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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人日记》中的二元对应关系探究

2021-09-10刘晓雪

今古文创 2021年13期
关键词:狂人日记二元对立意象

【摘要】 作为现代文学的发端,《狂人日记》自发表以来就不断激发着人们的阐释热情。本文试从整体的角度探究《狂人日记》中二元对应关系,以此来进一步探讨小说核心“吃人”之要旨。

【关键词】 《狂人日记》;二元对立;“吃人”意象

【中图分类号】I2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13-0004-02

作为现代文学的第一部白话小说,《狂人日记》在中国文学的发展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创作于“五四”时期,正是文学和文体大解放时期。鲁迅通过创作“狂人”这一艺术形象以及自序性描写,突破了传统写作模式束缚,通过独特的艺术表现手法对束缚了中国几千年传统的封建制度进行猛烈地抨击,对中国乃至整个人类进行深入地剖析,其中体现出独特的二元对立模式值得深入探究。

一、多层二元对立关系

(一)常人世界与狂人世界的二元对立

虽是白话小说,但小说开篇小序却运用了文言文,与日记第一人称“我”采用的白话文构成了一种对立关系。小序中“余”与文言文第一人称的“我”也体现出了叙述者的不同——常人与狂人的对立。

鲁迅通过外在形式“文白对立”内化成“小序与日记”的对立,通过“余”和“我”的对立转化为“常人世界”与“狂人世界”的对立。文言文与常人世界相配置,它安然、平和;白话文与狂人世界相配置,它分裂、混乱。[1]小序通过“余”说明了日记的前因后果,而按照小序的启示,作为常人世界的读者不应认同日记,而是应当与其保持适当的距离,或者干脆把它当成疯话处理。小序为常人世界提供了常人视角,把日记看成是病态错误看待世界的日记,把日记看作是狂人的错误幻觉。在日记中是狂人的视角,赵家的狗、小孩甚至路人们看狂人都包含着阴谋。医生说“吃人”,妹子被大哥吃掉,这一系列恐怖的事情都被小序否定。这是迫害狂的幻觉,都是假的。这就构成了二元对立的局面,给人一种完全撕裂的阅读体验,给作品增添了新奇的阅读魅力。

(二)日记内部的对立

对立不仅仅体现在小序与日记正文,同时也体现在日记本身。日记中路人、大哥、医生和“我”之间的对立,“我”是他人眼中的疯子,“我”认为他们都会吃人,透过“人吃人”的现象,狂人看到中国四千年封建社会“吃人”的本质,此刻狂人是清醒的。在封建礼教的压迫下,村民们早已将其渗透进骨子里,他们无疑是疯狂的。狂人是村民和大哥口中的“疯子”,可村民在狂人眼中又何尝不是“疯子”,狂人与日记中的其他人构成了一种相互对立的关系。

同时,对立不仅仅局限于人与人,还包括人与兽之间。狂人虽是他人眼中的疯子,但仍是人,小说中出现赵家的狗、狮子和兔子等则属于兽。兽是吃人的,“‘赵家的狗’看我两眼”,“蒸鱼”张着嘴;人也是吃人的,陈老五吃人、其他人吃人,甚至我的哥哥也吃人,在这个社会人人都想吃人。人吃兽,但如今兽也吃人,人同样也吃人,这就构成了人兽之间的对立,而非单方面的捕杀。[1]

(三)白天与黑夜的对立

在《狂人日记》中,叙事时间总是从“夜”开始思考:“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今天全没月光”“晚上总是睡不着”“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太阳也不出,门也不开”等等。

白天狂人受到排斥,只有黑夜才能给狂人进行思考的时间。狂人睁眼时是常人闭眼时,狂人所思考的也是常人所无法思考的,狂人在夜间思考着白天所见所感的黑暗面。通过狂人的视角,介绍了吃人的人、吃人的兽和吃人的书。通过狂人之口,为读者描绘了一个可怕的“吃人”世界。在黑夜中思考的狂人,以清醒的眼光看待世界,与其他人物对抗,是新思想的代表;在白天中庸庸碌碌、昏昏沉沉的村民等,受封建禮教荼毒,是旧社会的坚守者。白天与黑夜更是思想的对立和颠倒,在完全封闭的社会下,强大的思想阻力使得新思想很难在白天生长,因此狂人只能是疯子,在黑夜中探索。白天满是罪恶的黑夜,黑夜才有理想的曙光,黑夜与白天构成了颠倒的对立。

二、对立的转换

(一)狂人与常人

在对立中,值得注意的是二者之间的相互转换。狂人与常人之间并非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狂人也是从常人世界中来,常人世界不断产生着狂人,世界的黑暗与扭曲促使着常人不断变成狂人,也就是常人口中的“疯子”。可常人又不断地排斥狂人,狂人精神上是不同的世界,但仍然在常人世界之内。这显现出思想界的先锋始终无法摆脱现实,思想上超越现实但肉体仍然处于黑暗的社会之中,这种分裂是狂人所有痛苦的来源。

(二)“看”与“被看”

在狂人与常人的对立中,同样体现出了“看”与“被看”的二元对立结构。在鲁迅的作品中常常采用“看”与“被看”的叙事模式,该模式最早来源于鲁迅,后由钱理群和王德厚所归纳。通过揭露看客的丑陋,鲁迅批判了封建制度的落后与人们精神的愚昧和麻木,深入至国民性的批判。在日本经历“幻灯片”事件后,鲁迅在《示众》中运用电影般的视角转化描述出了胖孩子、大汉、老人等等人物群像,没有故事情节,没有景物描写,这些看客在看别人时同样也在读者前示众,在被看。在《狂人日记》中,以第一视角的叙事者“我”,他人眼中的疯子,同样也在被村民和大哥暗中观察。

“看”与“被看”之间并没有绝对的鸿沟和断裂,而是相互转化。同样的,狂人与其他人物的“看”与“被看”都是在读者的目光之下。这种双层“看”与“被看”就构成了双层视角的嵌套,作家的创作目的更加全面地展现了出来。

(三)“吃”与“被吃”

在“看”的过程中,狂人发现了人吃人的恐怖现象,“吃人”意象的出现将作品引向了“吃”与“被吃”的对立关系。首先人吃肉、人吃兽符合大多数人认知,可如今“狗”和“鱼”却想吃人,这是一层有悖常识的颠倒,这是一层“吃”与“被吃”的转化。此外,令人感到恐惧的是,吃人者的无处不在,人吃人颠倒伦常令人毛骨悚然的现象在村庄中发生,人人相食,这是一层互相戕害的伦常崩塌。其中隐含的,同样还有封建礼教的“吃人”,“向狂人射出吃人的眼光”的村民们,他们有被地主欺压、打骂抢掠,丧妻失母,在这种制度下被剥削,被“吃”,没有任何翻身机会,从而渐渐习惯,甚至自觉地维护封建制度和礼教规范。此时他们的精神是枯竭的,不“吃人”的人终究在欺压中发了狂,开始“吃人”,吃人的人也是被吃的人,更是让人感到无尽的悲哀。

在这种对立与无尽的转换之中,体现出的不仅是所谓“常人”与“狂人”的悲剧,更是整个社会的悲剧,民族的悲剧。无论是“看”与“被看”,还是“吃”与“被吃”,小说中形形色色的人,他们的麻木、愚昧和无知无不让人感到气愤、沉闷,更是痛惜封建制度对人的戕害之深,当出现了进步的人物和先锋,他们便要被看作是“狂人”,疯子,胡言乱语,最后被“吃掉”,这样无尽的转化与循环,终究带来的是愈发的沉沦。

三、揭示“吃人”的现实

鲁迅先生通过这种二元对立与相互转化深刻地揭示了现实世界的丑陋与黑暗,社会“吃人”的现实,通过对“吃人主义”的批判引发人们的思考,如何成为不再吃人的“真的人”。

一方面,“吃人”是生理上的“吃”。钱理群站在“改造国民性”的角度,认为“吃人”是实指。在狂人的眼中,吃人者无处不在,“话中全是毒,笑中全是刀。他们的牙齿,全是白厉厉的排着的,这就是吃人的家伙”。打儿子的女人“我要咬你几口才出气”,佃户带来了“大恶人”被吃的消息,陈老五也吃了几块“滑溜溜的不知是鱼是人”的东西。在文中出现的人吃人的现象,在古代典籍中确有记载。“易子而食”见《左传》宣公十五年,宋国被困弹尽粮绝,百姓交换子女充当食物。“割股疗亲”,以人肉为药在历史上也多有记载。可见“吃人”虽非常事,但确有其事。

另一方面,“吃人”不僅在肉体,更在精神的“吃”。“吃人”具有某种象征意义,是一个“具备深邃情思蕴涵和阐释空间的意象”[2]。“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仁义道德意指中国封建礼教,“吃人”即对人的精神迫害,礼教吃人是鲁迅先生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刻反思和总结。封建礼教限制人的发展,压抑人性人情,摧残个性,通过教育塑造为统治者所接受的人才,不允许任何越界的行为和思想的出现。长期封建礼教教化下,精神上“吃人”已经成为一种集体无意识潜伏在常人的意识之下,潜伏在民族心理的底层。正如作品中,“我未必无意之中,吃了我妹子的几片肉”,每个人是否无意中也吃了别人的肉呢?这直击心灵的拷问即使在多少年后阅读仍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生理上的“吃人”和精神上的“吃人”二者并非相互独立,而是紧密相连的。“易子而食”“割股疗亲”等“吃人”的出发点,便是所谓“仁义道德”的封建礼教思想。靳新来在哲学、人类学视野下重新审视《狂人日记》的主题,认为“《狂人日记》的主题意蕴,除了人们惯常所理解的‘暴露家族制度和礼教的弊害’的文化批判,还有人类学反思,对于人应该怎样摆脱原始兽性的遗留,由野蛮走向现代化文明,发出了震颤人心的呼喊” [3]。对“吃人主义”的批判至今仍有时代意义,野蛮的人是吃人的,而只有精神上“变了人”,“真的人”才不吃人,而只有被启蒙了的人才是“真的人”,才不再吃人,不再互害。

参考文献:

[1]薛毅,钱理群.《狂人日记》细读[J].鲁迅研究月刊,1994,(11):13-21.

[2]徐姗姗.浅析《狂人日记》的叙事艺术[J].文教资料,2013,(08):5-6.

[3]靳新来.“人”与“兽”纠葛的世界——鲁迅《狂人日记》新论[J].文学评论,2007,(6):143-147.

作者简介:

刘晓雪,女,汉族,河南濮阳人,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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