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聪

2021年元旦，平壤群众聚集在金日成广场观看升旗仪式。

2021年1月5日，朝鲜劳动党第八次代表大会召开，朝鲜政局将进入新阶段。1月20日，美国将实现政权更迭。三年来，随着朝鲜暂停核和远程导弹试验并主动对外示好，东北亚紧张局势大幅缓解，但朝美关键分歧无法弥合，无核化进程消极拖延。在百年变局加速发展、大国关系深刻调整的大背景下，拜登胜选为半岛局势和朝美关系带来新变数。

朝美关系渐入战略相持期

从宏观层面看，全球百年变局加速发展，大国关系深刻调整。一方面，在民粹主义和逆全球化呈长期趋势，以及特朗普执政四年推行“美国优先”主義的背景下，旧有国际秩序受到严重冲击，国际合作的功能和可信性遭遇重大挑战，多边、全球性问题解决的难度增加。另一方面，大国力量结构发生变化。美国对中国日益持敌视态度，对华全面遏制施压成为其国内共识和首要任务，试图拖累、迟滞中国的发展，尽可能地维护其全球霸权。

从中观层面看，半岛局势总体稳定，但无核化进程消极拖延。近三年来，朝鲜未进行核及远程导弹试验、未高调宣传核导能力;国内政治稳定，经济整体能够撑持、满足民众基本温饱。但是，半岛无核化谈判、特别是朝美对话完全停滞。双方在无核化基本概念、推进方式和先后程序上存在原则性分歧，未能通过首脑会谈达成妥协。特朗普政府只是在政治利用朝鲜和朝核问题，缺乏实质推进无核化的诚意。河内峰会上特朗普直接离席，并拒绝回应朝方“宁边换民生制裁”的要价，又给无核化谈判造成了严重的信任冲击和政治伤害。近两年朝鲜核导数量和质量仍在不断提升，拥核意志亦逐渐公开化、明文化。2019年年末朝党七届五中全会提出“时时刻刻可靠地保持能够遏制美国的核威胁、保证朝鲜持久安全的强大核遏制力的经常性动员状态”和“正面突破”路线。而特朗普政府在榨取掉朝核问题的政治价值后，不再采取任何有意义的促谈举措。进入2020年以来，美国对朝态度更加消极。美国国务院官员公开指责朝鲜的谈判态度“缺乏严肃和实质性”，且“从未采取过任何具体无核化措施”，并将核问题持续拖延的锅甩给中国。与此同时，朝鲜对特朗普政府也不再抱有期待，将主要精力集中于解决国内经济问题。总体来看，过去三年各方的热络互动“虚多实少”，目前这一阶段已基本结束，朝美关系逐渐进入战略相持期。

拜登政府时期半岛局势展望

拜登上台后将对特朗普政府的对外政策进行一定调整，美朝对话和谈判存在重启的可能，但各方面阻碍因素并未消除，核心分歧仍难以弥合，短期内，朝美关系显著改善、无核化取得实质性成果的可能性不大。在可预见的未来，半岛局势大概率继续僵持。

与特朗普相比，拜登政府更关注全球性问题，致力于恢复美国的国际领导力，更强调价值观和传统外交原则，重视使用同盟关系、国际合作、多边主义等政策工具。拜登大选前曾专门在韩联社发表署名文章称，他将采取“自下而上”的方式，“开展基于原则的外交”推动“朝鲜无核化”，并强调在这一过程中“要与中韩等周边国家合作”。也就是说，拜登将改变特朗普以首脑外交、领导人个人关系为引领的“自上而下”式对朝政策，重归务实、依托专业官僚和多边框架的传统方法。而且，民主党政府重视技术专家如朝鲜问题专家、核技术专家的作用，对分阶段无核化方案的态度也比共和党政府更开放。朝鲜对拜登政府可能进行的政策调整抱有一定期待，目前整体处于积极观望当中。美国大选前后，朝鲜进行的历次重要会议和正式对外表态基本都主动避谈朝美关系。据韩国媒体称，拜登胜选后，朝鲜高层特别指示各部门和各驻外使领馆不得刺激美国。2020年12月14日，朝鲜外务省官网发表题为《气候变化问题不容忽视》的署名文章，强调应加强国际合作应对气候变化，这是在侧面对拜登政府示好。金正恩在朝鲜劳动党八大开幕词中宣布将“推动对外关系取得进展”，并只字未提核、导“伟业”，对外展示缓和姿态。

但是，朝美关系迅速解冻、核问题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可能性不大，半岛无核化前景依然困难重重。

一是朝美核心分歧难以弥合。过去三年的拉锯已使双方摸清对方底牌。朝鲜强调的“半岛无核化”与拜登声称的“朝鲜无核化”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前者指的是包括朝韩内的整个半岛必须同时实现无核化、而且美国必须消除对朝鲜的核威胁，后者则仅要求朝鲜弃核。双方对“分阶段”方案的认知也存在本质差别，朝鲜提出的“分阶段”是小步慎行、逐渐积累信赖，而美国则要求朝鲜至少先对核设施、核材料进行全部申报、冻结，这是朝鲜不可能接受的。据称拜登团队中多位专家认为目前再想促朝鲜弃核“为时已晚”。

二是朝鲜和朝核问题对拜登政府而言，仍然是一个用来加强东亚同盟关系、不断收紧对华围堵的良好借口。拜登政府要拉韩国、日本强军扩军、对付中国，在东亚或针对东亚部署更多、更先进的反导、侦察、情报和快速打击力量，将非常需要利用朝鲜和朝核问题来作为借口。从地区安全结构上看，拜登政府不会真心推动半岛无核化进程实质取得成果。

三是拜登政府有抗击疫情、恢复经济、重塑同盟体系等诸多更优先事项，在朝鲜已经长期不搞核与远程导弹试验的情况下，朝核问题对美国已经不再紧迫，也没有什么政治利用价值。拜登胜选后与韩国总统文在寅通话，集中强调的是加强美韩同盟，深化两国在抗疫、经济、气候变化等方面的合作，并未主动提及朝核问题，也没有积极回应韩方最关心、文在寅着重提出的“推动无核化与永久和平”。对美而言，孰轻孰重一望可知。

四是拜登本人对朝印象消极，反对“特朗普式”无原则的对朝做法，其目前任命的主要外交官僚如国务卿布林肯、白宫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等也都是传统的建制派，他们对朝强硬、敌视，一贯坚持通过加强制裁施压迫使朝鲜让步。拜登在大选期间多次谴责特朗普“与流氓交朋友”。布林肯曾公开表示，“应该实施真正的（对朝）经济施压，折磨朝鲜从而让其走上谈判桌”，称金正恩是“最恶暴君之一”。美国高层这种战略倾向短时间难以转变。

半岛安全局势隐藏风险

朝鲜的内外战略延续性较强，在2020年以来国内经济压力不断增大的情况下，尽量维护外交局面和外部形势的总体稳定对其最为有利。从朝党八大对外传递的信息来看，下一步朝鲜仍将在强调“人民群众第一主义”和“自立自力”的基础上，继续聚焦经济建设、改善民生，集中向内发力。此外，朝鲜高度重视疫情，防疫措施超强、执行超严，对外交往极为谨慎，从操作上讲政策调整的空间也不多。在拜登政府对朝政策全面出台前，朝鲜总体按兵不动的可能性较大。

但考虑到朝鲜以往的战略传统以及其国内较为困难的形势，应当关注其试射中短程导弹、潜射导弹的相关动向。目前，朝鲜仍有再进行导弹试射的技术需求，如多联装大口径火箭炮（实质上相当于战术弹道导弹）齐射试验和实战测试、新型潜射弹道导弹“北极星-4?”飞行试验等。若拜登政府长期不理会朝鲜、搁置朝核问题，不排除朝鲜会采取发射卫星测试新型大推力液体火箭发动机和制导、再入能力，甚至试射阅兵式展出的新型洲际导弹（外媒称之为“火星-15改”或“火星-16”），以走边缘来吸引美国关注。若此，半岛来之不易的稳定局势将面临新挑战，这种风险值得警惕。

（截稿日期：2021年1月6日）