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艺

孩子幼小的时候，经常是盼着着他赶紧长大，盼着他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走向外面更广阔的世界。现在，儿子已经上大学了，每次目送着他离开家门外出求学的背影，却又常常想起他小时候摇摇晃晃、蹒跚学步，黏在我怀里的情景。想起养育孩子这些年来的辛苦操劳和欢喜欣慰的点点滴滴，我心里总有无限的祝福，也有隐隐的失落。

想起过往，虽然不像远离家乡外出打工的农民工那样艰辛，但在孩子不满周岁的时候，我就结束休假，到离家七八十公里远的单位去上班。单位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国道线公路上，四班制轮转的工作状态，根本没办法把孩子带在身边。而且老公也常年在厦门打工，且公婆早已过世，所以，儿子从小到大只能是母亲过来帮忙。想起儿子第一次学会说话、第一次学会走路都是母亲高兴地打来电话报喜。每上班十几天才能回家短暂休假，一看见孩子，我就迫不及待地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想让孩子亲热地叫我“妈妈”，想让孩子稚嫩温热的小脸靠着我的脸颊。只是两三岁的儿子因为认生，总是大哭地想要挣脱我的怀抱。母亲就说我：“你这个当妈妈的，不要吓着孩子了。”等到孩子长大了一些，上幼儿园了，放假回去，看见他幼小的身子背着大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看见我，就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飞奔而来，扑在我怀里，咧着缺了好几颗门牙的小嘴，高兴地跳来跳去……那种情景，至今想起，依然有点心酸和愧疚。

这样的经历，让我在心里始终有些内疚，觉得有点对不起孩子的童年。当年写日记的时候，有很多次在心里默默地对孩子说抱歉。我想对他说：“你知道吗？在我每次要离开家门的时候，我都会仔细地叠好你要换洗的衣服，准备好你日常要用到的东西，有点赎罪的心情是那样的迫切与无奈。每次回到家里，我是那样着急地想要心疼你，想要好好宠爱才能做点补偿。但是，更多的时候我克制我自己，我还是要和你讲道理，和你讲原则，严肃地要求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我总想：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在我的心里，你是有多么的重要。

等到孩子小学快毕业了，我才调整岗位，调回孩子上学的县城，有了更多的时间来陪伴他。小学五六年级的作业很多，而且难度远超过我当年小学就读的知识。以前初中数理化经常考满分的我，面对只是小学阶段的许多题目，经常是看得一头雾水，束手无策。等到孩子上了初中，数理化这一块，我更属于是文盲家长一类。时代在进步，课程几经改版，我当年所学的东西，已不能对孩子的学习起到什么辅导与帮助，唯有鼓励他自己努力。

学习上没办法，就只能从生活上尽力去做。就像母亲一直为我们做的那样，她说：“要让孩子吃饱饭，才有力气读书。”所以每天我很早就起床，错开工作时间，坚持做一日三餐。因为经常在菜市场转悠，县城里的各个菜市场，包括很多小街小巷里卖的各种食材，我都非常熟悉。其中有一条叫“市尾”的小巷里，有一个摊位卖的卤咸蛋、萝卜干、廋肉丝等手工菜非常正宗，我经常去。摊主是位五十岁左右的大姐，面相善良，说话温和。摊位后面就是她家还盖着瓦片的老房子，她的两个女儿经常摆一张小桌子在门口做作业，偶尔也帮母亲卖东西。有一次我问她，好久没见你大女儿，是不是上大学去了？她说是啊。聊了几句，她谦虚地说，她很多年前就从农机厂下岗，亲戚想让她去厦门打工发展，但为了孩子，她也就留下来摆这个小摊，这些年一直陪在孩子身边，就是想让孩子吃得饱穿得暖，大女儿自己很努力，已经考到广州读大学了。那一刻，对于这样一位朴素而又了不起的大姐，我感觉心里又多了一份尊重。

在儿子上高三的时候，我虽然铆足了劲做好每天的饮食家务，但却很少跟孩子念叨高考这个词，就是不希望他背负太重的压力。高考这个词所包含的一切，我想，每个做家长的，都懂的。现在的教育，应该说孩子读书已经不单纯是孩子的事情了。从孩子开始进入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高中、直至上大学，不仅是孩子在走一条“万里长征”一样的学习路途，大部分家长也像绑上战车的同行者。学区房、小升初、初升高、各科作业补习辅导、各类才艺考级比拼等，很多家长感同身受的说：如果没有“操碎了心”，大概也要“磨掉好几层皮”。想起往日，冬天的五点半，窗外还是黑乎乎的。那些同样亮着灯的窗口，大概和我一样是早起在给上学的孩子做早餐的家庭。孩子六点起床，简单洗漱，然后吃过早餐，六点半左右就要往学校赶。如果碰上下雨刮风的阴冷天气，我更是担忧不已，恨不能把目光拉得长长的，看他一路到学校才能放心。

以前总觉得为了孩子学习，每天上班奔波，還要一日三餐做饭，匆匆忙忙好疲惫。现在孩子经常不在身边，竟然很怀念以前那种辛苦又充实的日子：有时看见孩子津津有味地吃着我做的饭菜，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满足感；有时探视一下窗外阳台，看见孩子背着大书包正行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心里一下子就感到暖洋洋。尽管孩子学习不够出色，总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和不足需要做家长的不断地督促和关注，但很多时候，我也能体会到孩子逐渐成长起来的好。当孩子和我说：“这次怕又是考不好，下次会认真一些。”当孩子高兴叫我：“妈妈，帮我量下身高，我觉得自己又长高了。”当孩子有时会关心地问我：“妈妈怎么坐那么久不说话，是不是很累？”当我们一起外出，孩子有时会提醒我：“接手机讲话小声点，不要影响到别人。”“妈妈，我可以的，你不要操心那么多。”……这些在我听来都是非常美好的声音，我觉得比学习成绩更重要。

有时我想，能一路陪伴孩子成长，用细心、耐心和爱心，去培养和影响孩子走过的岁月，其实是做父母的幸福。感觉用心地陪伴孩子，愿意几个小时煲一个汤，愿意天不亮就起床，愿意放弃许多生活的诱惑，看着孩子，从哇哇坠地的婴儿，变成正直、懂事、感恩的小伙子或大姑娘，让彼此感受到生命里的亲情温暖和家庭温馨，这应该就是父母给孩子最好的历程，也是孩子给父母最大的欣慰。尽管孩子最后都要像离开鸟巢的小鸟一样飞往更广阔的天地，但一路陪伴的日子已经值得我们欢喜和珍藏。读过著名主持人白岩松对孩子写过的一段话：“我想，生命之路自己走过，再多的祝愿都是耳后叮咛，该有的终将会有，该失去的终会失去。然而，孩子，在父母的眼里，你的每一步都将是我们生命里最美好的回忆。”

是的，孩子，喜欢一路有你，在我的心里，陪伴你成长的每一步，都是我最美好的回忆。即使长大后的你经常不在身边，但父母牵挂你的眼里其实都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