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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讲中高考作文,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2021-08-03何殊我

美文 2021年14期
关键词:余华高考作文作家

何殊我

一、骂文学是时尚

今年三月,作家余华为某教培机构的发布会站台,进行了一场“如何在中高考中写好作文”为主题的发言。然后被某知名大V在微博贴出现场图片,配文“文学已死”,遂舆情汹涌。“写出了《活着》的著名作家都要出来讨生活,盗版害死人,文学确实不能养活人了”“有一种数学家教你做奥数题的感觉”“他老缺钱了还是怎么着”……

紧接着,各种解读文章出来,观点无非是嘲讽余华和文学或者嘲弄当下的教育。除了宣泄情绪,对于解决问题于事无补。文学在社会生活中,经常呈现一种吊诡的迹象,诚然很多人对其大有敬畏之心,但有更多人对其是轻慢的、不重视的。大众眼中,文学似乎是路边的道旁树,净化空气遮风挡雨的时候很容易被忽略,但是走过路过的人随意踹两脚却容易得很。经常有刚认得几个字的人,就开始对文学、作家群体横挑鼻子竖挑眼,诺奖加身都得考虑一下接不接。每次热点,都是这种认知的应激反应而已,如果不跟风骂两句,似乎不够时尚。

首先我要给余华辩护一下,他只是一个功成名就的作家,并不是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作家要出作品,不能脱离生活,发布会站台,也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且在我们这个巨大的人情社会,总有抹不开面子的时候。脱离这两点来指摘,是无的放矢。

余华一直与中小学文学教育保持着密切关系,现在还是北京师范大学的特聘教授,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对中高考写作发言没有什么可指摘的。以余华曾经两次高考落榜为依据,对其进行指责也是非常牵强的,高考每年都有巨大的变化,试问当年的高考评分标准放在今天还能行得通吗?

余华也解释了为何会讲这个内容,他很早就开始参与作文竞赛做评委,跟很多语文老师有共事的经历,所以对中小学生写作还是有发言权的。余华提到的作文大赛,就是新概念了。余华曾经长期担任新概念的评委,当年担任新概念大赛组委会总干事的李其纲曾在书中回忆了余华还曾经针对一篇文章的评审与其他评委激烈争执,最终促成了新概念历史上的“终审法院”的诞生。

二、作家如何文以载道

对余华讲中高考作文的舆论热点,要么是数落当下文学的不堪,要么是嘲弄当下教育的扭曲之处,对于事情本身并无可行性建议。在当下这个泛娱乐化的社会,文学应该如何与教育和大众互动?

影视大发展,票房不断创出新高;网络文学的发展,让写作的门槛不断降低;短视频娱乐的流行,创意策划人才奇缺……似乎文学的影响力是无所不在的,然而在泛娱乐化的大潮下,这些只能称作跟文学相关的职业,在他们的生活工作场景下,文学的工具化属性得到最大的发挥。

我们要讨论的文学,可以用老祖宗们所定义的“文以载道”来表征一下。这几个字几千年来一直影响着中国的文脉,特别是经历了魏晋六朝的奢靡文风以后,让文能够和道发生关系,且弘扬道统,是唐宋以来历代文人们孜孜以求的事情。道,在儒释道汗牛充栋的著作中都有繁复的定义和演绎,归结起来,无外乎人的生活、工作中要遵循的社会道义,且此道义要与社会互动。文以载道,文学是“载”的重要形式。

韩愈、柳宗元、周敦颐到近代的俞樾等历代文人贤士,无论他们是搞哪门学问的,都写得一手好文章,不少作品在今天读来仍煌煌其言,今天这些文章更是国人学习语文绕不过去的高山峻岭。

著书立说之外,为了让“道”畅通且不“空载”,先贤们可谓是操碎了心。首先,他们不约而同地非常关注教育发展,提倡学风、创办或者主持书院是不少人的人生标配,如韩愈在潮州拿出薪俸办学、苏轼在海南劝学、朱熹修复并主持白鹿书院、俞樾主持紫阳书院、蘅塘退士编选唐詩三百首等,“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

除了办学,还要写文谆谆教导,《师说》《进学解》《送东阳马生序》这一点从不少文章名字就能看出来,“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每位先贤的命运都不太好,做官不顺,常遭贬谪,但是他们无一不是苦口婆心讲述“载”的重要性,真真应了李克勤所唱的“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那么,余华作为一代知名作家和大学教授,一个关于中高考作文的简短讲座成为舆论热点,探其根本,不过是社会分工带来的错位。文学在现代人的头脑中虽具有超越现实的作用,可以寄托人格和理想,但对作家群体的认知,越来越呈现出一种两极分化的态度。

现代作家们不能像古先贤们那样,相对轻松地游走在政学两界,在庙堂和江湖都能身体力行“文以载道”。现代社会日益精细的分工下,作家越来越具备职业特质,尤其是随着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的爆炸式发展,写作也逐步被拆解为各种技术操作,讲出吸引人的故事成为最受欢迎的写作特质,写故事收费或者进行影视改编,成为写作者的最大追求,写作或者说文学的载道作用不断被边缘化。所以一旦作家介入现实生活,立马会招致非议。

三、作家们,多多讲出来吧

近现代社会的情境下,作家并非与中小学教育完全隔绝。叶圣陶、丰子恺等人小说家、画家、教育家的多重身份,就拿本世纪前二十年兴盛的各类中小学文学竞赛来说,往往都有阵容非常豪华的作家站台,他们不光是出席活动拍照留影那么简单,还要命题、解题且对获奖文章进行点评,并且再与获奖学生们进行互动。抛开升学、收费的利益驱动因素,这些或大或小的赛事,在参与其中的作家群体们的操刀下,也确实在普及文学理念、发掘文学新人等方面尝试颇多,也在一定程度上丰富着中国文坛和社会文化的多样性。可以说,文学赛事是文学家们“载道”的一个不错的出口。

近年来随着教改的步伐不断加速,在政策要求下,不准收费、不准与升学挂钩、实行备案制,让原有的文学赛事逐渐失却了光环,对家长学生的吸引力大不如昔。但与此同时,伴随着全国采用同一套部编版语文教材和语文学科考核的权重增加,又为教培市场打开了新世界的窗口,语文培训成了资本全力奔跑的新赛道。

一时间,各家巨头和新涌现的玩家纷纷加码语文培训,想方设法邀请学术机构、名家给自家业务站台就有了更大的需求。浏览新闻,不难发现,或大或小的机构都会以各种形式为自己的业务增加权威性——砸重金与学术机构合作,邀约名家担任顾问、讲师、出席活动。但是这些合作的背后,是否与业务调性能耦合在一起,且真正让家长、学生受益,难说。

在线教育这两年的无序化竞争,背后资本重金砸广告做市场的策略,也让事情在起着新变化。教育原本是慢工出细活的,文学原本也是慢的,语文学习的提分难度也很大。市场炒作的短期行为就容易高发,博眼球、制造话题,只要能引来流量,一切都不重要。

就拿余華这次讲中高考作文来说,一同站台的还有刘擎、樊登,发布会的主题是“中高考冲刺——四大专家献计2021中高考的高端辅导家长会”。每位嘉宾的演讲不到二十分钟,扣题按照角色讲了中高考的建议并且非常生硬地做了广告。这种推介业务的品牌发布会,如此短的时间,是很难谈明白问题的。由于其他嘉宾的发言都是政策、行业角度提出的立论,都是大而全的观点,很难有水花。所以,这个事情本身就是一个品牌公关活动,为了制造话题而生,大众的热议,不过是落入主办方的彀中而已。

四、作家们,请多多地讲学生写作

余华的身份和议题,再加上文学的低门槛,一下子就出圈成为热点。中考、高考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考试形态,放在一起对比简直荒腔走板。结果,余华招致非议,不断升温的舆论将余华推上风口浪尖,热度盖过了余华正在宣传期的新作《文城》。舆论热议、流量高企,教培公司坐收渔利,在微信推文中还不忘一句“他现身指导中高考作文写作技巧,在全网引发了一场讨论热潮”,喜不自胜。

这后面,还有一个深层次的问题:文学和教育的割裂。文学的法则是面向成人世界的,教育的根本功用是面向下一代的。原本需要兼顾二者的语文教育,在日常教学中,往往成为照本宣科的工具。教与学都面临困境的情况下,应付考试就成为了最大的需求。

一旦脱离学习环境,语文素养就成了难题。当下严肃文学式微,入眼可见的都是不忍卒读的新媒体文章、流量影视、网络文学大行其道,暂且不说其思想价值和艺术成就,大部分文字连基本的行文措辞都不通顺,“奶头乐”式的东西阅读起来没什么障碍,却难逃垃圾宿命。这背后,折射出的就是语文教育的缺失。

从该角度来说,余华讲中高考作文的行为,也是在“载道”,只不过呢,活动的商业意味太过浓重,遮蔽了“道”的光彩。在现在这么一个万物都能上热搜的时代,文学圈也需要警觉一下,有点品牌意识,然后应该让更多的“余华”站出来,在合适的场合大声地讲、多多地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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