师俭堂有15种属名陈继儒的评点本。万历三十八年(1610),杭州起凤馆刊刻《元本出相北西厢记》,得到王世贞和李贽的评点,“一得二公评后,更令千古色飞”[13]。明代戏曲坊刻本内容丰富,传播较广,影响较大。

2 明代坊刻本戏曲传播的影响因素

明代戏曲坊刻本虽然受到大众的欢迎和喜爱,但某一个版本能否成为畅销书,受多种因素影响。明代刊刻的小说有一个特点,即“坊本一出,动称古本云云,实不知古本为何物”[14]。此处的古本是相对于新本、新刊而言的,新本、新刊是书肆刻坊的宣传语,目的是宣传版本的创新之处,吸引更多的市民购买。但是,实际上这些新本基本保持原本内容,并没有偏离市民的阅读喜好。因此,明代晚期坊刻本戏曲具有一个特点,即既有创新也与古本有紧密联系,体现了明代晚期商业发展模式的灵活多样性。笔者以《西厢记》的改编出版为例,分析了明代晚期戏曲坊刻图书出版形态和内容的影响因素。

明代《西厢记》的版本最多,约有六七十种,现存最早的是弘治十一年(1499)北京金台岳氏刊行本。明代晚期,《西厢记》经历了六次大的改编,其中李日华的《南西厢记》一经刊印,立刻畅销天下。虽然如此,但仍被徐复祚、凌濛初、李渔、陆采批评,认为改编不佳。李渔批评道:“遂变极佳者为极不佳,极妙者为极不妙。”[15]陆采认为李日华的改编生硬,曲意不通,“李日华取实甫之语翻为南曲,而措辞命意之妙,几失之矣”[16]。陆采也创作了《南西厢记》,但售卖效果却不如李日华的改编本,其中的原因如下。

2.1 语言的差别

明代晚期,市民读者并不懂得文学鉴赏和批判,李日华的《南西厢记》语言“鄙俚浅近”,符合民众的口味,而陆采的《南西厢记》词曲华美,具有文人气质,因市民的接受程度有限,故选择阅读前者。此外,李日华的《南西厢记》不仅参考富春堂本、万历刻本、周居易本、闵齐伋本,对王实甫原本进行了改编,还在这些版本的基础上进行了创新。因此,李日华创作的《南西厢记》既有创新又保持了原本风貌,故事和情节满足了市场需求,受到了普通市民喜爱。

2.2 思想性的差别

坊刻注意传播大众文化,许多小说、戏曲多是由书坊率先刊行。李日华的《南西厢记》注重故事性、思想性,更能吸引观众,而陆采的《南西厢记》虽然词曲华美、艺术性较高,但思想性不足。明代晚期的坊刻本戏曲属于通俗读物,只有符合市场需求,才能得以迅速传播。虽然影响因素较多,但接近或者符合大众审美的故事和艺术设计是主要因素。

3 明代晚期戏曲刊刻出版繁荣的原因

3.1 民间刻书风行

明代晚期,私人刻书的风气流行。明代晚期的江南地区有一群自称山人的落魄文人,他们或久未登科、或官场失意,“始于嘉靖之初年,盛于今上之近岁”[17],他们以文墨消遣,清高自由,“翩然一只云中鹤,飞去飞来宰相衙”[18]。他们善于写作,颇有学问,将编书刻书作为扩大影响的手段,“山人竞述眉公(陈继儒),矫言幽尚。或清谈诞放,学晋宋而不成;或绮语浮华,沿齐梁而加甚。著书既易,人竞操觚。小品日增,卮言叠煽。求其卓然蝉蜕于流俗者,十不二三”[19]。他们刻印的图书传播速度较快,影响范围较广,对图书出版市场的发展具有一定的促进作用。

3.2 市民文化的兴起

明代晚期,谈论民间戏曲故事成为大江南北普通市民的日常生活,“今书坊相传射利之徒伪为小说杂书,南人喜谈如汉小王(光武)、蔡伯喈(邕)、杨六使(文广),北人喜谈如继母大贤等事甚多。农工商贩,抄写绘画,家畜而人有之;痴呆女妇,尤所酷好,好事者因目为女通鉴,有以也”[20]。“今天下自衣冠以至村哥里妇,自七十老翁以至三尺童子,谈及刘季起丰、沛,项羽不渡乌江,王莽篡位,光武中兴等事,无不能悉数颠末,详其姓氏里居,自朝至暮,自昏彻旦,几忘食忘寝,聚讼言之不倦。”[21]上至精英、下至平民对戏曲和小说类图书的需求越来越多。例如,万历皇帝不仅自己阅读喜好十分广泛,还主动将戏曲作品作为特殊的娱乐工具孝敬母亲,“万几之暇,博览载籍。每谕司礼监臣及乾清宫管事牌子,各于坊间寻买新书进览。凡竺典、丹经、医卜、小说、画像、曲本,靡不购及”[22]。崇祯朝右佥都御史祁彪佳养病期间,“取《隋史遗文》及《皇明小说》观之,以代《七发》”,“阅小说中如《皇明盛事》及《觚不觚录》诸书,得以识我明典故”[23]。张凤翼“少年作《红拂记》,演习之者遍国中”[24]。王实甫的《西厢记》家喻户晓,“虽妇人女子,皆能举其辞”[25];汤显祖的《牡丹亭》“家传户诵,几令《西厢》减价”[26]。戏曲故事具有娱乐功能,能够满足市民的文化需求。明代晚期市民阶层阅读风气的形成,既推动了图书出版市场的繁荣,也促进了市民文化的兴起。“夫好者弥多,传者弥众,传者日众,则作者日繁。”[27]这种良性循环推动了戏曲刊刻出版的发展。

3.3 印刷出版业的繁荣

明代印刷技术的发展进步,促进了印刷出版业的繁荣。例如,雕版印刷的版木多采用梨木、枣木,这些木材容易雕刻,保存长久,一次就能“印两万篇”[28]。明代晚期还出现了彩色套印、饾版拱花、活字印刷等。此外,刻书机构的增多也推动了出版业的发展,“异书辈出,剞劂無遗,或故家之壁藏,或好事之帐中,或东观之秘,或昭陵之殉,或传记之裒集,或钞录之残剩,其间不准之诬、阮逸之赝,岂能保其必无?”[29]民间以营利为目的的书肆坊刻繁荣,为戏曲的刊刻出版创造了条件。

4 结语

明代晚期,政府对印刷出版管理的宽松、印刷术的发展、商品经济的繁荣、市民文化的兴起,既为戏曲的刊刻出版奠定了基础,也推动了戏曲艺术的发展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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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校:孙新梅)

收稿日期:2021-07-16

作者简介:韩 青(1975— ),海燕出版社副编审,文化教育编辑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