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体育传播的泛政治化趋势不仅未随着冷战结束而消退，反而在新世纪愈发加强，并呈现出以西方主流媒体对非西方东道国泛政治化传播的单向性。2014年索契冬奥会被称为近年来政治化程度最高的一届重大体育赛事，国际媒体对索契冬奥会的报道使体育传播泛政治化呈现出议程泛政治化、行为解释泛政治化、形象构建泛政治化、传播单向性等表征。建议从坚持体育的独立性，辨析体育与政治的共生性、激活沉默的大多数等角度，消解体育泛政治化传播对国际舆论的误导。

【关键词】传育传播 奥运会 泛政治化 北京冬奥会

2018年洛桑体育仲裁法院（CAS）宣布因滥用兴奋剂取消俄罗斯2022年12月16日前参加奥运会和世锦赛后，俄罗斯外交部新闻发言人扎哈罗娃接受电视台访问时直言“体育政治化是一个应该被遗弃在上个世纪的问题”①。但遗憾的是，冷战的结束非但未能减缓体育政治化进程，反而在21世纪举办的诸多大型体育比赛中频现泛政治化趋势。2014年索契冬奥会被认为是“近年来最具政治化”的体育赛事，是“普京的骄傲，西方的怨恨”②。本文通过对国外200余篇索契冬奥会报道进行分析与再审视，发现当前体育传播的泛政治化主要表征和面临的挑战，提出消解体育泛政治化传播影响的建议。

一、体育泛政治化传播的表征

“泛政治化”作为一种社会症候长期存在于人类社会之中，它“把经济、科学、教育、艺术等各个领域的本来与政治毫不相关或有些许联系的言论、行为都人为地引入政治生活中，以政治的逻辑和框架来包涵社会现象”③，而竞技体育因涉及国家荣誉和国家形象等因素，已经成为泛政治化的重灾区。

目前学术界未曾明确定义体育泛政治化传播，本文基于学者们对泛政治化概念的研究，将体育泛政治化传播定义为：媒体在报道中将体育运动，特别是大型国际体育运动的申办、筹备、举办及具体参赛行为、结果等与特定政治背景、政治事件、政治人物、政治制度等广泛关联，并构建支持、默认或抵制的传播框架，根据媒体的政治立场做出肯定、中性或否定的舆论引导。据此发现，西方媒体作为索契冬奥会泛政治化传播的主体，其传播行为呈现以下四方面的特征。

（一）体育议程的泛政治化

体育议程泛政治化主要表现是将体育议程与特定的政治人物、政治事件和政治行动相关联，主要包括国际政治和国内政治两方面。早在俄罗斯索契冬奥会举办前，一些政治人物和政治党派先后因为乌克兰危机、格鲁吉亚南奥塞梯事件、美国大选等政治事件，提出抵制的呼吁。《华盛顿邮报》直接公开呼吁奥马巴抵制俄罗斯冬奥会；美国《基督教箴言报》称赞奥巴马、奥特朗、卡梅伦、哈珀等美欧时任主要领导用行动向俄政府发出了明確信号：西方政府反对“俄罗斯日益严酷的人权状况”④；2018年莫斯科世界杯期间，英国外交部公开呼吁球迷不要去莫斯科观赛，警告他们将面临俄罗斯人的攻击。此类体育政治化攻击行为一如当前少数西方政客对中国的肆意抹黑、污蔑，虽然毫无事实根据，却得到了许多西方媒体的“无理由”支持与渲染、炒作。此即当前最为典型的体育议程泛政治化的表现之一。

（二）行为解释的泛政治化

大众传媒的报道具有重要的解释功能，解释的框架和话语选择对舆论引导具有重要影响。当前，体育解释的泛政治化现象贯穿体育比赛的申办、场馆的建设、开闭幕式、比赛组织、比赛结果等全过程，与之相关的政治名词包括民主、人权、环保、安全以及具有明显预设观点的贪污腐败、政治野心、政治迫害等形容词。美国历史学家斯蒂芬·科恩教授曾经在《国家》杂志上撰文指出，美国第一梯队大众传媒报道与俄罗斯相关的问题时，越来越习惯于将俄罗斯设想成美国国家安全的威胁。他称之为媒体专业的“退化”。这种退化存在多年，并在2014年对俄罗斯发出“海啸般的攻击”⑤，主要攻击对象便是俄罗斯索契冬奥会、乌克兰事件中的俄罗斯影响，以及其永恒的主题“普京的专制”。几乎所有美国主流媒体均报道俄罗斯“浪费”510亿美元用于索契冬奥会，以此证明该国“体制的腐败性”。德国《南德意志报》记者称“往届奥运会中所有的不足和恶习都在索契交汇”⑥。

（三）形象构建的泛政治化

对于东道国而言，通过重大国际体育赛事展示国家形象是其申请、承办相关赛事的重要动机。在泛政治化传播中，不同媒体的体育赛事报道具有显著差异，比如，针对普京对索契冬奥会的领导，中国等国较为中立的媒体称其高度重视，亲自处理相关问题，美欧的媒体将其解释为普京“个人秀”等。俄罗斯知名的大众媒体《共青团真理报》以《西方如何染黑白色运动》为题，总结西方媒体对索契冬奥会、俄罗斯当局和俄罗斯本身进行污名化的做法，认为他们企图让俄罗斯人看起来像愚蠢的野蛮人，什么有用的事也做不了，而且易怒、可怕、耍阴谋。当这些妖魔化的话题最终未能变成现实时，便转向另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阴郁的普京体制”⑦。从1980年莫斯科夏季奥运会到2014年索契冬奥会，两届奥运会的时代背景虽然存在巨大差异，但美国媒体对于运动会一贯的政治干预热情并没有发生改变。

（四）政治化传播的单向性

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后，与北约国家对峙的华约不复存在，国际政治平衡被打破，政治力量的变化直接投射到体育政治化传播倾向，并呈现单向性，即西方国家对国际体育组织的政治干预加强，非西方的东道国成为体育泛政治化传播的主要对象。结果，历史上仅有的两例真正因为政治原因更改重大体育赛事主办方的政治操控均发生在冷战结束后，而且皆与西方国家主导的战争或制裁相关。第一次是因为联合国安理会的制裁，导致原定在南斯拉夫首都贝尔格莱德举行的1994年篮球世界锦赛被迫转给加拿大，第二次即2021年国际冰协取消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的冰球世锦赛举办权。相关协会负责人与白俄罗斯总统会谈后曾明确表示，“如果该国政治进程没有变化，便不能举行世锦赛”⑧。目前少数西方政客叫嚣对中国北京2022冬奥会抵制，进一步反映了非西方东道国所面临的体育泛政治化单向性传播趋势。

二、体育传播面临的泛政治化挑战

2014年至今，索契冬奥会表现出的泛政治化传播表征非但未曾减弱，反而由于传播力量的不均衡，面临着持续加剧的挑战。西方媒体对即将举行的北京冬奥会的传播已经呈现出泛政治化单向性传播的趋势。一些西方主流媒体，特别是对中国抱有意识形态偏见的媒体与少数政治人物一唱一和，设置泛政治化议程，鼓吹抵制北京冬奥，误导国际舆论；借口子虚乌有的所谓人权等问题，对北京冬奥予以政治化解释，歪曲丑化中国共产党和政府的形象。此类泛政治化传播挑战应予以重视。

（一）媒体与政治的共谋，放大少数抵制奥运的声音

体育泛政治化传播中，西方反华主流媒体与少数政治人物和政治派别互动，竭力放大少数抵制奥运会的声音。一方面，西方政治势力借助所谓的媒体报道大肆叫嚣抵制北京冬奥会。表面上，北京冬奥会政治化始作俑者来自西方政治阶层，但实际上西方政治人物依据的所谓事实均来自于西方媒体的报道。这些报道始终成为西方某些政治人物和政治团体鼓吹抵制北京冬奥会的“证据”。另一方面西方主流媒体又将少数政治势力抵制北京冬奥会的声音不断放大，试图制造一种意见气候，影响不知情的国际公众。在此情形下，最可能陷入两难境地的是体育赞助商们。2020年白俄罗斯明斯克被取消共同主办冰球赛事的借口便是“赞助商反对”。除运动员外，赞助商成为体育传播泛政治化的另一个牺牲品。

（二）反对抵制的意见被弱化，形成舆论误导

事实上，整个国际社会，即使在叫嚣抵制北京冬奥声音最响亮的美国、英国、澳大利亚等，不抵制声音始终是主流。美国国家奥委会负责人苏珊·里昂曾表示，不支持抵制北京冬奥会的想法。英国首相约翰逊指出：“在英国，我们‘通常’不支持抵制体育赛事，这是本届政府的长期立场。”英国奥林匹克协会（BOA）则表示“完全支持”首相的立场。该协会发言人表示：“我们不认为抵制北京冬奥会是正确的解决方案，我们认为那些为了这一刻而花了自己一生时间去训练的运动员应该能够参加比赛，并代表自己的国家。”澳大利亚奥委会明确表示反对抵制，他们认为运动员不能干预举办国的政治。国际奥委会新闻处声明该组织支持人权的同时，强调奥委会有义务保持政治中立。国际奥委会主席托马斯·巴赫坚决反对恢复20世纪80年代的做法，他提醒国际社会“抵制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没有取得任何成就……两代运动员被剥夺了奥运梦想——事实证明，他们多年来一直在准备……结果什么也没有”。但国际社会反对声音和真正的主流观点没有成为西方主流媒体议程设置的重点，只是在报道抵制的意见时被一笔带过或顺便提及，误导国际舆论。

（三）放弃均衡报道，忽视真正主角

研究发现，除了少数政客有意将体育泛政治化外，更多的政治家、体育官员、运动员等关心的是如何能够顺利、成功地组织和参加比赛，特别是如何取得更好的运动成绩。但在体育泛政治化传播场域中，占主导地位的西方主流媒体通常放弃新闻专业的价值追求，放弃了均衡报道的基本原则，让真正关心体育事业的主角变成了“沉默的大多数”。其中，运动员的意见几乎被完全忽视。显然，那些渲染抵制气氛的西方媒体缺乏对运动员积极备战奥运的事实予以均衡报道的积极性。俄罗斯球赛电视评论员德米特里·古伯涅夫指出，出人意料的是，在奥运会前一年（即2021年），人们开始谈论中国的人权，在此之前却什么都没发生。他认为，那些政治家只是利用抵制冬奥会而谋取自己的利益。即使有人不来，北京冬季奥运会的庆祝活动也会举行，只是相关运动员会因此受到伤害，那些本来能赢得奖牌的运动员因此失去赢的机会。⑨放弃均衡报道原则的媒体有意忽视北京冬奥会将实现众多运动员的梦想。比如，因各种原因未能参加2018年平昌冬奥会的北美冰球职业联赛的队员们根据联赛和冰球联盟之间的协议必须来北京参赛，届时加拿大运动员将不惜一切努力夺回冠军头衔，美国队则希望改变1980年以来一直未夺冠的命运，等等。

三、多维度消解体育泛政治化传播的影响

诚如已故资深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先生所洞察，“人们常说体育与政治是我们社会中两个毫无共同之处的领域。奥运历史上诸多例子却表明，两者存在直接或间接的相互影响”⑩。已有研究亦发现，“体育本身的内在属性，决定了体育政治化倾向成为历史的必然”11。但对国际体育比赛进行泛政治化传播并非历史的必然，需要激活体育去政治化的积极因素，消解西方主流媒体可能对北京冬奥会开展的单向性泛政治化传播的影响。

（一）强调体育独立于政治的自主性

根据布迪厄的场域理论，特定的场域内斗争遵循特定的“惯习”，它主要指各种力量长期博弈形成的空间运行制度和行为规范。体育独立于政治是传统体育传播场域内最重要的“惯习”，但由于西方主流媒体长期以来形成的传播霸权，导致该“惯习”被破坏，从而出现了体育泛政治化传播场域内的单向化趋势。中国、俄罗斯等新兴国家要加强合作，进一步倡导体育独立于政治的根本原则，充分发挥各自对外传播力量的优势，加大对西方媒体主导的泛政治化传播场域的干预，全面放大反对体育政治化的声音，遏制体育泛政治化传播的单向趋势。

（二）辩证解释体育与政治的共生性

反对政治对体育的干涉，并不否认体育与政治的共生关系。如体育特殊的政治传播功能及其自身對政治和解的价值追求均使其无法与政治完全分离，现代国家体系和国际关系中，离开政治支持的体育运动发展空间极其有限，也不符合国际体育发展的要求。但是，体育与政治的共生性主要体现在文化一致性，即两者都要促进人的全面发展，都以有利于社会进步为目标，而不是将体育作为政治要挟的对象或者将体育作为政治的附属品，导致体育失去其自主运行的独立性。为此，需要媒体积极设置议程，充分解释体育与政治的文化共生性，既防止政治对体育运动自主运行的干预，也要避免脱离政治办体育的空谈盛行。

（三）激活体育传播中沉默的大多数

西方主流媒体和部分政治势力在体育泛政治化传播中，片面强调政治立场、政治态度和政治利益，导致以意识形态为主导的“敌友”逻辑显现，并表现为忽视体育运动真正主角运动员的利益，将体育场上的主角置于传播场域的配角，广大体育工作者、体育组织、运动员、教练员等成为体育泛政治化传播场域内的“沉默的大多数”。因此，需要充分发挥各种媒体资源的能动性，创造性地全面激活体育传播中的“沉默的大多数”，让他们的声音传播得更响、更远、更有力量，让公众知晓体育传播场域内真正的主流意见，争取国际社会舆论的支持。

索契冬奥会期间，运动员通过社交媒体发布的信息与西方主流媒体报道形成鲜明对比，西方著名运动员、教练员和观众在俄罗斯亲眼所见和亲身体验与其本国媒体构建的俄罗斯刻板印象截然不同。正因此，索契冬奥会闭幕式后，关于本届奥运会的国际传播发生了重要转折，一个文化独特、热情好客、魔幻般的俄罗斯呈现在世界面前，与西方媒体此前塑造的充满腐败、专制和恐怖的俄罗斯形象构成鲜明对照。

（四）进一步发挥新媒体影响力

以互联网为基础的新型媒体的诞生，为新兴国家的传播事业重新赋能，为重构国际传播秩序提供了重要机遇。中国、俄罗斯等迅速成为新媒体市场的中坚力量。比如，今日俄罗斯电视频道在推特、优兔和脸书等国际社交媒体上的影响力已经超过西方传统的主流媒体CNN、BBC等，以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为龙头的中国对外传播矩阵在扩大传统媒体影响力的同时，在海外社交媒体的影响力也迅速增加。不仅如此，大量的自媒体成为国际信息传播空间的中坚力量。当前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冬奥会期间，为参加比赛的世界各国“沉默的大多数”提供自媒体传播的良好环境，让来华的体育官员、运动员、裁判员和媒体记者们感受到中国新媒体技术、应用和传播空间的魅力，用“普通人”的声音消解习惯用“双重标准”看中国的西方媒体的误导。

四、结论

尽管2014年索契冬奥会的遭遇未必会在2022年北京冬奥会上重现，但它所表现出的泛政治化趋势将不可避免影响北京冬奥会的对外传播。由于国际传播力量的不均衡及国际政治中的霸权主义影响，体育传播泛政治化场域呈现出单向性特征，即西方媒体和政治力量对非西方体育赛事东道国的单向泛政治化攻击显著，俄罗斯、中国均成为其泛政治化对象，即将举行的2022北京冬奥会不可避免地面临相应挑战。对此，我们不仅要历史而辩证地理解体育与政治的共生性，坚守国际体育赛事独立于政治的自主性，遏制各种政治力量干预体育赛事的冲动性，更要充分调动各类资源，做好应对体育泛政治化传播消极影响的准备。

陈春彦系福建技术师范学院教授

「注释」

①？ Политизация в спорте — проблема， которая должна былаостаться в прошлом столетии ？. Захарова прокомментироваласанкции ВАДА в отношении России[EB/OL]. 2019.01.20，https：// matchtv.ru/matchtv/matchtvnews_NI1301318_Politizacija_v_sporte__ problema_kotoraja_dolzhna_byla_ostatsa_v_proshlom_stoletii_Zaharova_ prokommentirovala_sankcii_VADA_v_otnoshenii_Rossii.

②Sreeram Chaulia. Putin’s pride， West’s spite. The Statesman. 2014.02.09.

③倪春纳：《当代中国社会泛政治化现象分析》，《安徽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0年第2期，第5-8页。

④穆丹：《奥林匹克运动中的政治干预——以美国媒体莫斯科夏奥会和索契冬奥会报道为例》，《江淮论坛》2016年第2期，第189-192页。

⑤Однобокое освещение в СМИ США образа РФ привлекло вниманиеэкспертов[N]. НЬЮ-ЙОРК＼МОСКВА， 14 фев — РИА Новости. 14.02.2014（обновлено： 21：11 14.02.2014）.http：//ria.ru/world/20140214/994960907. html#ixzz2zUj8s1Ku.

⑥Мировые СМИ о Паралимпиаде в Сочи： новая Россия. Обзорымировых СМИ .2014.03.11https：//inosmi.ru/overview/20140311/218447047. html.

⑦Сергей Новиков.Как Белые Игры чернят на Западе.2014.02.10. https：//www.kp.ru/daily/26192.5/3079998/.

⑧Константин НужденовС.порт не без политики. По каким причинамотменяли Олимпиады и чемпионаты.РБК， 2021.01.18， https：//sportrbc. ru/news/600595b79a794741ca85a848？ruid=UET9A19B3ZrAqwRyAwT2Ag==.

⑨Михаил КузнецовД.митрий Губерниев： ？Бойкоты неэффективны.Даже если кто-то не приедет， праздник Олимпиады все равнобудет？ ，2021.04.07.https：//news.sportbox.ru/olympics/spbnews_NI1336489_ Dmitrij_Gubernijev_Bojkoty_neeffektivny_Dazhe_jesli_kto_to_ne_prijedet_ prazdnik_Olimpiady_vse_ravno_budet 07 апреля 2021.

⑩Juan Antonio Samaranch. Sport and politic[EB/OL].Thesis. http：//www.hri. org/MFA/thesis/autumn97/sport.html.

11喬玉成、许登云：《论体育的政治化倾向——以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为例》，《体育学刊》2009年第7期，第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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